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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我可是费了好大的力气才得以瞒过雷昂──不过如果知道刚才是师父上我,他大概会能释怀一些?」

「瑟雷尔──」

因徒弟过于直白的用词而半是提醒半是警告地唤了声,没有回头的阿德里安依旧顾着炉火,却因彼此眼下的亲腻和那种熟悉的相处方式而一瞬间有了种自己正身在法师塔、一切好像回到了过去的感觉……只是颈侧传来的轻微痛楚和酥麻却很快便将他拉回了神,让银发长者不由皱了皱眉:

「……师父,你这叫拔盼耷椤!

「胡说什么?你刚才乱来一通的帐我都还没跟你算──」

「本来就是……我们好不容易才能够误会冰释、前嫌尽消,师父不想着将我留在身边好生温存,反而还张口就赶人,这不就是人家说的『穿上裤子就不认人』了?师父不会想把我始乱终弃吧?」

嘴上轻佻地说着只能以「欠揍」形容的话语,黑发少年环抱着师父的力道却已瞬间又加重了几分,像是生怕一松开手、本以为已经得到的人就会离己而去。

曾经他也深信师父绝对不会放弃自己,可经过先前的波折、方才进厨房时又给师父和苏萨亲密无间地一起动手做菜的模样刺激了到,瑟雷尔本已因师父对自己的疯狂索求而落地的心便又再次悬了起,让他甚至忍不住自降身段地对褐发少年做出了那种幼稚的示威,

尽管裴督之主并不认为自己这么做是无理取闹。

还不晓得『阿德里安』就是师父时,瑟雷尔就曾预感到金发少年对艾提安?苏萨的吸引力;而事情的发展也证明了他的猜想──褐发少年对宿友的关心和看顾已经到了非比寻常的地步,就算还没超越友谊的分际,那种潜在的威胁性也是无庸置疑的。尤其师父不仅对苏萨十分信任,平时似乎也对其多有指点……对于从徒弟的身分「上位」的瑟雷尔而言,这样亦友亦师的关系无疑十分危险,更让他有种原先独一无二的身分被人染指的不快感,自然很难平心静气地看待。

──阿德里安还只是『阿德里安』的时候,对于雷昂等人在那孩子心底占据的分量,瑟雷尔还能用「先来后到」、「毕竟是亲人」之类的理由来安慰自己;可当阿德里安成了师父,同样是面对雷昂等人,裴督之主便不可免地升起了一种「属于自己的地盘被抢走了」的感觉,让他理智上纵能接受这个无从改变的事实,情感上却仍不免有些起伏。

而最直接的体现方式,就是越渐加深的危机感和独占欲了。

可他做过的混帐事太多,所以就算心底总在师父和其他人相处时不断叫嚣着「师父是我一个人的」,他也只能将这种情绪深深埋藏起故作无事……只是现下毕竟不同于平时,看着不久前还在他体内恣意进出驰骋的师父一转眼就和苏萨小俩口似的在厨房做菜聊天,又教心胸从来与「宽大」二字无缘的裴督之主如何能不吃醋捻酸?

而就算是这样,为了避免师父反感,他胸口酸得足以腐蚀精金的醋意,还只能用这种半是撒娇半是插科打诨的方式隐晦表露,只在情不自禁紧紧收揽住长者腰肢的臂弯间泄漏出了几分心底潜藏的不安。

但阿德里安毕竟是阿德里安,以他对这孩子的了解,就算瑟雷尔不曾直言,他又岂有对自家徒弟的异样全无所觉的可能?虽然他依旧很难想像瑟雷尔会因为他而醋劲大发,却仍清楚感受到了对方言行举止间无意识流露的浓浓不安。

──或许连瑟雷尔自己也不曾注意到……当他说出「始乱终弃」这几个字时,尽管语气听来全是玩笑意味,声音却不自觉地有了几分艰涩、挨着长者的身躯亦情不自禁地更形贴近了几分……阿德里安对徒弟一向心软,尤其在两人不久前才来过那么一场的此刻,就算还不至于有求必应,却也绝对是格外宽容。所以看了眼炉上的汤锅,确认里头的材料已经碎得差不多了后,他停下了那两个小法术一个回身,将黑发少年原本黏在他背后的身体一把拉进了怀中。

