嬴政的举动简直像是一个信号,明确的告诉了满朝官员,他们和整日土地里刨食的贫贱百姓没有区别。
“陛下,对官员的处置,是否太过严厉了?”一大早,彰黎就不顾自己年迈的身体,急匆匆的赶到咸阳宫求见。
他口中的话虽然是向着嬴政说的,可求救的眼神却落在了秦子楚身上。
秦子楚微笑着摇摇头,并不接应彰黎的话。
彰黎心中遗憾不已,可当他见嬴政并没有阻止自己说下去的时候,还是开口劝道:“陛下,官员是我大秦的基石,若是没有他们的忠诚和支持,陛下下达的政令还有谁能够执行呢?陛下没有兄弟姐妹扶持,与其他公子的儿女们也不亲密,这时候只要有当地的官员不停施恩于下,‘田氏代齐’的事情很可能会在我大秦的国土之内重演。”
“田氏代齐”的史实,上辈子曾经被儒生在嬴政耳边反复强调,令他厌恶透顶。
可此时被伴随他成长的彰黎提出这个故事当做例子,内涵意义却有了巨大的转变。
彰黎提及此事并非为了其他人要求封国,而是纯粹出于对国家政治稳固的考虑,嬴政绝不反感因此而来的忧虑。
他温和的说:“相国请坐。”
待彰黎就座后看向他,嬴政才细致的解释:“此事并非仅仅为了立威而诛杀官员。这是我大秦第一次尝试着开展科考,用最公平的方式选拔人才,各个郡县之内的百姓都对科考的结果翘首以待。可以说今日的责罚程度,决定了日后惩罚力度。”
彰黎闻言忍不住叹了口气,有些颓唐的说:“老臣明白陛下的意思。四海已定,哪怕法家对提升国家实力的效果再惊人,论起治国的时候统御民心,法家却无法与儒家相比,日后进入朝堂的儒生人数必定会越来越多。陛下想要恩威并施,却迟早会碍于儒生整日挂在口上的‘法先王’和陛下亲自定下的《大秦律》不能再过于严厉处罚犯下了罪责之人。因此,陛下才会在这第一次科考狠狠处罚他们,让‘严惩科场舞弊’成为大秦的成例。”
嬴政满意的笑了笑,赞赏道:“朕正是此意,相国能够理解朕的苦心真是太好了。”
没想到彰黎却再一次摇头,开口道:“陛下想要如何处罚官员,臣并不想横加干涉。他们收受贿赂,影响我大秦取材的公正本就该死。可臣恳请陛下对参加科考的学生们网开一面。终生修建陵墓的处罚对他们来说实在是太过严厉了。”
“哦?那相国的意思是……?”嬴政看向彰黎,等待着他的回答。
彰黎露出老谋深算的笑容,摸了摸自己颚下的胡须。
他语调温和的说:“徒五年,或派去修建骊山皇陵,或修建长城,总有安排他们的去处。待刑徒都被拉走了,在当地派人敲锣打鼓的一路念出名字和所犯下的罪责。这样心存侥幸、铤而走险之人,我大秦朝堂上自然是不敢任用的。而出过这样品德问题的学生,当然也该划入到十恶不赦的大罪里,大赦天下的时候也不必释放。如此一来,从未犯罪的学生当然不清楚这责罚到底有多严重,会对保护了保护他们利益的陛下感恩戴德。既能够保全陛下的威名,又可惩治敢于挑战科举规则的考生,岂不是一举两得。”
彰黎说完,期待的看向嬴政。
嬴政想了想,嘴角勾起笑容,高声道:“好,就如相国所言有理,大朝的时候详细讨论。”
若是提起察言观色,揣摩嬴政的心思,除了与之相交多年的彰黎、甘罗等人,无人能够出李斯左右。
彰黎刚刚走了没多久,李斯已经跪在咸阳宫正殿外。
嬴政眉头微挑,微笑着说:“哦?李斯也来求见?让他进来吧。”
内侍得令,赶忙前去叫李斯觐见。
秦子楚十分稀奇的说:“虽然知道李斯本事不凡,没想到他竟然真的这么有政治敏感性。”
嬴政得意一笑,凑到秦子楚耳边将一口热气喷在他耳廓上,发出低沉的声音道:“朕并没看错人吧?李斯是个可以重用的人。”
李斯跪在殿外求见,心中忐忑不已。
虽然他已经坐上了九卿之中奉常的位置,可以李斯的敏锐怎么可能不从宫中传来的蛛丝马迹里发现上皇和陛下之间的暧昧?
