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属带走西黛,徒留丹尼与她,夜风,吹拂死亡的气息,她如雕像,无生命力般,丹尼的手按在她肩上,安慰的话无从出口。
她却忽的回眸看他,失笑:“她骗我。”
不是疑问句,她断定一切都是假象。
首领不会这么做,沙玛还活着……她那样固执,那样自欺欺人,丹尼忽然间生气,拽起她直往外走。
穿过准备毁尸灭迹的下属,直将她拽上车,沉默地驶离。
车子驶出近百米时,后头一阵轰然巨响——炸药引爆,随即窜起的火苗高耸入云,独立建筑与死去的人一道,消失在火光中。
丹尼回到基地,手里攥着这个没了灵魂的女人,她口中只剩那一句:“帮我找到沙玛,他没死。帮我找到沙玛……”
丹尼未置可否,只将她带到书房,推开书架,保险箱藏在其间。
转转动密码锁,打开保险箱,从中取出一个公文袋递到这女人面前。她仿佛意识到公文袋中会是什么,拒绝伸手接过,那样明显的抗拒——抗拒她不愿接受的真相。
丹尼一声低咒,猛地扯开公文袋,里头的文件、信件、录音、照片……顷刻间洒落一地。雏扫过照片一角,顿时惊惶地闭眼。
丹尼目光一厉,蓦然扣住她后脑勺,雏被跌坐在地,丹尼随后蹲下‘身,一张张捡起照片,送到她眼皮底下:“不想知道你阿妈到底是怎么死的?”
“不想知道他为什么要把你送给我?”
“不想知道他为什么明知危险,还任由你踏入氏铭的势力范围?”
“他不在乎的何止是你的贞‘c?还有你的命!”
“你不过是他的工具而已!”
雏愣愣看着面前的证据,整个人仿佛石化,下一秒她又动了,确实猛地推开他,躲进角落,头埋在双臂间,濒死的兽般低叫。
丹尼气急败坏地站起,充血的目光勾住这个濒临崩溃的女人,大步流星地走出书房,砰地关上门。
子夜。
黎明前最黑暗的时刻。
缩在书房一角、许久未动的雏慢慢抬起头来。那张脸仿佛已不是昨日的她,她双眼充血,面无表情,手脚并用爬到一米开外,捡起地毯上的照片、文件,一一细看。
最后才是那封信。
阿妈曾经不识字,还是她一笔一笔地教会阿妈的。
看着信上熟悉的字迹,雏面无表情的脸上滑落一行泪水。
就在这时,书房门开启,神情冷冽的丹尼出现在门边,看见她的泪痕,眉心隐秘一皱,终究是没能克制住,上前捏起她下巴,揩去她的泪。
“有没有找到沙玛?就算……尸体也好。”
丹尼摇头,悄然把手放到背后。
他手中拿着的照片上,有一截焦黑手臂,片刻前交给他这张照片的亲信称,在郊外找到的这具焦黑尸体,指上戴着与西黛同款的尾戒,极有可能是沙玛。
他将照片藏好,身形一侧,领着她出去:“好好睡一觉。”
她真的听话,进了卧房便径直钻进被子。丹尼站在内外间的连接处注视着她,担心她失眠,不料她竟渐渐安然入睡。
他安坐回去,点燃雪茄,抽一口,借着雪茄的火星,点燃那张照片。看着照片燃烧,直至最后成为烟灰缸中的灰烬。
之后回到内间,俯身,嗅嗅她均匀的鼻息,吻一吻她额头,安心离去。
一夜之间,天翻地覆,这一片是他新建的势力范围,却有人能不令他察觉地来到此地,造成如此大规模的混乱,他需要时间部署,铲除这些不守规矩的敌人。
很快亲信归来,带回确切消息:“千赖。”
丹尼默默咀嚼这个名字,千赖……一个充满野心的年轻人,近日动作颇多,逐步脱离金三角本家的同时,频频侵门踏户,瓜分丹尼的军火与毒品市场。
“索那罗亚和穆一向合作良好,沙玛这次和索那罗亚私下会晤,等于公开叫板千赖,这才惹来杀身之祸。”
丹尼兀自点点头。
“我们该怎么做?”