「你自己清楚我为什么要你回去。」

隐带责备意味的言词,所用的声调却极尽温柔,「你我都清楚西法已经到了穷途末路的时候,谁也不晓得他会为了生存做出什么……这些年来,你的真身向来只在裴督、法师塔和公爵府三个地方跑,不也正是心里有所顾忌的缘故?一对一,你和他都无法耐对方如何,但你身上那个『大陆公敌』的名头却是极大的变数。就算洛瑞安的卡特和莫列斯愿意保持中立,如果今天西法直接拿你的『身分』当藉口,他们也很难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阿德里安口中的「卡特」,便是现任的洛瑞安邦立大学校长齐格飞?卡特;「莫列斯」则是人文学院长莫列斯?米拉莫维奇,这两人就是目前作为洛瑞安邦立大学「镇校之宝」的传奇高手……其中莫列斯年纪较长,今年也有八、九百岁了,曾经是阿德里安当年在校任教时的学生兼助教;卡特则是当年曾在德拉夏尔围城战中被他救过的年轻圣阶。虽说从阿德里安称呼两人的方式仍可分出亲疏的差异,但总体而言,这两人在当年都算是与他关系较为紧密、观念也相对接近的传奇高手,所以才会先后留在洛瑞安「养老」,并坚持保留魔武学院前的那尊雕像──当初阿德里安会决定躲来洛瑞安并进入人文学院,其实也是多少考量到了这一点。

当然,经过西法的事情之后,即使当年和这两人的关系还算不错,阿德里安也已再不敢随意地交付信任。尤其相较于他曾经的荣耀,现在的实力终究太过弱小,所以比起试探人性,他宁可继续低调地以「阿德里安?法瑞恩」的身分活着……直到有足够的力量夺回曾经的一切。

可面对他的这一番劝戒兼分析,听着的瑟雷尔却没有直接应承或拒绝──他只是猛地想起什么似的由师父怀中抬起了头,迎向那双银眸的目光炯炯:

「师父不提我都忘了……卡特就算了;那个米拉莫维奇……哼!」

「嗯?」

没想到会惹来徒弟这种反应,阿德里安微微一愣:「莫列斯怎么了?他追杀过你?」

瑟雷尔早年逃亡和血战的经历,他的理解大多仍停留在文献和旁人的描述上。所以听到瑟雷尔那种带着愤恨的语气,银发长者最直接的联想,自然是莫列斯曾经因为自己的死而追杀过徒弟了。

只是听到师父即便事过境迁也依然难掩关切的一问,黑发少年的表情却不像平时那样高兴,而是像吞了苍蝇一样带着难以言喻的不快和扭曲,直到阿德里安都有些忍不住想捏捏那张粉嫩的脸蛋了,他才在蓦地狠狠亲了师父一下后,不甘不愿地道出了自己有此反应的理由:

「他帮过我,理由是『如果老师真是你杀的,法师塔就不可能会认可你』,还说『老师怎么可能会看上你?比起来,我待在他身边的时间可长得多了』……师父明明是我的,他有什么立场说这种话?」

即使过了三、四百年,瑟雷尔都还能清楚回想起自己一身狼狈地从血泊中被对方救起,却听到那么一句话时的心情……他想呐喊出「师父明明是爱我的」,却比任何人都清楚自己是最没有立场、也最没有资格说出这种话的人。所以那个时候他只能沉默地接受了对方的好意,只在临走前说了一句「幕后主使是西法」,却连「那是『我的』师父」之类的示威言词都没能脱口。

──虽然,以那时的情境而言,示威什么的……早就没了任何意义。

也是在那之后,曾经是洛瑞安邦立大学校长的莫列斯提前退下躲到了人文学院,一方面承袭「老师」的兴趣,一方面也藉此摆脱繁杂的事物努力增强实力。瑟雷尔知道,如果不是为了「镇场」以维持洛瑞安的纯粹性,也许莫列斯早就亲自去找西法报仇了。

而面对徒弟这番内涵丰富、且兼告状、撒娇、不甘、懊恼于一体的话语,阿德里安回应的方式很简单。

「你就算转移话题,我该说的还是要说。」

伴随着如此一句,完全不把对方先前爆的料当作一回事的银发长者已经接着先前被带开的话头继续数落了起来:

「连真身来此都有这种危险,更何况是你现在的身体?经过刚才的……咳嗯、你变成这副模样的目的也已经达到了吧?晚上……不、你既然恢复得这么好,干脆现在就回法师塔去解开封印!」

「你刚才明明说晚餐后──」

「那是我考虑不周……多待一刻就多一分危险,你如果不肯听,我就直接送你回去。」

说着,越想越觉得这么做才对的阿德里安心念一动,身旁就已是一道空间裂缝撕开,对应的地方不是别的,正是位在无尽虚空之中的法师塔……见师父动了真格,瑟雷尔也不敢再说什么「你难道就不希望多花点时间和我在一起吗」之类的废话,连珠炮似的开口就道:

