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话一出,张宗说原本就因日晒和激斗而通红的脸色更是变得如同猪肝似的,而齐济良则是满脸得意。这时候,徐勋方才没好气地说道:“要赌也赌些有意思的,又不是三岁小孩,居然拿这些无聊事当赌注这样,下次你们再打,我出赌注,一件蟒衣一把绣春刀”
尽管现如今的飞鱼麒麟和蟒衣早已不如当年那般珍贵,但毕竟能穿上便代表圣眷在身。徐勋也是因为府军前卫升格成了天子扈从,朱厚照刚刚才大手一挥赏赐了这样一批装备下来。此刻见那两人的目光中又明显擦出了火花,他又看着王世坤和徐延彻说道:“当然,不止他两个,你们和所有百户也一块下场,幼军对幼军,他们那些新调来的也是分百户比试。”
徐延彻还在愣着,王世坤就知机地问道:“莫非皇上要亲临观瞻”
“明知故问”
对这四位把事儿说了,徐勋一转身,又去对马桥钱宁嘱咐了此事,等到这消息一传十十传百在众多人当中散布了开来,一时间也不知道多少人心怀期盼。毕竟,前一次演练军阵的时候,弘治皇帝那大方的赏赐让众人无不印象深刻,而如今太子登基成了新帝,对于自己这些扈从又怎么可能小气
用这么一个消息安抚了众人,徐勋又召来马桥,吩咐让其拣选出两千人来,即日起搬到在宣武门外将军校场一条胡同的旧营房,协同西厂一块梳理城外住民。办完了这些,他才借口有事要办,单单把王世坤叫了相陪。两人一块出了西安门,早有奉命在此等候的阿宝和永安一块牵马迎了上来。把此前的宫马照旧留在了西安门,王世坤随徐勋上前,乍扫了一眼完全没认出当初自己送出去的永安,只笑道:“看来你是早有预备,连马都备了双份的。”
“我哪有那么多先见之明,不过是为了以备不时之需,谁知道今天正好用上。”徐勋一踩马镫利落地跨上马背,回过头见王世坤也已经上了马,他等其策马并行上来,这才说道,“今天在文华殿已经定下了,保国公佩印出征,皇上差点打算让我去京营,结果老大人们一通反对,最后我便将计就计,举荐定国公和我爹去京营。”
“嗯”
王世坤在京城厮混一年,要是从前认识他的人再见着他,几乎都不能相信这就是从前的金陵第一少。因而,此刻他听到徐勋这话,呆滞了片刻就嘿然笑道:“那我可要说一句恭喜大人,贺喜大人了。怎么,是要我去定国公府捎个话”
“要捎话徐延彻这个当儿子的过去,总比你八竿子打不着的亲戚去合适。”徐勋哂然一笑,勾了勾手示意王世坤靠近些,他便轻声说道,“皇上今天说前两天有人提议重建弘文阁,这立意本来是为了劝谏他好好读书的,可皇上的打算却与此大相径庭。你和北监祭酒谢铎谢老大人也打过多次交道了,不妨去打探打探风声,看看谢老大人愿不愿意出来”
“皇上是打算”
挂羊头卖狗肉拿着老臣在前头挡着,自己往弘文阁里头安插人手
王世坤这后半截话虽没说,可面对徐勋那眼神,他哪里还有不明白的,无可奈何地摇了摇头,却二话不说揽下了这么一件事。而徐勋目送王世坤策马远去了,立时就唤了前头牵着缰绳的永安过来:“这儿不用你跟了,你先回去,对老爷捎带一句话,这两天咱们家为已故兴安伯做法会祈福,不见外客。”
老爹之前就已经被人纠缠不休了,现如今在大军出征之前,还是安安稳稳在家的好
眼看老少二位主人在朝中站得稳稳当当,永安现如今已经死心塌地,闻言连声答应就行礼去了。而徐勋待到原本跟在后头的阿宝上来接过了缰绳,就立时吩咐改道去千步廊外的锦衣卫北镇抚司。正巧叶广刚刚接了旨意,正式掌锦衣卫印,上上下下一团喜庆,他这一到自然也顺势道了恭喜。一番客套寒暄之后,待叶广请了他里头坐,他就顺势说出了文华殿之事。
