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2 / 2）

“我提起这些往事并不是想搞感情讹诈”

他把腿挪动下，从衣兜里抽出手来，张开手掌，露出大拇指与食指相交处长长的伤疤。

“刚才我路走，路确实在想九四五年五月的那天。‘我决不会忘记我救过你的命。’写这句话的也是个法国人。你的确欠我的情。要是没有你，我早就死了。我没有忘记这件事。”

“你从不忘记任何事情。”

“这并不永远是长处。”

这番话表明他几乎为此而感到苦脑，这有点难以想象。又阵感情的冲动向塞梯尼亚兹袭来，他想：楼下那个女子看上去很象夏眠

两人又默默无言。

过了会儿，雷伯站起身来，开始来回走动。

“海梅·罗查斯，”他说。“当初我曾这样想：不知你要花多长时间才能发现他的名字。结果你花的时间比我原先预料的少些。自从我意识到你已知道此人，我就存心避开你。我还没有作好准备。你从哪儿得到的线索？弗朗西斯科·桑塔纳？”

“是的。”

“当我在他面前谈到那八百万棵树的时候，我注意到他很惊讶。后来你到梅里达他家去了。他会向你提到那些树，这是合乎逻辑的。大卫，有两个人，他们的名字几乎是样的：海梅·罗查斯和乌巴尔多·罗沙，这第二个是巴西人。你不要把他们混淆起来。很快你还会知道其他些名字：埃默森·科埃略和若热·索克拉特斯，也是巴西人。另外，象恩里克·埃斯卡兰特吉姆·麦肯齐让·科尔切斯科特拉雅诺·达席尔瓦黄森乌韦·索别斯基德尔·哈撒韦伊莱亚斯·魏茨曼和埃塞尔·魏茨曼莫里斯·埃弗雷持玛尔尼·奥克斯——这些人次要些，虽然他们对我来说也极为重要。他们还没有出现在你的任何案卷里。但是我们今天会面，就是要谈这些人。”

他又坐下。灿烂的阳光照耀在东河和曼哈顿上空，给这些钢筋混凝土的建筑群抹上点儿人情味。

“大卫，过去的几年里，我同时进行着几项业务，你和我知道这些业务总共有多少项，知道它们有时候是多么复杂。如果用钱来计算，我的身价究竞是多少，你可能比我知道得更清楚。在这个意义上，我从来不是贪得无厌的。我对此不感兴趣。”

他微笑着。“你知道，我这不是装腔作势。”

“我能向你提供准确的数字，”塞梯尼亚兹说。“如果你给我些时间。四个星期，或者五个星期。误差不超过百分之二。”

“我天都不给，大卫。”

“你是世界上最富有的人，把别人都抛得老远。”

“那很好，”雷伯说时略带几分嘲意，似乎觉得挺可笑，但并不显得无礼。

他伸出大而瘦的双手，除了伤疤处，皮肤都呈棕褐色。在那时候，塞梯尼亚兹并不知道这伤疤是怎么得来的。雷伯没有戴手表，也没有戒指。

“大卫，过去的几年里，我在做件十分重要的事情，对于我来说，它比以往我所做过的任何其他事情意义都更为重大。我还没有对你谈过这件事，而且，在明年之前，我也不打算告诉你。这是项要作很长时期努力的事业，大卫。如果你同意的话，两年以后我带你到那儿去，看看它究竟包括哪些内容”

塞梯厄亚兹暗自思忖：“他还没有拿定主意要不要告诉我。”他深知雷伯的脾气，从上面那些句进句出的话里，看得出这是雷伯的缓兵之计。

“的确是这佯，”雷伯说。“我还没有拿定主意要不要告诉你。”

“既然如此，你就什么也别说。”

两只大手第次握在起。

“大卫，我在缔造个国家。”

雷伯说他已投资八亿美元。但那只是开了个头。他估计至少需要四十亿美元。可能更多，很可能。还有相当部分问题需要解决。他说“相当部分”的时候，同几分钟之前说他所开创的事业有“许多项”并且“很复杂”的时候语气完全样。

那位年轻的女画家来通知，说午餐己准备好。进餐时，他们讨论绘画书籍和电影，艾利攻击个名叫尼古拉斯·德·司塔尔法国著名印象派画家，1955自杀的人，而雷伯却狂热地为之辩护。可是，吃完饭，雷伯和大卫就回到楼上那个白色房间里去，把门锁起来。

