是你死就是我亡。他没有其他选择。
正是因为所有人都对利用了羽成珠感到愧疚,才会纵容羽成珠至此,导致如今的悔不当初。
思及此,羽成蘅再也不想和羽成珠纠缠下去。
“给我解药,这事到此为止。”羽成蘅直接道。
“作梦!”羽成珠冷笑,“我做出这样的事,便没有想过回头!没有看到你痛苦伤心,一辈子生不如死,我绝对不会善罢甘休!”
羽成蘅忍不住皱起眉:“你为何如此恨我?”
“因为你杀了王父!”羽成珠压抑着这股子怨气压抑得快要疯了!自司徒弘烨死后,他没有一天不去想,他为什么会死?司徒弘烨天纵奇才、骁勇善战,为什么会死在小小一个叛乱之中?
羽成蘅追封了司徒弘烨为忠勇王,善待顺王妃司徒悦,不计前嫌重用周凤谋,似乎与司徒弘烨的死无关,但怎么可能?
直到冯德妃太过心痛羽成珠的沉默和了无生趣,她很担心自己唯一的儿子会像八皇子羽成凝一样自此堕入空门,于是她告诉羽成珠,司徒弘烨的死是必然的,羽成蘅很早已经秘密联合各家,要合力推翻司徒弘烨。司徒弘烨能战死沙场、马革裹尸还,已经是最大的幸运……
羽成珠便肯定了司徒弘烨之死是羽成蘅一手设计的。是羽成蘅杀了司徒弘烨!
“……你这个忘恩负义之辈!王父对你仁至义尽,你却对他反戈一击!”羽成珠红着眼,“我恨你,我要为王父报仇!”
羽成珠已经分不清他对司徒弘烨到底是怎样一种感情,但司徒弘烨死了,他也觉得自己已经死了。在下地狱之前,不拉着羽成蘅一起,他怎么甘心?
羽成蘅看着羽成珠怨毒的眼神,心里平静无波。他能坚持着走到今时今日的位置,付出过很多东西,也伤害过不少人,但他从来没有后悔过。
自此至终,他都知道他要的是什么,想保护的是什么。
“司徒弘烨未死。”羽成蘅道。
“羽成蘅,你会有报应的……你刚刚说什么?”
“司徒弘烨未死。”羽成蘅又重复了一遍。
羽成珠愣住了:“你、你在说什么?”
“司徒弘烨未死。”
“说谎!你在骗我!你骗我!”
“保住司徒一族,是周凤谋答应镇守边关的条件。”羽成蘅平淡道。
“你胡说……什么可能?”羽成珠不敢置信喃喃道。
“我要解药,以及你下毒所用的人手名单。”羽成蘅道。
羽成珠猛地抬起头看着羽成蘅:“让我见王父一面,我答应你的条件。”
“羽成珠,我不是在和你谈条件。”羽成蘅冷酷道,“你可以不给,但大皇兄在审问梁盈,以他的能耐,必定可以得到所有的答案。而你,我会拔掉你的舌头,挑断你的手筋脚筋,然后把你安置在司徒弘烨的房间旁边,但让他一辈子都发现不了你。你永远都不可能再见司徒弘烨一面。”
羽成珠浑身一颤,脸色煞白,为羽成蘅语气里的认真。
“你……”
“希望你一直紧闭你的嘴巴。”羽成蘅没有一丝笑意地勾起唇,“你敢让阿絮中毒,我真的想让你生不如死。”
“果然不出我所料,是‘五日醉’。”羽成熙从梁盈那边出来回到麟趾宫,手里拿着一个小巧精致的锦盒。
“五日醉”是梁国宫廷秘毒,无声无味,溶于水中没有丝毫异状。中了这种毒之人一开始的症状与喝了酒后微醺的反应无异,接着第二天到第四天都不会有任何反应。直到第五天突然出现状似风寒的反应,人迅速虚弱下来,直到呼吸停止。
这种死亡方式与得病暴毙太过相似,基本没有人会怀疑到中毒上。因而这种毒一直被梁国皇室珍藏。