「回去了不能再来?而且谁说我变成这副模样的目的已经达成了?」

「……什么意思?」

入耳的话语让阿德里安有了几分不太好的预感,本已张开的空间裂缝也因此阖了上:「你做了什么,瑟雷尔?」

「请叫我克拉克?肯特──当然,只有『克拉克』也可以。」

即使是背水一战,以裴督之主的心计,又岂有可能没做好万全的准备就变成这副模样跑来洛瑞安?「我想学院主席方面应该给过了通知才对……从今天开始,我就是人文学院的学生、艾梅兰二号楼的一份子了。至于房间……当然是和师父一起住了。」

──这一刻,尽管眼前的人仍维持着黑发少年的模样,阿德里安却已很难再将先前那种彷佛回到四百多年前的宠溺与疼惜延续下去。清朗面容之上神色微沉,他就这么定定地凝视了徒弟好一阵,直到后者被他看得渐渐有了几分无措,他才垂下眼帘,难掩疲惫地启唇道:

「你到底知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我只是想尽可能地多待在师父身边,不行吗?」

见师父表情变了,瑟雷尔也不再用先前孩子般嘻皮笑脸──或者该说是死皮赖脸──的那一套,双臂依旧紧箍着身前的银发长者,神情却已是属于裴督之主的成熟与微微黯然:

「有雷昂遇袭的事在前,师父也不想卷进什么争风吃醋的事情当中,自然不可能让『伊莱』过来……既然如此,我能待在你身边的方式,不也就只有这唯一的一种?」

「瑟雷尔──」

「至于危险……如果无人知晓我的真实身分,就算只有六、七级的实力又怎么样?我的感知一样保持在传奇的强度,绝对足以在遇袭前解开『时光回溯』的封印……相较之下,师父,实力只有圣级的你不是更危险吗?对西法而言,你才是那个可能意味着突破的契机;至于我,充其量也就是个提取生命力的机器而已……师父会担心我,我难道就不会担心你吗?」

说到这里,黑发少年微微一顿,眼圈已然不受控制地红了起:

「先前我之所以能按捺着不过来,是因为想让彼此都冷静一下,也怕自己会再惹你生气……可现在话既已说开,面对失而复得的宝物,想天天看着、守着、呵护着难道不是再正常不过的反应?是,一切都是我咎由自取,但师父……你只是习惯性的担心我,可我,却已经……亲身经历过一次你的死亡了。」

阿德里安闻声一震。

回想起那于时空交会处将他唤回人世的、瑟雷尔泣血呼唤的一幕,看着眼前黑发少年始终潜藏着抑郁的墨眸,他心头微酸,突然意识到即便彼此重逢至今已相处了好一段时光,和之间相隔的四百零四年比起来也终究太过短暂……就算再怎么想像,他也无法真正体会到这个孩子在那四百多年间所怀抱的痛苦与绝望。因为,正如同他所受的伤,瑟雷尔无法亲身感受;那个孩子所经历过的失去,他也同样无法触及。

他对瑟雷尔的在乎和爱,数算起来也不过延续了三十多年的光景;但瑟雷尔对他的感情和思念,却已有四百三十多年那么长。

感情或许不能以时间做衡量,但在考虑到对方心情的时候,阿德里安却无法不去在乎、顾及这一点。

所以沉默片刻之后,银发长者终究只是一声叹息。

「我的底线很简单:考虑到现在的努泰尔大陆上见过你十五岁模样的人少之又少,你可以继续维持现在的样子以『克拉克?肯特』的身分待在洛瑞安……前提是拥有足够自保的力量。既然你说除了陪伴、也是为了保护我而必须待在这里,那么我也有权利提出我的要求──我所谓的自保,是传奇等级。只要你能做到,我就有办法遮掩莫列斯等人的感知。」

「……我明白了。」

就像他给师父喝的炼金药剂那样,能让一个人只在外表上暂时有所转变的方法不少,麻烦只在于该如何在保持实力的情况下不引起旁人的警觉……而师父的保证无疑解决了这个问题。所以认真地点了点头后,他留了句「等我回来喝汤」便自撕开空间裂缝传送回了法师塔,只留下了厨房中神情复杂的阿德里安。

──可还没等莫名有些失落的银发长者离开厨房,空间中便已再一次传来了熟悉的空间异动。察觉到同样熟悉的灵魂波动进入感知之中,阿德里安微愣抬眸,便见实力仍处在时光回溯压制下的黑发少年由空间裂缝之中匆匆走出,而在确认炉子并不在加热使用中后一把抓住了师父的手,三步并作两步地便将人带回了房间。

阿德里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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