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华将锦被缓缓拉高,仔细捋平,声音淡淡,道:“此话果是真心的?你的一番心思,瞒得过别人,难道还瞒得过我吗?”
魏东明唇角露出苦笑来,轻声道:“正是如此。东明与主子朝夕相处,东明的心,主子从来是最明白的。主子的心思,东明自恃还能懂得几分。主子从来都要百分百的东西,如今慕容姑娘已将一切割舍,陪在主子身边。从此夫唱妇随,比翼双飞,前尘种种,不如忘却。慕容姑娘从来只是可怜东明而已,东明虽然无能,却也不会要施舍来的情感。主子,广寒苑内,千种相思,总算未负,流年似水,伊人在侧,胜却无数。慕容姑娘是个好女子,怨怨相报,何时能休?退却一步,海阔山空。”
容华定定望着他,眼波幽幽在眼底流动,闪烁着迷离的光彩,忽然展容一笑,道:“难得你有这份心意,无论真心假意,我听了都觉得欢喜。当初我曾应允于你,会助你恢复容貌。来,将这归真丸服下,你的心愿便可达成了。”右手一动,一粒赤红的药丸便飞到了魏东明的食指与中指中。
魏东明头垂在地,夹着药丸的手指,却不由地起了阵颤抖。他挺直身子,朗声道:“多谢主子!东明此身,本是主子所赐。天有不测风云,人有旦夕祸福,并与他人无干。东明从来福薄,只要主子能与慕容姑娘倾心相爱,生死不离,东明已然心满意足。容东明再啰嗦一句:荣华富贵,如梦幻泡影,冥冥中自有定数,太过强求,纵得亦失。”碧清的眼睛黯然闭合,手指一抬,那粒药丸已向他口中落去。
电光火石之间,一道劲风猛然扑至,两根修长的手指卡在了魏东明的唇上,正好将那药丸堪堪夹住。容华已站在魏东明身前,用另一手封住了他周身x道,抚着他的面孔,低笑道:“东明,怎么,莫非你早已知道了这是什么?”
魏东明缓缓睁开眼来,嘴角露出一丝笑来,道:“人之皮相,纵然再好,亦换不来一颗赤诚相待的真心。东明本该是地府中人,在人间苟延残喘,已是无趣。若能以此残命,替主子与慕容姑娘扫除心结,何乐而不为之?”突然张开口来,露出贝齿,在容华的两根手指上狠狠就是一口。后者猝不及防,手颤抖了下,那药丸便滑了下来。魏东明张口含入口内,眼睛向塌上微微流转,旋即便紧紧闭上。两行清泪慢慢滑过他粗黑的面孔,一滴滴落在了地上。
就在这时,数条无色丝线从容华手中飞出,紧紧勒上了他的喉部。他的手亦同时卡住了魏东明的喉结所在,狠狠往里一按。后者不由得哇地呕吐出声,一粒半化的红丸滚落下来,落在地上的水渍上,便腾起一股白烟。碧澄的眼睛睁了开来,还有些呆滞,傻傻凝视着他。
容华胸口不住起伏着,乌黑的眼睛紧紧盯着他,又似乎透过他,望向不可知的远处,神情怔忡,一时似已痴了。但不过少顷,他已回过神来,收回手去,冷冷道:“虽然没有性命之虞,但这药性烈,你这嗓子一时半会,怕是废了。我哪能让你就这么死了,我要你眼睁睁看着,也让大唐那昏君的爪牙好好看看,我梁家将统领西域,鼎立一方。千秋万代,后世流芳!没有江山,便守不住美人,我哪个都要,也一定都能得到!”走到案前,从暗斗里抛出一物掷到魏东明手中,冷冷道:“把这个带上,光明正大出现在她面前,也省得她疑心。”
魏东明仔细一看,却是个四合如意连云八宝暗金缎的小袋,往手上一倒,便出现了两片薄如蝉翼的褐色晶片。他目中露出荒凉的神色来,怔怔托了那晶片不语。容华冷笑道:“放心,也不过叫你在这里多呆些日子,等你面容恢复了,恐怕你就是求我,我都不会留你在这里半步。”
魏东明瞪大了眼睛,不能置信地望着他。后者极不耐烦地道:“药我已下在上面,晶片溶完,你的脸便恢复了。就凭你的身手,我真要杀你,何需费这等功夫?”声音有些疲倦,淡淡道:“就当我也积回德吧。嘿,虽然我也不知,这些许功德,要来何用?”
