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道在蔡恬心中他爹的地位无人能撼动。就算他对自己百般呵护和顺从,情话说过千百遍,但在蔡恬心底最深处烙下印记是他爹而不是叶栩。

有时午夜梦回,看着皎白月光下蔡恬安静的睡颜,叶栩也会想,做别人的替身真的好吗?明知蔡恬对他爹情深意重,即使很少提及却也不让任何人冒犯;明知他对自己说喜欢是因为这副躯壳,明知男男相恋不为世人所容,明知今后的路不好走,明明想先发家致富,不谈感情,可不知为何竟鬼使神差地接受了蔡恬的表白,还说什么并肩携手一路同行。

大概是自己寂寞太久了,亦或是得到的关爱太少了,内心极度渴望被爱,却从不表现出来。与人相处的时候总是带着一张名为“和善”的面具,人前和煦如风,装着波澜不惊的样子,人后却鲜少露出笑容,都快遗忘如何发自内心的笑了。孤独、寂寞每天夜里都会侵蚀渴望安抚的心。

因为寂寞而谈恋爱,交过两任女朋友,都不过一月便分了手,理由是和你一起太闷了。叶栩不知道她们为什么会嫌自己闷,为了熟悉约会流程,专程到网上查阅了追女指南。排一小时队就为了买她喜欢看的电影票。明明讨厌吃甜食却一边喝可乐吃爆米花一边赞说很好吃。玫瑰买的是高价的蓝色妖姬,备课期间就算再忙只要接到女友电话,也会旋风般冲到约会地点,站在寒风中等大半个小时,为什么做到这个份上了还会被指说很闷不懂情调呢?叶栩真是无计可施了,所以到了29岁高龄依旧形只影单。

大概自己是恋爱绝缘体质吧!叶栩只能这样安慰自己。过惯了独身生活,原以为没有爱情也能活一辈子,却没想做个SPA竟离奇穿越,让自己邂逅了一段意外的感情。那个天生恋爱体质,像牛皮糖一样甜腻粘人的小子,天天凑在耳边不厌其烦地说着各种情话,事事都做在自己前面,会烧饭会做农活,家事一手包,对自己呵护备至。他说情话的时候表情严肃,眼神认真,每次叶栩都会深深凝视他的眼,里面除了印有自己的样子,其余全是满满的爱恋。没人能抵御这种深情攻势,蔡恬用柔情和执着编织了一张情网,诱使叶栩坠入,然后一点点收紧,一寸寸拉拢,让叶栩无处可逃。

因为习惯,叶栩离不开蔡恬温暖的怀抱体温,离不开他说情话时黑珍珠般闪亮的双眸,更离不开那个冬冷夏暖的茅屋。哪怕明知自己成了别人的替身也不想计较,心明明很痛却默默承受。他无故对自己冷淡,而自己却还是会去关心他,还是会心疼他。若是爱情分输赢,自己定是输得彻底的那个。

听到叶栩的话,蔡恬怔了一下,低头小声道:“我……没睡着。”随即取下额头上的湿帕子,明明只是一张普通棉布,蔡恬像是没见过般,目光死死钉在布上不肯抬头。

叶栩轻叹了一声,挨着蔡恬身边坐下,他看着蔡恬脚上后跟被磨得快破的鞋,半响才开口问:“你想学东西吗?”

蔡恬被叶栩突然冒出的一句话弄懵了,刚才脑中想好的说辞被一句话全又打散了,他微微抬头,不解地问叶栩:“学……学什么?”

“当然是学专业的知识,制香想学吗?”叶栩的目光闪烁的了一下,离开蔡恬的破鞋转向前面小火煨着降真香材的大锅,“香料的识别,形态、药用价值、用量、成品的制作方法,你想学吗?若是有其他想学的也可以提出来,我会的统统教授与你。”

“我……我能学会吗?”蔡恬年纪尚轻,有强烈求知欲,唯一缺点是对自己没信心。曾经翻阅过《尘香赋》里面有许多字不认得,虽有图例,但茫茫大山动植物繁多,光凭眼力和记忆能分辨出的不过寥寥。但真的很想学,想帮叶栩分担。若是自己也懂香料,刚才他和萧昱修侃侃而谈之时,自己也不会像个路人一样彻底被忽视了。

