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将军独自一人走进一个荒败的小花园里。这座小花园是陈府的禁地,他和岳天杨不准任何人擅自进这园子。违者重罚。所以这座园子让陈府上上下下的人都感觉是那么神秘,那么费解。有好多次,小龙、倩儿、和岳天杨之女岳小钰在好奇心的驱使下偷偷溜进这座园子探寻秘密,但最终他们什么也没有发现。但这里的确隐藏着一个秘密,一个只有陈将军和岳天杨知道的秘密。他们把这个秘密整整守护了十九年。这个秘密一直是他们心头的一个疙瘩。园子里有一座房子般大的假山。在夜晚的月光下,嶙峋怪异的假山如一只昏昏睡去的怪兽。假山里有一个洞,不太深,陈将军走了进去。他在洞里静静地站了好大一会儿,像是在思索什么难题。良久他抬手把洞壁上的一块有棱角的石头转动了一下,两块严丝合缝的石壁缓缓移动,陈将军的面前出现了一个洞口。这是一个密道。那个天大的秘密就被关在里面。
陈将军关好洞门踩着石阶往下走。他走完了十九阶石梯停住了脚。甬道两壁上有许多亮着的灯。陈将军惘然回首去看那十九阶石梯,十九,对方也整整被囚了十九年了!人生有几个十九年?他又回过头来,他怔怔望着甬道尽头那两扇紧闭的石门思绪万千。岳天杨的容颜似又出现在他的面前。“大哥,太子如今被废,那件事又隔了这么多年,我想把他放出来。必竟我们对不起他。”岳天杨曾不止一次这样求过他。
“天杨,太子虽然被废,事情又过了这么多年,可放他后可能招来的可怕后果却丝毫没有减少。太子虽废,但是他的羽翼还众多。还有那个万飞龙和那些江胡人个个又是那么不好惹。如果他们一旦知道此人被我们所救而一直还活着,那我们的处境可想而知。那会招来灭门之灾的!我们两个老了死了也值,可是还有孩子们呢,我们不能不替他们想啊。所以我们宁可在心里对他愧疚一辈子也不能冒险放他。”他也曾不止一次顾虑重重的这样回绝了岳天样的请求。
现在事情到了这一步他不能不放他了。现在那人是他唯一的希望了。陈将军迈着沉重地步履向前走去。十九年前他害了这个人,十九年后这个人又成了他唯一的希望。南辕北辙世事无常,到底是苍天捉弄人还是冥冥之中早以注定?
陈将军推开石室的门,里面的灯光亮着,他还未睡。陈将军走了进去。石室里床椅桌凳一应俱全,还有一排书架,上面摆满各种书。一个头发很长胡髭很密的男人静静坐在桌旁看着桌上的一局残棋。旁边还有一壶酒。这个人的两个手腕和双脚都被异常坚硬的钢套箍着。每个钢套上都系着一根孩臂粗的钢链。钢链的尽端牢固的钉在石壁中。钢链很长,他可以在屋子里的任何角落活动,只是出不了石室。
他对陈将军进来浑然不觉,依旧看着那盘残棋。这盘残棋是他与一个人未下完的一盘棋。他捏起一枚棋,想了想后很甚重的放在一个位子上。然后他满意地点了点头,对方以被他将死。这盘棋对他的对手来说是一盘没有任何回天之术的死局。这次他终于又赢了他一盘。
“你还没睡?”陈将军苍老苦涩的声音在石室里响起。
那人还是没有抬头,他说:“这么多年来你一般两个月来看我一次,十天前你才来看过我,为什么又来?这么多年,岳天杨每两天来看我一次,他和我喝酒、下棋、聊天。这盘棋就是我们俩未下完的一盘棋,现在过去五天了,为什么他还不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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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重出江湖(4)
陈将军的身子颤抖起来,他嘴唇翕动着却说不出一句话,他是那么痛苦,岳天杨来不了了,他永远地走了。
那人把头抬起,他看到陈将军的样子心里忽然有一种不安地感觉。“十几天没见,你怎么老了这么多?怎么连头发都全白了?这是为什么?”