带着伤痕的嘴角玩味地勾起:“坐山观虎斗。”
解决完这些琐事时,正值黎明。
日出。
第一道曙光划破黑暗的时刻,丹尼回到卧房。
床上却空无一人,丹尼心里骤然一紧。
三步并两步推开所有附属房间门,依旧,空无一人。隐隐料到什么,丹尼眉心狠蹙,调头冲出卧室。
三拐两拐来到书房。
书架后,所有保险箱暴‘露在外,箱门大开,其中的武器、针剂、北极星,甚至现金……统统不翼而飞。
尾随而来的属下刚来到书房门外,就迎来丹尼的一声怒喝:“找到她!”
(二)
这个“她”——不需明说就知道是谁。
而这个“她”此时,已乘坐上飞往曼谷的航班。
雏离开前只去了一个地方,见了一个人——伊藤。
伊藤虽仍十分虚弱,但起码情绪已经稳定,她潜进他的病房,无声无息,病床上的伊藤却好似突然被唤醒,慢慢扭头,看向她的目光,满含忧郁。
她的脸,是再挽不起任何表情,回视伊藤,平静无澜的眸光,“你这条命是我的,所以你一定要好好活下去……”
……代替我,活下去……
伊藤仿佛读懂她的目光,疲累的双目猛然圆瞪,最后一丝力气都用来伸手抓住她,他已虚弱地说不出话来,只能一直摇头,氧气罩面渐渐雾化,是他无声的挽留。
他拼尽全力抓住她,可那力量太微不足道,雏轻易掰开他手指。伊藤唯一能做的,只是眼睁睁看着她将一样东西放进他手心。
是颗钻石,昏暗中熠熠生辉,北极星般耀眼:“它够你花销一辈子了。”
“……”
雏俯身凑到他耳边,慢慢说出最后的话——farewell,永别……
航行跨越晨昏线。
雏看着机窗外,眼睁睁看着自己从白日的那一端再度回到黑夜。回顾自己的一生,终于领悟一个词,“宿命”。
如果她幼年跨入那片雷区时就被炸死……
雏摇摇头,拒绝去想如果。
她要回到金三角,了断自己背负了一生的宿命。
同一时刻,金三角本营,通勤员为首领接通大洋彼岸的电话。
“千赖以为我在拉拢索那罗亚反他,索那罗亚现在死了,他的党羽不会放过千赖的。”
“确保你不会被任何一方找到,毕竟索那罗亚死在你房子里。”
“我的‘尸体’烧得面目全非,连西黛都认不出来,我也会尽快赶回金三角。”
“做得好,”穆唇角微微一动,“接班人。”
他挂上电话,扭头乜一眼窗外。
随员敲门进入,身后跟着医生。首领却摆手示意他们出去。
“首领,您不能这样耽误治疗……”
“出去。”他语气依旧那样温和,但不怒自威。
门合上的声音。
穆继续看着窗外,金三角的雨季该结束了,明天或许会是个好天气。
“该回来了。”
该回来了,雏……
只可惜,第二天、第三天……依旧是雨天。首领的宅邸里养的植物吃饱了水,疯一样成长,雨水从屋檐低落,滴落在石板上,雏坐在旅馆的窗边,耳边是雨滴声,她却无暇顾及,她双手都在忙着组装枪支。
拆了又装,装了又拆,速度还可以。等这雨暂时停了,就是她该行动的时候。
雨暂停,雏出发。
位于高地的本营,几年来看守力度一直在加强,现代化设施也早已引入,只有高地的背面,那一片无人能及的雷区,是自然而古老的屏障,几十年不变。
犹记得上一次穿越雷区,她还那样年幼。
面前,铁丝钩成网,拦住前路。里面,是密林,是茂盛的植物。仿佛还是昨日,身形小巧的自己,割开铁丝网,钻入禁区。
莽撞的她,少年的他,不知天高地厚的她,温润如玉的他,那个饭厅,那碗香醇的米饭,那个书香沁心的书房……
既然当年的记忆无法磨灭,那能否带它们到地狱?
