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猜月薪是多少个毛泽东?
说得明白点,我在北京工作了。
你说话那时可没风。
暖暖在北京。
转眼间离开北京也一年了。
暖暖,我说过如果你在北京工作,我就去北京找你。
我记得,不曾稍忘。
周星驰曾说:人如果没有梦想,那跟咸鱼有什么两样。
我之所以到现在还没变成咸鱼,是因为一直抱持着去北京找暖暖的梦想。
为了实现这个梦想,我得多存些钱、空出一段时间。
我已存了些钱;至于时间,人家都说时间像乳沟一样,挤一挤还是有的。
理论上梦想不难实现,但只要一想到暖暖也在工作,便却步。
总不能我大老远跑去北京,而暖暖正努力为生活奋斗,没有闲情逸致。
万一暖暖说了句:你来得不巧,正忙呢。
我恐怕会瞬间崩溃。
所以我还需要一股冲动,一股别想太多、去就对了的冲动。
平凡的日子终究还是会有不平凡的地方。
「公司想派你到苏州一趟,在那边的厂待叁个多月。」主管说,「大概11月底或12月初就可以回台湾。你没问题吧?」「没问题。」我连想都没想,「什么时候去?」「下个星期。」主管说。
「不是明天吗?」我说。
主管有些惊讶,抬头看了看我。
只要可以离暖暖近些,梦想就更近了,更何况已横越最难的台湾海峡。
我连续几天下班后便整理行囊,要待叁个多月,不能马虎。
问了小曹和小何想要些什么礼物?
「你拿相机到街上,拍些苏州美女的相片回来给我。」小何说。
「身为你的室友,我真是不齿你这种行为。」小曹高声斥责小何。
话说完小曹便低头在纸上写字,写完后把纸递给我,上面写着:「曹董,你真是英俊潇洒、风度翩翩呀,真帅呀,我好崇拜你呀, 我能不能唱首歌给你听呀。(随便一首歌)」「这是干嘛?」我指着那张纸。
「你没听过吴侬软语吗?」小曹说,「找个苏州姑娘照纸上写的念一遍, 再唱一首歌。你把声音和歌录下来,带回来给我。」「你太变态了!」小何大声说。
然后小曹和小何又吵了起来。
我把纸撕掉,不想理他们。
回到房间,打开电脑,连上线。
暖暖。
芭乐去医院看胆结石。
西瓜去医院看内出血。
香蕉去医院看嵴椎侧弯。
嘿嘿,这叫瞎说。
人在江湖飘,飘啊飘的。
就飘过台湾海峡了。
这叫明说。
凉凉明天在苏州。
公司在苏州有间厂,我这次和几个工程师一道来苏州。
大概是做些技术转移的工作。
我们在上海下了飞机,苏州那边来了辆车,把我们接到苏州。
厂方提供了宿舍,我们以后便住在这。
我们这些台湾来的工程师,虽被戏称为台干,但他们总叫我们「老师」。
我知道在内地的用语上,称人老师是表示一种尊敬。
但毕竟这辈子还没被人叫过老师,因此听起来总觉得不自在。
简单卸下行李,舒缓一下四肢后,我立刻拿起手机。
我已经在苏州了,这个理由足够让我打电话给暖暖。
「请问您认识北京第一大美女秦暖暖吗?」电话一接通,我说。
「呀?」电话那头的声音似乎吓了一跳,「我就是。请问您是哪位?」我听出来了,是暖暖的声音没错。
「您声音这么好听,又是北京第一大美女,这还有王法吗?」我说。
「凉凉?」暖暖的声音有些迟疑。
「请叫我凉凉老师。」我说。
「凉凉!」暖暖很兴奋,「真是你!」我也很开心。
从没想过只是简单拨几个键,便会得到这么多快乐。
暖暖说她昨晚已收到我的email,原本想打电话给我,没想到我先打了。