若不是羽成熙在梁国待了七年,几乎把梁国皇宫摸透了,也不会知道这种毒。
羽成熙确定羽成雪中的是这种毒后,饶是镇定从容如他也不禁暗暗庆幸自己的多疑。若等到第五日毒性发作,那便真的无力回天了。
羽成蘅深锁的眉头没有一丝放开的意思。在解毒并且确定不会留下任何后遗症之前,他都不会放松下来。
他一手紧紧握着羽成雪的手,一手递给羽成熙一份名单和一个白瓷小瓶。
“羽成珠说他没有解药。药是梁盈派人交给他的,他留下了一些。这份是他能动用的人的名单。此时应该与冯家无关。”
司徒弘烨死了,羽成珠觉得了无生趣,后来投靠了羽成熙想借此报复,羽成熙却并无与羽成蘅挣个你死我活之意。眼看羽成蘅快要得到储位赢尽一切,他才生出同归于尽的想法。但知道了司徒弘烨未死,想见他的愿望胜于一切,羽成珠反而怕了羽成蘅为了报复他不管不顾折磨他,所以之后的招供十分顺利。
“交给我。”羽成熙接过名单和白瓷小瓶,郑重对羽成蘅承诺,“我会还你一个完好无缺的阿絮。”
74、番外二
羽成蘅变成了羽成雪的小尾巴。
羽成雪中毒这件事把羽成蘅这个素来颖慧精明、冷静从容的明亲王吓坏了!即使在羽成熙的帮助下,羽成雪已经彻底解了毒,羽成蘅依然觉得不够安稳。他甚至卷起被席搬到瑾泉宫,硬挤上羽成雪的床。
这可苦了正值血气方刚年纪的羽成雪。他是性子清冷,但不是身体有问题。心爱的人躺在自己身边,却不能动手把人切吃入腹,真是极大地考验他的忍耐力。
但看着羽成蘅一副很担心他会消失不见的惊惶无助模样,羽成雪除了拥他入怀,重复地告诉他一切安好之外,确实无法做其他更多的事惊着他。
还好如今两人的感情已经明朗。羽成蘅不再像以前那样拒绝接受羽成雪的情意。两人目光对视间,都有一股说不出的温柔缠蜷之意,沁人心脾。
羽成熙偶尔来瑾泉宫看他们,就见到秀雅的羽成蘅睁着一双大眼睛,乖乖地趴在俊美绝伦的羽成雪膝上,羽成雪一手轻轻抚着他的发,一手拨弄着琴弦,气氛悠然静好,美得彷如画卷。
每逢这个时候,羽成熙眼底便会慢慢浮上一抹柔和,只觉得在朝堂上的一切喧嚣烦扰都瞬间失了声,连身上的疲累都消去大半。
经历过太多生离死别,如今能看到护在羽翼下的亲人得到幸福和乐,羽成熙感到心满意足。
立储的圣旨已经颁布下来。因为不久后正德帝羽宗仪会退位,太子羽成熙登基,所以立储大典一切从简,待登基大典再举行一场盛大的仪式。
储位定下的当日,羽国的文武百官皆向羽成熙俯首跪拜。羽成雪和羽成蘅站在首位,庄严肃穆地向他们敬重的大皇兄行礼,从此定下君臣之别。
羽成熙成为太子的第二日,册立太子妃的圣旨颁布。司礼官带着大批人马来到桓家宣读圣旨,言道“桓家么子天诚德良恭谦,被聘为太子妃”。
桓家家主桓越无可奈何地地接了旨。之前羽成蘅想与他解释一番的时候他发了怒把他赶出去,第二次却是羽亲王羽成熙亲至。
虽然桓越已经从很多方面了解到羽成熙的厉害,但真正面对面对峙,他才深刻体会到传言尚且不及羽成熙的十分之一。光羽成熙提及容妃和十四皇子羽成瑛,桓越已经生不起反抗之心。如今他想起羽成熙氤氲迷离的眼睛,心里便有一种颤栗的感觉。
后生可畏。他的外孙羽成蘅输得不冤啊!
