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察觉了某些变化,也不希望同僚因为不清楚状况惹怒对方,连忙在其他人火上加油前先一步从怀中取出了一封信,三指按着客客气气地从桌面上推到了金发少年面前。

「妲莉亚只是认为此事由吾主处理更为妥当而已,阁下请不要误会……这是属下几人今天会过来的原因。」

「科立耶!你──」

「……西法。」

见科立耶居然无视于他们几人的态度,仗着职位之便直接将交给他保存的那封信递给了少年,一旁的萨奇和格拉汉姆都不由皱了皱眉头,妲莉亚更给友人的「倒戈」气得一声娇喝,可紧接着脱口的质问却才刚起了个头,就被一声蕴含着无尽交杂的温润嗓音打了断。

那是「小金丝雀」的嗓音;可构成的,却是所有裴督上层都再清楚不过,却几乎不会直接喊出──更遑论是喊教名而不是姓氏──的名字。

西法──全名西法?恩塞德,塞姆尔帝国的无冕之王,同时也是裴督最大的敌人。

知道一个年轻男孩用这种口吻喊出那个名字的反常,妲莉亚等人微微一愣,更在瞧见少年目光所聚、意识到对方是看到了那封放在桌上却仍未拆封的信才唤出了那个名字后,越发加深了心中的异样感。

因为那封信,确实是由塞姆尔而来、更确实是由西法?恩塞德这位努泰尔大陆上最老牌的传奇高手差人送来的。

更甚者……那封信指名的收件人,也不是他们本以为的裴督之主,而是现在在裴督代表了某只小金丝雀的「阿德里安」。

正因为来信者的身分和这样的反常,才会让他们匆匆敲了七楼的门,却不想迎来的会是这种情况……倒是科立耶来之前就做好了心理准备,又从那位阁下的言行举止中看出他似乎没打算继续演戏隐瞒身分下去了,便直接接着对方那万般复杂的一唤点了点头:

「是的,阁下……这封信是塞姆尔方面专程派人送来,且声明了是『那位』的亲笔信。至于收件人……是您,阁下。」

「……这是在暗示我又想得太天真了吧。」

看着那封用顶级卷轴纸书写摺叠成的信函、回想起许多年前自己第一次收到「好友」这样奢侈的信时啼笑皆非的感觉,金发半神双眸微暗,脱口的声调却已不自觉地带上了几分缅怀:

「也只有他才会把混入了秘银和翠翎鸟羽毛的卷轴纸当成信纸来用……这么奢侈的习惯,果然不是轻易能改掉的。」

伴随着这番自语般轻声、却仍足以让在场的五名圣阶执政官听清的感叹,阿德里安引动规则几个检测、驱逐扫过,确定不论是接触过信的人又或信件本身都没有什么陷阱后,他也不避讳科立耶和另外几个已经隐隐察觉到什么的人,直接就将那封来自塞姆尔的信打了开来。

──西法会拿高级卷轴纸写信,自然不是因为有钱没地方花所以哪种纸贵就用哪种纸写,而是因为他的「信」其实是纪录了影像和声音的小术法、必须用卷轴纸才能封存,所以才会出现这种状况。

而阿德里安手中的这封信,很显然也确实遵照了对方曾经的习惯。

随着他一道触发用的精神力送入,被打开的卷轴纸发出银白色的光芒,下一刻,半空中已然映出了一个褐发蓝眼、容貌英俊、气质华贵的男人坐在书桌前朝收信人微笑的身影;而一道低沉华丽的嗓音,也随着他双唇的张阖在客厅里响了起来。

『见信安好,阿德里安。』

『看你还有能力打开这封信,就证明我果然还是一样了解你。』

『上次见面,还是大陆历9873年9月13日,你的小瑟雷尔婚礼后的宴会上吧──虽然他对我的「新婚贺礼」似乎不太满意──四百多年没见,身为大学以来的老友,你回来了却连点消息都没有,不觉得有些见外吗?难道是因为换了个模样、感觉不好意思见人的缘故?但我看过你现在的晶石显影,还真是个年轻又可爱的身体呢……每次听到外面那些谈论着「小金丝雀」的闲言碎语,都让我忍不住要发笑。』

『寒暄就到这里好了。我准备了你会喜欢的东西。见信隔天出来见个面吧,下午两点,我在那座塔楼下等你。』

『另外……你还活着,真好,吾友。』

『对了,据说你的小瑟雷尔对那副新身体颇为着迷?就是不知道他清不清楚你的真实身分了……如果不清楚,小心四百年前的事再次上演、白费了你重活一次的机会。』

如此一句后,半空中的影像乍然消失;而原先散发着银色光芒的「信纸」,也在能量耗尽后变得焦黑。

但客厅中先前因「看信」而保持沉默的几个人,却没有因此从中恢复过来。

因为这封「信」中所蕴含的过大讯息量。

信的收件人是众人眼中的「小金丝雀」阿德里安?法瑞恩,一个出身名门却从小体弱多病且不受父亲重视的继承人、如今更已被断绝了父子关系;但作为信中的西法说话对象的「阿德里安」,却是那个死在了大陆历9873年9月13日的空间半神,同时也是裴督之主四百年来心心念念要为之复仇的恩师。

从现在的情况来看,除非是那位塞姆尔的无冕之王得了妄想症,否则岂不代表他们眼前这个纤细柔弱、时常被裴督之主翻来覆去地「疼爱」的金发少年,就是那位他们出生时就已是传说的阁下?难怪以往总是一脸苦大仇深、浑身散发着阴郁气场的裴督之主会一改昔日风格地做出那种夜夜春宵不办公的举动……因为他以为死了四百多年的师父已经复活了,而且两人还终成眷属了?