我告诉暖暖来苏州的目的以及停留的时间,暖暖说苏州很美,别忘了逛。
「你来过苏州?」我问。
「我是听人说的。」「又是听说。」「我耳朵好。」暖暖笑了。
分离了一年多,我们都有很多话想说,但一时之间却无法整理出顺序。
只好说些飞机坐了多久时间、飞机餐里有些什么、空中小姐应该是嫁了人生了好几个小孩而且最大的小孩已经念高中之类言不及义的东西。
我们似乎只是纯粹享受听见对方声音的喜悦,享受那种纯粹,然后觉得彼此都还活着是件值得庆祝的事。
不知道为什么,跟暖暖说话的同时,我脑海里浮现出天坛回音壁的影像。
大概是因为我们现在都是对着手机说话、从手机听到回答,跟那时对着墙壁说话、从墙壁听到回答的感觉很像。
也想起那时把在心里流窜的声音——我喜欢你,轻声告诉暖暖的勇气。
虽然我知道暖暖一定没听见。
「暖暖。」我提高语调。
「嗯?」「暖暖。」我降低语调。
「说呗。」「这是声音高亢的暖暖和声音低沉的暖暖。」「说啥呀。」「嘿嘿,暖暖。」「你到底想说啥?」「这是加了嘿嘿的暖暖。」「北七。」暖暖说。
暖暖并不知道,只要能单纯地开口叫着暖暖,就是一件幸福的事。
这通电话讲了半个多小时才结束。
挂上电话,我觉得嘴角有些酸。
大概是听暖暖说话时,我不知不觉保持着嘴角上扬的表情。
我打开行李箱,整理简单的日常生活用品,看一些厂方准备的资料。
毕竟我不是来玩的,得把该做的事做好。
在苏州的工作性质很单纯,甚至可说比在台湾工作轻松。
除了人在异地、人生地不熟所造成的些微困扰外,我适应得很好。
倒是下班时间不知该如何排遣,才是最大的问题。
同事们偶尔相约去ktv唱歌,ktv里多数是台湾流行歌曲,我很熟悉。
但我唱歌难听,不好意思把自己的快乐建筑在别人的痛苦之上。
所以下班后,我常一个人窝在宿舍。
遇到假日时,我会到苏州市区走走。
曾听人说过,苏州是最像台北的都市。
台北我并不熟,不知道眼前的苏州市容到底像不像台北?
我想大概是因为在苏州的台湾人多,思乡之情殷切,才会有这种感觉。
但有一点类似,苏州的摩托车像台北一样多而且也任性。
虽然严格说来,苏州的摩托车多半其实是电动车。
记得我去年在北京时,街上可是一辆摩托车也没。
经过繁华商业路段,耳畔响起《听海》这首歌,但唱的人并不是张惠妹。
「听儿……海哭的声音儿……」哭的应该是张惠妹吧。
整体来说,这真的是座会让人联想到台湾的城市。
我并不会因此起了想家的念头。
不过有次在厂里遇见一个福州人,他用福建话跟我交谈。
除了腔调有些差异外,根本就是台湾话,我吓了一大跳。
事实上应该是我大惊小怪,台湾话就是闽南话,当然会跟福建话相似。
于是每当跟这位福州同事讲起福建话,我才开始想念起台湾的一切。
不过大多数的时间,我还是想起暖暖。
当我第一次想写email给暖暖时,一看键盘上并没有注音符号,我的心便凉了半截。
在台湾中文字通常是靠注音符号打出来的,但简体字是靠汉语拼音。
偏偏台湾一直沿用通用拼音,汉语拼音我完全不懂。
才打了暖暖两个字(严格来说,是一个字),我就已经满头大汗。
只好向苏州同事求救,一字一字请他们教我怎么拼。
100个中文字的email,他们帮了我88个字。
本想干脆用英文写,虽然我的英文程度勉强可以表达事情,但若要表达心情甚至是感情,味道可能会不对。