这个发现令李斯又惊又喜,惊的是看似明月一般干净的上皇竟然和陛下有着如此不可告人的关系,喜得是既然他们二人将自己放在了奉常的位置上,那么二位帝王必定将他当做了心腹之臣。
此番,李斯正是希望借由劝说因为辽东郡学子舞弊一案而大发雷霆的陛下来证实自己心中的猜测。
成功了,至此以后李斯当然会做一个直言敢谏的能臣;若是不成,他也好绝了再进一步的妄念,安安心心的守稳奉常的位置,享受一辈子荣华富贵。
“奉常请吧,陛下宣召您了。”内侍悄无声息的出现在门口,低声传达着嬴政的话。
李斯赶忙收起四散的思绪,理了理衣袍随着内侍跨入正殿。
一进门口,他垂眸跪下,完全不敢向御阶上多看一眼,直接高声道:“李斯叩见陛下、叩见上皇。”
嬴政一见李斯如此,和秦子楚对了一个“你看,他果然猜到了”的眼神,嘴角浮起笑容。
“起来吧。”嬴政低应了一声,随即,将李斯晾在正殿之中,像是他只是心血来潮跑来宫内看一眼,而不是有事禀报似的。
李斯擦了擦额头的汗水,忍不住抬头偷偷看了嬴政一眼。
不巧,嬴政正好转过视线,看不出丝毫情绪的深邃眼眸让李斯整个人都僵在原地,浑身发冷。
他克制不住的哆嗦了一下,随即,猛地一咬牙,豁出去似的开口道:“处置舞弊案涉案人员的事情请国主三思。”
“哦?奉常又有什么想法呢?”
嬴政平淡的说出这句话,李斯马上听出其中的深意,心中道:难道还有人前来觐见的比我更早?
那么,觐见之人说了些什么呢?
各种想法冲进李斯的脑海,可他决定不去管别人的说法,先将自己的观点说清楚。
李斯再次叩首:“吾皇请听臣一言,参与舞弊案的臣子虽然其心可诛,但其却在此事之中为了当地的学子谋取了许许多多的好处,哪怕将涉案的官员和学子全部抓起来了,那群学子的父母亲朋仍旧会说辽东郡官员是为了当地谋福祉,而不会说其行为卑鄙无耻。”
他没勇气再看一眼嬴政分不出愤怒还是平静的眼睛,只好干脆俯首,头也不抬的一口气将心中的全部说完:“陛下可以处置这群品行不端的官员,但绝不能仅仅因为科举舞弊事件对他们加以刑罚,否则陛下该如何收拢当地百姓的忠心。这样的官员必定还有其他触犯我大秦律法的行径,请国主另找原因处置,不要因此事尽失民心。”
嬴政快被气笑了,可他却发现自己诡异的听懂了李斯话中的意思。
若是一个人将贪赃枉法获得的利益独吞,那么他必定会遭受千夫所指;但若是这个人把贪赃枉法来的钱财与他人分享,那么除了能够得到一个好名声之外,还会收拢一帮同样得到好处人的忠心。
此次辽东郡涉案的官员,除了确实能够保证忠诚却被牵连的郡守之外,剩余县令、县尉、县丞等人通通都得到了当地学子的称赞。
之后更因为涉案人员太广,当地几乎没有几名学子是干净的。
可嬴政的抓捕行动却做得辽东郡上下皆知,当地百姓更是许许多多人都因为连坐之法被牵扯到了麻烦之中。
这样一来,一起遭罪的百姓非但没有将舞弊案中的官员和学子当成罪魁祸首,反而对下令严惩此事的秦国心生怨言。
真是可笑!
但再可笑,这也是不能回避的现实。
若非辽东郡守手下军政大权在握,完全依靠秦军的力量掌握了局势,辽东郡内此时绝不会如此平静。
嬴政早已得知这些事情,心中自然十分窝火。
他瞥了一眼仍旧跪在阶下的李斯一眼,冷然道:“李斯,那你觉得该如何处置?”
李斯本想说什么,却别嬴政眼中的寒冰冻得浑身发冷。
嬴政冷笑一声,不客气的说:“我大秦若是要处置官员,绝不用另外寻找名目!”
说完话嬴政露出自信的笑容,指着李斯道:“日后不可诡道,回去好好想想,过几日大朝再仔细商讨此事。”
191觉悟
惹怒嬴政的人从没有好下场,此番,他果然言出必践。
若说嬴政原本还有一些在朝堂上让大臣商议舞弊案的心思,此时面对站在殿中神色不安的臣子们,他只想冷笑。
“此事不必再议,按照彰黎丞相的意见执行。”嬴政说到此处,视线在人群中转了一圈。
最终,他的眼神落在秦初身上,直接道:“秦初,朕命你为御使,你带上三万秦军。朕倒是要看看谁有这么大的胆子敢违背朕的命令,再多言!”
秦初面无表情的单膝跪在地上,直接道:“臣领命,定不负陛下心愿。”
嬴政终于收起脸上冰冷的神情,露出些许赞赏的神色点了点头,温和道:“由你做此事,朕很放心。”
李斯也站在殿内,心中却感到一阵阵的惊悸不安。
正是由于他复述的一些刁民言论才惹得陛下大怒不止,因此,自己非但没能够探听出陛下是否打算让自己再进一步,还让陛下生出了暴虐的心思。
眼下这样好试探陛下的机会,他怎么能让笨嘴拙舌的秦初将军专美于前呢?