能成为执政官的都不是蠢人,所以连身为练功狂的卡德尔都反应过来金发少年的真实身分后,几人所做的第一件事,就是齐刷刷地将头转向一旁的科立耶,露出了一个「混蛋!你早就知道了对不对!」的表情。只是一想到他们之前的冒犯之举,和面前这位阁下在努泰尔大陆上已经神化的地位,几人就连这样的指责也只敢用眼神传递,而不敢去打扰那位大人的沉思。

好在这样的沉默并没有维持太久。

定定看了眼废掉的卷轴一阵后,身分已经大白的半神阁下一个动念直接把它湮灭了掉,而在目光环视、将瞬间正襟危坐的五人淡淡扫了遍后,开口道:

「瑟雷尔现在正处于十分关键的时期,我不希望任何人去干扰他,所以已将他之前设置的传讯阵一并封锁了。我已经在整个裴督布下比当年在洛瑞安设置的结界强度更胜的防御阵法,明天离开前会将用法跟设置告诉科立耶……裴督的日常内政我一样不会干涉,你们也不需要特别顾虑我,以前怎么做、现在还是那么做就好了……明白吗?」

「是……是的。」

五人猛点了点头,面上一时也说不清到底是什么表情……但他们毕竟也听到了塞姆尔的那位听起来怎么听怎么酸的讯息,就算不完全清楚内情,也知道眼前的阁下心情绝对不会好到哪里去。所以面面相觑了下后,惹了众怒的科立耶只好在几名同僚「你去」的眼神中有些尴尬地欠了欠身:

「那我们就不打扰了,阁下。」

「嗯。」

而回应的,是金发伪少年的一声轻应,和让众人一时有些受宠若惊的起身相送……直到先前来势汹汹的五名执政官乖宝宝似的排队搭上了升降梯,阿德里安才提步回到了保留着徒弟气息的大床上,将头颅深深埋进了对方的枕头当中。

──他并没有让瑟雷尔透过灵魂感知到裴督发生的事。

本来如果徒弟有心探询,这些事也是瞒不过对方的;但透过灵魂链结,阿德里安可以感觉到瑟雷尔已经摸到了那条属于他的路,正在一个十分关键的时点上;所以他没有让自己的心绪过度波动引发对方的注意,波澜不惊地处理了一切。

而这么做所耗费的心力,远远比他所预期的还要少上许多。

所以阿德里安想,他是真的已经放开了──对于四百多年前的那一夜、对于自己的死、对于徒弟的作为,也对于西法算计他的原因。这并不是说他就原谅对方了,只是不再觉得这些事值得他烦恼而已。

但对方的邀约,他还是一样会去。

做为一个优秀的精神法师,西法在洞察人心──尤其是人心的黑暗面──上的能力绝对是无庸置疑的。既然他能从洛瑞安的事上推断出自己的真实身分,对于自己在乎的人想必也有了一定的了解……虽然阿德里安留在雷昂等人身上的守护符文并未传来什么异动,但面对精于谋算、诡计多端的西法,怎么小心都不为过。

而在他已恢复甚至实力更胜当年的此刻,和西法之间最坏的结果,也就是他没等徒弟出手就直接将人灭掉而已……回想起曾经的那段友情,以及四百年前察觉真相时的惊怒,金发半神微微苦笑了下,却终究没再多想,闭上眼睛便自于脑中暗暗推算了起来。

学院之都?洛瑞安

洛瑞安邦立大学南校区?魔武学院法术试验塔「克兰西」

作为大陆上首屈一指的魔武学院、也是唯一一所拥有半神校友的魔武学院,洛瑞安邦立大学魔武学院可以说是相当「财大气粗」的存在──不说历年来收到的各界捐赠和杰出校友反馈,单单只某位阁下在校时的贡献,就已足让许多人为之兴叹了。

这座以「克兰西」为名的法术试验塔,就是最好的例子。

这座塔楼本体的建筑资金来源,是当年空间半神处理掉克兰西商会后捐献给学校的那部份资产。当然,那些钱虽然不少,但以魔武学院的财大气粗还算不上什么,塔楼原来的名字也并非「克兰西」,只是一座普通的教学研究大楼而已。只是阿德里安留校任教后,花了不少时间用自己的研究把这座塔楼一点一点改造成了内部空间广大、能依需要切割独立空间且禁得起禁咒级能量冲击的建筑,自然就成了魔武学院的一宝,也在之后更名成了「克兰西」。