渐渐的,雏眼角湿润。
泪水滑过眼角,悄无声息,滴落在这片生她、养她、也即将葬送她的土地。
抬手抹一把,才发现那并非泪水。
不过是树叶上滴下的雨,打湿她的脸。
雨又开始下。
此时,天边已擦黑,她躲在这一片泥泞中,看见远处高地上那间房亮起了灯。那是书房,她在那里学会写字,她有一个耐心但残忍的老师……
心念一动间,她放弃了冒死闯入的念头,卸下背上的武器包,冒雨离开雷区禁地。
片刻后,她只身一人,伫立在层层把守的哨岗外。
关卡兵倏然而动,数十支枪口齐齐对准她。确定她并未携带武器后,方整齐划一地退开。
山道上开下一辆吉普,首领的随员下车,为她拉开车门:“请。”
雏笑笑:“不用搜身?”
随员并未理会她的揶揄,待她上车,径直急驶上山。
她的房间,丝毫未变,她的衣物、武器,在原处摆放。她被送来这里,佣人为她沐浴,换衣。她穿凉凉的泰丝,黑发,白衣,白的皮肤。
首领在饭厅等她。
佣人退下,饭厅就只剩他与她。他仔细为她布菜,并未抬头,只淡淡一句:“回来了?”
(一)
“回来了?”
那样自然而然,仿佛她不过是执行任务归来。
雏屈膝跪下。
他终于放下筷子,依旧那样温润目光:“为了救伊藤,值得么?”
“我愿意受罚。”
“你能说出这话,是不是料定我不会罚你?”
雏将头垂得更低。
“抬起头来。”
她迟疑了一下,缓缓抬头。
“瘦了。”声音那样轻,近似呢喃,“起来,陪我吃饭。”
雏依言起身,对面而坐。
豆芽,去了内芯,透明的一根根,捆成束,由薄如纸的牛r片卷着、包住,淋上浓酱。热乎乎的狮子头,粳米磨成的面,和精猪r末儿,热油、高汤一遍一遍的淋,盛在木瓜碗里,配香菜……
都是爱吃的菜,雏并未动筷。一切仿佛回到故事最初,连菜肴也与当时一样。
“首领,我不会再走了。”
穆笑一下,像是满意。
入夜。
雏很早就上床休息。
醒来,她猛地睁开眼睛。
短暂地忘记自己身处何处,又为什么会在这儿。但很快,所有记忆回到脑中。看时间,竟已是第二天午后。
她起身穿衣,一路来到首领宅邸,竟是一路畅通无阻。
细细观察隐蔽处的摄像头,显示灯是熄着的。她在首领卧房外驻足片刻,放弃翻窗闯入的想法。
她敲开了房门。
门里的穆,仿佛料到她会来。她想了想,跨进房门,手臂抬起,搂住他颈项,衔去他的唇。唇,菲薄,微凉。
他并未拒绝。
跌撞到床上,泰丝清脆地碎裂。
他翻身而上,在她身上亲吻,浅吮,手指,一根……两根……雏的腰被按住,在他不停的撩拨之下浑身颤抖。
进而,身体契合,他抄起她的腿,她被迫全然展开,迎接他以上势下的侵略。
雨滴的声音,配合着他进出的节奏,雏的双手紧紧扶着他的身体,几近缠绵。
雏张开嘴,说不出话。
我恨你……
我恨你……
63、终结章 。。。
我恨你……
他却像听懂了她的心声,动作不禁变缓,直起身子,一手把她的头搬正,直视她的眼睛,不说话,不回答,眸光深如海,将她细密的包裹。
雏在他的目光下,第一声呻‘吟难耐溢出口,随后迸发,紧缩,以至最后的瘫软无力。
他吻她的嘴,然后是下巴,锁骨,花心……直至脚踝。翻身而下,穿好衣服,在另一端躺下,不再触碰。