魏东明双手抖个不停,用了好久,才将那双晶片带了上去。容华将他上瞧下瞧,噗哧一笑,手如行云流水般往旁一挥,便听得嗳哟一声,塌上人缓缓伸展开四肢,声音还有些迷糊,噘了红菱小嘴道:“头晕………………”身子向旁一歪,又要睡沉过去。
容华轻笑道:“都睡了几日了,也不饿吗?”手已顺了锦被,沿着她白皙的脖颈一路抚摸下去。魏东明满面通红,就欲起身便走,却见他蓦地转过头来,眼光犀利无比,将他的脚步钉在原地,一动都不敢动。
只听楚楚呼吸渐渐急促,红唇咬得死紧,到底忍不住呻吟了声。魏东明浑身都颤抖个不停,容华一手还探在锦被中,另一手将她隔着锦被抱起,半依在他怀中,口含着她小巧的粉色耳垂,低低道:“就算你不饿,我可是饿了,嗯?”犹如小j啄米一般,一点点从她脖颈开始啃咬下去,本来托着她纤腰的手,亦开始在她身上游离。锦被已慢慢散落开来,显出她精美的锁骨与双肩,诃子大半露了出来,底下峰峦微微起伏,两抹淡淡的红色在轻罗下微微颤立起来,若隐若现。她不能自持地反手揽住他的身躯,声音发颤,央求般撒娇:“嘉鸿………………等等………………我……………我………………………困……………………………………嗳…………………不……………………啊!”
魏东明露出的肌肤都已通红,头死死抵在地面,抓在地上的手指,指甲都已煞白。容华嘴边噙着冷笑,声音却缠绵无比,柔声道:“再不醒来,可要给别人看光了………………………或者,有人也没关系……………………”
她一手抱着他的躯体,一手拉着他在诃子底下恣意游走的手,迷迷糊糊道:“嗯…………………有人?……………啊!有人!”蓦地睁开眼来,抓起锦被,手忙脚乱按在胸前,满面羞色,躲在容华怀中,捶着他道:“你坏透了,明知道有人,还………………………咦,这个黑人,我是见过的,他是?”
魏东明的碧色宫缎,都在那里悉悉嗦嗦作响。容华轻轻抚摸着她细腻的手臂,漫不经心道:“这是昆仑奴,不是黑人,只是生来皮肤较暗而已。西域王室都将他们眷养在宫中,充作宫奴的。这个奴才,你喜欢吗?”一手灵巧地钻入了她试图遮挡的罗褥,贴着她耳畔细细道:“不要怕,不打紧的……………………”身子扭过去,缠绕上她裹在锦被中的娇躯。两个人的身躯几乎粘合在一起,她已经咬紧了牙关,还忍不住溢出数声娇吟,百忙中偷眼看了地下,见得那人还矗在地下,不觉颤声道:“…………………嗯…………………嘉鸿,不行…………………快,快叫他走!……………喂…………………”
本色莲花牡丹纱裙从纠缠作一团的穿枝莲罗褥露出一角,褶皱的裙幅内,修长的腿绷得死紧,纤细的莲足弯成了一个展开的弓形,珍珠般的脚趾还在那里颤动着。芙蓉面上晕红了一大片,眉梢眼角春意流泻,见他盯着她,又羞又恼,连连去推身后之人。他不知道自己是如何站起来的,又是如何走出这宫门,跌跌撞撞,一路摔了好几次,总算将那些声音都抛在了后面。
然而不管他如何想忘记,那些情景已如同烙印一般,深深刻在了他脑海里:那人将她的下颔托高,死死吮吸着她的朱唇,又将她的臻首埋在自己身上,隔了合欢纻丝的诃子,含住了她的r 尖。她予取予夺,身如细柳,攀附在他身上,依附他狂风骤雨的节奏,扭转,摆动,蜷曲,颤抖…………………
她惊叫:“这是什么?怪模怪样,冰凉凉的,还有这么多扶手…………………不要,我不要这个椅子嘛,我怕………………唔………………………”
她喘息:“嘉鸿你慢些……………………病刚好,你就……………………每次都这样……………………小心你的腰………………唔……………还是我来………………………”
她呻吟:“不要1………………太深了…………………痛!……………………这是什么?不不,嘉鸿,这个姿势不行,我功力一直没恢复,做不起来………………………你来?……………………不………………………腰酸死了………………………”
她哭喊:“这样………………对…………………不行,不能了,受不了了…………………………嗳………… ………嗯………………啊!”
四周的景物都在旋转,淅淅沥沥,是不断飘落的小雨。他恍惚中走了好久,才发现原来是自己的泪水。不知什么时候跟上来一个小小的人影,见他停步,极惶恐地道:“楼总管,主人叫我跟你走。我们这是要到哪里去?”
