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2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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眼看那一件彩绣大红嫁衣渐渐浮起,犹如一朵大红鲜花似的绽放在水面上,人却丝毫没有踪迹,看到的人无不沉默了下来。渐渐的,这种静默蔓延到了那边喝骂暴打的人群身上,越来越多的人围到了秦淮河边,呆呆地看着水中一个个脑袋钻出水面。

“就只有这么一件嫁衣,没见沈小姐”

听到这嚷嚷声,瑞生死死拽着几乎失控的如意,一遍一遍木然安慰着她,自己的眼睛却在那儿来来回回搜索自家少爷的身影,可却什么都没找到。正当他自己也越来越惊惶越来越无助,手上几乎没了一丝一毫的力气时,他终于看见河岸边钻出了一个脑袋来。

“少爷”

喜出望外的瑞生放开如意就冲上前去,双手并用将徐勋拉上了水来。见他浑身湿淋淋地瘫坐在地上只不做声,他不得不搜肠刮肚地找安慰话,可那吉人自有天相几个字到了嘴边,却愣是怎么都说不出来,直到最后才憋出了一句话。

“没事的,徐大叔还没上来,沈小姐一定会没事的”

徐勋前世里游泳颇为拿手,这一世之初在大中桥下若不是带伤救人,也不会还要劳动徐良救命。然而,今天这一拨拨人跳进水中,把那秦淮河搅得如同混汤一般,他第一个抓住那件大红嫁衣,却空空荡荡不见人,随即旁边就有别个下水救人的抢了那空空的大红嫁衣过去。他也顾不得那许多,扎了不知道多少个猛子潜入水中探看,却始终没有收获,人却渐渐精疲力竭,这才不得不颓然上岸。此时此刻听到瑞生这句话,他陡然生出了最后的一丝希望。

就在这时候,如意突然如同疯了似的朝河边冲了过去,徐勋和瑞生齐齐大吃一惊,想要拦阻却来不及了。千钧一发之际,河岸边突然再次伸出了一个头发乱糟糟的脑袋来,见如意径直冲过来,那人毫不迟疑地一跃上岸,伸手一拦一带,就这么把如意带倒在地。

“还没个水落石出呢,寻死觅活做什么”

徐良冲着坐倒在地的如意喝了一声,旋即就不顾身上湿透了,大步走到徐勋面前蹲了下来,压低了声音说:“勋小哥,事情有古怪。前次跑到你家里的那位沈大小姐我也见过,她这么大胆泼辣聪明的人,决不至于不管不顾投河。我和你下去的那么快,后头又是这么多人,找到这么多小东西却偏生没找到穿得如此显眼的她,只有这么件衣裳,这没道理”

“而且,就这么一会儿工夫,下头淤泥上头散落的东西太多了”

见徐勋若有所思答了一句,脸色渐渐恢复了正常,徐良这才点了点头,轻声说道:“这大白天,秦淮河上的灯船都泊在岸边,我刚刚在水下没收获,突然一时起意,就游到那几条船边上一条条接近逐个查看了过来。其中的一条船的船头上,赫然还留着水迹”

第九十七章 傻丫头呆头鹅

文德桥上这惊天动地的一幕来得快去得也快。

一场迎亲演变成如此事件,赵二公子被打得昏厥过去人事不知,赵家派来迎亲的人基本上是人人带伤,再加上刚刚沈悦跳河之前的高呼,唯一还算完好的管家不敢造次,集合了剩下的人,甚至连对沈家撂下狠话都忘了,一应人等竟是仓皇退去。

而沈家剩下送亲的这一应人中,由于沈家大少爷仍然被禁闭家中,其余沈家长辈又因为赵二公子在沈家的大放狂言而一个都没到,那些下水之后一无所获的家丁随从只能听从管家路权的话。一拨回沈家报信,一拨去应天府衙查看究竟,还有一拨则是雇船沿河打捞。

至于围观的百姓却依旧不肯散去,刚刚跳下水救人的大多都被亲自过来道谢的路权三言两语打动了,拍着胸脯加入了再一次搜索救人的行列,更多的人则是三三两两站在岸边,有的指指戳戳,有的浮想联翩,有的摇头晃脑赞叹好一个烈女,有的低头惋惜好一个痴儿。