比方说「暖暖暖暖的问候温暖了凉凉凉凉的心」这句,翻成英文恐怕少了些意境。虽然这句话也几乎没什么意境可言。
所以每当要写email给暖暖时,我总是请教苏州同事们字的汉语拼音。
还好问的次数多了,渐渐摸出一些门道,自己尝试拼音,通常也拼得出来,只是要多试几次。
我也常想打电话给暖暖,但还是认为得找到特别的理由才能打电话。
暖暖在工作了,或许很忙,我不希望我的心血来潮打扰了她。
即使我知道再怎么忙碌的暖暖也一定不会认为我的电话会打扰她。
但今天我又有足够特别的理由打电话给暖暖。
突然想起我的手机是台湾门号,用来打暖暖的手机电话费会很贵。
如果像上次一样一聊就半个钟头,每天来一通我就会破产。
我到街上买了张电话卡,直接在街边打公用电话,电话费就省多了。
「生日快乐!」暖暖一接起电话,我立刻说。
「凉凉?」暖暖说,「今天不是我生日呀。」「不是吗?」我说。
「当然不是。你咋觉得我今天生日?」「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只是觉得,如果你过生日却没人跟你说生日快乐, 你会很可怜的。」「凉凉。」「嗯?」「生日快乐。」暖暖说。
「你怎么知道我今天生日?」我很惊讶。
「就你那点心眼,我还会猜不出?」暖暖笑得很开心。
我跟暖暖说,既然是我生日,可不可以把电话卡讲完?
暖暖笑着说好。
在电话发出刺耳的一声哔提醒你只剩最后几秒时,暖暖大声说:「凉凉!生日快乐!」我还没回话,电话便自动断了。
那时是秋末,深夜的苏州街头有些凉意。
暖暖的一句生日快乐,让我打从心底觉得温暖。
「暖暖暖暖的问候温暖了凉凉凉凉的心」这句,如果有意境,就在这了。
我把那张用完的电话卡收好,当成是暖暖送我的生日礼物。
转眼间来到苏州快叁个月了,再两个礼拜左右便要离开。
暖暖的email老是提到「江南园林甲天下,苏州园林甲江南」,催我一定得去看看,不看会后悔、后悔了还是得去。
找了个假日,跟另外几个台湾工程师一道去苏州古城区逛逛。
苏州建城已有千年历史,建城之初即水陆并行、河街相邻,现在依然。
难得的是古城区至今仍座落于原址。
古城内五步遇小古,十步赏大古,偶尔还会遇见历史上名人的故居。
这里与我所待的满是新建筑的苏州市区大异其趣,也使得苏州新旧杂陈。
走在苏州古城区如果还能让你联想到台北,那么你应该去写科幻小说。
拙政园位于古城区东北,是苏州四大园林中最着名的。
园内以水为主,池边杨柳随风摇曳,回廊起伏、亭阁临水而筑;石桥像雨过天晴后横跨大地的一道绚丽彩虹。
全园景色自然,保持明代园林浑厚质朴的风格,具浓厚的江南水乡风光。
从一踏入古城区开始,街景和园林景观都让我有种似曾相识的感觉。
后来勐然惊觉,不就是颐和园的苏州街吗?
苏州街原本即是彷苏州街景而造,即使规模和景观皆不如苏州园林,但仍然有些许苏州园林的神韵。
我想起和暖暖沿苏州街漫步的情景;也想起和暖暖坐在茶馆二楼,俯视小桥曲水,而苏州河水正缓缓流动;最后想起苏州街算字的老先生。
在台湾时,通常是让相片或脑中残留影像,勾起对暖暖的思念;而眼前是具体景物,不是平面而是立体的,我甚至能感觉暖暖正在身旁。
我发觉思念暖暖的心,远比我所想像的炽热。
我起了到北京找暖暖的念头。
但回台湾的机票已订,回去后也还有很多工作正等着我。
如果不从苏州向南回台湾,反而往北到北京,会不会太任性?