“哦,令尊居然坐了神机营这可是天大的好事,可喜可贺”
“我也是被人挤对得恼火了,一时心里不痛快方才把他老人家推了出来,如今想想还有些后悔。”徐勋提出这个不过是为了引子,之前谷大用反复请托,再加上他另有计较,这一趟一定得来。这会儿他有意叹了一口气,就又看向了叶广。
“皇上因为宣府大同的局势在文华殿发了火,东厂王公公都吃了排揎。虽说如今这事情又转了西厂的谷公公,但叶大人如今已经掌了锦衣卫,这事儿谷公公请我来说项,请锦衣卫分担一二。锦衣卫从前多在城内巡逻,但如今城外人烟密集的客栈酒楼饭庄以及那些能容留外人住宿的佛寺道观,最好也是借机整治整治。当然,我也奏明了皇上,府军前卫拨两千人驻扎宣武门外。和西厂锦衣卫一块把城外梳理一遍。”
对于谷大用接了这么个烫手山芋,现如今连锦衣卫都要捎带进去,无论叶广也好,李逸风也罢,心中都不免有些异样毕竟,厂卫干侦缉官家隐私的事那是本行,十拿九稳都是谦虚的,可这抓奸细还真是多年荒废很不趁手,和外行没什么两样。
第二百八十五章 病才子
永福寺位于城外宣武门大街以东,算不上什么有名的古刹名刹,因距离琉璃厂近些,住持和尚又是长袖善舞,所以分管琉璃厂的几个宫中内侍常有资助些香火钱,但城外各式各样的小庙道观就不下十几家,和尚们也不得不常常往外化缘兼且精心侍弄寺后那十几亩菜地,日子过得极其清苦。
因而,对于如今住在寺后那仅有一座精舍中的客人,上上下下都极其客气。毕竟那位客人出手阔绰,随行又有两个书童并一个老仆伺候,显而易见是大户人家出来的。然而,这位客人深居简出几日之后出门拜访,回回都是打起精神出去无精打采回来,几个深悉世情的和尚就本能察觉到几分不对劲了。等到前两日寺中甚至闹出了什么夜行人的风波,那客人受惊过度竟卧病在床,纵使主持老和尚再贪那每日一两银子的香火钱,一怕人在这里出事,二怕人病故在这里,最后也不由得生出了送客的念头。
这会儿老和尚坐在床头,便是满脸的无奈和关切:“敝寺毕竟是偏僻了一些,这些天外头都在传鞑子奸细,前日晚上徐老爷无意中看见的兴许就是了。如今这等时节,城外不少民众都纷纷往城内躲避,徐老爷也不如早作打算的好。”
当年徐经上京之时鲜衣怒马好不意气风发,如今再临此地,却是处处碰壁,竟连什么夜行人的诡异勾当都闹出来了。此时此刻,心灰意冷的他听着这老和尚絮絮叨叨旁敲侧击,为的便是让他早走,终究是生出了几分的怨愤和不耐烦来。
“我知道了,等寻着地方立刻搬走就是。”见老和尚张了张口要辩解什么,徐经就摆了摆手道,“松伯,送客”
主持老和尚见侍立在徐经榻边的那个老仆冷着脸走上前来,也就知机地不再多言,转身就出了屋子。而那松伯等人一出屋子就砰的一声关上了房门,旋即快步走了回来,到榻边上先给徐经倒了半盏温茶,这才劝慰道:“老爷,这等趋炎附势的和尚,实在是污了这方外之地,咱们尽快搬走吧当今皇上才一登基就要改朝会,足可见是有魄力的,您当年的冤案一定也能昭雪,您且好好保养身体才要紧。”
“什么昭雪,想当初那许多公侯引我和六如为贵宾,现如今我特地上门却人人避而不见,人情冷暖世态炎凉可见一斑。程大人过世的时候,朝廷尚且都没有什么真正的说法,而且要不是他在狱中受辱,哪里会这样早去世都是我不该还抱着那一线希望,此番上了京城自取其辱”
徐经深深叹了一口气之后,终究也不想再说下去,斜倚着就闭上了眼睛。正当他愁肠百结的时候,外间突然传来了一阵大呼小叫,紧跟着他就听到身旁的松伯急匆匆出去。料想那些和尚又捣鼓些见不得人的名堂,他不觉忿然睁开眼睛支撑着坐了起来。可不消一会儿,他就看见松伯满面惶然地回转了来。
