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宗扬朝厅内看了一眼,然后朝秦桧施个眼色,小声道:收好。别漏了马脚。
忽然手腕一紧,半边身体都为之酸麻;程宗扬惨叫一声,险些跪倒。
一名女侍卫扣着程宗扬的脉门,香蔻儿从厅内出来,娇声道:夫人吩咐,让外面的把东西送进来。
程宗扬脉门被制,额头渗出冷汗,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秦桧连忙摆手,误会误会外面是几个要帐的在下就去把他们打发走
香蔻儿俏脸一板:这点伎俩也想瞒过夫人你们八千金铢买的什么东西立刻拿进来
秦桧还在犹豫,程宗扬叫道:愣着干什么还不快去
不多时,外面传来一阵佩玉的轻响,一个少女跟在秦桧身后,沿着院侧的游廊缓缓走来。她穿着一条浅紫色长裙,怯生生垂着头,脸颊白嫩如雪,怀里抱着一个长长的锦囊。
随着她轻柔的脚步,绘着绯红碎花的裙摆微微飘动,那曼妙姿态使每个人心里都生出一种念头,似乎她每一步踏出,脚下都绽开一朵雪白的莲花,又随着她脚步的移动而湮灭。虽然她低着头看不清面容,但没有人怀疑眼前的少女拥有绝世容貌。
那少女走进厅内,慢慢抬起脸。
苏妲己美目一僵,连她这样丽色倾城的绝色,也望着眼前那张宝石般精致的面孔,感到一瞬间的失神。
小紫带着美妙共鸣的声音轻柔地响起,程公子,琴在此。娇怯的音韵在少女皓齿间轻轻吐出,像清音鸣响的琴弦般动人。
苏妲己望着这个精致绝伦的小美人儿,片刻后才问道:是什么
是张瑶琴。秦桧万分珍重地接过锦囊,小心翼翼地放在案上,然后解开囊口的缨络。
锦囊内露出一张七弦古琴,琴身色泽朱红,因为年代久远,漆面出现一层流水般细密的纹路,漆面剥落处隐约还能看到里面的灰胎。
此琴宽六寸,厚二寸,长三尺六寸五分,合周天之数。秦桧指着狭长的琴身道:上圆为天,下平为地,此琴琴身形如飞凤,头颈肩腰尾足俱备。中间五弦内合金木水火土五行,外合宫商角徵羽五音。上弦为文王所加,称文弦,下弦为武王所加,称武弦,合称文武七弦琴。
秦桧举止温文尔雅,外形本来就讨好,而且又口齿伶俐,博闻多识,一番话抑扬顿挫,讲得头头是道,连苏妲己也听了进去。
琴首架弦的硬木称临岳,琴底二槽,为龙池凤沼。临岳旁硬木名承露,两侧为凤眼护轸。琴尾刻槽之木为龙龈,旁饰为冠角焦尾。其下为雁足,以七弦齐聚,为北斗之象。
秦桧小心翻过琴身,轻轻叩了两下,琴腹之内,上有舌穴音池,下有韵沼。与龙池相对的纳音处,有天地二柱。发声之时,声欲出而隘,徘徊不去,余响绕梁不绝。
香蔑儿本来傻傻看着小紫,这时也被秦桧的讲述吸引,一双眼睛不住瞟向案上的古琴。
秦桧轻轻一拨琴弦,琴声响起,曼声吟道:若云琴上有琴声,放在匣中何不鸣。若言声在指头上,何不于君指上听
吟罢,琴声仍悠然轻响,在人心头耳际萦绕不去。
半晌,苏妲己冷笑一声:一张破琴而已,连漆下的灰胎都露了出来,还当成宝贝。
秦桧微微一笑,从容道:夫人明鉴,这灰胎为八宝灰,以金银珠玉珊瑚八宝碾碎,混入鹿角灰制成,以此制琴,可放千年而不坏。
苏妲己玉颊微红。秦桧好看的一笑,手掌抚过细纹密布的漆面,从容说道:琴过百年,漆上自然出现诸色断纹,有梅花断牛毛断蛇腹断冰纹断流水断龙鳞断有断纹之琴,琴音愈发清越透澈,韵味悠长。
秦桧指点着琴身道:此琴断纹为流水断,夫人请看,是不是形如流水
苏妲己看了片刻,这是什么琴
秦桧道:昔日伯牙遇锺子期,弹高山流水,引为知音。此琴便是伯牙当日亲手所弹的伯牙琴。
苏妲己挑起眉梢。听来倒是张好琴,为何落在你们手中
秦桧刚要说,又似乎想到什么,悄悄看了程宗扬一眼。程宗扬张开嘴,还没来得及说话,就被苏妲己阻住。
苏妲己纤指轻轻点了秦桧一下,吩咐道:你来说。
秦桧无奈之下,呑呑吐吐说道:此琴本来是洛阳一位王侯的收藏,后来那位王爷坏了事,才流传出来。
苏妲己冷冷道:这番话便不尽不实,想瞒过我吗说着她吩咐旁边的侍卫,再敢胡言,立即斩下那死奴才一只手
程宗扬急忙叫道:会之你就说了吧
秦桧面露愧色,实不相瞒,这张伯牙琴出自淮南王的宫中。淮南王因罪自尽,王宫被封,有个宫里下人偷了这张琴出来到建康变卖,正好遇上公子,以八千金铢买下此琴
八千金铢苏妲己叱道:莫不是疯了
秦桧恭恭敬敬地说道:数月前金枝会馆卖出大圣遗音与春雷二琴,一张作价一万六千金铢,另一张为两万五千金铢。伯牙琴为稀世奇珍,八千金铢已经是捡了大便宜。
苏妲己美目生寒:八千金铢只买了这张琴吗这个女孩子是哪里来的