而且万一暖暖这阵子正忙得焦头烂额,岂不让她为难?
我反覆思量,拿不定主意。
终于到了离开苏州的前夕,厂方为了慰劳我们这几个台湾工程师的辛劳,特地派了辆车,载我们到杭州西湖游览,隔天再上飞机。
第一眼看见西湖时,便觉惊艳,深深被她的美吸引。
然而没隔多久,我竟联想起北大未名湖、颐和园昆明湖,甚至是什刹海。
我明明知道这些湖的美跟西湖的美是完全不一样的,但我还是不自觉想起跟暖暖在未名湖、昆明湖、什刹海旁的情景。
上了人力叁轮车,准备环西湖而行。
车伕才踩了几圈,我又想起跟暖暖坐叁轮车逛胡同的往事。
即使西湖十景是如此娇媚,仍然无法让我分心。
正确地说,我已分心在暖暖身上,无法静下心欣赏美景。
真可谓:眼前美景看不得,暖暖始终在心头。
连坐我身旁的台湾工程师,我都差点把他当成暖暖。
从西湖回到宿舍,整理好所有行李,上床后我竟然失眠了。
在台湾即使我也很想念暖暖,但从不曾因而失眠;没想到在离开北京快一年半时,我竟然人在苏州因暖暖而失眠。
思念有生命,因为它会长大;记忆无生命,因为它不会变老。
就像我对暖暖的思念与日俱增;而跟暖暖在一起时的记忆,即使日子再久,依然鲜明如昨日。
我要去北京找暖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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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州到北京约1379公里,晚上8点有班直达特快的火车,隔天早上7点20分到北京,要坐11个小时又20分钟。
太久了。
我决定先跟同事搭厂里的车从苏州到上海,再从上海飞北京。
机票贵了点,但时间快多了。
反正钱再赚就有,时间可是一去不回头。
我退了上海飞香港再飞台湾的机票,改订上海飞北京的机票。
北京的饭店也订好了,有个苏州同事对北京很熟,我请他帮我订个房间。
同行的台湾工程师很讶异我不跟他们一道回台湾,纷纷问我发生什么事?
我把自己想像成面对大海的夕阳武士,深沉地说:「为爱走天涯。」就差眼前没大海了。
我拜託他们回台湾后先帮我请几天假,然后他们飞台湾、我飞北京。
我打了通电话给徐驰,他一听我要到北京,便说要来机场接我。
「这样多不好意思。」我说。
「少来。」徐驰说,「你打电话给我,不就是希望我去机场接你吗?」「嘿嘿。」我笑了笑。
然后我再打电话给暖暖。
「暖暖。」我说,「我离开苏州了,现在人在上海机场。」「是吗?」暖暖说,「那祝你一路顺风。」「暖暖。」我试着让自己的心跳和语调平稳,「这几天忙吗?」「挺忙的。」暖暖说。
「喔。那你大概每天都抽不出一点时间吧。」「是呀。我恨不得多生双手呢。」「万一这时候刚好有个老朋友想见你一面,你一定很为难。」「这没法子。只好跟他说:不巧,正忙呢。」我的心瞬间坠落谷底,心摔得好痛,我说不出话来。
「快告诉我坐几点的飞机呗。」暖暖说。
「那已经没意义了。」我说。
