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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帝忙宽慰道:“当年害他的良妃已被处置,嵘儿大难不死必有后福,事已至此,太后莫要再多想,免得伤身。”

太后拿帕子在眼角按了按,掩住不甚明显的恨意,苦笑道:“皇上所言极是,予不指望他能为皇上分忧,就盼着他安然无恙地回来,平安度过余生,如此,也好对谢家有个交代。”

皇帝一听他提起谢家,忽然想起朝中的谢逸来,想着自己年轻气盛时处处不服从太后意愿,如今她年纪大了,不再过问世事,自己也没必要对她太过冷漠,便宽慰道:“谢逸、谢卓兄弟二人才气非凡,世人皆称赞有加,太后亦不必忧心。”

太后点点头,状似不经意道:“说起来,谢卓名扬天下的是他的文采,其实他自幼便研习兵书,于兵法上也是极有一手的……”

皇帝听得面色一变。

“对了……”太后端起茶盏来饮了一口,又轻轻放下,“朝中折了一个庾茂,眼下可就是王氏一家独大了,皇上可曾想好找谁顶替上去?”

皇帝面色微僵:“此事孩儿已在考虑,太后不必忧心。”

太后不甚在意地笑了笑:“予年事已高,精力不济,忧心得过来么?不过是随口一问,关心皇上罢了。”

皇帝微微松了口气,离开后却一度陷入沉思,以致又连着几夜未曾好眠。

没过几日,王述之带着司马嵘回到京城,与他一同前来的还有再立新功的大司马王豫,王氏近段时日处在风尖浪口,这大浪还没真正掀起来,就逐渐归于平静,皇帝惩治庾茂,好歹算是给自己留全了面子,虽然朝中诸位大臣暗地里感觉心寒,表面上却无人再提及此事。

大司马再受封赏,领司徒,加殊礼,皇帝虽心不甘情不愿,却也只能通过这些手段来安抚他,一时间,琅琊王氏因祸得福,风头更甚往日。

丞相府再次门庭若市,司马嵘趁着王述之忙得不可开交时,出了一趟门,来到京城角落处一家器物铺子,从袖中掏出一封书信交给掌柜,低声吩咐道:“景王亲启。”

这家器物铺子与谢氏有些渊源,店里所有人都是谢卓安排的亲信,专门供司马嵘差遣,因此掌柜对他言听计从,收了信点头应是。

司马嵘在里面随意买了盏莲花灯,神色自若地走出来,递给随行的护卫,又出城门,一路来到幕府,却过门不入,径直上到山顶,走到那凉亭处一看,石块原封不动地摆着,总算是松了一口气。

司马嵘屏退一旁的护卫,自己搬走石块将那些文书挖出来,坐到亭中一张张翻开来细看,正看得入神,忽然听到王述之的声音,急忙将文书合上,起身迎出去。

王述之走过来,一见他便露出笑意:“晏清,我还当你在幕府,怎么跑到山顶来了?”

司马嵘将文书递到他面前:“裴大人没对丞相说么?幕府有些机密要件藏在此处,属下刚取出来。”

“我不曾提起,他怎么会说?”王述之接过去,打开来看了看,又重新收好,伸手将他揽住,“快随我回去,不然一会儿又要淋雨。难得将那些大人都打发走,今晚只有你陪我用饭,你想吃些什么?”

司马嵘刚往后退开半步,就感觉腰间一紧,胸膛立刻与他紧紧贴在一处,忙撇开目光:“属下随意。”

王述之眸色渐深:“说说看,你想吃些什么?”

司马嵘听着他低沉的嗓音,竟生出几分普通百姓的恬淡之感,似受到蛊惑,抬眼看着他:“鱼?”

王述之笑起来:“好,回去就吩咐厨子做鱼。”说着便拉起他的手往山下走去。

司马嵘动了动手腕,却被他抓得更紧,只好扭头看着沿途的花草树木,走到半山腰时,目光投向幕府,忽然开口:“丞相觉得,丁从事此人如何?”

王述之诧异地看了他一眼,想了想,道:“有小聪明,缺大智慧,需要使手段耍花招时,可以让他出谋划策,大事上,不可重用。怎么突然问起他来了?”

司马嵘神色自若:“没什么,只是忽然想起来了。”

王述之点点头,未在多问,不过入夜后,却将裴亮叫进书房,问道:“丁文石与晏清之间,可曾有什么事?”