册立桓家的一个男子孙辈为太子妃这件事,出乎意料地没有在羽国朝堂引起轩然大波。一是因为羽国皇室自上而下的强势弹压,二是萧家、桓家等大士族接受平静。原羽王妃萧氏容貌已毁,绝不可能成为太子妃,如今降为太子侧妃已经是不幸中之大幸。萧家尚且要依附羽成熙而生,自然不敢出言抱怨。太子妃乃至未来皇后都出自桓家,这是一道实实在在的保命符,尽管桓家不太情愿,但也没有傻到拒绝。至于其他士族,毕竟太子羽成熙并没有因为娶了一个男妃而拒绝扩充他的后院。他们不想为了一个不会诞下子嗣的皇后而得罪强势的羽成熙以及势大的桓家。君不见这位太子殿下连对自己的母族都铁面无私吗?
因此羽国的立储、太子妃选定等要事,以还算平稳的方式顺利渡过。
梁国长公主梁盈已经被遣返回梁国。
她向羽成珠提供毒药,参与谋杀羽成蘅之事激怒了羽国皇室。
在羽国的时候,羽成熙只将她关进黑牢待了一晚,但也让这个养尊处优、任意妄为的梁国长公主结结实实吃了一番苦头。
不过第二日,羽成熙依然把梁盈交给梁国正使带走。梁国正使见梁盈只是容颜憔悴,似乎受了惊吓,身上却毫发无损,也不敢多言,带着她匆匆上路。他已经隐约猜到梁盈大大得罪了羽成熙等人,心里胆颤心惊不已,怕羽国人迁怒到使者团身上,让他们回不了梁国。若不是职责所在,梁国正使都想撇下这个丢尽梁国颜面、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公主自行走了。幸好羽成熙饶过她的命,让梁国使者团有惊无险地离开羽国。
但走出羽国的地界没有多远,一群黑衣人挡住了梁国使者团的去路,对着梁盈道:“公主殿下,我们不想伤害你,把东西交出来!”
梁盈惊恐又茫然地看着他们:“什么东西?”
黑衣人以为她在装傻,没有再浪费时间等下去,一挥手让人攻过去!
梁盈被打晕前,突然想起羽成熙放她出黑牢时说过的一句话:“敢伤害我的人,你们必须付出代价。”语气里没有一丝感情,残酷而冷血。
如此看来,所言非虚。
但她不知道的是,她的噩梦,才刚刚开始。羽成熙提及付出代价的人,不是“你”,而是“你们”。光梁盈一人,还不足以消去羽成蘅等人的雷霆之怒。
梁国玉玺被梁国长公主梁盈盗走的消息走漏,梁国大乱。新梁皇梁礼遭到兄弟的围攻,梁国各地爆发不同程度的动乱。梁礼不甘心帝位不保,纠集兵力开始反击。他派人送书信给羽成熙请求援助,但他的书信被羽成熙全扔到火盘里烧掉。
梁国正式陷入内乱。这一乱,足足乱了八年。等梁国喘过这一道气,正好碰到已经收下半个陈国的羽国新帝明羽帝羽成熙可以腾出手里对付他们,梁国仓促应战,一年后防线全面崩溃。彼时梁礼已死,继位的是他一名年仅六岁的庶出皇侄。之前以梁国正使身份出使羽国的何益已经官至丞相,他站在小梁皇的身后,带领着梁国七零八落的文武官员打开城门,向羽国俯首称臣。
后史书记载:羽国明羽十年,梁国灭,归于羽。
这是后话不提。
睿王羽成珠作为下毒的主谋,被判处幽禁十年。他对这个判决没有异议,唯一的要求是和司徒弘烨见面。
冯德妃对着如此执迷不悔的儿子失声痛哭,但依然没有唤回他半分。羽成熙登基后,尊冯德妃为皇贵太妃,以示对冯家的重用。冯皇贵太妃重振精神,接过管理后宫的大任,与大事精明、小事糊涂的桓男皇后一起,共同养育羽氏皇室的新一代。因为她的功劳甚重,死后被追封为庄诚皇太后,此乃一个太妃所能达到的前所未有的高度。冯家也因为她以及自身的努力而壮大,显贵两朝。