「说啥呀,你不说我咋去接你?」「啊?」我愣了愣,「这……」「瞧你傻的,我当然去机场接你。」「你知道我要到北京?」「就你那点心眼,还想矇我?」暖暖笑了。
「刚刚是逗你玩的。」暖暖的笑声还没停止。
「你这人贼坏。」「你才坏呢。要来北京也不早说。」心脏又重新跳动,我下意识拍了拍胸口。
我告诉暖暖坐几点的飞机、几点到北京,暖暖边听边笑,很开心的样子。
我也很开心,一下飞机就可以看见暖暖,比预期的幸福多了。
「暖暖。」我说,「我要去北京找你了。」「嗯。我等你。」暖暖说。
拿着登机证,背上背袋,我要直奔暖暖身旁。
排队等候登机时,突然想起得跟徐驰说不用来接我了,匆忙拿出手机。
我告诉徐驰,暖暖要来接我,不麻烦他了。
「我了解。」徐驰笑得很暧昧,「嘿嘿。」「我要登机了。」我说。
「甭管多晚,记得给我打电话。」徐驰说。
关掉手机,我登上飞机。
想闭上眼休息,但情绪亢奋很难平静。
时间缓缓流逝,飞机持续向北,离台湾越来越远,但离暖暖越来越近。
我的心跳与飞机距北京的距离成反比。
传来低沉的轰隆一声,飞机降落了,缓缓在跑道滑行,心跳达到极限。
夕阳武士拿起剑,不,拿起背袋,呼出一口长长的气,缓和心跳速率。
拖着行李箱缓缓前进,右手不自觉颤抖,行李箱有些左右摇晃。
暖暖不知道变成什么样?还是拥有跟以前一样的笑容吗?
很想激动的四处张望寻找暖暖,但那不是夕阳武士的风格。
我只能假装镇定,利用眼角馀光扫射所有等候接机的人群的面孔。
然后我看到了暖暖。
感觉血液已沸腾,心脏也快从嘴里跳出来了。
只剩几步路而已,我得沉着、我得冷静、我得坚强。
我不能抛下行李箱,一面呼喊暖暖的名字一面张开双臂向她飞奔,因为我是夕阳武士。
暖暖脸上挂着浅浅的笑,双手拿了张白纸板举在胸前晃啊晃的,上头写了两个斗大的黑字:凉凉。
暖暖的头发也许长了些,但她的笑容跟相片或我记忆中的影像,几乎一模一样。
我甚至怀疑即使她的眉毛多长一根,我也能分辨出来。
我维持既定的步伐,沉稳地走到暖暖面前,停下脚步。
暖暖停止晃动手上的纸板。
「嘿,凉凉。」暖暖说。
「嗨,暖暖。」我说。
「走呗。」暖暖说。
我和暖暖并肩走着,双腿因兴奋而有些僵硬。
「干嘛拿这牌子?」我问。
「怕你认不得我。」「你化成灰我都认得。」「这句不是这样用的。」暖暖笑了。
「在台湾就这么用。」我说。
「你也没变。你刚出来,我就认得了。」暖暖说。
「我还是一样潇洒吗?」我说。
「凉凉。」暖暖扑哧一笑,「记下来,这是你到北京讲的第一个笑话。」「这牌子好酷。」我指了指暖暖手中的纸板。
「是呀。」暖暖笑了笑,「好多人瞧着我呢。」「那是因为你漂亮。」「这是你到北京讲的第一句实话。」暖暖又笑了,「记下来。」一跨出机场大门,冷风一吹,我冷不防打了个喷嚏。
中文字真有意思,因为冷才会冷不防,所以不会叫热不防。
「你穿这样有些单薄。」暖暖说。
「我想苏州不会太冷,而且秋末冬初就回台湾,便没带厚一点的外套。」「北京冷多了。现在才二度。」「是梅开二度的二度吗?」「是。」「真巧。」我说,「我这次到北京,也算梅开二度。」「凉凉。」「我知道。这是我到北京讲的第一句浑话,我会记下来。」走进停车场,暖暖先往左走了十几步,停下来,再回头往右走。
