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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怎麽想的,稀里胡涂地把刀锋一转,抵在了自己的胸口。

冉潇湘眉尖微动,眼中闪过一丝焦虑。

樊谦当然没心思去注意这个,把刀攥得更紧,恨恨地说:「如果我死了,你想要的东西就更是永远拿不到,你也不想这样吧?」

「你不是说要努力活下去,绝不会寻死吗?」冉潇湘注视著他,眼神异常地凛冽起来。

樊谦愕然一怔,先是一阵惭愧,继而有些莫名其妙。

奇怪,他为什麽要被这个家夥指责?

算了,反正再说什麽也是多余,索性转身跑出房间。

刚一出门,就被瓢泼大雨淋得浑身透湿。时值黑夜,又被雨水模糊了视线,四周的情况都看不清楚。

樊谦已经无暇多顾,任意选了个方向,一直跑一直跑,忽然听见一声厉喝:「你!」

循声看去,居然看到赵捷。另有几个人和赵捷在一起,原本是在这里谈话,此刻都朝樊谦围拢过去。

「别过来!」樊谦举起手中的匕首。

赵捷压根就不看在眼里,讥诮一笑:「谭少爷,你这又是在玩什麽花招呢?」边说边逼近,与其他几个人一起把他包抄。

樊谦被逼得步步後退,已经无路可逃,冷汗混合著雨水从脸上不断淌下。

这时,冉潇湘也追了过来。其他人看到他,都是一愕,又见他打了个手势,於是停住脚步,不再向樊谦逼近。

「我知道那天你受了苦,我向你保证,那样的事今後不会再发生。」冉潇湘说。

此时只有他一个人在靠近樊谦,但樊谦依旧如临大敌地继续後退。

「就算你保证了,你又凭什麽让我相信你?」

樊谦没好气地说,明明觉得跟这些家夥不用废话,却又还是按捺不住地回了话,「其实都一样,你们不信我,我也不信你们。你们所有人都是一丘之貉。你的保证?还不就是空头支票罢了。」

「那要怎麽才能让你信我?」冉潇湘问,脚步在无形间加速,已经快到樊谦面前。

「不要怎麽,反正我就是不信你,不会信你们任何人。今天你可以用针刺我,明天说不定就用鞭子抽,用锤子敲……」

樊谦越说越是愤愤然,「你现在才跑来做好人,是不是也太好笑了?喔,我知道了,鞭子和糖配合使用是吧?这种伎俩我早见过。可惜你用错对象了,我不吃你这套。」

冉潇湘沈静地说:「那麽,如果让你以牙还牙呢?」

「什麽?」樊谦怔了怔,「你什麽意思?」

「你手里有刀。」随著话语,冉潇湘距离樊谦越来越近,「如果你愿意接受我的歉意,就把刀交给我。如果你不愿意,也可以对我用那把刀。」

「你──」樊谦简直不明就里,这人到底是在有意藐视他,刺激他,还是……

「你以为我不敢吗?」

冉潇湘没有答话,径自来到了樊谦跟前。

这家夥!凭什麽敢这麽嚣张?!樊谦一时气愤与困惑交加,脑子还来不及仔细思考,手就伸了出去,刀子也刺了出去,插进对方胸前。

「教主!」旁边几个人发出惊呼。

冉潇湘却以手势制止,不让他们靠近。

「你……」樊谦呆呆望著面前的人,瞳孔紧缩,彷佛整个世界都缩小了,除了这个人以外什麽都看不见。

他自己很清楚,他那一刀虽说是刺得义无反顾,但以这个人的本事,只要想躲,应该是躲得开的。可他非但没有躲,反而迎著刀尖而来,简直像是有意挨了这一刀……

究竟是为什麽?难道真是为了向他赔罪?

不,不对!这人是个恶贯满盈的坏蛋,是个丧尽天良的恶魔!没错,就是这样,绝不可以被他迷惑……

这麽自我告诫著,咬牙道:「你到底在耍什麽诡计?我说过,这些花样对我不管用……」

「我知道。」冉潇湘截过话,一道光亮在眼底深处徐徐绽开,「我当然知道。」

「你知道?」樊谦又被弄胡涂了,「你知道那你还……」

「只是你还不知道。」冉潇湘再度把话打断。

樊谦越发茫然:「我不知道什麽?」

冉潇湘没有说话,静静地向樊谦趋近。樊谦不禁屏住呼吸,浑身紧绷,警戒满点,却又不知道该怎麽做才好。

那人还在越靠越近,薄唇几乎贴在他耳朵上,字字清晰地低语:「你不孤单,小谦。」

「……」

樊谦惊呆了,双眼越睁越大,眼前却是一片模糊,好像整个脑袋都是空白的。

他刚刚听见了什麽?什麽?!

