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万石念了声佛,回过脸色。
细看来,这位歌妓与襄城公主确实挺像。王驸马与公主结缘两生,也是有缘。
桓大司马只是顺水推舟,这位谢才子却认真起来,惹得众人想笑又不敢笑。
庾道怜对众人的议论浑不在意,旁若无人地轻声唱道:天命有晋,穆穆明明。我其夙夜,祗事上灵
众人面面相觑都露出几分尴尬,连一直沉静疏淡的谢太傅也禁不住啼笑皆非'墨斋小说整。理'提。供'。王处仲真够绝的,这是晋室祭祀天地的大礼之乐,是所有乐曲中最为庄重的一首,他却当成散曲来听,唱曲的歌妓还曾是皇后。
啪
王处仲被围的大龙向天元的白子逼去,下出决定命运的胜负手。
号角声中,残存的六艘飞凫聚在一处,形成一个圆阵,缓缓向后退去。飞凫的损失虽然螅锇胧ダ吹乃6右采送霾抑兀绻绞盗o嗟保少煸缫汛蠡袢ぁbr >
水师主力舰队逐渐逼近,冲在最前面的却是一条不起眼的走舸。程宗扬双手合什,先拜菩萨,然后掌心向内,左手按住右手,把额头放在掌上,稽首拜了神仙,接着在胸前划个十字,一连串的举动搞得萧遥逸莫名其妙。
圣人兄,干嘛呢
刀枪不入刀枪不入程宗扬捶着胸膛大喝两声,然后抄起双刀,虚劈几记。
折腾一夜,丹田的真气早消耗得差不多,虽然越靠近战场,死亡的气息就越浓郁,但自己不打坐花上几个时辰用功,吸收的死气一点都用不上。如果把玄武湖换成鬼王峒就好了,一边打一边补,非让小狐狸把眼睛瞪出来不可。
萧遥逸摸着下巴道:圣人兄,你不会就想这么冲过去,把人家的船给砸了吧
程宗扬扭过头:什么意思
萧遥逸比了个手势,凿王处仲的船再跩也不能不沉,对吧咱们从水下游过去,毎条船给它开几个孔,总比上船拼命好吧
别逗了。这么简单的主意,水师那些老丘八会想不到
想得到是一回事,能不能做到是另一回事。这些鸟船划得太快,放水鬼也追不上。而且
而且你还受了伤,如果沾水只会死得更快。所以最好的办法就是我辛辛苦苦过去凿船,小侯爷在后面给我望风。是不是
萧遥逸抚掌道:知我者,程兄也
去死吧那船划得跟飞一样,上下都包着牛皮,游过去凿船你以为我是潜泳高手啊
既然程兄没胆,那就算了。萧遥逸只好作罢,他拿起一根长矛试了试分量,然后一个箭步跨到船头,扬手一掷。
长矛呼啸而出,在波光邻邻的湖面上一闪而过,绞龙般划过十余丈的距离,准确地从飞凫射孔飞入,先击杀了一名操弩的军士,然后带着他的鲜血从船舱另一侧飞出,在船板上撕开一个尺许宽的裂孔。阳光猛然透入,映出舱内惊惶躲避的人影。
后面响起一片喝彩声,萧遥逸转身举起手臂,高呼道:破敌杀贼正在今朝
水师士气大振,鼓声震天响起。身后密密麻麻的舰船让程宗扬多少有了点信心。
就算真和萧遥逸猜的一样,芦苇荡里还有王处仲十几条飞凫,水师军力也在它两倍以上。
尤其是那两条楼船,所有的飞凫全加起来,吨位也差了一大截。
古冥隐盯着萧侯,细声道:贤父子果然是人中之龙。小的原以为令郎只是个斗鸡走马的纨裤子弟,却是看走了眼。
萧侯道:小儿性子顽劣,难得驸马青眼有加,专程请人教训。只是湖上蟊贼之流未免与驸马身分不符。
王处仲盯着棋盘道:不用谦让了。令郎作派让我也看走眼。那次只是投石问路,却不料引出吞舟之鱼。萧侯深谋远虑,想必已经想好如何处置我们这些世家了。