裴亮老实作答:“丁从事曾多次出言羞辱晏清公子,属下也曾亲眼所见。另外,在幕府被围困之际,他又将晏清公子的行踪告知禁卫军统领,这是属下从他人口中听来的。”

王述之眸色深沉,沉默片刻,提起笔来,边写边道:“你明日去一趟幕府,传我命令,撤去丁文石一切职务。”

裴亮恭敬点头:“是。”

“对了……”王述之想起遭遇变故那一晚将他拒之门外的许大人,停下笔来想了想,眸中露出几分似有似无的笑意,“工部许大人,你派人去查一查,看从何处着手,可以摘了他头上那顶官帽。”

裴亮只管听命行事,从不过问缘由,垂首应道:“是。”

第六十章

司马嵘用过早饭,刚回到书房里坐定,就见府中管事急匆匆走进来,便搁了笔,问道:“什么事?”

管事恭敬道:“晏清公子,幕府丁从事在外头求见。”

“求见?”司马嵘微微抬眼,“他要见谁?”

“丞相。”

司马嵘听得好笑:“他不知丞相在上早朝么?早朝后尚有一堆事务需要处理,不到晌午是回不来的。”

管事立刻便明白过来:“那老奴让他先回去。”

司马嵘点点头,未再多言。

这丞相府中,上上下下都是极有眼力的,如今俨然是所有人都将他当作半个府主来看了,但凡王述之不在时,一切都由他说了算。

司马嵘虽对于众人的误解有些无奈,却也懒得去解释清楚,正所谓越描越黑,便只能由他们去了。

没多久,外面渐起喧哗声,司马嵘皱了皱眉,起身走出去,径直来到大门口,问道:“出了何事?”

门外石阶下站着丁文石,一见他便面露怒容:“丞相不在府中,你有何权力将我拒之门外?这丞相府几时轮到你来下令了?你在幕府也不过是个小小的主簿,竟对幕府僚佐如此无礼?!”

司马嵘奇道:“丞相不是罢免你职务了么?你怎么还以幕府中人自居?再说,丞相不在,你非要进来做什么?”

丁文石冷哼:“丞相受你蒙骗,我自然要来讨回一个公道。丞相不在,我等他回来便是!”

“嗯,那你就在此处候着吧。”司马嵘随意点了点头,转身便走。

丁文石面色铁青:“你一个小小男宠竟敢如此狂妄自大!丞相府一向对来客以礼相待,你如此作为简直就是有损丞相脸面!”

司马嵘懒得与他理论,径自离开。

丁文石怒气更甚,冲上台阶,却被门口的护卫拦住。

管事上前两步,不卑不亢道:“丞相府若对所有人都来之不拒,岂不是毫无威严?此一时彼一时,丁从事如今只是普通百姓,当认清自己身份才是,此事并非晏清公子有意为难,实在是丞相有令,不相干之人一律不得轻易入内。”

丁文石面色白一阵灰一阵,心中暗骂他见风使舵、仗势欺人,嘴上却不敢说出来。

他原本打算早早过来等上半日以表诚意,并请求丞相收回陈命,只是没想到却吃了个闭门羹,抬头看看越来越毒辣的日头,却也只能咬牙忍了。

这半日,先后有两位大臣前来拜访,又有一位幕府僚佐前来商议要事,另有一位裁缝前来给府中各人量体准备换季的衣衫,都被恭敬有礼地请了进去,将一直守在外面的丁文石气得面色铁红。

司马嵘按不同的礼节招呼这些人,期间收到不少意味深长的偷觑打量,不由嘴角微抽。

最后王亭附在他耳边低声道:“你可是得罪了丁文石?方才来的那几人都是认识他的,见他站在门口便好奇相询,你猜他如何说的?”

司马嵘眼皮未抬,淡然道:“丞相的男宠仗势欺人,先是撺掇丞相罢免他职务,又以府主自居将他拦在大门外。”

王亭听得瞪大双眼,激动道:“对极了!他正是这么说的!你竟然猜到了!”

“不难猜。”

王亭嘶了口气:“这丁文石我早就瞧他不惯了,自负自傲不说,脑子还不好使。你说这年头,达官贵人养一两个男宠有何稀奇的?做男宠怎么就丢人了?那姓丁的见识太浅!”

司马嵘抬眼望了望房梁,叹口气转身往里走。

王亭几步跟上,接着道:“说起男宠,我可不明白了,那些涂脂抹粉、弱柳扶风的美男子,瞧着与女子也没甚两样,喜欢他们作甚?有些人家养的多了,他们还争风吃醋,整日里什么都不做,光顾着争奇斗艳了,真不知那些大人们怎么想的……所以说,还是咱们丞相有眼光!挑就挑个中看又中用的!一个顶十个!”

