简直就是刻不容缓!
☆、三十章
从盛京到凉州距离非常远,顾言之也不确定自己要多长时间能到。
可是沿途却一直听说第一内阁首辅张大人过世的消息。顾言之听了一遍,两遍,都当做没有听见。
“听说有人联合起来弹劾张大人。”
“要怪只怪当初张大人权势熏天,如今他不在了,那些小人自然不会轻易放过他。”
“人都死了为什么还要计较那么多?”
“哼,死了还有儿子孙子。看不惯他的人海了去了。”
“哎我说你说话小声点,这些事情你我还是少谈论为妙。”说完做了一个抹脖子的手势。
类似的言论顾言之听了无数。却从来没有今天这么烦躁。他端起面前的大碗酒。微微黄色的液体并没有酒香,却是刺鼻的味道,喝进嘴里也是从鼻子辣到胃里。
顾言之喜欢喝酒,从小就千杯不醉。可是以前他从来不喝这样劣质的酒。教中有个少阳长老在,他不会缺酒喝。
他不知道陈谦君是否喝酒,可是他觉得陈谦君要是喝酒也该是这样普通的酒。他现在是陈谦君,有着陈谦君的外貌,见了陈谦君一直相见却没有见到的人,答应了那个人一些事情,用自己的名义。可是现在他却决定独自离开。
他看着澄黄的液体倒影出来一张英俊又不失正气的眉眼,烦躁的感觉越来越浓烈。他用力将碗放到桌子上,拿起那把有缺口的苗刀,便准备往回走。
小二立刻过来说客官还没给钱。
顾言之狠狠瞪着小二,直把小二看得全身发抖,战战兢兢想就这样放这个人走。
顾言之却突然从口袋里掏出两文钱放在店小二手上,说了一句:“不用找!”
店小二欲哭无泪欲言又止地看着那个凶悍的客官离开,直到对方影子消失了才带着哭腔开口道:“客官一共二十文钱。”
这些话顾言之自然没有听见。他反而觉得自己做得非常不错,吃过之后付钱感觉很轻松,别人不会为了一点钱跑上来叽叽喳喳地理论,或者找几个看起来非常凶悍其实一点用都没有的人上来挨打。
他伸出食指指着自己的鼻子道:“陈谦君,老子是为了你才大老远跑回去管那个张老头的事情的,你要是敢对老子嗦,小心老子立刻办了你!”
说完,一只手握着另一只手,非常满意地往回走。
赵全几个完全没有想到自家老大说要去追老婆,竟然这么快就回来了,而且老婆的影子都没有看见。
赵全立刻不怕死地凑上去问:“老大,小小姑娘不原谅你?”
顾言之闻言皱眉,问:“小小是谁?”
原本他真的记不起那个看起来清秀的小姑娘了,可是听在赵全几个人耳朵里,却是老大没有追回老婆,所以非常难过,于是干脆当做从来没有认识过那个小小姑娘一样。
顾言之把自己回来的目的跟几个人说了一下,表示暂时要好好保护张大人的家人。
“谦君。”一声非常悲切的女生从顾言之身后想起来,让顾言之在那一瞬间想起了顾望之那个小贱人。
他回头看,却是一个看起来三十左右的素颜妇人,拖着一个十一二岁的小孩,不停抹着眼泪。
顾言之当时就觉得好像晴天霹雳,下起了大雪。陈谦君看起来年纪没有那么大吧,可是面前站着的一对母子又是怎么回事?
小孩子冲上来抱紧顾言之,闷声不吭,似乎有什么伤心的事情却一直忍着眼泪一样。那素颜妇人也慢慢走过来,开始伤心地哭。
顾言之讨厌人哭,可是现在却心情烦躁得不得了。一想到面前站着的母子很有可能是陈谦君的妻子,顾言之觉得自己的心肺都要炸开了。
他耐着性子问:“什么事情哭哭啼啼,别人看了成何体统。”说完他自己先愣了一下,又觉得自己这样说话简直像极了陈谦君的语气。
那妇人抬头看着陈谦君,擦擦眼泪道:“对不起小叔子,我忘记了张大人的事情你一定是最伤心的那个。”
顾言之的注意力都集中到那妇人对自己的称呼上去了。小叔子?就是哥哥的老婆?那这孩子就是侄子?
得出这个结论的顾言之刚乐了没多久,就又郁闷了。一边是判教徒的老婆孩子,一边是自己喜欢的人的嫂子侄子,他要用哪种态度对付这对母子才好?