萧侯淡淡道:驸马盘面不济,要在局外一逞口舌之利吗
这会儿连谢万石也看出来,这局棋关系的不仅是萧王两家的生死,在座的世家贵族,乃至晋国的命运都在局中。失败的一方不仅身败名裂,还将搭上整个家族,甚至国运殉葬。
有聪明的已经在盘算自己该依附哪边。在座官职最高的几位大臣里,丞相王茂弘是王处仲同族,但刚才已经割袍断义;谢太傅从容自若,莫测深浅;侍中王文度看来对这场剧斗并不知情,在一旁空着急;周仆射心怀忠义却无从下手;桓大司马摆明与萧侯联手。但王处仲也不是孤家寡人,旁边司空徐度虽然一直没开口,但这时候还不开口正表明他和王处仲关系匪浅
诸人各怀鬼胎,一边看着棋局,一边偷偷瞄着远处的战局。
飞凫退到芦苇荡边缘,接着号角声起,几条通体乌黑的战船缓缓划出。
无论是飞凫还是新出现的战船都吃水极低,因此能藏在芦苇丛中不被发现。
新出现的战船船体比飞凫宽了一倍,宛如一片宽大树叶,不多不少也是十二条。
古怪的是船身看不到任何棹孔帆影,却以极快的速度浮浪而来。昂起的船首没有绘制鸟雀,而是一头巨大白虎。
萧遥逸愕然道:那是什么东西
轮桨啊。程宗扬吸着凉气道:这是跟宋国水军学的吧
飞虎船身两侧装着四枝轮形桨,每枝有八片桨叶,转动时在船侧掀起巨大浪花。这种轮桨舍弃船身的棹孔,使船体密封性更好,减少桨手数量的同时位置更加集中,而省出来的空间更容易装载巨型武器一比如投石机。
程宗扬和萧遥逸扬起头,看着一团巨大火球从船上飞腾而起,划过一道令人恐惧的弧线,远远击中近百丈外一艘斗舰。迸裂的火团在斗舰顶棚上四散飞溅,旁边士卒衣甲沾上火,挣扎着跳入水中。
可能是目标太微小,飞虎第一轮攻击放过两人所在的走舸。但两人没有半点轻松,他们已经看到船上转动的巨弩上面架的弩矢形如船锚,毎一枝都有几百斤重,被它击中,大伙就可以下水喂鱼了。
程兄萧遥逸叫着张开手臂。
我干抱一下能干掉巨弩
嗡的一声怪响,三股状的巨弯朝走舸疾飞过来。
跳上来
程宗扬跳起来狠狠往下一坠,萧遥逸接住他,双足一蹬,借着程宗扬的冲势将走舸蹬得一歪,倾斜船体以毫厘之差与巨弩擦肩而过。
萧遥逸抛开程宗扬,一把抢住长矛,抖手掷出,将对面正在扳弦的弩手钉在甲板上。
萧遥逸甩掉束发金冠,扯下衣甲,裸露着上身两处箭伤,将龙牙锥横咬在口中跃入湖水,野马般朝飞虎舰奔去。
走舸也加快速度,紧跟着萧遥逸迎向敌舰。飞虎是敞开式甲板,舰上除了重型武器,就是执盾持矛的军士。
程宗扬腾身而起,拼了老命跃过丈许距离,人在半空就挥出双刀,挡开两枝袭来的长矛,旋风般闯入敌群。
萧遥逸光着上身,皮肤像公子哥儿一样白皙,但肌肉一点都不含糊,胸腹手臂的肌肉轮廓像刀刻一样分明。他身上两处箭创还在溢血便挺身跃到弩机上,一脚踏着弩肩,一脚蹬住弩背,嘴里咬着龙牙锥,两手各挽住一杆抢来的长戈,曲臂划了一个圆弧,在身体周围清出丈许方圆一片空场。
走舸上的军士不断登上敌舰,但有半数都在半空就被敌军的长戟利戈刺落水中。程宗扬发出一声虎啸,大有几分武二郎的凶悍,双刀轮番攻守,在密集的戈矛中硬生生杀出一条血路。
虽然自己人大都在自己身后,但程宗扬很清楚,只有死狐狸所在的位置才是最安全的。
一名黑甲军士拦住程宗扬的去路,他没有使水战惯用的长兵器,而是贴肘握着一对铁戟,与程宗扬的双刀正好相克。他双手铁戟翻飞,戟锋刺划戟钩割削,戟枝钩扯,挡住程宗扬的刀势。
