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摔倒在柔软的沙发上,一时有些晕眩。
苏见看着这一幕,忽然笑笑说:“劳先生知道要煎你皮,你又不是不知道他宠她宠得铺二十床锦缎仍要替她找出一粒豌豆。”
张彼德撇嘴:“色令智昏。”
苏见微哂。
我忽然就安静了下来。
下午苏见过来,望见桌上餐厅送来的精致午餐一动未动。
他坐在我对面:“映映,可是不合胃口?”
我呆呆坐在沙发上,摇了摇头。
他叹气一声:“我们没有把你照顾好,劳先生要怪罪的。”
我闻言抬头看他,勉强笑笑:“对不起,我有吃了一点点,只是胃口不好。”
苏见轻声宽慰我:“别太担心。”
“他是不是病得很重?”我低声问,手在膝盖上不自觉地绞紧。
苏见沉默,不知如何答我。
我心神不宁地坐了一天,五星级酒店套房内娱乐设施一应俱全,服务员也好心建议我到楼下咖啡厅坐坐,或是到附近购物中心逛逛。我恍若未闻,只坐在沙发上一动不动地对着墙壁发呆。
待到傍晚,苏见敲门进来,手上拿着电话,用唇形轻声对我说:“劳先生。”
我骤然从混沌中惊醒,手微微颤抖,接过电话放在耳边。
家卓依旧是熟悉的沉郁嗓音,只是很虚弱:“映映?“
“你怎么样?”话一出口,我就已哽咽。
“我很好。”他低弱地说:“听我说,你先回去。”
“不,让我见见你。”我哀求他。
他低咳,声音无力:“我没有空。”
“不,家卓,我不回去——”我哭泣起来:“让我看望你——”
().
“映映,听话——”他声音急促起来,着急地试图安慰我:“你别哭……”话还没说完,他却骤然咳嗽起来,我听到电话那端响起仪器尖锐的响声,然后电话断了。
我僵硬地站在房内,苏见拿过我手中的电话,拨了好几次,眉头也渐渐皱紧。
张彼德晚上回来,冲着我发了一句火:“江意映,你除了给他添麻烦你还会什么!”
苏见拉住他:“你冷静点!”
“sorry。”他不情不愿地说了一句,走开了。
我听到他们俩在外面低声的交谈。
“你这样走开公司怎样,老大可有动作?”
“放心,一切都好。”
“他病成这样……”
苏见低低叹息了一声。
我倒在床上死死咬着被单,怔怔流下泪来。
我脑海中一直回荡,是我害的,是我害的,是我对他纠缠不休,是我同他吵架,是我讲话气他,是我害他受冻生病,他已明确拒绝了我,我还有什么颜面死乞白赖地要见他。
两天后,我登上了回国的班机。
家卓在伦敦住了近一个月。
回国后,我无数次拨打那个电话,可是一直关机。
我白天上班在公司做打杂助理,晚上在家写毕业论文,夜夜累得倒头就睡,用尽全部努力控制自己不去想他,教授惊讶于我的思维活跃,看着我交上去的设计草图,一向严肃到不苟言笑的脸庞也带了微微赞赏:“江意映,你是我近年见过的最有天分的学生。”
“但是——”他话锋一转,直接地道:“你知道,永远不会有建筑商用你作品。”
我已是意料之中,所以讨巧地答:“所以我只用来做毕业作品不是吗?”
那个知名的室内设计界大师望着我,然后说:“聪明的年轻人。”
我一边飞快地记下他给我的修改意见,一边答:“谢谢教授。”
走出学院大楼,冬雨下得淅沥,一向热闹的校园此刻也有些萧瑟,我脑中依然回味着教授的话,毕业设计图我选了难度极大的一座欧式别墅,万尺大宅,凭栏海景,设计重点是人与自然交融乐趣,为了充分将室外海景与室内溶为一体,仅仅一个大厅的设计,我花费无数时间构造室内景观视角和取景,反复修改室内比例关系,力图每一个视野看出去都是别致风景,我希望房子能有温馨家庭的感觉,因此细节设计上充满了古拙的童趣,看似不拘一格的家具组合,其实考究完美到了极致。
我知道,这般大胆新奇的设计所需材料昂贵不菲,如若用作商业设计,造价评估永远不会通过。
但这丝毫不能妨碍我的不顾一切但求麻痹自己的刻苦工作,我连续熬夜,长期对着电脑作图,两眼经常昏花一片。疲乏到尽处,下午倒在沙发上恍恍惚惚睡了过去。
似乎是老天垂怜,我竟然梦到他,梦中的他眉目清冷,穿一件白衬衣,是我熟悉的样子,我不知为何与他赌气,冷着脸不理他,他也不说话,只深深望我,我恼怒转身要走,他似是着急,往前几步欲追上前,却力不从心身子一晃,忽然就抚胸皱眉在我面前缓缓倒了下去——家卓——我恐慌地喊他名字,骤然从梦中惊醒,一身的冷汗,眼角犹有泪痕。
我坐在客厅思忖良久,还是拿起电话,我打家卓电话,仍然是关机,我拨电话去劳通银行总裁室。
秘书部接线小姐非常客气:“副总不在公司。”
“请问他何时会回来?”我试探着问。
“小姐,请问你找劳先生有何事?”秘书耐心地询问,口气却隐隐带了戒备:“可有预约?”
我急中生智说:“我找苏见先生。”
“苏先生啊……”她迟疑了一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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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马上接着说:“我姓江,请您转告苏先生我有事找他。”
我很幸运,一会儿有人接起了电话:“我是苏见。”
我鼻头酸楚:“苏先生。”
“是我。”他温和地答。
我千头万绪,一时不知如何问起。
“劳先生已经于上周回国。”苏见终于说。
“他在本埠?”
“嗯。”苏见口气带了淡淡怜悯。
“谢谢你,没事了。”我一颗心落到谷底,无法掩饰难过之情。
“映映,”苏见喊住我:“公司积累的工作多,他只是太忙。”
苏见有些小心替他辩解:“他身体还未完全康复——处理公事也辛苦——”
“他身体如何?”我担忧地问。
苏见沉默一会,才谨慎地答:“他在重症病房住了两周。”
我泪眼刷刷流下。
傍晚时分,家卓电话打进来。
“映映,”他温柔唤我,声音听起来精神还好:“我工作忙,过几天就会回家。”
隔了那么久,再次听到他声音,我死死咬着唇忍着不让自己哭出来。
“映映?”家卓在那端轻轻说。
“嗯,”我终于开口说:“对不起,是我的错,我发誓不会再纠缠你。”
这一个月来的无数个不眠之夜,这句话反反复复在我心里徘徊,希望自己真正说出口时能显得洒脱大度,可是此时话一出口,语气还是带了怨怼,我终究不能进退自如,我终究不够温柔体贴,是我不够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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