程宗扬道:回夫人
住口苏妲己喝斥一声,对秦桧道:你说
秦桧咽了口唾沫,实不相瞒,这是淮南王幼女,随琴一同买来的。
原来如此。苏妲己看了看那张伯牙琴,又看了看那个娇怯的绝色少女,然后一笑,吩咐道:香蔻儿,拿上琴,带上这个姑娘,我们走。
程宗扬叫道:夫人,万万不可这是我从金谷石家借了八千金铢买来的,已经送给几家看过,有人已出到两万金铢的高价,不日就要出手。
少罗嗦苏妲己挑起眉梢,你这死奴才,自己欠的帐自己去还这琴是你欠我的,至于利息,我下月再来收取
秦桧在旁苦苦哀求,但苏妲己不为所动,带着两婢,捧着琴上了马车,然后挑起车帘冷冷说道:姓程的奴才,莫以为我会放过你。
小紫怯生生低着头,上车时却悄悄朝程宗扬扮了个鬼脸,用口型说道:大笨瓜
秦桧还在哀求,最后被旁边的女侍卫抬脚踢了个跟头,顿时像葫芦一样滚到一边。
马车辘辘而去。秦桧这才拍打着身上的灰土爬起来。
程宗扬一改刚才的戚容,笑道:秦兄,你演得太入戏了吧
惭愧惭愧,怎及紫姑娘,不着一字,尽得风流。
说着两人哈哈大笑,伸手用力击了一掌。
程宗扬意气风发地叫道:跟我斗奶奶的,不把骚狐狸的钱挤干净,我就不姓程
请续看十七
第一十七卷
弄玉&龙璇
河图文化出版社
北府兵暗中入京,建康风云将起,但萧遥逸却不看好临川王,而星月湖与黑魔海更有不解之仇,程宗扬又该如何使用三寸不烂之舌,安抚“有种朝这儿砍”的小侯爷与自己身边的各方势力和平共处
程宗扬布下连环计诈骗了苏妲己带入建康的所有家当,本只是想出口恶气,没想到却惹上夺命杀机,并牵累了从南荒带出来的兄弟,程宗扬这才惊觉,这刀光剑影的世界与过去完全不同,金钱权力不只是数字头衔,而是恶生生的杀伐
第一章雪耻
第二章灭门
第三章嫁祸
第四章逼命
第五章掌誓
第六章借将
第七章若愚
第八章易容
第九章反间
第十章毒计
第一章雪耻
阳光透过菩提树心形的叶片,洒落窗前。卧房内,一名垂着双鬟的侍女拿着一枝紫竹箫,坐在榻脚轻轻吹奏。
穿着白罗衫的歌伎曼声唱道:“春林花多媚,春鸟意多哀。春风复多情,吹我罗裳开”
歌声未绝,旁边的红衫歌伎展开歌喉:“阿那曜姿舞,逶迤唱新歌。翠衣发华洛,回情一见过。”
两女歌声参差起伏,婉转缠绵,有着说不尽的柔情蜜意。
一曲唱罢,张少煌眉飞色舞地说道:“怎么样还听得入耳吧”
从鹰愁峪回来后,众人念着程宗扬的伤势,先是遣人过来探望,送上礼物问候。
听说他伤势好转,张少煌等人接着便登门拜访,还从怡情院带了两个最出色的歌伎,在程宗扬榻前献唱。
这份心意却之不恭,程宗扬只好装作无法起身的样子,趴在榻上听她们唱建康最流行的子夜四时歌。对自己来说歌词有点儿太不时街,但两女的歌喉无可挑剔,伴着竹箫的幽幽清响,令人心坟冲陷。
恒歆摇着扇子笑道:“石胖子,你们金谷园的歌妓名动一方,怎么不带来让程兄开开眼界。”
石超头摇得像拨浪鼓一样,“不成不成她们唱的曲子都是清啊玄啊的,咦咦呀呀没一点味道,连我都不爱听。”
桓歆合起扇子,在石超肩上敲了一记,揶揄道:“石少主品味不俗啊,连你们石家的曲子都听不入耳。石少主喜欢哪支曲子说来听听。”
石超来了精神。“上次在金枝会馆听的两支曲子不错。”说着摇头晃脑哼了几声,大伙也没听出滋味来,只一笑置之。
程宗扬道:“徐家有没有动静”
萧遥逸腰间悬着一只紫罗珠囊,意态闲适。他摆了摆手上让歌伎退下,然后笑道:“徐家没什么动静,倒是谢二急了。那饭桶丢了虎符,还少了几百军士找不到下落,昨天已经上表请罪,辞官不干了。”
“辞官就行了这么轻巧”
“要不怎么还能把谢二拉出来杀头不成”
桓歆接口道:“谢二表递上去,宫里已经准了。军不可一日无将,我们原想会是庾家接任镇东将军,谁知诏书却指定王驸马。”
张少煌在旁笑道:“诏书一下,王丞相就在宫城的大司马门前跪辞,拚死不敢奉诏。”
程宗扬趴在榻上道:“我听着怎么这乱呢”
“一点都不乱。”萧遥逸道:“驸马王处仲是丞相王茂弘的族兄,都出自琅砑王家。镇东将军这个位置,谢万石之前是徐老头,徐老头之前就是王处仲。当日王处仲组建州府兵讨贼平叛,大获全胜,结果有人说他拥兵自重,图谋不轨。王茂弘为人谨慎,亲自出面请王处仲辞了镇东将军,交出兵权,以此避祸。王处仲赋闲多年,现在重</br></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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