他头也不回,机械般举着步子,继续向前走去。走了几步,蓬地一声,直直撞上了石壁。春幡在后面惊呼了声,连忙上来将他扶住。他摇摇晃晃站定,蓦地想起了什么,死死拉着春幡,恶狠狠道:“你记住,我是昆仑奴,要活命,你就得管我叫昆仑奴!”
少年吓得险些哭出来,连声道:“不要杀我啊,我还不想死!………………我记住了,我口风很紧的,你留我一条命吧。我无处可去,你就让我跟着你,好不好?哪里我都跟你去。楼……………昆…………昆仑奴………………”
他将其一把放开,低低道:“走…………………”扭过身去,蹒跚拐了数步,越走越慢,终于停了下来。少年眼巴巴望着他,问又不敢问,瑟缩成一团。却见他摇摇头,极缓慢地道:“不,我还不能走…………………………再等几日,她若无事,我再………………………”突然伸手死死捂住了自己面容,号哭般嚎叫道:“魏东明啊魏东明,她从始至终,都不是你的,你犯哪门子贱,从鬼门关里走了一遭,不惜面目全非,还不肯不把命丢在这里!”
作者有话要说:由于一切要到最后才真相大白,此后就没有解释了,而且恐怕还会更刺激诸位,到时候再一下子调头。我不能剧透,为了我行文的顺畅,也不会改变固有情节。要砸砖的尽管砸,俺不管了,否则没法写了。看到最后,大家就明白了。这几日千万多多包涵,在下拜谢!
淡墨浅晕,浓墨渲染,未几,拳石竖立,偃仰对卧。春幡点头道:“看出来了,神女画的是石头!”
楚楚没好气地拿笔杆敲了他的脑门,道:“对,你真是聪明。这个呀,就是这里最臭最硬的一块石头!”越想越气,一个不小心,一点墨汁滴到了纸上。她皱了皱眉头,跟上去寥寥数笔,便有杂树丛生。春幡凑过去看,眨巴了眼道:“这个我懂,杂树谓之小人峥嵘。”
楚楚不觉有些讶然,笑道:“你还真懂些门道呢,都是谁教的呀?你爹,还是你娘?”
春幡摇摇头,揉着衣角轻声道:“我没见过他们,我从小就被送进宫来了,他们说我是捡来的。不过,宫里也很好啊,吃得饱,住得暖,就是记不住功课的时候,难免要挨楼………………………”突然掩住了嘴,面色都呈雪白,紧张地盯着楚楚。
楚楚轻叹了口气,摸了摸他的头道:“挨了楼闰的板子,是也不是?这个人可真狠,这么小的孩子,他也舍得下手。”
春幡大力摇头,道:“不是,楼总管打得再凶,也是为了你好。不过,别人都不知道他的苦心。长乐宫中,但凡长得比较标致的哥哥,都挨过他的板子,可若是好端端的人,就要送入慕纱王府去了。”
突听有人轻笑道:“这个奴才倒是口齿伶俐,难怪得了你的喜欢。”珊瑚帘无风自开,一个修长身形着一身落花流水纹双面素锦,缓缓踱步进来,身上如笼月华,风神锍秀,清冷的双眸在春幡面上一转,后者几乎面无人色。
楚楚咬牙道:“说了不准你进来,你怎么又来了?”伸手将春幡揽入怀中,道:“可怜见的孩子,你莫要吓着他了。人总有两面,楼闰纵然利欲熏心,未必对每个人都是坏的。这孩子记着他的好,也没什么不是。”
容华笑道:“是了,对了你的脾胃,自然没什么不是。也不知你瞧上了他哪一点,找不到他,差点要将这地宫翻过来。本想叫他出宫去办点事,被你这么一搅,便不成了。”眼底有极锐利的光芒,在春幡面上一转而逝。后者满面惧色,死死攥着楚楚的衣襟,恨不能将头埋在里面。
楚楚哼了一声道:“我还没找你的碴,你倒先计较起我来了?这个孩子我要了,我就喜欢他有什么说什么,不跟他们似的,几乎跟应声虫没什么区别。你若是再吓他,看我不仔细你的皮!”