程宗扬还是第一次撞见使戟的对手。真要拉出来打,那家伙未必能砍得过自己,但戟钩本身的钩扯功能正克制自己的双刀,自己一刀劈出被他戟身挡住,接着戟枝钩住刀身,侧肘一绞,钢刀险些脱手飞出。
程宗扬后撤半步,双刀磕开两杆长矛,接着一招龙蟠虎踞,左刀守住身前要害,右刀瞬时挥出三刀。
这一招是武二郎最早教他的破敌猛招,但这次是程宗扬头一回施展,原因很简单,以前他修为不到,左刀凝如虎踞还好说,右刀的龙蟠怎么也施不出来。这招的三刀其实只是一刀,右手钢刀由左下方撩起,刀锋直指对手小腿膝盖,提到与肩平齐的位置,掉转刀锋由右上方朝左下斜劈,袭击对方的腰腹,这一刀在自己腰下的位置停住,接着再次掉转刀锋,由对手腰肋斜劈至颈。一招来回三个转折要求一口气劈出,中间没有任何停顿。
自己刚开始觉得挺简单,使起来才知道完全不是那么回事。出刀时真气要完全聚在刀锋顶端寸许的位置,做为破敌的虎牙。但转折时总不免要拧腕回刃,程宗扬习惯划个小小的圆弧,调整真气的运转,可这点小动作落在武二眼里,立刻就是劈头盖脸一通臭骂。
程宗扬怎么也不明白,那厮怎么能把三刀毫无转折地做为一刀施展出来,不但没有停顿,速度反而越往后越快。此时这一招施出,自己才感受到真正用力的位置并不是攻击的右刀,而是左手防守的虎踞。身体的重心全部放在这里,右刀就像摇摆的龙尾,进入入微境界的真气毫不费力地顺势而出,与呼啸的刀锋融为一体,起刀落刀起刀
对面的军士黑甲迸碎开来,胸前绽出一朵艳丽的血花。那军士颓然跪地,他的锁骨被刀锋斩断,由胸至颊绽开一道长长伤口,却不屈地昂着头,脸上带着一丝奇怪笑意。
好刀法那军士说着,手里的铁戟砰然坠下。
程宗扬额角微微一痛,感受到一条生命的消逝。
呼的一声锐响,一枝长戈斜刺过来,将一名军士连人带盾刺翻在地。
萧遥逸掷出长戈,回手拽下齿间的龙牙锥翻腕刺出,目标却是旁边盛放火油的木桶。
旁边的军士都是富有经验的老兵,应变极快,立刻蹬开投机石后面的火盆,免得被他利用,酿成焚舟的惨祸。但萧遥逸动作更快,那军士蹬出的同时,他侧身展臂一捞,硬生生把飞出的火盆又抢回来,连火带盆一下扣到流淌的火油上,然后一脚踢穿甲板,让燃烧的火油流入舱中。
敌舰上军士的攻击越发猛烈,随两人一同登舰的走辆士卒已经大半战死。
水师舰队的中军终于赶到,斗舰和艨艟抛弃以往的水战规则,排成密集的阵型朝敌舰冲锋,以最大限度抵消敌舰速度的优势,利用数量在混战中取胜。
战火蔓延到芦苇荡中,成片的芦苇在烈火中熊熊燃烧,芦花漫天飞舞,给血染的玄武湖蒙上一层迷离色彩。
湖上不断传来舰只相撞时发出的巨大响声,一艘艘满载士卒的艨艟斗舰走舸飞凫飞虎或是在攻击中起火燃烧,或者在碰撞中破碎沉没。鼓声和号角声交替响起,与战士的呼喝搏杀惨叫声交织在一起。数以千计的战殁者染红湖水,扭曲的肢体抱着折断兵刃,在烈火四起的湖面载沉载浮。
荆州多劲卒,萧侯淡淡道:予今知之也。
黑棋的大龙在天元附近挑起恶斗,在付出一个黑角的代价后,成功与一片眼位还未成形的孤棋相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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