王说，从九四九年或九五〇年以来，他或多或少有这个想法；在那之前并不想，真的不想。也许想法还不那么清楚。他有很长时间没把这件事情想透彻。但是现在他考虑成熟了，或者几乎已经成熟，反正谁也说不准。

“我指的是我的梦想已明确，大卫。至于实现这个梦想，还早着哪。还有些重大问题需要解决，还要克服许多阻力然而我是正确的。个自由人，如果由于这些障碍，由于些国家或者只是个国家的干预而不能实现他合理的梦想，那么，这人只能算是在最野蛮的时代浑浑噩噩过日子，旦出现无论什么样的专制制度，他都得当顺民。你对我是有所了解的，大卫这难道是我所能接受的吗？”

他下子变得口若悬河，坐在大卫·塞梯尼亚兹对面滔滔不绝地谈了好几个钟点。而塞梯尼亚兹则被搅得晕头转向，忽儿相信这个构想行得通连他也相信起来了，忽儿又认为荒唐透顶愚不可及。他声不吭地听着那个安详的声音列举，哪些计划已经完成，哪些正在进行，哪些尚未上马。

最后，塞梯尼亚兹问：“你把这事告诉乔治·塔拉斯没有？”

雷伯笑道：

“是的。”

“还有谁知道？”

沉默，暗淡无神的眼睛突然变得目光如炬，有几秒钟简直凶相毕露。

“除了乔治和你，大卫，在世界的这部分没有别人知道。除了那里的人，谁也不知道。”

“迪耶戈·哈斯呢？”塞梯尼亚兹忍不住问道。

又是沉默。夜幕在徐徐降落。

“暂时我就说到这里，大卫，”雷伯说。“记住，不是明年，而是后年，我要让你看些已经相当成型的东西。我非常希望你来参观。随便你什么时候来，比如四月底。只要给里约热内卢的迪耶戈打个电话，对他说你想到伊帕内玛他的家中去住几天就行了。请不要和别人起来还有件事，大卫，今后我要比过去任何时候更加仰仗于你。如果你应允的话。如果你能应允，你将拥有切必要的权力。估计今后几年我定相当忙”

塞梯尼亚兹特地到缅因州去了趟。

他熟悉塔拉斯夫妇的那座惹人喜爱的小房子，熟悉那里天花板漆成好多种不同红色的房间，战后的最初几年，塞梯尼亚兹到那儿去过，那时他回到哈佛大学继续读书，乔治·塔拉斯仍然是他的教授。

这座房子没有变化，但多了两间屋。

“用来放东西是啊，放东西！好把所有这些书堆在里边。我真不知道拿它们怎么办才好。”

“那就换大点儿的房子。”

塞梯尼亚兹不知道塔拉斯每年收入多少钱，但是他素知雷伯慷慨，所以想象得出数额定相当可观。估计这位以前的教授买三四幢房子是不成问题的。

“别说蠢话，塞梯尼亚兹君。对于我来说，还有什么地方比这儿更惬意？再说，我喜欢这里的景色。”

他那犀利的目光透过镜片注视着来客。

“什么事情让你烦恼啦，大卫？”

“他把他的构想告诉了我。”

“喔！”塔拉斯没有作出其他反应。

沉默片刻之后，他很自然地接着说：“现在是我喝茶时间。你也喝杯吧？”

塞梯尼亚兹这才意识到只有他的朋友人在家，他有点儿迷惑不解。

“雪莉好吗？”

“她会儿就回来，”塔拉斯回答

但是他答话时的神态引起了塞梯尼亚兹的注意。

“没发生什么事吧？”

“些小问题。可怜的雪莉再也不是那么年轻了，不管她自己是怎么想的。不过没什么严重的问题。还是谈别的事吧。”

他作了个自己给自己解嘲的微笑，就像迪耶戈·哈斯那样。

“谈谈你的情况，不谈雷伯。大卫，凡是雷伯的事情，我无条件支持。你也样，虽然你以你贯的勇敢精神进行抵抗。我不想对他做的事情提出异议。对于我来说，切都很简单：我确信有幸在我的生中遇到个天才。个疯狂的天才也罢，个天才的狂人也罢，你爱怎么说都可以，反正都样。总之是个天才，而且是命定的。我对他怀着世上所有的爱。他所做的切，不管是什么，他都做得很好。至于我理解不理解，那是无关紧要的，所以我们还是不要讨论这点。到底什么事情使你如此烦恼？因为雷伯即将赋予你重任？”