还没回过神,忽然被对方抱住,只是因为胸前那把刀的阻碍,不能抱得太紧,就只轻轻地用双臂环绕著他。

不熟悉的男人,不熟悉的手掌,却有著一副熟悉得像在梦里无数次抱过的臂弯。

「你说……」

樊谦终於从牙缝里挤出声音,每个字都在打颤,「你……说了什麽?你叫我什麽?」

「我说过会永远保护你,不要忘记。」冉潇湘说完,手慢慢滑到樊谦颈後。

樊谦的大脑彷佛一锅沸腾的粥,完全无法思考。也没有时间让他思考,後颈就被人捏了一下,失去了意识。

冉潇湘将他横抱起来,往来时的方向走回去。

「教主……」在场其他人凑了过来,脸色各异。

「教主,这人如何处置?」赵捷说。

「不必。」冉潇湘答道。

「可是他对教主你……」

「他只是做了该做的事。」

「这……教主?」赵捷质疑。

冉潇湘斜睨著他,冷峻修长的眼角滑出一丝讥诮:「赵右使还是不明白吗?」

赵捷蹙起眉头,旋即,恍然大悟。

原来是苦肉计?因为对那小子就算用酷刑也逼不出东西来,所以接下来就是要改用温软的手段了?呵,真不愧是他们的教主啊……

赵捷暗暗冷笑,拱手抱拳,一字一字地说:「预祝教主马到功成。」

※   ※   ※   ※

樊谦再次醒来,已经是次日破晓时分。依旧是在前次醒来时所在的床上,不同的是,这次床上多了另一个人,也就是这张床的主人。

樊谦看到这人,心里就「咯!」一下,差点蹦起来,随即却又想到……

对,他记起来了,在他失去意识之前,曾经听见这人对他说了些话。虽然当时他的脑子一团乱,如今回想起来也像在做梦似的恍惚,但他还是觉得,那应该不是幻觉,他也宁愿相信那都是真的。

这个人,曾经叫他小谦……

小谦,多麽久违的两个字,恍如隔世,深深的怀念,好像一石激起千层浪。

可是,为什麽会是这个人?真的就是这个人吗?怎麽会呢?樊谦百思不得其解,盯著这张脸仔细端详。

毫无预兆,那人忽然睁眼,目光中并没有刚刚睡醒的懵懂,说:「你这样,让我想起从前。」

樊谦起初被他的醒转弄得一惊,又听见这句话,顿时困惑:「什麽从前?」

「我们最後分开之前那一晚,你说我们难得相聚,把我留在你房里聊了很久,还记得吗?」

「……」最後分开之前那一晚?

啊!对了,之前──不管是这次醒来之前,还是更早的之前。

思绪像是脱缰的野马,撒腿奔跑起来,越跑越远,一直跑到了两年之前,那个夜晚。他和谁曾经在床上彻夜长谈,他和谁在那之後天人永隔……

「你、你……」

已经分辨不出是兴奋还是紧张,坑坑巴巴老半天,才总算把话继续下去,「你难道真的是林大哥……林、墨、关?」

「除了我,在这里还会有第二个人叫你小谦?」冉潇湘反问。

「……」没有,当然没有,也不可能会有。

对啊,这应该是不可能的啊!怎麽会,突然就变成这样……

樊谦再次茫然了。其实本该很高兴?很惊讶?还是很激动?或许都有,只是因为全都交杂在一起,反而分辨不出来究竟是怎样了。

「我不明白,为什麽……为什麽你会是这个样子?」

「这不奇怪。你也一样。」

冉潇湘回道,指尖轻轻戳上他的额心,「变成了另一个人,变成我认不出的模样。」

「……」呃,说得也是喔。既然是借尸还魂,连整个身体都换了新的,何况脸蛋。

但既然是这样──「那你是怎麽认出我的?」

既然大家的样子都变了,他认不出这个人,这个人也没理由会看得出是他吧?他的脸上又没写著「我是樊谦」四个大字。

冉潇湘,更或者应该说──林墨关,当然也料到樊谦会有这样的疑问,从容答道:「你和百里渊逃亡途中,曾经在河边逗留。当时你在岸上的泥地画过什麽?」

他画过什麽?樊谦努力回忆,那时他画的,不就是木瓜西红柿嘛!