而此时此刻,已经换上了一身干衣裳的徐勋则是带着瑞生和如意来到了河边一艘两层楼的灯船前。河上正热闹,这些灯船上却都是静悄悄的,那些打捞的人知道这些夜晚璀璨夺目的灯船白天没人,自然都不会过来打搅。和左右的其他灯船比起来,这条两层楼画舫并不出奇,不但格局狭小,而且船身甚至有些修补过漆色的痕迹,里头亦是一片安静。站了一会的徐勋转头看了看不远处马车上的徐良,见其点了点头,突然出其不意地纵身跳上了船去。

“有人吗”

分明是大白天,但他这么开口一嚷嚷,底楼船舱的斑竹门帘立时被人一把打起,探出了一个尖脑袋,却是个。那汉子警惕地盯着徐勋看了好一阵子,这才赔笑道:“大白天的,姑娘们都还在楼里头歇息呢,公子还请晚上再来”

“我是南京守备郑公公的侄儿,找你们这管事的说话”话音刚落,徐勋就依稀听到了什么,一下子抬头往上头看去。

灯船二楼,才换上一身干衣裳,刚刚擦过头发的沈悦听到下头那熟悉的声音,忍不住鼻子痒痒打了个喷嚏。见李庆娘神色古怪,她不禁没好气地嘟囔道:“这死家伙,又是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他什么时候又变成郑公公的侄儿了”

李庆娘走到窗边,透过那棱窗的缝隙看见了岸边失魂落魄的如意,顿时想起之前那会儿的混乱场面,一时心有余悸,旋即就转头说道:“小姐,虽说不知道他们怎么找来的,可人都来了,如意也在下头,我下去看看吧。”

沈悦犹豫了好一阵子,这才点点头道:“嗯,让如意上来,千万别让他上来”

船头的徐勋和那汉子扯皮了片刻,终于不耐烦了。正当他几乎想强闯时,那斑竹帘再次被人高高挑了起来。那张脸一映入眼帘,他立时又惊又喜,竟是顾不得其他,直截了当地冲了进去。李庆娘本能伸手想拦,可看到徐勋头发乱糟糟的,仿佛才洗过一般,她顿时愣住了。刚刚在水下时乱哄哄的,她只顾着接应沈悦,根本没注意到其他,更没料到徐勋也在下水救人的人当中。这么一失神,她的手就拦了个空,竟眼睁睁地看着徐勋从身边一掠而过,撂下一句话就蹭蹭蹭上了楼。

“居然会在船头留下水渍,你们俩也太不小心了”

“阿嚏,阿嚏阿嚏阿嚏”

楼上,坐在那儿的沈悦一个个喷嚏打得止都止不住,正一张张抽着细纸抹鼻子的时候,突然就只听楼板一阵咚咚直响,紧跟着就看到一个人冲了上楼,除了徐勋还有谁见徐勋突然站住了,就这么直勾勾地看着自己,她一时有些手忙脚乱,好半晌才脱口而出道:“你你怎么上来了”

见从来都是女扮男装的小丫头就这么披散着一头半干不湿的秀发,脸上的妆容都洗得干干净净,别有一种不施粉黛的匀净,徐勋不禁看住了,待听到她开口质问,他才想起了自己此来的目的,不禁大步走上前去,就这么站在她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

小丫头被徐勋看得发毛,不禁色厉内荏地嗔道:“我问你话呢”

“你怎么跳的河,我就是怎么上来的”徐勋见小丫头一下子愣在了那儿,知道她在那入水一瞬间并没有真的看到自己,突然恼怒地冲着她吼道,“你知不知道刚刚那下有多危险,尽逞能,就不知道善泳者溺于水要是你早些告诉我出嫁的是你,我就是拼着事情难为,也不会听你的话选在赵家迎亲的日子不论是迎亲还是跳河,万一你弄假成真怎么办”

想到那种可能性,徐勋一时打了个寒噤,见小丫头委委屈屈地看着自己,他不禁为之气结,竟是忍不住一个栗枣敲在她头上。

“你这个傻丫头怎么不早对我说”

“我才不傻”沈悦抱着头站起身来,虽比徐勋矮小半个头,却仍是倔强地仰头直视着他,“我知道你都安排好了,可那个余浩万一出点岔子怎么办,那点书证就能打动应天府尹吴大人所以我让干娘把那些受过赵家害的人全都召集了起来,拿着我所有的体己,去给他们安置了家人,买了足够半年的口粮,这才让他们出来告状。事情闹得这么大,今天我跳河前不揽下这事,难道还让我爹和沈家背黑锅”

