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数男人对你为所欲为的地方?”
“你在说什么呀?”这次希恩真的一头雾水了。
索菲亚当即松了口气:“那也就是说,你在拍卖会被某个大少爷买下了,然后他把你打成了这样?那我就放心了。”
“放心?”希恩反问:“那简直是耻辱!就算只有几天,却比几年还要难熬!”
“人偶的去向只有两种,而被买下可比另一种好太多了。”索菲亚拉着希恩坐下。“人偶被制造出来就是为了满足某些人病态的需求,就算你逃了,他们也会搜捕你、把你带到拍卖会上。如果没有售出,就会被阿兰伯爵自己留下――他就是发明人偶生意的‘天才商人’。”
“然后呢?”希恩兴致缺缺地问道。没什么能比呆在梅丹佐身边更可怕了,他想。
“然后就服务呗。那位伯爵每周有个小活动,有点儿像是公会成员的定期聚会,只不过都是些有特殊嗜好的家伙。大少爷们虽然总是高高在上,但他们不会将人偶虐待得太过,毕竟他们还要面子。可那些聚在一起的人就不管这个了,随便玩他们喜欢的游戏。当那些孩子身体坏掉之后,会被杀死、丢到垃圾场。”
希恩皱了下眉:“你怎么会知道?”
“有个半死不活的倒霉蛋被当成死人丢弃,老头们捡垃圾时把他救了。那男孩嘴角被扯裂,身体被烙上各种花纹,那个地方也撕裂了、全都是血。我们都说那里可能被人放了奇怪的东西,比如枪管、点燃的蜡烛或者破碎的酒瓶。他撑了两个月,最后因为感染太厉害而死掉。”
希恩感到愤怒。他想问为什么没人向治安法官报案,但很快就想通了其中缘由。“法律早就禁止蓄奴,公民不能失去独立身份而从属于某人。这位伯爵购入和出售的是人偶们名义上的‘使用权’,人偶仍旧有其公民身份,所以这生意看起来合法。但实际上……”
“还是奴隶。”索菲亚叹气:“阿兰伯爵可不仅仅拥有制定契约魔法的能力,他是个挺狡猾的商人。人偶看起来合法,所以贵族们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他们或许能猜到调教男孩会用到一些残忍的手段,可他们假装不知情地继续享乐。关注真相只有平民,却没有发言权。”
希恩垂下眼帘。他想,总得有人做些什么。
既然国家仍旧保留旧时代的高压与封建,那么就推它一把、让它向前行进。重建秩序必须号召所有人起来反抗,或是麻木服从的、或是冷漠恣睢的。总之,是一切可能的力量。
希恩低头,看向自己的手。他还记得最初发现自己身体瘦弱时有多么失望,可他现在已经克服了――虽然体力不佳偶尔会拖他后腿。那些仍被圈养的少年体质比自己还差,对外面的世界也一无所知。然而燧石虽小却能击出火花,愤怒的人纵然力量弱小却也有变强大的可能。“我想去见见他们。”
索菲亚不以为然,只当希恩在说笑。“那你就会感慨现在有多幸福。说起来,你怎么逃的?”