“这就足够使我今后睡不着觉，”大卫说。

“你已经把大批最好的律师和专家网罗在自己周围，你有惊人的组织才干。我直有此感觉，但总是模模糊糊，而雷伯却能够看到这点；他把赌注押在你身上，他赢了，而且还会赢。在过去的十五年里”

“十七年。”

“过去的十七年里，这个王国的全部资料，包括最微末的点点滴滴都在你这里汇总，这是有史以来由个人创立的最庞大的王国。它的规模究竟有多大，恐怕只有你个人明白。也许连雷伯自己都讲不清楚，尽管他有异乎寻常的记忆力你还是不要牛奶吗？”

“和以前样。谢谢。”

“他也不可能把自己所有的成就列出完整的清单。他毕竟是人，虽然我有时候觉得他好象不是这个星球上的居民白糖放在那个有‘桂冠’商标的广口瓶里。不，我并不要，谢谢，我不能再吃糖了。另外我们还是回到我的书房去吧。我喜欢在炉边喝茶吃松饼。”

他们离开红色的厨房，到猩红色的书房去，中间经过烟脂红的餐至酒渣红的大厅和石蜡红的起居室。大卫知道，还有间玫瑰红的洗衣房宝石红的藏书室石榴红的另间藏书室番茄红的汽车棚樱桃红的食品贮藏室和仙客来红的电视室。“那间的颜色是雪莉心血来潮想出来的。”塔拉斯曾解释过。“仙客来！真是异想天开！”

他们在壁炉前坐下。

“另外，亲爱的大卫，当年你还是我学生的时候，我就对你另眼相看，你认为这究竟是什么原因？是我爱上你了吗？你别觉得肉麻，我这是开玩笑。雷伯对你的看法和我对你的看法样。索性把话挑明了吧，我们两人——他和我讨论过这个问题。他有时候征求我的意见，这当然没什么奇怪，有时候他在我面前自言自语谈自己的想法。他并不指望你替他把财富增加许多倍，根本不需要这样做。老实说，即使坐着什么也不于，他的财富也会自行增长，达到喜马拉雅山的高度和规模。我并不反对谨慎，但我不主张过于谨小慎微你不尝尝这些松饼吗？信不信由你，雷伯把卡伐诺家统统接到美国来，安顿在这儿，就因为卡伐诺太太——她是这家子的灵魂——会做世界上最好吃的松饼。的确如此。你不用对我说他疯了，或者说他的构想是疯狂的；你也不用对我说我同样是个疯子，居然相信他的构想。”

乔治在他坐的那把紫红色大扶手椅内往后靠。“大卫，我的老弟，我不知道雷伯什么时候能把那颗‘卫星’送上天。但是，哪怕我预先知道最后的结果，这档子事总难免场恶战。让我们为疯狂和梦想干杯，因为，大卫，只有疯狂和梦想才合乎情顺乎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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装条木腿的海龟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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乌巴尔多·罗沙把摩托艇的螺旋桨马达关上，周围立刻进入宁谧状态。这条褐色的河看起来象静止的般，要不是突然会出现溜溜打转的旋涡和汩汩的水声，你还以为这是潭死水呢。和往常的黎明时分样，凝聚在枝叶扶疏的绿墙高处的水汽，雨点似地纷纷落下。晶莹的露珠从叶片上大颗大颗往下掉，不时发出淅淅沥沥的声响。但这是仅有的响动；就连巨嘴鸦也不吱声。

麦肯齐和科尔切斯科已经醒来，雅瓦和他手下的三个印第安人更不必说。其中个印第安人决定活动下。他光着身子翻过舷栏，滑进齐腰深的水里。他有本领把船身引进别人看不见的航道。在某些地方，摩托艇是从植物枝叶纠结形成的绿色拱顶下通过的，拱顶又低又暗，艇上的人只好平躺着。

“阿罗阿米，”那个印第安人说。

“当心蛇。”罗沙为同船的另外两个白人翻译那句话。

他们把又把地拽住低垂的枝条推着船身前进，如此走了大约六十米，到绿色隧道的尽头，顿时豁然开朗，又见到了晨曦。他们来到的地方象个被丛林团团困住的小池塘。水面上弥漫着雾霭朦朦。罗沙灵敏的鼻子从中嗅到股淡淡的烟昧，那四个属于亚诺马米部落的印第安人大概也嗅到了。雅瓦的反应只是眨巴了下眼皮，几乎很难察觉。