但走了几步后,又停下来,然后四处张望。
「怎么了?」我问。
「我忘了车停哪了。」暖暖说。
「啊?」我很惊讶,「忘了?」。
「也不能说全忘,」暖暖右手在空中画了一圈,「大约在这区。」暖暖的心胸很大,她所谓的「这区」,起码两百辆车。
「是什么车型?车号多少?」我说,「我帮你找。」「就四个轮子那种。」暖暖说。
「喂。」「是单位的车,不是我的。」暖暖说,「车型不知道、车号我没记。」「那你知道什么?」「是白色的车。」我看了看四周,白色车的比例虽然不高,但也有不少辆啊。
「这……」「唉呀,我才不是犯迷煳,只是出门晚了,路上又堵车,我急呀,我怕你 下了飞机见不着我,你会慌呀。我停好了车,立马冲进机场,只想早点 看到你,哪还有心思记着车放哪。」暖暖噼里啪啦说完,语气有些急,音调有些高。
从下飞机见到暖暖开始,总觉得这一切像是梦境,不太真实。
直到此刻,我才感受到暖暖的真实存在。
暖暖还是一样没方向感,还是一样总让人觉得心头暖暖的。
从台湾到苏州、苏州到北京,穿越了叁千公里,我终于又看到暖暖了。
这不是作梦。
「嘿嘿。」我笑了笑。
「你笑啥?」暖暖似乎有些脸红。
「没事。」我说,「我们一起找吧。如果找不到,就一辈子待在这。」「别瞎说。」我和暖暖一辆一辆找,20分钟后,暖暖才从车窗上的识别证认出车来。
但这辆白色车的位置,并不在暖暖刚刚用手画的「这区」。
「我上个月才刚拿到驾照,拿你来试试,行不?」一上车,暖暖便说。
「这是我的荣幸。」我说。
离开首都机场,车子开上机场高速,两旁桦树的树叶几乎都已掉光。
但树干洁白挺立,枝条柔软,迎风摇曳时姿态柔媚,像是含羞的美人。
「你住哪个饭店?」暖暖问。
「我忘了。」我说。
「忘了?」暖暖很惊讶。
「唉呀,我才不是犯迷煳,只是突然决定不回台湾,急着要来北京找你, 但下了飞机你找不到车,我又担心你会慌啊,哪还有心思记着住哪。」暖暖笑个不停,好不容易止住笑,说:「凉凉。」「是。」「你住哪个饭店?」「王府井的台湾饭店。」我说。
「那地方我知道。」「真的知道?」「别小看我。」暖暖说。
「找不到也没关係,顶多我就睡车上。」「不会走丢的。」暖暖笑了笑。
天渐渐黑了,天空开始下起雨,不算大也不算小。
外头应该很冷,但车内有暖气而且还有暖暖,暖活得很。
我和暖暖在车上闲聊,扯东扯西、天南地北,东西南北都说了。
天完全黑了,在灯光照射下,我清楚看见雨的线条。
可能是错觉,我发觉雨在高空较细,接近地面时变粗,速度也变慢。
「二环路又堵车了。」暖暖说。
「反正我们已经见面了。」我说,「堵到天荒地老也没关係。」车子完全停下来了,暖暖转头朝着我苦笑。
「如果你想到车轮碾着的,是元大都的古城墙,会有啥感觉?」暖暖说。
我一时说不上来,有句成语叫沧海桑田,好像勉强可以形容。
车子终于下了二环路,很快便抵达台湾饭店。
雨停了,我看见车窗上被雨刷扫过的边缘有些闪亮,好奇便靠近细看。
那似乎是凝结的小冰珠,我用手指轻轻刮起一块,确实是碎冰没错。
难道刚刚天空中下的,不完全是雨?