“说来话长。”希恩根本不想回忆那段经历。他有了新计划,打算去和同伴们商量。
希恩从半球形屋顶上的天窗进去,在木质吊棚的上方悄然走过。这地方的布局像一个小型剧场,前方的舞台上进行着表演,而他只有在后台才能见到休整的人偶少年。他正是找到了人偶们独处的位置,掀起松动的木板,之后跃下。
希恩设想过与其他“成品人偶”见面的场景。他知道,这些孩子自幼经受服从与忍耐的训练。那是刺在灵魂上的伤口,就算最初是道浅小的割痕,也会随着逐年累加而伤害全部思想。希恩本不想戴着面具――他不习惯,可他不希望这些惯于服从的少年出卖自己、带来麻烦。是以,他最终还是以乌鸦的身份出现在了那些少年面前。
对于自己这个从天而降的不速之客,少年们毫无反应。这令希恩惊讶。他们只是将空洞的眼神投向他,之后继续忙着处理伤口――这是让希恩惊讶的第二件事。他们赤着身体,一身狰狞伤口无所遁形,不像是从事工作,反而像是来自炼狱。希恩本人也被变态虐待过,可那程度却不及这些少年遭受的。
一个少年正抽噎着摆弄着两腿之间的器官,那里箍着的铁环不仅禁锢了他最脆弱的部位,上面的尖刺更嵌进了他的皮肤。有同伴走过去帮他,尽管上一秒他还在处理腰际向外渗血的烙痕。
希恩看不过眼,取出小刀走了过去。那两个少年抬头看他,之后又慌忙地低下头。先前抽噎的少年先开了口:“您也是客人吗?”
“不是。别害怕,我无意让你难受。”希恩说着,低下了身。碰触另一个男人的下体很古怪,希恩只能强迫自己将注意力放在刀与铁环上。他很小心,然而拆下铁环时还是血液飞溅。那少年疼得一哆嗦,却依旧惶恐地连声道谢。
“这没什么。我和你们是同类,本来就该伸出援手。”希恩摘下了自己的面具,准备行动。他相信这些少年会随他逃走。活在地狱里的少年们不可能毫无不甘或仇恨,现在他需要把它们激发出来。
“是你!”有个金发少年小声地叫道:“我和你是同一天出售。看见你逃开又被捉住,我都担心坏了,天知道伯爵的处罚措施有多严厉!可你被买走了……”
“而我现在不属于任何人。你们也可以和我一样恢复自由。”希恩说道:“过去你们只学到了逆来顺受。现在,我要给你们上全新的一课。”
就在这时,一名侍者打扮的男人走了进来。他因为看见希恩而张大了嘴,似乎下一秒就要大呼出声。
希恩没给对方叫出声的机会。他想着这人来得真是时机,同时向门的方向冲出几步、到了对方身前。希恩猛然提膝顶在男人腹部,待这人因疼痛而弯腰时,又在对方后颈用力一敲。
少年们都吓了一跳,瞪大眼睛看着那个男人倒在地板上,之后又不约而同地看向希恩。
“这一课叫做反抗。他们像对待狗一样对你们,可你们不能自甘卑下。让他们付出代价吧。”希恩用脚轻踢地上人事不省的男人,说道:“把他的嘴捂住、手脚捆起来。他虐待过你们吗?如果有,就把那些手法原封不动地还给他。假如你们想走,那这也算是热身了。”
受到惊吓的少年们似乎都被哽住了喉咙,一时间没人说话。过了一会儿,才有人率先开口:“在这里工作的人都伤害过我们。可如果我们还想在这儿活下去就必须老实,不然一定会被折磨致死。”
“那就别在这儿活了,人生又不是只有‘凄惨地活’和‘悲惨地死’两种选择。无论贵族们实际是怎么做的,奴隶制度也已经被废除了五十年,虐待你们的人是在犯罪。你们反抗是天经地义,逃出去就是海阔天空。”
“你也是自己反抗逃出来的吗?”有个少年好奇地问。
“当然。”希恩用微笑鼓励对方:“我杀出了一条血路,之后逃出了囚笼。我能做的,你们也能做到。你们也看到了,我只身前来。你们本可以喊人进来捉住我,可现在你们正安静地听我讲。你们想要出去,而我能帮你们。”
“我们当然想出去。”有人小声啜泣:“可之前试图逃走的几个人都被捉回来了,而且就在这个屋子里被活活切碎。他们总是这样吓唬我们。”
希恩深吸一口气。“我会尽我所能。如果有战斗,我会站在你们前方保护和领导你们。可你们得自己站起来迈出第一步。想想吧,你们是怎么被虐待的?如果不反抗、只是顺从,路的尽头难道会是天堂吗?”