想学又怕学不会,这种矛盾的心态使得蔡恬眼中神采暗淡下来。

“你不是未及弱冠吗?”叶栩还记得自己曾答应过蔡恬在他行了冠礼之后,带他去大城看看。“在我们那里,十八九岁正是求学的最佳年纪,只要你肯用心,多读多问,相信很快便能记住书里的各类草药香材。然后我们再去山里找到实物来做比对,加深印象,学起来是很容易的。并不是你想象中那般困难,最重要是要对自己有信心,因为你是个男人,蔡恬。”

蔡恬再笨也听出了叶栩是在鼓舞自己。一定是自己焉头耷脑无精打采的样子被他发现了。被他发现了!那是他一直在关注自己吗?他的目光还会停留在自己身上,证明他还是在意自己的,在被自己冷落后不但不生气反而一如既往的关心自己,相比起来,自己是多么幼稚可笑!

“叶栩……对不起。”蔡恬绞着湿帕子,不敢正视叶栩,觉得无脸面对他。

叶栩却说:“若是真心道歉,应该要看着对方的眼睛说话。”他语气中带着些许笑意。蔡恬低头认错的样子像极了落水的大狗,我行我素后得了教训却怕挨主人打,不敢正面相对,只瑟缩在一旁看主人的脸色。叶栩偏想捉弄他,“为何道歉?你何错之有?心中惦记你爹乃人之常情,为何要认错?”

“叶栩……”蔡恬手中的湿帕子越绞越紧,水都被他拧出来了,见他半天不答话,样子又痛苦得很,叶栩脸上的笑意渐渐没了。果然是禁忌。碰不得碰不得。

这时吹来一阵风,煨茶的小火苗跳动了几下,似要熄灭,叶栩起身去护火,刚要抬脚裤腿却被抓住了。蔡恬仰着头,嘴有点扁,巴巴望着叶栩:“我向你是道歉是因为我冷淡了你,明明是我自己立场不坚定,在爹的事情上有所犹豫,我想冷静下来慎重考虑一下。我想了一天才发现我离不开你,舍不得你,才一天没和你说话,我心里就憋得慌,看见你和别人有说有笑,我心里就堵得慌。叶栩,我错了,你原谅我行吗?”

“这是你第二次向我道歉。我告诉你,我没往心里去,两人之间需要一人大度,家和万事兴的道理你该懂吧。我毕竟比你年长,计较得少些。”叶栩这句不涉及情爱,完全站在亲情角度指点问题。蔡恬其实还是没懂爱情和亲情之间如何区分。这不是一两天能想清楚的事,也不是别人能教会的事。蔡逸夫和叶栩孰轻孰重,他的天秤还是失准的。叶栩对他有点失望,但更多的是希望,希望他能早日成熟,给自己完整的爱。

“若是你愿意学,晚上到我房间来拿香料册子,我等你到亥时。”

蔡恬放开叶栩的裤腿,看着他单薄的背影发呆。

爱好难。

33、亥时

忙碌一天很快就过去了,降真香木煨在“咕咕”作响的茶水里,香木必须经过二十四个时辰的完全浸泡才能消除生木的燥气。

吃晚饭时,衙役们有说有笑,讲些街市趣事倒也欢乐。叶栩慢慢吃着,微微笑着,看似不经意却将民风民俗一一听进耳里,记在心中。原来镇上除了长街热闹外还有几条商街,长街是包罗万有什么都卖,而另几条商街却是专卖某类商品,比如:瓷器、吃食、绫罗布匹……叶栩琢磨着寻个闲时去“香绮巷”看看,听名字应该是和香料、香粉有关,先去了解一下行情,为以后作打算。

吃过饭,叶栩到大锅前扒拉了一下柴火,有了上次的失败经历,叶栩渐渐摸索出烧火的窍门,抽出几根粗木,明火慢慢熄灭,就这样煨着降真香木的香气才会更加纯正。

“叶栩,你去休息,我来看火。”蔡恬口中叼了一根不知在哪摘的狗尾草,一副吊儿郎当的样子。叶栩闻声抬头直视他的眼,却被他闪了开去。装吧!心中明明慌乱得很却故作轻松。叶栩看了他一下没说什么,只轻轻点了点头,从他身边走过回了客房。