“老爷”见徐经目光炯炯地看着他,他便低声说道,“府军前卫兵员两千奉命驻扎城外,同西厂和锦衣卫一同肃清城外鞑子奸细,外加盘查往来外乡人,这会儿是来盘查永福寺的。都是那老和尚多嘴,他们竟是知道了老爷那天晚上被夜行人所惊的事。”
“你说什么”
徐经一下子掀开被子坐了起来,脸上又惊又怒。虽说此番上京凭借江阴徐氏的名声很容易地弄到了路引,可这等盘查素来是无缝的鸡蛋也要凿出眼来,更何况他是被革除功名勒令回乡为吏的,而且还偏偏牵涉到了什么鞑子奸细
“老爷您别动怒,小的已经让人去说了您卧病在床,又让他们打点些银子,料想这一遭一定能敷衍过去。”
松伯服侍徐家祖孙三代,徐经的父亲徐元献便是因礼部会试不中发愤用功过度,乃至于不到三十就撒手人寰,连带徐经祖父徐颐亦是随之故世,眼见这位弱冠即中举人的小主人被革除功名之后身体一日不如一日,如今也是这般憔悴光景,他只觉得心如刀割,有心再宽慰,可话到嘴边竟是不知道该说什么是好。偏生就在这时候,一个小童竟仓皇地奔了进来。
“老爷,那位大人看了咱们的路引之后,径直往这儿过来了。”
“扶我起来”
当此之际,徐经终于沉着了下来。他一脚踢开那个扑跪在地的小童,硬按着松伯的手站起身。才刚披上一件外袍,他就只见两三个人进了屋子。头前那个黑塔汉子一身整齐簇新的军袍,乍一看那精气神,就和他在江阴时见过的那些军官截然不同,尤其是眼神中流露出一种慑人的锐气。他勉强抬手行了个礼,正想说话,却突然咳嗽了起来。
“既是病着,你就先躺下吧。”
徐经本就是忧惧熬出来的病,此刻听对方说话客气,顿时稍稍安心,但仍是不敢托大,忙行礼说道:“一介草民,不敢当军爷厚待。军爷既是有要务在身,不论是要盘查还是盘问,草民无不遵从。”
马桥今儿个领命负责琉璃厂和惜薪司南厂中间的这段区域,可查到这永福禅寺时看到内中竟然住着个来自江阴的书生,他就有些犯嘀咕了。毕竟,士子住佛寺道观的不是没有,可如今早已过了会试之期,可人是月初抵达的,这就有些蹊跷了,所以便亲自过来查了查。
可此刻看着这么个病怏怏的青年,他的疑心就打消了一半,虽仍有几分嘀咕,但只是笑呵呵地说道:“路引既然是真的,那就没什么其他可盘查的了。只是,我看那路引上是梧塍徐氏,是不是就是家富藏书,造有万卷楼的那个江阴徐氏”
徐经又是自豪家名赫赫竟是连京城人都知道,又是担心对方就此敲竹杠,心里竟是说不出的滋味,只得强笑道:“没想到军爷也知道徐氏万卷楼”
“那是当然,我家大人便姓徐,常说本朝徐氏文臣武将名人辈出,我这大老粗跟着,自然得去打听打听徐氏的名人,正好梧塍徐氏的藏书楼就大大有名。我一个大老粗没看过几本书,听说你是梧塍徐氏这一代当家,所以就过来瞧一眼。”马桥见徐经错愕之下仿佛又有些如释重负,便又说道,“不过你说自个是草民,家里都有那么多书,就没考个功名出来”
这莽军官一言戳着自家少爷的痛处,松伯顿时大怒,可仍是不得不硬生生按捺下来。而徐经虽是听着神伤,但还是强笑道:“军爷说的是,都是徐某人无能堕了家名。”
“堕了家名没什么要紧的,重新挣回来就是了,你又不是七老八十了。”
马桥跟着徐勋,生怕徐家人口多自己万一得罪了哪个,这才去了解的徐氏人物。亏他还真去打听了各种郡望,比如什么东海徐氏高平徐氏松江徐氏梧塍徐氏等等,可都不及藏书多的万卷楼给他印象深刻。此时,他觉着这书生坐享宝山还这么颓废,免不了又教训了起来。