雏始终睁着眼。身体里的热褪去,偏头看他。他渐渐陷入沉睡,更更确切说,是昏厥——她将从丹尼那儿得来的迷‘幻针剂涂抹在自己身上,被他品尝,吞咽。
她披上衣服坐起,手里是把小巧手枪——是他曾赠与她的礼物。
扳机缓缓扣下,她的手在颤抖。
终究是下不了手。
雏颓然松手,手枪滑落在床铺上,欲哭无泪。无声,静谧,内心有满满的恨,要撕裂她。就在这时,一只指节分明的手执起她的枪。
雏余光瞥见,不可置信地抬眼,同时,手枪回到她手中,她的手也一道被握住。
她握着枪,穆却握着她的手,极缓慢、但不容回绝地抬起她的手,直到枪口正抵上他的眉心:“下不了手?恩?”
他在笑,他竟在笑。
雏猛地抽手,挣扎中枪口偏离位置,混乱中不知谁扣下扳机——
一声枪响。
“砰——!!!”如果他想躲,如果他……
可他一动不动,胸口裂开一朵艳红的花,血花。花越开越盛,直至浸满整片衣襟。穆的嘴角,慢慢慢慢牵起微笑,嘴唇微微张合——
无声地说出最后一句……
他是那样安静。
年轻,纤尘不染,看不到一丝肮脏亦或粗鄙,如同她遥远的记忆里走出来的男子。
英俊的,平静的,岁月与杀戮都不曾驻留的脸。只是,已经没有了气息。
雏看着这张脸,看着这朵在纯白泰丝上盛开的花,魂魄飞离。直到被枪声惊动的人们破门而入。
此情此景,所有人杵在门边,一时愣怔。
他们的首领,他们的神,怎能死去?
雏缓缓下床,赤脚走近,脚步不快,但也不犹豫,指尖勾着那把银色手枪。她眼前有些模糊,直至走得这样近,才发现面前这人——丹尼。
冒雨赶来的,分明是两路人马,一路以丹尼为首,另一路,竟是……
沙玛。
雏不可置信地摇头,却又突然失笑,慢慢退后,如寒冬中飘零的叶,脚步那样不稳,笑着笑着,又像笑又像哭。
像是突然明白过来,她神情木然地回头,凝视着床上那个人。
光线打在他的面容上,如同一幅宁静祥和的风景画,没有一点世故与污浊。
雏觉得自己终于读懂了他在最后一刻的嘴型:“我等你……”
我,等你……
雏缓慢举起手枪。
“不——!”沙玛惶恐大叫。
丹尼先沙玛一步,一个箭步冲上前。
可还是迟了。
他一生中只慢了这么一步。
却是一生一世地迟了。
雏的枪口正对太阳x,看着面前这两个在她生命中至关重要的男子:“再见……”
“砰——!!!”
金三角。
这一刻,缠绵近一个月的雨终于停了。
天空放晴,彩虹渐渐显现。
七色贯日,横跨天幕,初始时若隐若现,渐渐光芒万丈。
多年之后,每当有人提起那一天,亦或问起金三角的独裁者到底是久病难医而亡,还是被人暗杀,长辈们往往讳莫如深,他们只会说:他们一生都没见过哪一天的彩虹有那天那样美好……
这个结局,其实早在去年就已构思好,但我总想等一段时间,觉得那样或许就能想到更皆大欢喜的结局,但……
直至现在,我依然觉得这个结局最合适。对穆,对雏,对丹尼——不是最好,却是最合适的终结方式,无论生死与否,无</br></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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