容华连连作揖道:“小生不敢!小生不敢!娘子再将为夫锁在门外,跪在那个劳什子上面,这里子面子,可全要丢光了。”
楚楚噗嗤一笑,叉了腰道:“那是搓衣板,专门对付不听话的男人的。姑娘我嫁了你一个人,已经是太吃亏了,自然非做河东狮不可。搓衣板算小意思,其他的好玩意还多得是呢。”轻乜了他一眼,低声道:“若不是你好没臊的…………………再说了,你哪里又跪了多久了,还不是三下两下便爬回来了?”面上一红,咬着樱唇,别过头去。
容华哎哟了声道:“娘子怪错为夫了,我已将他轰出去了,他偏要听壁角,为夫一心不能两用,又如何处置于他?”点点头道:“你若是实在不喜他那个蠢笨样子,杀了他也便是了。”
春幡在楚楚怀中猛然颤抖了下,楚楚有些讶异地在他后背轻拍了几下,嗔道:“你是知道我最不喜杀人的,装模作样,给谁看来?那个昆仑奴虽然看着有点傻,毕竟是个老实人,就是太笨了,连避讳都不懂,不知道都给他听到了些什么…………………”菱唇被咬得红艳欲滴,面上几要透出水来。
容华看得心神一荡,伸手便欲去揽她,奈何她怀里春幡抱得死紧,见他看向他,浑身瑟缩,倒越发往她怀里挨得近了。他在她身边转了几圈,都不得其门而入,不觉有些懊恼。楚楚轻笑了数声,哼道:“娘说过,男人就该吃点教训,否则便要为所欲为。反正这些日子,你是甭指望了。”手松了开去,向春幡点点头,后者急急飞奔而出,仿佛有什么在他身后追赶着一般。
他脚下不歇,一路奔跑,穿过数道长廊,七拐八转,才绕到一个黑魆魆的屋子里。他在门上使劲推了几把,门内毫无声息。他急得险些哭出来,拍了门叫道:“楼…………………昆仑奴,昆仑奴!”
便见人影一闪,一个黑壮的身形显现出来,见他形状,一把握住他瘦小的肩膀,紧张地盯着他。后者大松了口气,旋即明白过来,翻了个白眼道:“她会有什么事?主人将她捧在手里,连我都竟然放过了,哪里是要害她的样子?昆仑奴,主人残忍得很,虽然现在不杀我们,未必将来不会动手。我们早些走吧,回你的家乡去,好不好?”
一个黑影突然在半空中一掠而过,魏东明眼中精光一闪,身形已经跃起,一把将其抄到手中,竟是一只昆虫,样子有些像黑蝉,展开的薄翼上,密密麻麻都是扭曲的字符。魏冬明一掌将其击碎,碾得粉碎。春幡摇头道:“这些寒霜王朝的信蝉,一只死了,又会飞来一只,难道你杀得完吗?真有事来了,你也挡不住。”
魏东明抿着嘴,将昆虫尸体逐一清扫到一边。他做得异常认真,仿佛这是天底下最重要的事。春幡叹气道:“我也看出来了,她在这里一日,你便要等在这里一天,直到主子按捺不住,砍了你的脑袋为止。连我都明白,他这是你走呢。主子从来心狠,就算有神女拦着,以他的手段,要神不知鬼不觉除去我们,也不是难事。”
魏东明蓦地抬头看他,春幡将头摇得宛如拨浪鼓,道:“我是你捡来的,你若不走,我哪里都不会去的。你对我说过,乌戈有天下最美的胭脂湖,有白玉砌成的法源寺,有数不清的葡萄园,有延绵百里的皑皑雪峰…………………你说,我们有回去的那天吗?”
透过褐色的晶片,那双明澄的眸中发出越来越绚丽的光来。他缓缓伸出手来,合住了春幡小小的手掌,重重点了点头。后者却哼了一声,甩开他的手,悻然道:“捡不捡得回这条命,还未可知呢。”
话音刚落,突听空中响起无声铜铃的响声,从四面八方传至。两人都吓了一大跳,魏东明警惕地四下张望,春幡摸摸头道:“难道敌人到处都是吗,怎么哪里的警铃都在响?”突觉背上一痛,却是魏东明使劲连推了他几把,眼睛中满是忧色,不住向外看去。
春幡没好气地道:“知道了知道了,我这就去守在她身边。你都护她不得,我这三脚猫的功夫,又有什么用?…………………别推了,我去了就是,横竖都是死,不如让你开心些。”口中嘟嘟囔囔,脚下却是不停,已熟练地绕了出去。
魏东明长吁了口气,坐了下来,人虽然坐定了,两只腿都在微微颤抖。他低头默然了良久,猛然一下子弹跳起来,想了想,择了条暗道,悄无声息地消失在门外。
这里的一切他都再熟悉不过,远远便见得宫道上影影绰绰,都是四下警戒的宫人。一个慵懒的声音传入耳际,打了个长长的哈欠,道:“嘉鸿,这机关是不是年代隔得太久,需要好好修葺一番才是了。这阵法如此玄妙,怎么可能每个阵门都有人同时闯入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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