“这年头有的是六十岁的进士,你还有的是时间去考呢,这时候说无能不嫌太早了姑苏徐祯卿听说过没有那和你是同姓吧,还不是好些年考不中的,今年会试之后还被人打折了手,结果我家大人仗义帮了他的忙,他自己又是有真才实学的,一下子就摘了传胪”
徐经何尝吃一个军官这般教训过,又是羞又是恼,可临到最后对方提到徐祯卿的时候,他不由得愣住了。他和唐寅交情莫逆,徐祯卿又是经唐寅提携方才在苏州士子中间站住脚的,他怎么会不认识徐祯卿高中传胪的消息他听说过,可其中有这等关节他还是第一次听说。而且徐祯卿如今身为翰林庶吉士,他根本见不着,也不认为这位新科进士能够对自己有多大帮助,所以没找上门去过。
眼看那马桥教训了他一番转身就要走,他突然开口问道:“这位军爷,不知道适才所提大人,可是府军前卫掌印指挥使徐大人”
“不错。”马桥停下脚步转过身来,挑了挑眉道,“你认识我家大人”
“不,徐某人只是闻名已久,尚未有缘拜见。”徐经站直身子深深行了一礼,旋即开口说道,“军爷可否代致徐大人,就说江阴徐经求见。徐某人前天晚上曾经看见一个黑衣夜行人,此事大有蹊跷,想当面禀明”
黑衣夜行人当面禀明
马桥一下子上了心,可瞧见人病恹恹的,他踌躇片刻就开口说道:“那好,我去外头吩咐人给你雇一辆车。还有你这身体,确定能撑得住”
“多谢军爷好意,徐某人有一辆车,不必再去外头雇请。至于我这身体,不过是一时受了惊吓,之前调养过后已经好多了。”徐经见松伯蠕动嘴唇要说话,立刻用严厉的目光横了他一眼,见其默然低头,他才继续说道,“事不宜迟,容我换身衣裳,这就起身。”
马桥原本就是最顶真的人,闻听此言也就点了点头。然而到了外头,他却也不敢就此全信,召了主持老和尚来一再盘问,得知确实前天晚上有过一个黑衣夜行人莫名出现,徐经的病有七八分都是因此而来,他才真正信了此事,一时暗自庆幸不迭。
多亏他一时兴起多教训了这书生几句,否则哪有这趟收获
第二百八十六章 不甘心
童家桥边上的废园如今虽是暂且改成了一个敞开式的花园,但徐勋深知后世那些公园乍一免费开放是什么样的惨状,更不要说大明朝了。因而,这块讲学的地方是不设围墙,他却把四周围的这一大块地全都圈了进去,眼下正让人平整土地预备材料破土动工,打算修建园子。而这会儿,在一间临时修缮好的屋子里,他的对面就坐着如今京城锦衣卫和西厂的两位头面人物,而桌子上则赫然摊开了一张地图。
“这是善果寺,这是惜薪司南厂,这是琉璃厂”
徐勋指着已经被打好了一个个格子的地图,旋即就看着叶广和谷大用说:“城外这地方不比城内,一直都没有常驻衙门管辖,如今趁着皇上这旨意,正好把各自所辖的区段划分下来。每个小旗带着十个人负责一块地方,摸排所有住民的底细,建立归档,以便日后再有事情就能及时反应过来。而若是事后查到这事情就出在他们所辖之地,问起罪来,他们也无话可说。如今按照正阳门外大街为限,西边归西厂,东边归锦衣卫,如果有人手不够,府军前卫的人尽可以调去维持使用。如果万一发现什么端倪要出兵清剿,也是我这边来。毕竟,我这人手贸然去街面走动,兵部刘老尚书头一个就会跳起来。”
谷大用和叶广伸脑袋去看这张地图,见上头林林总总的胡同以及那些大的店铺客栈佛寺道观都标得清清楚楚,不禁都佩服徐勋短短时间能折腾出这些的细致。而起头还忧心自己这差事办不</br></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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