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神却是又冰冷又不耐,让顾淮一震。
“三叔,你说的那些事情,以后的时间多着,我们下次再谈。”
他说完这句话,祝红正好带着十多个汉子向他赶来。祝红贴着走过去后回头对顾淮一笑,他是天生的凶相,又有后天努力,笑起来的时候带着三分威胁,三分胁迫的意味。
顾淮瞥了一眼后面的助理,掸了掸身上并不存在的灰尘,“宁远,你现在找孩子要紧,我就不耽误你的时间了。”
祝红站在顾宁远面前,他比顾宁远高一些,却鞠了一躬,嘴里小心地把自己了解的情况说了一遍。
顾宁远面色不变,“嗯”了一声,祝红听不出他声音里的情绪,只好继续开口唱这出独角戏,把在来的路上已经想好的几个方案,一个一个说出来。
“顾先生觉得哪一个合适?”祝红陪着笑脸,小心翼翼地问道。
顾宁远沉默着不出声,那些计划在他脑子里过了一圈,前思后想,权衡利弊也不过是在瞬息之间,便说:“第二个吧,最重要的是安全,快点找到人。”
其实在这件事里,顾宁远最担心的并不是沈约是自己走丢的,游乐园就这么大,就是从里到外翻一遍也不过一昼夜的功夫。虽说是人多拥挤,但还是敲响了顾宁远脑内的警钟,是不是最近哪个顾家人不长眼睛,要来拿沈约试探他的底线?
祝红是个保镖头子,他能做的长久,做到这个位置,除了本身专业素质外,最擅长的是揣测雇主的心思。一个小孩子走丢用不上他们,游乐园的工作人员和广播足够用了。可他们却来了,自然是担心另一种可能,提出的每一个方案都考虑完全,只等着顾宁远拍板决定。
这是祝红第一次替顾宁远干活,他从前是顾律在的时候就被雇佣的保镖队长,名字虽然像个小姑娘似的,实际上人高马大,军人出身,领着一整队保镖,保护顾律和顾家的安全。
当时手下传来顾律的死讯时,祝红差点没踹那人一脚,他知道,自己这份好工作怕是要干到头了。
雇主就这么死在壮年,保镖队一个没派上用场,谁还会每年花那么一大笔钱,再雇佣他们?
可祝红并不是听天由命的一般人,他从最底层爬上来,不挣扎一下他不放手。在顾家的解聘还没来之前,自己找上门,准备找新东家谈一谈,就是那个小少爷顾宁远。
可惜他没见着人,陈伯听了他的话,不能做主,但打算给他一个机会,拨通了顾宁远的电话。
祝红第一次在现实生活中接触到这位顾少爷,而不是在顾先生给自己的照片上看到的,一个十八岁的少年。
顾宁远还有些耐心地听完了他说的话。
那头沉吟片刻,似乎有书页翻过的声音,才漫不经心地说:“既然你都这么说了,那便再给你们一个机会。”他说话非常清晰,又很沉稳,“我父亲的事,说是意外车祸,你能替我再查一查吗?你给我的结果让我满意……留下你们,也不算毫无用处了。”
祝红总算体会了一回心绪千回百转,又提心吊胆起来。他亲自去查了肇事司机,几乎翻出了他祖上八辈的关系和近几年来的人际交往,金钱流通,最后还是断定这是一场意外事故。
他想了半宿,最终还是把这个结果原原本本递了上去。
顾宁远只说了一句“好”,便继续雇佣他们当顾家的保镖,只不过工资减为原来的七成,算是个教训。
等过了一个星期,祝红总算是明白过来了,顾宁远并不缺当初查出来的那一个结果,也并不缺削减的三成工资。
这位十八岁的顾先生大概只是恰巧找了这么个机会敲打了自己一下,习惯罢了。
祝红终于从心里把这位顾少爷晋级成顾先生,丝毫不敢怠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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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约先直起上半身,头微微抬起,努力观察了周围一圈,他被那个人一路拖拽,没来的及记住原先的路,现在处在一个完全陌生的地方。与刚才人山人海的情景相比,这里算得上人迹罕至,只有高大的乔木,郁郁葱葱。
沈约挣扎了几步,躲到了树荫下面,低下头,才注意到自己手臂上的伤口。今天天热,他穿的是短袖,胳膊没有防护。手臂上蹭破了一大块皮,上面沾满了草屑和泥土,沈约想了一下,把衣服里面干净的部分翻出来,柔软纤细的手抖了抖,却毫不犹豫地把伤口上的东西擦掉,露出鲜红的皮肉来。
他似乎察觉不到痛,至少表面看不出来,而牙齿紧紧咬着舌尖,过长的头发遮盖住的乱颤的睫毛,狠狠压抑住自己不要动,只不过谁也看不到。
就仿佛正如别人觉得的那样,天生不怕痛,也不会痛,其实只是克制与忍耐罢了。
处理好伤口过后,沈约又整理了袖子,虽然遮不住伤口,却至少不能叫旁人看出来自己受了伤,先露了怯。
沈约躲在巨大的树荫下,捏了捏自己的脚腕。他的骨节本来在男孩子里算得上纤细,又瘦,原本脚腕只用一只手就握得住,现在扭伤的左脚腕肿的像个小馒头一样,又红又紫,显得有些可怕。
沈约尝试用左脚踮了一下地面,猝不及防地又跌倒在地上,不过幸好他早有准备,没跌的太难看,也并没有人看见。
可沈约并没有放弃,他扶着树干只用右脚站起来,看了一下周围,闭上眼回忆起刚才从哪里来,终于确定了方向。沈约松开抓住树干的手,掌心几乎快要被刚才的用力磨破。远远看过去,沈约就像一只瘦骨伶仃的单脚木偶,在巨大的绿色布幕上孤独地一蹦一跳,连永远陪伴着他的影子都在烈日炎炎下缩成一团,其他的什么也没有。
不知道这样一个人蹦了多久,或许已经是很久了,可沈约回过头,还能看到自己刚才跌倒的地方,草还软趴趴,比别的地方矮一截。
沈约忽然看到了一个红色的铁盒,他扭过头,眯着眼仔细辨认了一会,单脚立刻跳转到另一个方向,朝那个东西跳了过去。
这是,电话亭?
顾宁远曾让沈约背过自己的电话号码,每天早晚抽查一遍。他说,无论什么时候,这个电话永远有人接听。
沈约的眼睛单脚跳了半响,才够到上面悬挂着的话筒,大约是由于太久未曾使用,金属的外壳已经生满锈,沾了满手的灰尘。沈约颤抖着把自己手里的硬币投了进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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