几乎是立刻,顾言之就笑着道:“嫂子你们到这里来辛苦了吧,快快休息休息。”想到这人以后很有可能也是自己的嫂子,顾言之立刻觉得这个妇人怎么看怎么顺眼,连带着那十几岁的小孩子也变得特别可爱。
将两人安排在距离六扇门比较近的客栈之后,顾言之捏着孩子的脸问:“真可爱,你叫什么名字,今年几岁了?”
狗蛋一听见自己最喜欢的叔叔竟然问这样的问题,猛得抬起头,好像听见了什么非常惊悚的故事一样。
顾言之干咳两声,好像刚才问问题的人不是他一样。
狗蛋说:“我叫陈狗蛋啊,叔叔你忘记了吗?我已经十三岁了啊叔叔你还记得吗?”
顾言之立刻道:“记得啊,当然记得。我就是考考你记不记得。”
暗自觉得叔叔说的话真奇怪,还有人能不记得自己的名字年纪的?可是想来喜欢叔叔的陈狗蛋却并没有抓住那些怪异的感觉,而是立刻跑到顾言之面前,伸出手问:“叔叔这次要送什么给我?”
送东西?顾言之立刻转移话题,说:“狗蛋这个名字取得真好,特别霸气。”
狗蛋一听,立刻嘟了嘴。这名字多难听啊,导致他到现在出去跟别人说自己的名字都会被人笑话一通。
他们母子这次来盛京,不过是为了给张大人上柱香,感谢张大人这么多年来的照拂。第二件事情,就是为了陈谦君的婚事。
潘花花拉着顾言之坐下,一副准备促膝长谈的架势。她道:“小小是个不错的姑娘,长得也不错,难道你不喜欢吗?”
顾言之想了好久小小是谁,才想起是那个喜欢陈谦君的小丫头。顾言之立刻端起表情,非常冷艳高贵地表示,不喜欢!
潘花花各种劝说,表示你年纪不小了怎么还不成亲。
顾言之受不得别人在自己耳朵里念叨,干脆说:“我有喜欢的人了。”
潘花花立刻一惊,又非常兴奋地问道:“谁?是那家的姑娘?”
虽然说他向来不太注重别人的看法,可是陈谦君就不一样了,顾言之觉得一定要为自己加分,于是立刻道:“他啊长相是万里挑一,性格非常好,又能干又有钱,重要的是他还很喜欢你小叔子。”
潘花花欣慰了,道:“那一定是好人家,嫂子支持你。”
顾言之一听立刻高兴了,果然他堂堂唯我神教教主亲自出马,就不信搞不定一个陈谦君。
顾言之再接再厉道:“嫂子什么时候我要跟他成亲了你一定要来,不能反悔。”
潘花花立刻喜笑颜开道:“好好好,嫂子就盼着你快点成亲。”
而远在凉州的陈谦君,完全不知道自己的婚姻大事已经被顾言之和潘花花两个人轻易敲定了。
他如今正看着面前那个一脸倔强的小男孩头疼。
这是个看起来非常清秀的小男孩,衣服看起来有些破烂,他的眼睛却像是一只受伤的小豹子,危险又好强。
这是隐娘带来的孩子。说是在怡红院里的小倌,她偶尔到盛京视察的时候发现了这个小家伙。小家伙看着非常聪明伶俐,一路上没少折腾。
隐娘一直没有把他扔掉的原因就是,这孩子一直吵着要找人,而他要找的那个人正好隐娘认识。就是唯我神教教主顾言之。
可是如今看着唯我神教的教主,那孩子却似乎完全不认识这个人一样,对隐娘道:“你说过可以带我见我要见的人,可是我要见的人不在这里。”
隐娘指了下陈谦君道:“他就是你要找的人。”
孩子看也不看陈谦君,就坚定道:“他不是!”
陈谦君让隐娘退下,便问那孩子话。随便问问他就知道,孩子要找的人是穿着他皮的顾言之。让陈谦君更加惊讶的是,顾言之竟然救了这个孩子。
在他看来,顾言之虽然说不上是不近人情的人,可是一般人要是遇见了什么危险,他绝对会是袖手旁观的那个。他会去救人,这件事情让陈谦君听起来都觉得非常有意思。
“你叫什么名字?”
孩子昂起头,道:“顾大志!”
这么个名字,还真不配这张清秀的小脸蛋。陈谦君便问:“你要不要留下来?”