☆、第二十三章
屋内一阵沉默。希恩将门抵住,耐心等待。
有个少年终于将身体后方那里塞满了药棉。他扯过桌上的手巾走到那个侍者身旁,声音细小,几不可闻:“这猪猡把我的手当针插使,那可是三十五个针眼。我没法忍了。我要把他捆起来踩他的脸。”
被希恩解救的、下|体流血的少年忽然爆发出哭声:“他们总说乖孩子会得到温柔地对待!根本没人得到宽恕!”他像被束缚许久、猛然忆起凶暴本能的野兽,呆坐几秒后抓起了桌上的剪刀。“这些人喜欢剪掉别人的舌头,用血淋淋的肉块吓唬我们。让他还给我们吧。”
希恩没有再出声。这里有施刑的道具,也有演员,但“演出”与前面舞台上演的大相径庭。地上躺着一名酷刑实施者,年轻的囚犯们歇斯底里地复仇。这些少年心怀狂喜,因为害怕惊动他人而压抑着欢呼,可眼中都燃起了旺盛的火焰。
“现在你们懂得复仇有多甜蜜了。上帝与我们同在,但自己站起来比虔诚祈祷更有效。”希恩大声向那些少年说道:“我和我的朋友会带你们出去,但你们不能光着身子离开。这里有衣服吗?”
“当然,我可以为您找到。”有个身上缠了不少绷带的少年应答。他停顿了几秒,又小声补充道:“您选了个好时机。今晚阿兰伯爵不在,只有他能发出‘摧毁商品’的命令。通常只有客人才能在商品身体上留下痕迹,所以今晚没人会开枪。”
“我当然知道,否则我不会选择今天。可你竟然也知道。”
“我观察了很久,策划过两次逃亡。”少年露出了微笑,其中混杂了无畏与愤怒:“我也正是因为这个才被阉割。”
希恩保持沉默。任何话语都可能伤害脆弱的人,而坚强者需要的不是安慰、而是武器。
下定决心奋起的少年们在带领下踏上了逃亡之路。他们施过酷刑的工具成了他们的武器。曾经顺服的少年陷入了狂暴状态,墙壁似乎都因为他们而颤抖。
走廊上的看守者被吓坏了。没有老板的命令,他们不敢开枪射杀,只能高喝着试图吓退少年们。他们的努力成了徒劳,最终像垃圾一样被抛向旁边。虽然只有流血、没有死亡,可场面也变得愈发混乱。
喧嚣之中,希恩听见有人喊道:“这些小畜生真是一群疯狗!”他想要嗤笑,却在看见那人举枪之后瞳孔紧缩。
希恩迅速闪身,到了持枪者的面前。在他举起刀的同时,对方也开了枪。
刀飞快地挥下,银光划过,如同破开阴暗的闪电。男人的手指与枪支同时坠地。但希恩并非毫无损伤。他站得太近了,子弹贴着他的手外侧而过,留下了一道灼伤的痕迹。
“你没事吧?”一个漂亮的男孩凑到希恩身边,持着他的武器关切地问。
“我没事。”希恩还以微笑,将那个捂着手惨嚎的男人猛地推向一旁。“别担心,你们只要前进就可以了。”
我们只需要前进――在战斗结束之前。
可就算胜利了,麻烦也没完。这群初获自由、懵懵懂懂的少年仍是逃犯,而罪恶勾当的始作俑者尚未得到惩罚――而且是法律意义上的。如果不想这些少年东躲西藏地活,就必须证明那位伯爵的非法性。
“这次不能用私仇的方式来解决,得用光明正大的途径。战场这一边不仅是被虐待过的少年,还有他们的母亲、一般年纪的孩子、甚至所有恪守法律追求人权的人们。人民需要的是真相和推动力。”希恩对弗朗西斯说。
他们站在河边,借着煤气路灯柔和的光芒,看着少年们登上飞艇。飞艇的主人是弗朗西斯熟识的一对夫妇,家境殷实、为人善良、热爱冒险。他们不敢控诉有权有势的伯爵,但愿意让少年们在飞艇上帮忙。这对夫妇将飞跃大洋去彼岸的热带森林冒险,在旅途中,少年们可以学习操控与维护飞艇。