在校任教时,阿德里安最常消磨时间的地方不是学校的图书馆,就是眼前这座塔楼。所以数百年前,已经回国的西法每每来洛瑞安探望「好友」,总会直接约他在这座塔楼下见面……这,也是对方先前那封信上连个详细的地点都没说,只提了「塔楼」两字的原因。

所以塔楼前如期赴约的阿德里安,不可免地为此流露了几分复杂。

──尽管已在洛瑞安重当了一年的新生,但先前一直有意无意地回避着过往事物的他,还是直到此刻才第一次重回了这个故地……看着外观与记忆中无甚差距、只是悄悄爬上了几根藤蔓的塔楼,感觉着自内部空间传来的各种能量波动,阿德里安金眸中几分缅怀浮上,唇角小小的笑意随之勾起,却又在感觉到身后的来人后,化作了看不出一丝弧度的冷凝。

他回过了身,将那双带着透骨冰寒却依旧难掩复杂的金眸对向了前方缓缓朝他走来的褐发男子。

西法?恩塞德,努泰尔大陆上公认最强的精神系法师,同时也是某段时间里公认的第一强者、整个大陆最有权势的人……这个不到三十岁就成为圣阶的天才依旧维持着昔日英俊的外貌,一身衣着打扮也是尽显尊贵身分的雍容得体;但作为一个对各种能量的变化无比敏感、更已隐隐触及了命运丝线的人,阿德里安在他身上看到的却不是与外表相符的风光得意、如日中天,而是因不断被名为「岁月」的规则所侵蚀带来的暮气沉沉,与穷途末路的疯狂。

这个男人,正走在一条自取灭亡的道路上。

「许久不见了,阿德里安。你看起来的样子,真……年轻。」

没有在意少年精致面容上并不掩饰的冷意,有着一双美丽蓝眼的褐发男人在他面前距离约三步处停下了脚步,用丝毫不显生疏的熟稔语气和笑容主动开口打了个招呼。

就像许多许多年前、他们仍是彼此唯一认可的「好友」时那样。

阿德里安不认为西法会蠢到以为自己不清楚当年的真相,却也不想费力气去指责对方身为幕后真凶却还故作无事地和自己套交情的虚伪。所以他只是因对方口中的「年轻」二字牵了牵唇角,道:

「托你的福。」

「我以为你会做点掩饰才过来……怎么,不打算继续掩饰身分了吗?」

「最需要隐瞒的对象都已经知道了,那么做不过是白费心力而已。」

知道他是指周遭因为两人异常熟悉的外表而不时投来的打量目光,阿德里安淡淡回道,却没有为此施法隐蔽的打算……明白「老友」的意思,西法笑了笑,也不介意四周隐隐约约的窃窃私语、抬手指了指前方的林荫大道:

「那就一起散散步……像当年那样?」

说完,也不等对方回应,他已自迈开脚步,沿着那条因正值深冬而带着几分萧瑟意味的大道缓缓走了起来。

见对方过了几百年还是不改当年的王子脾气,阿德里安挑了挑眉,却终究没有直接传送走人,而是维持着一个足够听到对方的声音、却不显得过于熟稔的距离,跟在西法斜后方走上了那条不时有学生嘻笑而过的林荫大道。

「你知道吗,阿德里安……其实四个多月前、知道瑟雷尔居然能够从结界里逃出的那一刻,我就知道是你回来了。」

小片刻后,走在前方的褐发男人淡淡开了口,带着感怀的口吻,却仍掩盖不了语气间隐隐透着的、那种像是一切尽在掌握之中的得意。

「但我一向不喜欢轻举妄动,所以没有马上和你联系,而是花了点时间弄清了当时的状况,才肯定了那个『阿德里安?法瑞恩』就是你……」

顿了顿,「毕竟,那个结界的强度……又岂是瑟雷尔能够在那么短的时间里轻易解开的?你曾说要想不用『钥匙』解开空间封锁直接暴力破解掉,就连你自己也要花上不少功夫……只是其他人都不像我这样了解你,所以才会愚蠢地以为那小子能办得到──其实不说破解空间封锁的事,就连卡特……也是栽在你手下吧?」

「……是,你确实很了解我,所以当年才能够安排出那种戏码、能够利用人心的黑暗跟软弱操纵瑟雷尔,最后让一切演变到了那个地步……但到头来,你这么做又有什么意义呢?从我这里夺去的生命力或许让你变得比一般传奇更强大许多……但就算比一般传奇强,你也终究止步于传奇而已。」

没有否定对方对于卡特死亡真相的猜测,却也没有容忍对方怎么听怎么难过的酸言酸语,阿德里安用一种就事论事的平静口吻给予了回应,不论神情语气都十分淡然,可话中所言,却无疑正中了听者的痛脚。

──正如西法了解阿德里安──至少西法自身非常肯定这一点──那般,阿德里安也对这个昔日「好友」的个性十分了解,所以当年察觉是对方下手暗害之后才会连一声「为什么」都不曾问过……而也正因为了解,他很清楚西法为什么会认为──或者说想认为──卡特其实是死在他手里。

因为卡特死得太轻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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