他们把船靠在又低又窄的岸边。简宜象变魔术似的，霎时间，出现了支护卫队：总共三十个男人，头顶都剃得精光，赤身露体，用藤编成的细腰带在包皮下面打个结，把他们的生殖器提起来贴紧身体。他们手执乌木大战弓。双方句话也不说。摩托艇被拖上岸，马达也卸下来藏好，切都塞到枝叶丛下藏起来。他们甚至把船底在软泥地上拖过后留下的痕迹也消除干净。

树林把这群人全部吞没。他们以通常的队形前进：两个纵列并排定在条小路的两旁。其实这怎么能叫做路呢？就连跟森林打过二十年交道的罗沙也无法辨认哪儿有路。走到个地方，他们听到啪的声响，很象是引满的弓弦突然被松开打在弓背上发出的声音。

向导们警觉地原地停步。些人到前面去搜索，其余的等着。但搜索的人很快就回来了，并且不出声地笑着让大家看他们开路时扯下的蛛网，证明周围没有敌人埋伏。罗沙不是傻瓜，他还是觉得会出乱子。近两年多来，他次也没有听到过发生流血冲突的事。但是亚诺马米人是永远叫人捉摸不远的。由个女人或次狩猎引起的区区小事，很快就会升级，形成大祸。他曾多次看到这种疾如闪电的愉袭，那时，从表面上毫无动静的丛林墙后，会突然飞出长达米五十的冷箭，叫你猝不及防。

他们朝前走了好几个钟头。不时有群群猴子尖叫着从他们头上穿过绿色的拱顶，其高度又不能用弓箭加以截击。然而，行军还是变成了狩猎。起先，他们发现了群野猪新近留下的脚印，于是有三四个人用种味儿很冲的褐色液体抹在胸脯和肩膀上离开队伍。打野猪的猎人先得让自己身上发出味儿，随时作好准备，而且绝对不能说出捕猎目标的名目，否则那畜生立刻就会消失得无影无踪。要是打头站的发现什么地方有野猪刨土时踢起来的小堆树叶，他只须用种特别的声调说：“我看见了几只鸟。”其他人就明白了。在随后的几个小时里，又有两批人象第批那样离队出猎，循着狗留下的|岤痕走，或者停下来，在整整窝犰狳藏身的地方搜索。罗沙真走运，竟在幽暗的背荫处撞上条身上发出绿色磷光的蛇。他立即用大砍刀的刀背把蛇砸死送给雅瓦，雅瓦把蛇牙钉进棵树干，用这样的办法拔去毒牙，再割下蛇头，把蛇身扎住止血。这个沙马塔里人笑了。

“即使打猎的空手回来，今天晚上我们也不愁吃的了。”

但种种迹象表明切顺利：他们没有碰上任何“奥里希耶”——自然死亡的动物，也没有听见任何“阑巴利”鸟的叫声。猎手们细心地在自己经过的地方留下些断树枝，横在小路上，以此切断猎物的逃亡路线逼着它们往回走。而且，他们也没在靠近犰狳掘土的地方大便。

几个小时以后，猎人们归队带回来两只野猪，还有其他些小野味。

晚上，队伍停下来围着个火堆过夜。年纪大点的动手熏肉，年纪轻点的张罗挂吊床。天黑以后，他们发现个树洞里有蜜蜂，于是便把蜂蜜拿来对了水喝。那天猎获的大小野味都没吃，因为吃了会带来厄运。他们吃的是煮“麦皋”和“阿腊”——这是两种用矛刺死的鸟，属鹦鹉科，不过主食是烤香蕉坚果毛虫和大白蚁头。后面这两样东西麦肯齐不敢领教。这位专门研究热带水果栽培的植物学家在新几内亚和非洲住过，但在吃的方面他还保持着些清规戒律。而让·科尔切斯科则不然，他津津有味地吃着白蚁。作为个地质学家，他在安第斯山区和中美洲住过多年，他对待大多数事情的态度比苏格兰人麦肯齐开明。

第二天早，他们又动身了。动身前，雅瓦把他们留下的余烬吹旺，口中念念有词：“鬼魂，鬼魂，你留下熄火”要是不这样做，那就有遭到死者灵魂袭击的危险。那些不会生火的鬼魂经常在树林里游荡，有些并不伤人，但有些会从背后抓住猎人，摔断他的肋骨；还有更糟的，那就是把他的“命根子”夺走。

第二天黄昏将临时，他们到达了“沙博诺”?br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