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于史济行和我的通信,却早得很,还是八九年前,我在编辑《语丝》〔6〕,创造社和太阳社〔7〕联合起来向我围剿的时候,他就自称是个艺术专门学校的学生,信件在我眼前出现了,投稿是几则当时所谓革命文豪的劣迹,信里还说这类文稿,可以源源的寄来。然而《语丝》里是没有“劣迹栏”的,我也不想和这种“作家”往来,于是当时即加以拒绝。后来他又或者化名“彳亍”,在刊物上捏造我的谣言,或者忽又化为“天行”《语丝》也有同名的文字,但是别人或“史岩”,卑词征求我的文稿,我总给他个置之不理。这回,他在汉口,我是听到过的,但不能因为个史济行在汉口,便将切汉口的不相识者的信都看作卑劣者的圈套,我虽以多疑为忠厚长者所诟病,但这样多疑的程度是还不到的。不料人还是大意不得,偶不疑虑,偶动友情,到底成为我的弱点了。
今天又看见了所谓“汉出”的《人间世》〔8〕的第二期,卷末写着“主编史天行”,而下期要目的豫告上,果然有我的《序〈孩儿塔〉》在。但卷端又声明着下期要更名为《西北风》了,那么,我的序文,自然就卷在第阵“西北风”里。而第二期的第篇,竟又是我的文章,题目是《日译本〈中国小说史略〉序》。这原是我用日本文所写的,这里却不知道何人所译,仅止页的短文,竟充满着错误和不通,但前面却附有行声明道:“本篇原来是我为日译本《支那小说史》写的卷头语”乃是模拟我的语气,冒充我自己翻译的。翻译自己所写的日文,竟会满纸错误,这岂不是天下的大怪事么?
中国原是“把人不当人”的地方,即使无端诬人为投降或转变,国贼或汉,社会上也并不以为奇怪。所以史济行的把戏,就更是微乎其微的事情。我所要特地声明的,只在请读了我的序文而希望《孩儿塔》出版的人,可以收回了这希望,因为这是我先受了欺骗,转而成为我又欺骗了读者的。
最后,我还要添几句由“多疑”而来的结论:即使真有“汉出”《孩儿塔》,这部诗也还是可疑的。我从来不想对于史济行的大事业讲句话,但这回既经我写过篇序,且又发表了,所以在现在或到那时,我都有指明真伪的义务和权利。
四月十日。
〔1〕本篇最初发表于九三六年五月《文学丛报》月刊第二期,发表时题为《关于〈白莽遗诗序〉的声明》。
〔2〕“骸骨的迷恋”原为斯提叶圣陶所作文章的题名刊于九二年十月二日上海《时事新报·文学旬刊》第十九号。文中批评当时些提倡白话文学的人有时还做文言文和旧诗词的现象。以后“骸骨的迷恋”就常被用为形容守旧者不能忘情过去的贬辞。
〔3〕“死诸葛吓走生仲达”这句话见长篇小说《三国演义》第○四回。
〔4〕《文学丛报》月刊。王元亨马子华萧今度编辑,九三六年四月在上海创刊,出至第五期停刊。
〔5〕《社会日报》当时上海发行的小报之,九二九年创刊。九三六年四月四日该报载有《史济行翻戏志趣上》文,揭发史济行化名齐涵之骗稿的行径。
〔6〕《语丝》文艺性周刊,最初由孙伏园等编辑,九二四年十月在北京创刊,九二七年十月被奉系军阀张作霖查禁,随后移至上海续刊,九三○年三月出至第五卷第五十二期停刊。鲁迅是主要撰稿人和支持者之,并于该刊在上海出版后度担任编辑。
〔7〕创造社参看本卷第263页注〔66〕。太阳社,参看本卷第401页注〔2〕。九二八年,创造社和太阳社在关于“革命文学”的论争中,曾对鲁迅进行过批评和攻击。
〔8〕“汉出”的《人间世》半月刊,九三六年四月创刊,汉口华中图书公司发行。共出二期第二期改名为《西北风》。因当时上海有同名刊物林语堂编,所以加“汉出”二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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