蔡恬长吁了一口气,从何时起两人如此拘束了?蔡恬不知道,越想跟叶栩说话,越不敢说也不知道要说什么。自从来了衙门,总觉得有层无形的阴影笼罩在周围,冲不破逃不开。

蔡恬依旧靠坐在午后休息时的那根廊柱上,抬起头眯眼望着如血残阳,思绪渐渐飘远……

叶栩回到房中,踱步到窗前打开半扇雕花木窗,从这里望出去刚好能看见院中煨着香木的大锅,眼神稍往左瞟还能看见蔡恬笼罩在橘红夕阳中平静的侧面。他一只腿弯曲,手中拿着狗尾草,毛茸茸的吊穗无风自摇,他的下巴微微抬起,看不到他的眼神,仅凭感觉就知他在神游太虚,看似宁静平和,但叶栩知道他的内心和狗尾草一样静不下来,或许动摇得更厉害。

在一起生活的日子虽不长,但蔡恬的脾性叶栩早已了解,平时充满活力,遇事却异常沉默,喜欢自己扛,若是事能解决自然不会说,若是解决不了便会采取逃避方式,以为不说不想不碰便能安然渡过,有点小孩子心性。若以星座来说,叶栩猜蔡恬应该是白羊座,而自己是金牛座,这两个星座在一起不是很搭,会很累。

短暂的甜蜜不能换来长久的安定。叶栩坐在窗前,手中拿着制香书册,目光却落在远处的蔡恬身上。两人一个看遥远天际一个看模糊背影,何时才能并肩而坐,共赏朝阳美景。

不知不觉戌时已过,暮色四合。叶栩的手肘滑了一下,思绪和目光一同收回,他用火折子点亮窗边烛台,一灯如豆,烛火摇曳。房中明亮便看不清远处暗影,叶栩叹了一气,俯身关上窗棂,一扇古旧老窗将两人再次分隔开来。

亥时,紧闭的房门外没有一点声响。难道他忘了自己午间说的“等他到亥时”的话?叶栩的眉头一寸寸锁紧,蔡恬不要让我失望。

忽然,窗边烛火跳动了几下,一个黑影从窗户外走过,似朝门口走来。脚步声越来越近,叶栩握书的手紧了紧。几乎一下就站起来了,轻声来到门边,就等来人敲门。

“叩、叩、叩。”三声礼貌的叩门声响起,叶栩迫不及待打开门,来人却让叶栩失望。一个衙役站在门外,提着一壶热茶,肩上搭着一张白帕子,那样子活脱一个店小二。

“蔡公子,我给你送茶来了,饿不饿?要不要吃点东西?”衙役客气地问,一方面是师爷临走时的吩咐,让一定要照顾好蔡家兄弟二人;二来叶栩性子好,与人亲近又会说话,衙役自愿招待好他。

叶栩错身朝外望了望,廊柱处已没了人影,整个院里只有蛐蛐的鸣叫声和一片幽白月光。

“啊……我不饿,谢谢。”叶栩脸上挂着笑,但眼中却有焦急,“那个,你知道蔡……我弟弟去哪了吗?”

衙役将手中茶壶递给叶栩,转头伸手指向长廊另一侧的客房:“刚才我进来看见他进了房。喊他也不理,好像有心事。他在廊下坐了很久,饭后好像就坐在那边一直没动过,我还以为你们两兄弟过孽了。”衙役将自己看见的全说了,末了还关心地询问:“你们是不是过孽了?我总觉得你们不怎么说话,饭桌上我看他一直想给你夹菜,但饭吃完也没能将菜送到你碗里。蔡公子你别嫌我话多,我觉得你弟挺关心你的,他明里没表现出来,但他的神色我可是看得清楚得很,你也晓得我们衙门的人都会察言观色。我觉得既然是两兄弟就该和和气气的,有啥事说开就好了,别憋着,你们都不让步疙瘩只会越来越大。我是见你人好又是萧师爷托付的人,才和你说这些。好了,我回去睡了,说了不该说的话,你别告诉萧师爷哈。你早些歇息吧,柴火灭了,香木已经照你的吩咐放在大盆里浸泡着,我回屋了。”衙役拿起帕子抹了一把脸,转身咕哝一句:“今天好热,晚上怕是难入睡。”离开了。他的话飘进叶栩的耳中却成了另一种意思。