「待会兴许会下雪。」暖暖说。
「你是说寒冷的冬天时,下的那种东西?」「是呀。」「从天空飘落的,白白的那种东西?」「是呀。」「可以堆雪人、丢雪球的那种东西?」「是呀。」「那是雪耶!」我几乎失声大叫。
暖暖不想理我,手指比了比饭店门口。
我拖着行李箱、背着背袋,在饭店柜台办完check in手续。
暖暖想看看房间长啥样,便陪着我坐上电梯。
「这房间还可以。」暖暖进房后,四处看了看后,说。
「哇。」我说,「这里虽然是叁星级饭店,却提供五星级水果。」「啥五星级水果?」暖暖很疑惑。
「杨桃。」我说。
「呀?」我拿起水果刀,切出一片杨桃,指着桌上的「」,说:「这不就是星星吗?」暖暖又好气又好笑,说:「那也才一颗星。」我咻咻咻咻又四刀,说:「这样就五颗星了,所以是五星级水果。」「你是要继续瞎说?」暖暖说,「还是下楼吃饭?」台湾饭店在王府井街口附近,直走王府井大街再右转就到天安门。
我和暖暖走在王府井大街,天更冷了,我不禁缩着脖子。
「我明天带条围巾给你。」暖暖说。
然后暖暖带我走进东来顺涮羊肉,说:「这种天吃涮羊肉最好了。」店内满满的人,我们在一小角落坐下,隔壁桌坐了一对外国老夫妇。
炭火锅的汤头很清澹,浅浅一层水里藏了些许白菜。
我们点了牛肉和羊肉,还有两个烧饼、两瓶酸枣汁,没点菜。
暖暖说咱们就专心涮着肉吃。
羊肉切得又薄又软,涮了几下就熟,入口即化。
特制的佐料让羊肉滋味更香甜,不自觉吃了又涮、涮了又吃。
若觉得嘴里有些腻,喝口酸枣汁后,又会重新充满战斗力。
暖暖问我,她有没有什么地方变了?
我说除了变得更漂亮外,其馀的都没变。
暖暖说我瞎说的毛病没改,倒是走路的样子似乎更沉稳了。
「那是因为冷。」我笑了笑,「脚冻僵了。」瞥见隔壁桌外国老夫妇笨拙地拿着筷子涮羊肉,我和暖暖偷偷地笑。
老先生突然拿起烧饼,似乎也想放进锅里涮。
「no!」我和暖暖异口同声叫着。
老先生吓了一跳,拿着烧饼的右手僵在半空。
「你英文行吗?」我问暖暖。
「嘿嘿。」暖暖笑了笑。
「那就是不行的意思。」我说完迅速起身,走到隔壁桌。
「don′t think too much,just eat it。」我说。
老先生愣了愣,收回右手,再试探性的把烧饼拿到嘴边。
「very good。」我说。
老先生咬了烧饼一口,脸上露出微笑,用蹩脚的中文说:「谢谢。」「nothing。」我微微一笑,点点头。
我回座后,暖暖问:「你刚说啥?」「别想太多,吃就对了。」我回答。
「那最后的nothing是?」「他既然说谢谢,我当然说没事。」「你碰到老外竟也瞎说?」暖暖睁大眼睛。
「他听得懂,不是吗?」我说。
暖暖看着我一会,忍不住笑了起来。
我也笑了,没想到瞎说一番,老外也听得懂。
这顿饭吃得又暖又饱,我和暖暖的脸上尽是满足的笑。
付帐时,暖暖作势掏钱,我急忙制止。
「凉凉。」暖暖说,「别跟我争。」「你知道吗?」我说,「台湾有个传统,如果第一次和女生单独吃饭却让 女生付钱,男生会倒楣叁个月。」「又瞎说。」「你可以不相信啊,反正倒楣的人是我。」「你说真格的吗?」暖暖停止掏钱。
「我先付完再说。」我付完帐,才走了两步,暖暖又问:「台湾那传统,是真格的吗?」我笑了笑,刚推开店门,然后想回答这个问题时,却说不出话来。
因为外面原本黑色的世界突然变白了。
树上、地上都积了一些白,而天空中正飘落白白的东西。
「莫非……」我口齿不清,「难道……」「下雪了。」暖暖说。
难怪人家都说雪花雪花,雪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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