羽成珠最终如愿地见到司徒弘烨一面。但这一面,却成为永诀。
司徒弘烨的身体渐渐撑不下去,尤其当他知道自己的独女司徒悦刚生下一个女儿不久便参与了毒杀羽成蘅的计划,而后是羽成熙被立为太子。
不能保住唯一的女儿,原本被他强行挤出羽国储君宝座的羽成熙重新取回属于他应得的一切,司徒弘烨突然生出一种争不过天的深深的无力感。这让他的意志迅速消沉下来。
羽成熙成为太子之后过了半个月,羽成蘅接到司徒弘烨病危的消息。司徒弘烨心心念念要见他最后一面。
羽成蘅考虑再三还是去了,同时沉着脸把羽成珠带上。
但司徒弘烨根本看也不看羽成珠一眼。如果没有羽成珠的煽动,司徒悦没有那个心机手段去参与刺杀计划。虽然羽成熙和羽成蘅等人因为各种理由没有杀掉司徒悦,但顺王羽成慕与司徒悦再生间隙,司徒悦从此只能缩在顺王府里轻易不得出。曾经张扬跋扈的明月郡主算是完全毁了。司徒弘烨痛恨把司徒悦拉到如此境地的羽成珠。
“王父!王父!”羽成珠跪下来,膝行至司徒弘烨身边,抱住他的腿,一如在那段欢愉日子里的亲密无间一般。
只是他饱含深情的叫唤没有得到心爱的人的关注。
司徒弘烨已经不大说不出话。他没有理会羽成珠,只是紧紧握住羽成蘅的手,一瞬不瞬盯着他的脸:“饶……悦儿一次……你好好、好好保重身子……来生、来生……”
声音戛然而止。那双曾经杀敌无数如今瘦骨嶙峋的手失去所有生命力,松开、滑落。
他没有合上眼睛,终究是死不瞑目。直到呼吸停止的一刻,他依然是一个尽职的父亲和……儿子……
羽成蘅看着司徒弘烨苍老憔悴的容颜,手盖在他的眼睛上,轻轻说:“……我答应你。”
仿佛听到羽成蘅的承诺,当他拿开手时,司徒弘烨的眼睛已经合上。这个征战半生曾经位极人臣的枭雄,安详无悔地离开人间。
羽成珠木木呆呆的,神智似乎从他身上抽离。他抱着司徒弘烨一动不动,那姿势,仿佛已经天荒地老。
羽成蘅心情沉重,转身离开这让他感到窒息的房间。
荀奉明上前禀报道:“殿下,容妃自尽了。”
羽成蘅微微一怔,沉默好一会儿,无力地挥挥手示意知道了。
司徒弘烨是秘密发丧的,葬在本来只是一个空坟的忠勇王陵墓里。羽成珠坚持在忠勇王的坟前结庐而居,为他守陵。他一生的情爱都在司徒弘烨身上烧尽,如今只剩下灰烬,唯一耿耿于怀的是司徒弘烨至死也没有原谅他,没有多看他一眼。
“此后他别无选择,只能日日看着我了。”羽成珠痴痴道。他抚着墓碑,神情满足。
羽成蘅无法阻止他,便任他去了。等他哪一日想通再说。宫里有冯德妃,羽成珠的命便能保住。
送司徒弘烨最后一程的还有司徒悦。尽管嫁为人妇,还为羽成慕生下一女,努力学着成为一名合格的皇家妇。但她始终保留着一点独属于明月郡主的东西。这些东西在羽成珠告诉她司徒弘烨是被羽成蘅害死时破土而出。她敬爱又畏惧的父王,她随心所欲的日子,都因为羽成蘅而消逝。她无法控制自己不去报仇。虽然最后知道真相,但大错已经铸下。即使羽成蘅答应了司徒弘烨留她一命,整个羽国皇室也不会原谅她的所作所为。她最爱的男人羽成慕终于和她渐行渐远,而这一次,他不会再回头。司徒悦却意外地感到一丝解脱。她终是无法过着颤颤巍巍、小心翼翼的日子,为了挽回羽成慕,她已经快要不认识自己。此后,她只想把心思放在新生的小女儿身上。只有她,才是真正属于她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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