叶栩将茶壶放在桌上,又坐了片刻,还是拿上书册去了蔡恬的房间,既然你不来找我,我便来找你。那句“我比你年长,计较的少些。”的话也不是白说的。

叶栩来到蔡恬房门前,手悬在空中直到有些发酸了才轻轻叩响房门。蔡恬刚好脱了衣服正准备换干净的,听到有人敲门想也没想便去开门。他怎么也料不到门外站的竟是叶栩。

蔡恬回到房中,内心也挣扎了一番,晚间体内燥热难耐,不仅是天气原因还有另一种情愫悄悄萌发,叶栩也是男人怎会不知,可他偏让自己亥时去他房中拿书,这无疑是在考验自己的自制能力。距离上次亲近已过了好几天了,说是亲热不过是身体挨在一起,浅尝即止,不仅不解馋反而更饥渴,最后还得靠自赎。昨日来集镇有些不愉快,心中杂念多便没往那方面想。但看见叶栩与他人有说有笑心中兽性的渴望和占有欲被激发出来。下午和他已经说过话了,虽没明说冰释前嫌,实际已经和好了吧。

晚饭后蔡恬坐在院里照看火,其实脑中全在想这些事。在去与不去间挣扎不休。最后下定决心换件干净衣服去,没想到叶栩竟亲自上门来了。

叶栩不及蔡恬高,目光平视刚好看见蔡恬结实的胸膛,健康的肤色在烛火的映照下镀上了一层暧昧光泽,胸前褐色部分已经微微凸起。叶栩调开目光,抬起头看着蔡恬的脸,刻意忽略他上下滑动的喉结和浑身散发出的狂野男人味。一本正经道:“我思来想去,觉得你应该多学点东西,下午你的回答模棱两可,我知道你是怕学不好才不来找我,所以我来找你。我不会强迫你学,但希望你学,我今晚先给你讲解一些简单的植物辨别常识,你若有兴趣再慢慢深入,你看可好?”叶栩最后一句虽是问话,但他并不需要蔡恬回答,而是径直进了屋,往桌前一坐,翻开书册第一页,对还楞在门口的蔡恬招手:“快过来,已经很晚了,我教你两页便要回房,明天还有事忙。”

“……那……要不要关门?”蔡恬看了看自己光裸的上身,有些为难道。

叶栩皱了一下眉,看蔡恬的眼神像在看傻子:“当然要,隔壁就是衙役的睡房,我们说话声难免传入他们房中,打扰别人休息。”正因如此,我才让你来我房中啊!。后面一句叶栩没说,愣头青一样的蔡恬,说了也是白说。

“哦。”蔡恬关好门,坐到叶栩对面,一副呆呆的样子。

“你坐那么远干嘛?虽是讲书你也要看看图形才行,你坐那么远能看见么?过来。”此刻的叶栩教授模式启动,完全忘了对面的学生是个觊觎自己多时的青春期冲动小子。

“那个……你把书往中间放点,我能看见,声音大点……”蔡恬实在不想挨叶栩太近,他一个呼吸一句话语都会诱使自己变野兽。

“你真傻还是假傻?我说了隔壁有人声音不能太大,我的话你不听了是不是?”叶栩眉一横,压低声音说出的话竟有几分迫意。“你是不是不想学?若不想学我走便是。你就呆在大山里当一辈子农夫吧。”说着叶栩作势要走。

他当然没走成,蔡恬移形换位瞬间就坐到叶栩的身边,肩头挨肩头的。叶栩眼中笑意一闪而过,“哼”了一声,用纤长的手指指着序言开始讲解。

这本书册是萧昱修给的,叶栩也是第一次翻阅,因此讲的很慢,先是自己看过一遍,理解消化后才讲给蔡恬听。这本册子比蔡恬爹那本《尘香赋》记录更为详尽,不愧是官府的书籍,尽管萧昱修不承认,但卷首那变色的朱砂印,叶栩翻阅古书无数,必是认得的。

卷首是以宋代诗人黄庭坚所作的《香十德》开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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