司马嵘眼皮子狂跳数下,停下来转身面无表情地看着他。

王亭眨眨眼:“我说得可对?”

“……”司马嵘紧着后槽牙,“对极了。”

王亭嘿嘿一笑,颇为得意地转身走了。

到了晌午,王述之的马车在丞相府门口停下,帘子刚刚掀起,一旁热得头晕眼花的丁文石便冲到跟前,忍着怒气拱手行礼:“草民丁文石拜见丞相!”

王述之下了车,朝他打量一眼,笑了笑:“有事?”

丁文石见他笑意冷漠,咬了咬牙:“属下的确对晏清公子冲撞过几句,丞相若因此而有所责怪,属下绝无怨言,但丞相因此罢免属下的职务,实在不妥。此事若传出去,丞相在他人眼里便是沉迷男色、不分轻重的昏官!还望丞相三思,莫要被一个男宠左右决断!”

王述之挥挥手叫车夫将马车赶回去,转头看他:“你说我是昏官?”

“属下不敢!只是丞相若一意孤行,恐怕早晚会变成昏官。”

王述之再次笑了笑:“你以为我罢免你职务,是因为你冲撞了晏清?”

丁文石愣了一下:“难道不是?属下并未有任何过错,若不是晏清公子从中挑唆,丞相又怎会无缘无故作此决断?”

王述之眼底添了几分冷意,沉声道:“你那些羞辱之言,晏清并不在意,他不在意,我自然也不会放在心上。只是这回幕府出了乱子,你公报私仇,差点坏了大事,我没要你性命已算仁至义尽,你还有胆子跑到这里来?”

丁文石面色一变:“属下从未做过愧对幕府之事,丞相此话从何而来?”

王述之目光沉沉地看了他一眼,不欲在门口多言,转身步上石阶走了进去。

丁文石怔愣半晌,心中始终觉得王述之是有意为难,在门口徘徊一阵,愤恨离去,只是到了幕府见到赵长史才知道,当日司马嵘并未将文书全部销毁,而是带了一部分在身上,这才明白王述之话中的含义。

赵长史与他也算有些交情,问道:“丁从事今后有何打算?”

丁文石沉默许久,最后冷笑:“我一介寒门庶子,还能有何打算?自然是离开京城,另谋生路。”

赵长史点点头,未再多言。

丁文石在丞相府门口候了半日,生计问题未能妥善解决,倒是将丞相被男色迷得晕头转向的消息给传了出去。虽然之前已有部分人稍微知情,可这回加上先后拜访丞相府的那几人添油加醋,将司马嵘的相貌说得天上有地上无,立刻在京城引起轰动,短短一两日时间,已成街头巷尾无人不知无人不晓的秘闻,更有无数年轻女子芳心尽碎。

隔了几日,王述之一脸忧色地回到府中,见到司马嵘就连连叹气。

司马嵘让他叹得头皮发麻,放下手中的书,问道:“丞相遇着什么烦心事了?今日收的帕子不够缝制帐幔?还是收的瓜果不够吃?”

王述之大摇其头:“非也,我又岂是贪小便宜之人?”

司马嵘疑惑地看着他。

王述之虽面有忧色,姿态却极为闲适,就那么斜倚矮几踞坐着,一手拿着如意轻轻晃悠,过了半晌才开口:“今日早朝时,北方传来急报,说凉国近日开始侵扰边境……”

凉国处在大晋与秦国之间,可谓夹缝中的小国,国力虽小,却一直未灭,虱子似的叫人烦不胜烦,若不是秦国内乱未息,大晋同样一直不太平,他们也不会有机会猖獗到今日。

司马嵘听得皱眉:“朝廷再不派兵去围剿,等以后他们壮大了,怕是要后悔莫及。”

“唉……我正有此意,听到消息立刻就联合诸位大臣,请求由大司马带兵北征。”王述之说完顿了顿,凑近他,“你猜皇上如何说?”

司马嵘见他直直盯着自己,心里猛地咯噔一声,镇定道:“皇上手中正握着庾茂那里收缴的兵权,想必不会同意丞相的提议。”

王述之看着他笑起来:“你猜对了!皇上说:蕞尔小国,何必劳师动众,大司马刚打完仗,正该好好歇息,此事不妨交给谢卓谢大人。”

司马嵘垂眸不语。

王述之颇为遗憾地叹了口气:“听闻谢卓极具文韬武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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