顾大志有些犹豫。如果他留下来,是不是就见不到那个人了?可是他真的不想回怡红院那个地方了,在男人身下婉转承欢的事情,他想起来就觉得一阵恶心。
见顾大志犹豫,陈谦君便问:“你有没有什么想得到的东西?留下来或许我可以帮你。”
“我要变强!”顾大志突然就说得非常坚定。
陈谦君很少见到一个孩子的眼睛会出现如此坚定的东西,好像那种情绪会感染别人,让别人也同时变得坚定起来一样。他似乎有点理解,为什么向来不爱多管别人闲事的顾言之会救下这个孩子了。
虽然不知道他的这个决定是否正确,可是他还是将孩子留了下来。
顾望之嘤嘤嘤地跑了过来,以来就看见那个衣衫有些破烂的漂亮小男孩。她立刻双手抚面道:“哥,我没想到你是这种人!”
顾望之自从知道那身体里的人不是自己哥哥之后,反而叫哥叫得顺口了。反而每当提起她正牌哥哥的时候,都会用“老混蛋”三个字来代替。
顾望之又看向顾大志问:“你叫什么名字?”
“我叫顾大志。”
一听这名字,顾望之立刻来了兴趣,指着陈谦君道:“你知道吗,他小时候也叫顾大志。”
陈谦君:“……”这才是他救人的真正原因吧?
“你找我有事?”
顾望之立刻回过头来,对陈谦君道:“听说张叔大张大人,薨。”
☆、三十一
“你说什么?”陈谦君似乎不相信自己听见的事情。
顾望之非常认真地看着陈谦君,又重复了一遍。陈谦君这才相信。
自从他跟顾言之交换身体之后,他就再也没有见过张大人。他知道那时候张大人的身体已经非常不好,可是他终究没能去见张大人最后一面。
顾望之问:“你要去见他吗?”原本朝廷的事情跟唯我神教没有什么关系,顾望之自然也不爱管。可是她知道陈谦君是六扇门的人,而那个张大人对他诸多照拂,所以顾望之才会将这件事情告诉陈谦君。
“去。”张大人生前待他如亲儿子,他自然要去给张大人上一柱香。
顾望之说:“消息从京城传到这里浪费了几天的时间,如果我们现在快马加鞭日夜不停,说不定还能赶上张大人下葬。”
连东西都不用收拾,他们便备了最好的马。
“我跟你们一起走。”顾大志突然拉着陈谦君的衣服,语气非常坚定。
陈谦君微微皱眉头。他们并没有时间照顾这么一个小孩子。
仿佛知道他心里想的是什么一样,顾大志立刻道:“我会骑马,不会给你们添麻烦,而且我听说张大人是个好官,所以我也要去。”
三个人很快便从凉州骑着快马往京城赶。现在,顾言之应该也在京城。
顾言之带着潘花花和陈狗蛋一起去了张大人灵堂。整座张府全装饰上缟素,悲乐响亮又冗长的曲调不停在张府盘旋,重复。偌大的张府似乎全沉浸在悲伤之中,那触目可见的白色似乎在说人生不带来死不带去,功名利禄最后只剩下一块白布。
灵堂里跪满了人,最正中的鎏金灵位上用隶书写着“明相太师太傅张文忠公之灵位”,右边写着“天高地厚国恩重”,左边写着“祖德宗功师范长”几个字。
一群人披麻戴孝跪在地上哭得泣不成声。顾言之听得耳朵就要聋了。
可是他刚走进大门,一群人就齐刷刷看了过来。并不是因为这位前来上香的人多么了不起。以张大人的地位,任何人来这里都是正常的,可是这个人竟然在这样的日子,穿着一身红衣。
潘花花出门前就说过,别人办丧事,哪有人穿大红色的。
顾言之说:“办丧事也不能歧视红色,作为红色会非常伤心的。”其实他完全是因为已经穿腻了白色。
这下子果然所有人都看向他,有的人眼中还有着愤恨的情绪。
顾言之不以为然,走上去准备给张大人上一炷香,结果还没摸到香,就先被人拍了一下手。周围立刻涌上来两排穿着素衣的护院。
他转头去看,那是个看起来非常瘦的青年。青年正用非常愤怒的目光看着顾言之道:“无论如何我父亲已经仙逝,你们还想怎么样?”
顾言之道:“我知道他已经去了,我没想让他怎么样。”
“嗣修,”另一个看起来眉目周正的青年道:“他是六扇门的陈谦君。”
被称为嗣修的青年这才仔细打量着顾言之,最后依旧怒目而视道:“我常常听我父亲提起你,说你为人如何好,却原来只是骗我父亲大人。”
顾言之微微皱起眉头,道:“我为人如何轮不到你来评价。今天我就是给老头子上一柱香。你无权阻止我。”
话说完,他便用非常快的速度将香点燃,插到了香炉中。心中默念,这是为真的陈谦君上的香。
那边潘花花和陈狗蛋已经跪了下去,以头磕地非常响亮地叩了三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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