李斯立刻走上前,一脸认真的说:“此番面对的都是牙尖嘴利的书生,臣请陛下允许臣与秦初将军同去。”
嬴政看着李斯这幅忠心耿耿的模样,心中略有些犹豫,但考虑过后却笑着拒绝了他的主动提议:“秦初将军与已经致仕的姚上卿是至交好友,多年来口舌上怎么会没有一丁点进步。由他主持此事便可,奉常不必多想。”
话到此处,嬴政有意转移话题,进而询问:“此番科举初试的成绩已经批阅完了吗?”
为人细致的冯去疾主管此事。
一听到嬴政的问话,他立刻出列道:“除辽东郡之外的三十五个州郡已经在一月前将科考试卷统一上交,由骑兵护送至咸阳城中。臣一旬前带着七十二名博士官将试卷整理出来,凡是未能规范书写秦隶文字的已经剔除,剩下的两千余份试卷已经全部糊名誊抄完毕,正在批阅中,不日即将完成。”
嬴政点点头,忽然笑了起来,开口道:“朕很期待此番科考初试的成绩。”
“臣一定尽快完成批阅工作,将精彩的文章呈递给陛下过目。”冯去疾马上知情识趣的表示。
嬴政向来独断超纲,科举选才这样的大事被分为初试和殿试两次,在朝中摸爬滚打过的老家伙们都明白陛下这是厌恶了各地封国过的贵族遗民把持当地的民心所向,打算提拔新兴起的势力去打击这群人,进而巩固朝廷的权威。
无论如何,只凭借着强大的武力不是长久之道,这种怀柔的策略令人欣慰。
嬴政这样的作为,在讲究公平和效率的秦国朝廷之中几乎没有反对的声音。
若说几百年的战乱造成礼乐崩坏是个遗憾,那么礼乐崩坏为秦国带来最大的好处则体现在了选拔人才这一点上。
在秦国朝堂上,再没有人刻意提及出身,而是以能力为先,只要秦朝不骤然亡败,那么其中的好处享用不尽。
嬴政听了冯去疾的回答满意的点头,放过了科举的问题等待冯去疾过几日的回报。
平灭六国后开始担任宗正的嬴集却忽然出列,拱手道:“奏请陛下立后!”
嬴政原本渐渐好转的心情瞬间蒙上一层阴影。
他垂眸看着站在殿下的嬴集,挤出一抹生硬的笑容,声音硬邦邦的说:“天下刚刚平定,百废待兴,国库空虚,百姓疲惫。朕与父皇不愿耗损民力,连陵寝都修建在同一处,哪有多余的闲钱举办立后大典?更何况国务繁忙,朕尚且不知后宫佳丽哪一个贤良淑德――难道叔父很清楚吗?竟然提起立后的大事。”
嬴政最后的问题相当不客气。
嬴集瞬间出了一脑袋的冷汗,他只觉得有无数杀气将自己包裹起来,膝盖一软,直接跪在地上,口中赶忙道:“陛下赎罪,臣绝无此意。”
嬴政这才收起浑身冷冽的气势,不再多言。
李斯一见如此马上明白陛下并不想为难嬴集这个叔父。
他笑呵呵的从中斡旋道:“集公子,陛下德兼三皇,功过五帝,是亘古未有的雄主,普天之下什么样的女子能够与之相配呢?自然没有。既然陛下并没有对哪位佳丽倾心非常,何妨空悬后位呢?”
东方六国身份高贵的佳丽尽充后宫,若只是选择一个名门出身的贤惠女子并非难事,可李斯一张口就将嬴政的地位提到了比三皇五帝更高的位置,哪怕世间女子再温柔体贴、高贵贤良,只凭借她们都是“战败国人充入后宫”这一条罪过,就没有任何一个有资格登上后位。
而哪怕老秦人出身的女子,也没有任何一人配得上嬴政。
这皇后之位,是空着也要空,不空仍旧要空!
李斯此话一出,嬴集为难的看了嬴政几眼,最终神色迟疑的退回大臣的队列之中。
可满朝文武却都都忍不住交头接耳。
大秦自古实行的就是嫡长继承制度,若是陛下不娶皇后,那么只能由长子来继承。
可偏偏嬴政已经年届二十四岁,后宫的女人却一无所出!
嬴集愿意提起此事,正是因为后宫平静的像是一潭死水,兴不起丝毫浪花。
正常的后宫怎么可能是这样的?!
嬴政却像是满不在乎的说:“子嗣之事不急。哪怕朕没有后嗣,朕这么多的叔叔家中都有孩子,想要挑选一良才继承大位也很容易。”
有幸能够有职位的几名公子霎时都矮了一截,趴伏在地,没有一个敢起身。
他们背上凝了一层汗水,打湿衣襟。
嬴政却笑出声来,摆手道:“诸位叔父都不要如此,朕说的是正事。之所以将你们的孩子都接进宫中教养,也是为了能够让朕亲眼看看孩子都是什么模样。”
话中的意思,嬴政竟然像是知道自己这辈子都不会有孩子了似的!
大臣和公子们面面相觑。
过了好一会之后,他们忽然想到陛下曾在年轻时候的与上皇前往赵国,而当时他被人行刺了又不准侍卫靠近。
难道说陛下那时候就伤了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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