头发全白了!陈将军拽下自己头上一绺头发拿到眼前来看——真的全白了!连一根黑的都有没有。昨天他的头发还没有会白啊。
“出什么事了?”那人盯着他。他的眸子不像十九年前那样明亮如天上的寒星了,现在他的目光是深沉的、苦涩的、隐痛的、让人看不懂的。就似一匹狼的眼神。寂寞的受到伤害的狼。
陈将军手中的那绺白发缓缓从手中脱落,落在地上,纷纷扰扰的一片。“天杨他死了……他被人杀了。”泪水涌出眼眶,流了陈将军一脸。第一次他感觉到眼前这个被他囚禁了十九年的人就像他的亲人一样。
那人看了一眼那局残棋缓缓闭上了眼睛。他的心在痛苦的悸动。十九年前的那个夜晚当他最可信赖的朋友出卖他的那一刻他就对朋友这两个神圣的字眼彻底绝望了。他想他以后将不会再有朋友了。但是岳天杨却以他的坦诚真挚把他从对朋友的绝望中拽了回来。
他救了他的命,也救了他的心。他想尽一切办法千方百计医好了他身上所有的伤。他开始以为岳天杨这么做是另有所图,可能是觊觎他的一身盖世武功,但岳天杨至始至终压根就没提过武功这两个字。岳天杨向朋友一样待他,陪他下棋喝酒推心置腹的聊天,除了不放他外岳天杨可以满足他的任何要求。他也明白岳天杨不放他的苦衷,所以他也不强求岳天杨放他,因为他从不强求一个朋友。
直到有一天他从心里把岳天杨当兄长看了。有一天岳天杨对他说:“我把你锁了这么多年,我一看到你身上的铁链我就羞愧,我想把你身上的链子去了,只要你答应我不离开这间屋子就行。”他本可以假装应允岳天杨骗他去掉禁锢他的钢链。只要钢链一去,没有人能拦得往他,他就彻底自由了。但是他去没有那么做,岳天杨那样信任他他不忍心欺骗他,就算他被囚禁一生也不。他体验过被朋友欺骗后的感受,那种难以用语言描述的痛苦他死也忘不了。所以他不能把这种痛苦强加在岳天杨身上。更何况岳天杨是个真正的君子。他记得他当时是这样回答他的,“我不能答应你,我做梦都在想着出去抱血海深仇,如果你去了我身上的钢链可就不由你们的了,所以你还是锁着我好了。我不怪你。”他同样是个真君子。他为他的回答永远不会感到后悔。
他又忆起了一天,那天岳天杨很惊喜地对他说:“太子密谋篡位败露,皇上已把他贬为平民,这下我可以求大哥放你了!”他当时是那么激动。但是两天后岳天杨沮丧地对他说:“对不起,我没能说服我大哥。”那时岳天杨心里脸上都充满了深深地愧疚。“我不能勉强我大哥。”岳天杨当时以为他会怨怪的,但他当时却笑着说:“岳大哥好好看你的棋吧,你这盘恐怕是要输了。”当时他就看到了岳天杨流出了泪水。那是感动地泪,不为别得,只为他叫了一声他岳大哥。“贺兄弟,岳大哥我对不起你呀!我这辈子可只做了这么一件错事啊!”岳天杨哭出了声。但是那时他一点也不怪怨岳天杨,因为他知道岳天杨勾结万飞龙来害他完全是为了陈将军、为了他尊敬的陈大哥。所以他不恨他,他只恨太子和万飞龙。冤有头,债有主。
和岳天杨如同手足的情谊一幕幕掠过他的脑海。如今岳天杨死了,他觉得身上最重要的一处被人残酷地一刀割去了。他觉得心痛地连呼吸都困难了。良久他慢慢睁开眼睛。他的眼神更加深沉苦痛。这深沉苦痛的目光中还掺糅进了另外一种东西——仇恨,入骨的仇恨!
他问:“是谁杀了我岳大哥?”
陈将军说:“曹世亮”“没听说过。”
陈将军说:“他是‘秋风帮’的一个舵主。”
“秋风帮?也没听说过。”是的,毕竟他离开江湖已经十九年了,十九年江湖中可以发生很多翻天覆地的变化。一些人和帮派湮没,新的江湖人和许多新的帮派又会呈现在江湖。江湖是永远不息的。消声湮灭随风而去的只有那些江湖人、江湖事,及一切地恩怨情仇。
“这一定是个新的帮派。”他对陈将军说:“岳大哥怎么会和这个帮派结上仇?”
陈将军悲声说:“这还得从头说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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