“那你之前尽可以让我去做这事”

“要做就要把事情闹大,你一直不都是这么干的”沈悦寸步不让地瞪着徐勋,随即才咬牙说道,“我跳了河,只要他们找不到我,以为我死了,赵家就背上了这条人命,再加上那么多人齐齐告状,还有你造的势,傅公公不会放过这机会的。沈家的那些罪名都是真的,若是赵钦死咬不放,就是他倒了,我爹也讨不得好,我祖母我娘我大哥也要受牵连。我这一跳,别人总不好意思去追究了,以后也不会有人指着沈家人说那是犯官赵钦的姻亲”

“你口口声声沈家,还有你爹,你知不知道,你这些谋划要成功,你今天这一跳之后,你就回不去沈家了”徐勋一下子重重按住了她的肩膀,一字一句地说道,“你一旦再露面,无数的脏水也许就可能朝你泼过来,赵家更可能破罐子破摔坏了你的名声,沈家的那些罪名也会被人旧事重提”

“我知道,我当然知道。”沈悦渐渐低下了头,肩膀轻轻抽动了起来,“我既然在文德桥上说出那些话来,就没想着回去。爹养了我这么多年,我不想嫁到那种人家去,可也不能连累沈氏破家。只要我跳河明志,再揽下此事,那些清流总得掂量掂量烈女二字,想来也不会追着沈家那点小过失穷追猛打,以至于污了他们的名声,傅公公应当也会周全一二,我家就能保全了。至于我,只要我离开南京,只要我隐姓埋名”

“傻丫头,你知不知道一个没家族倚靠的女人在这世上有多难立足”

见徐勋又叫自己傻丫头,沈悦不禁嗔怒地抬起了头:“你别瞧不起人,没了家族倚靠,我也能做出事情来我告诉你,我很早就让妈妈典当了我的首饰去开了一家米行,如今首饰都赎回来了不说,一家米行也变成了三家,现在还囤了不少米,抛出去就是老大一笔”

徐勋没料到小丫头居然不是存私房钱,而是做私房生意,不禁挑了挑眉:“好,算你能干,但你想过没有,你这笔生意做成了,钱财更多了,保不准有掌柜帐房伙计等等生出不好的心思以后会不会有那些对手觊觎你的生意,从中打主意而且,以前你丢了这些也就是损失一点钱,还有沈家可倚靠,可现在你要是丢了这些,那还拿什么立足”

见小丫头从不服气到脸上渐渐黯然,徐勋也不忍心再打击她,突然话锋一转道:“话说回来,你真的打算瞒着你祖母爹娘大哥,让他们伤心欲绝”

“我”

“要是你不想瞒着他们,那我就上门去见他们。接下来说动了他们,我就以你未婚夫的名义,到应天府衙去告赵钦居然害得我的未婚妻还没过门就跳了一趟秦淮河,我不踩得他永世不得翻身,我就不姓徐”

“谁是你未婚妻”小丫头被徐勋说得脸色通红,这么一句话脱口而出,旋即才想到徐勋手里还捏着婚书,不禁轻哼了一声,良久却摇了摇头说,“到时候让如意给我祖母送个信就行了。她卧病在床,兴许会受不住,至于爹娘大哥,他们若信以为真,也能让外人看不出破绽来。至于亲事我这个沈大小姐以后是不可能活回来了,你认下此事对你一丁点好处都没有。徐二爷对爹爹有恩,爹爹终究亏欠了你,我这次就算是还清了。”

“好处不好处的,你不用管,我自有办法。至于什么还清了帐,你还好意思说,今天你还害得我跳了一趟秦淮河呢”

小丫头一下子抬起了头,这才想起自己这一跳才刚一会,徐勋就找到了这条船,又发现他的头发竟然是湿湿的,忍不住伸手去摸了摸他的鬓角,随即才一下子缩回了手去,眼圈渐渐红了,嘴里轻轻呢喃了一声。

“呆头鹅”