而对於这两张卡通脸,除了他自己,就是那个人最熟悉了。照这麽说──

「你就光看那个,就一下子猜到整件事?」

「那倒没有。」

林墨关继续解释,「後来你一路行进,一路都会随手涂鸦,虽然我没有亲眼看见你画,不过那些画所延伸的路线,刚好跟谭凌波和百里渊逃亡的路线完全一致,显然太巧。而当我们相遇,你第一眼看到佟安聿的时候,你叫他什麽,还记得吧?」

「嗯。」当然记得,那时他脱口而出就叫了一声,林大哥……

唔哇!丢脸死了。真正的本尊其实是另外一个,可自己却当著本尊的面叫错人,这个乌龙也闹太大了。

当然,这并不是樊谦有意犯错,林墨关也无意对他奚落,转口说:「除此之外,你还说过这里的人不可能说的话。」

「有吗?什麽话?」

「芝麻开门。」

樊谦无言半晌,最後忍俊不禁地笑了:「所以你就是凭这些综合起来,确定我就是我了?」

「基本上。」林墨关顿了顿,目光异常地专注起来,「小谦,我们认识了多少年?你的表情变换,习惯性的小动作,我比任何人都熟悉。」

樊谦张了张嘴,却没能说出话来。

不知是不是因为刚刚和这人相认,情绪还比较激动,再被他这样盯著看啊看,耳根居然开始发烫,连眼睛也像是会被他的目光灼伤似的,几乎难以迎视。

却又不愿避开,硬著头皮和他对视,咳嗽两声拉开话题:「既然你早就认出我了,为什麽到现在才跟我相认?」

「我了解你,你心直口快,如果太早和你摊牌,有些事会不方便。」林墨关说著,眼帘半眯起来。

刚才那股夺人呼吸般的压迫感也似乎有所减淡,樊谦抓紧时间舒了口气。

话说,这个人声称了解他,那麽他呢,他了解这个人吗?他一直认为他是了解的,然而他所了解的林大哥,是会像刚才那样盯得他耳红心跳的吗?还是说,两年的分离,让他变得不再那麽了解对方了?

好吧,先不管这些真的假的,回到正题──

「你说的有些事是指什麽?」

「赵捷这次突袭谭家庄,事先我并不知道。」林墨关说出那个名字的时候,眼里隐隐沈下阴影。

「他对那本秘笈势在必得,既然他捉到你,一定会用尽办法逼供。就算我把你带到身边,他也会不择手段设计你。所以我要让他充分了解,对你用刑也是徒劳,只能用其他方式。」

樊谦咂舌,没想到其中有这麽多玄机。

原来,林墨关是早就知道对他用刑纯属徒劳,因为他又不是真正的谭凌波,对於从龙秘笈根本一无所知,所以才故意安排佟安聿来整他……还真是把他整得够惨啊!

现在回想起来还是心悸,不过,看在这一切是有缘由的份上,他就暂不追究了。

「什麽其他方式?」他接著问。

「既然你不吃硬,自然就该试著对你用软的。」

佟安聿的黄泉十八是什麽滋味,林墨关是知道的。当樊谦承受著痛楚折磨的时候,他也跟著在痛。

只要想起还依然心疼,伸出手,用指尖捋起樊谦额边的浏海,从今往後,再来慢慢弥补曾经令他受过的伤害。

「喔……」

樊谦专心想事,越想越玩味,「然後你就可以顺理成章和我好好相处,别人还以为是你在使计,但实际上那就是……嗯,是事实,对吧?」

见林墨关点头,樊谦不禁笑出声来。

这是不是所谓的计中计呢?他那个看似正经冷酷的林大哥,原来是这麽狡诈的啊……

转念一想:「既然你想阻止赵捷,直接跟他明说不可以吗?叫他不准对我出手就是了。就算他不肯听,那你干脆把他赶走不就好了?反正你是教主,你最大。」

「没这麽简单。」

林墨关眼中再次掠过阴影,「我这个教主──原本的冉潇湘,一心沈迷练武,个性又刁钻,在教内基本没有亲信。而赵捷不同,处心积虑,拉朋结党,虽然单论武功他是不如我,但如果他真的策反,他的那些同党群起围攻,我也难有胜算。」

「呃,怎麽听起来这个教主当得很落魄啊。」樊谦缩缩脖子。

「至少目前他们还听我的。」林墨关并不在意,「这个教主的位子,我不打算长坐。」

「为什麽不坐?」樊谦说完,「一派教主,听上去不是很拉风嘛?你只要好好经营,多用点心,还是可以把这个位子坐得很舒服的吧。」

「所谓教派之流,你知道我一向不感兴趣。」

林墨关漠然地说,脸色依稀透著冷峻锐利,「清玉教和我从前的警队不一样。我可以和我的队员共同进退,出生入死,而这些人眼中只有私利,为达目的不择手段。」比如这次突袭谭家庄,手段何其狡猾残忍,自然是无需多说了。

樊谦明白他的想法,只是疑惑:「那你为什麽还留在清玉教,不直接一走了之?」

「因为和别人有约定,并且那是我最初来到这里的所在,所以我想,如果你来了,或许也会和清玉教有关,才一直没有离开。」

「原来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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