少年们对外面的世界表现出了近乎狂热的好奇,最初还小心翼翼地压低声音交流,之后便逐渐放开了音量,像一群脱离陷阱的欢快麻雀。这场面让希恩放心许多。这些倒霉的孩子饱受苦难,却仍对世界充满向往。他们很坚强,毋庸置疑。
弗朗西斯注意到希恩的表情,也笑了笑。“平民总是被蒙在鼓里。我敢保证,当年把儿子卖掉的母亲们仍想着儿子在贵族身边过着约束但整体不错的生活,不会想到他们可能已被虐待至死。我们当然要公布真相并推动民众。我工作的报社会使用城市中央的留声机与自录黑胶唱片播放清晨节目,那些个扩音喇叭足以让全市人民听清。我在那儿工作,想做手脚轻而易举。”
“这样好吗?”希恩为对方担忧:“那位伯爵会找你的麻烦。不仅你有危险,报社也会遭殃。”
“这与我无关呀。”弗朗西斯附过来小声说:“有人在我送唱片的途中袭击我,趁我眩晕时掉了包。我听到播放内容时惊讶得愣住,以至于竟让它一字不落地播完。录制者的声音属于一个受尽折磨的、愤怒的人偶少年,稚嫩的声音很有魄力。”
希恩皱了下眉:“你说的录制者难不成……”
“对,”弗朗西斯揽住了希恩的肩膀,就像怕他立刻拒绝扬长而去似的。“我要你录。录制与外放会让声音失真,但少年的音质依旧能分辨出来。”
宁静的早晨一如既往地被清晨节目打破,并非惯常的音乐,而是“特别”的演讲。
“五十年前,国家用废除奴隶制解放了平民。遗憾的是,时至今日,依旧有小范围的蓄奴活动在进行。这些身份高贵、头脑聪明的渣滓将概念混淆,心安理得地将践踏别人的渴望疯狂地施加在孩子身上,凌|辱、酷刑、虐杀,无所不用其极。我说的正是只有大家族才能参与的人偶生意,而我也曾是商品之一。”
有些人打开门走到街上,想听得更清楚些。贵族的生活对他们来说遥远而陌生。
“在那位伯爵身边,未成年的孩子皮肤被烧红的铁块烙上花纹,器官被切割被挖掉,身体被野兽凌|辱。我没法称他们为‘人’,毕竟他们从不曾把我们当人看待。”
温暖的房屋中,妇人手中的陶瓷茶壶停在半空中,内心充满震惊与内疚。比起十几年前,她的生活已经改善许多、也有了活泼漂亮的儿女,可她经常想到那个自己在困顿中卖掉的孩子。衣着华丽的伯爵向她保证过,那孩子的未来除了自由受限外将不会有半点儿苦难。
“我不是凭空捏造。沿着皇后街走向码头,你们将看到一座有着石头尖顶的白色建筑。它很美、很干净,内里的事情却灭绝人性。伯爵先生,为了‘清白’,您一定将不堪入目的道具清理掉了。可墙上、舞台上的血迹你能洗干净吗?已死者的恨意,你能够驱散吗!”
街道上,几个年轻人放缓了脚步,学以致用地探讨这勾当的非法性。
“同胞们,我无意令你们难受,只是希望我们能令它停止。没有哪个孩子该受到这种虐待,没人能如此藐视禁止蓄奴的法律,‘人权’更不该是一句空话!我们……”
少年的声音在此戛然而止。有人强行停止了这节目的播放。然而这没能停止演讲内容的传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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