尽管她事先和李庆娘商量筹划好了,尽管她小时候住在句容时,曾经在夏日里每天半夜跟着李庆娘偷偷溜出去在附近的小河里头游泳,水性很不错,尽管她那一番话说得慷慨激昂,尽管她已经做好了断绝亲人的准备,但真正纵身一跃的时候,她仍然有一种说不出的心灰意冷。一想到自己入水的刹那,徐勋竟然近在咫尺,还跟着跳了下来救她,她竟是什么话都说不出来,下意识地伸手抱住了他。

这突然温香软玉在怀,徐勋怔了片刻便任由她靠在身上轻轻抽泣,等过了许久,他才将小丫头推开少许,自然而然地抬起手擦了擦她那滚落下来的泪珠。

“所以,别再说什么欠账不欠账的。咱们俩的账纠缠不清,我还不清你的,你也别想着还清我的。接下来的事情就交给我吧,至于你,沈家和赵家指不定会立时搜索河道,这灯船上不可久留,先和李妈妈去找个妥当的地方住下,免得节外生枝。”

第九十八章 丈人心灰,鼓声如雷

李庆娘拉着满脸焦急的如意在外头等了也不知道多久,这才终于看到徐勋下了楼来。脱手放了如意上去,她听上头须臾就传来了一阵哇哇哭声,免不了想上前对徐勋说些什么,却只见他冲自己摆了摆手。

“悦儿都对我说了。”

听到这个极其自然的称呼,李庆娘愣了一愣,心里再次叹了一口气,随即便打起精神说道:“大小姐偏是要用这法子,我劝不住,也只能依了她。如今到了这地步,我能做的事已经都差不多了,只请七公子看在大小姐这烈性的份上,好好善后,别辜负了她这一片心意。除恶务尽,决不能让大小姐白白冒了这风险”

“你放心”

两人交谈了一阵,徐勋得知刚刚那汉子毛二是李庆娘在外头收的徒弟,为人机灵可靠,待会也会跟着她们一块离开,他就多留了一个心眼,把人召了过来,若有若无地敲打了两句,又把傅容徐俌等人拿出来威慑,见此人噤若寒蝉,等了如意从楼上下来,他索性嘱咐瑞生留下帮衬,这才带着如意出了门。

上了车后,驾车的徐良听徐勋解说今日这事情的种种内情,即便是他阅尽世事,亦不禁啧啧称奇,当得知沈悦回不了沈家的时候,他一下子就沉默了下来,隔了许久才低声说道:“勋小哥,这沈姑娘实在是不容易,你可千万别辜负了人家”

“大叔,我是那种人吗”

徐勋脱口而出答了一句,随即心里才想起沈悦那小小年纪,免不了有一种老牛吃嫩草的不自然。可想想她看似爆炭脾气,可却能只靠李庆娘帮忙就做下这等奇事,将今天这场本就闹得极大的风波往上助推了一把,他更是生出了一种知心知意之外的钦佩和敬意。

一路上如意始终沉默不语,直到了沈家大门口,她也没有第一时间下车,而是呆坐了片刻,这才抬起头毅然决然地看着徐勋说道:“七公子,待会见到我家老爷,你能否为我赎身”

徐勋正在不甚熟练地束着自己那乱糟糟的头发,闻听此言不禁愣住了:“你说什么”

“我家里人虽在句容,但从小就把我卖给了沈家做事,签的是死契,偶尔虽也有人来看我,可论情分根本及不上小姐”如意轻轻一咬嘴唇,低着头说,“小姐今后不能回沈家,只有李妈妈一个人跟着,我实在是不放心,请七公子向老爷赎了我,送我去服侍小姐吧”

“好”

想着瑞生亦是这样一门心思的忠心耿耿,徐勋看着满脸决然的如意,须臾就爽快地答应了下来。和如意下了车,他就发现沈家已经是乱成一团,大门里头进进出出都是人,到处都是大呼小叫的嚷嚷声,门口却连个正经看门的门房都没有。知道这会儿即使通报也是徒然,他就由得如意在前头带路,一路顺顺当当地闯了进去。

消息传回沈家的时候,沈太太吴氏就立时昏厥了过去,面若死灰的沈光瘫坐在椅子上足足一刻钟方才回过神来。他原本就因赵二公子迎亲时的大放厥词而满肚子郁气,当即厉声吩咐人去拆了外头的喜棚等等,随即又嘱咐不得惊动了母亲沈方氏,这才把</br></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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