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0章(2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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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火炮的声音不但让这千余蒙古骑兵为之色变,就连徐勋和神英也不禁面面相觑。徐勋身在府军前卫,此前还特意演习过诸多火器,可结果不过是才刚让上下幼军学会使用和相应配合等等,至于这年头的火炮,更是大异于后世那种声势,多半用于城防所用,要用于野战简直是难如登天。因而,当这爆炸声由远及近阵阵传来,紧跟着又见那边军马两翼突然散开包围,而中军亦迅速前进,更远处则是旌旗飘扬,竟数不清有多少援军,他不由得心头大震,一旁的神英更是神采飞扬,忍不住一巴掌拍在了马首上。

“这庄鉴,什么时候这样胆大了,竟然这样大手笔,莫非大同守军倾巢出动了不成”

“不管怎么说,总是解了我们困厄。莫要挡住大军,我们先退”

神英和徐勋率兵回转的时候,援军的两翼骑兵已经扇形展开,而迎接近千骑兵的并不是两翼骑兵的锋芒,而是中军的火铳和弓箭。尽管查干巴拉自视极高,可见前排刀牌手已经预备停当,面对这样的正统战阵,他也知道没法轻易撼动,不得已之下只能收束兵马打算突围。然而,此前为了追击徐勋这一行人,尽管千余人分成两拨轮流休息,可马匹终究是耗损太大,再加上火炮声音和明军大部在旁窥伺的震慑,明军左右包抄前后阻截,他十成的本事竟是难以发挥出一成来,心头更是生出了一个可怕的设想。

莫非明人引他一路到此,原本就是想设伏兵吃掉他们

有了这想法,查干巴拉越发不敢停留,拼命收束兵马往北突围。然而,当他终于突出了重围的时候,却发现面前竟赫然又是无数旌旗,自己此前率兵追杀的那一行人正在最前面。见那四周人困马乏,他更知道乌鲁斯博罗特和脱火赤铁定已经借此向永谢布的亦不剌兴师问罪,自己这一行人休想有援兵,不由得生出了绝望的感觉。咬牙切齿了瞬间,他就不管不顾地再次举起了腰刀。然而这一次,他却是清清楚楚地知道,麾下的兵马已经难以为继。

眼见得那些追兵被人一点点分割吃掉,徐勋在终于松了一口气的同时,整个人也几乎脱力毕竟,剧战之后,他那口提起多时不曾放下的劲头就完全松了。因而,当看到张永和一个老者拍马疾驰了过来,他只能无力地拱了拱手,这才说道:“老张,亏你来得及时,否则我和神将军还有这数百人就得把命送在这里。”

“那是,我和刘清赶到这儿,嘴皮子都快磨破了,这才讨来了这几千兵马”

“几千又是火炮又是旌旗,我看着怎么也像是上万”徐勋惊讶地挑了挑眉,旋即就看向了那个下颌无须的老者。乍一看,他几乎以为对方是大同的镇守太监,可再一看却觉得和他印象中那些太监有些区别,一时便试探道,“可是庄总兵”

“就知道你会看走眼”张永嘿然一笑,见神英已经向对方拱了拱手,他这才解说道,“这是督理陕西马政的杨一清杨都堂,正好朝廷征调有军略的回京咨议,他刚巧路过大同去见庄鉴,于是就帮我说了两句话,否则庄鉴哪里那么容易出兵这一次要不是杨都堂特意让大同北边的各堡发火炮响应,又用旌旗作为疑兵堕虏寇士气,这一仗哪里这么容易”

“原来是杨都堂”徐勋听到张永解说这番安排,钦佩不已,连忙在马上欠身道谢,可话一出口,他突然又瞪大了眼睛,“你就是杨一清”

杨一清见神英身上带创,徐勋亦是浑身浴血,再看看他们麾下那些将士的样子,一时也咂舌于他们经历的艰险,对于这一老一少的搭档也生出了几分敬服来。然而,徐勋道谢之后突然瞠目结舌冲着自己上看下看,他不禁有些狐疑:“徐大人此前见过老夫”

“没见过没见过”徐勋干笑一声,旋即就打哈哈道,“只是杨都堂在陕西的名声都传到京师去了,我一直恨不能一见,今次见着真人,更觉得闻名不如见面,见面更胜闻名”

人都爱听好话,杨一清本就因今日之事对徐勋观感极佳,徐勋赞他名声赫赫,又这般好评,他免不了觉得心中熨帖十分。等又和神英相见之后,他一面让人打扫战场,一面又向神徐两人询问此前在口外这七八天中的情形,得知沙城大捷后,两人又屠灭了清水河边一部,借由挑起了察哈尔汗庭和永谢布的争端,他不禁眼睛大亮。

“真真妙策好,机不可失时不再来,你们昨夜这么一打,却只有这样小股兵马撵上来,足可证明那小王子的儿子因此而问罪那个亦不剌。趁着这机会,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徐勋怕的就是杨一清亦是老成持重不肯轻率出击,此时听到他这般说,他不禁和神英对视一眼,两人眼中全都露出了惊喜。而这时候,一旁的张永又轻咳一声道:“徐老弟,神将军,好教你们得知,这一回出兵的并不单单是大同,趁着保国公大军总算从宣府开了过来,老苗逵也催着陈雄从万全右卫城出兵了嘿,要是他真正赶上了这一遭,我从今往后,再不说他是冒功的缩头乌龟”

张永把杨一清拖下了水,又很欣赏这位不喜欢把规矩成例挂在嘴边的老大人,所以哪怕这种只该和亲近人说的话也没想着回避。至于神英和徐勋这一回同舟共济并肩作战这许久,他早就不把这位老将当成了外人。此话一出,见杨一清和神英尽皆大笑,徐勋则是对他打了个手势,他又笑眯眯地伸出了一个巴掌。

“五千人,再多就是老苗逵敢要,陈雄也不敢带出来,毕竟万全右卫城顶在最前头,乃是重中之重,万一保国公拖拖拉拉给鞑子钻了空子,他也交代不过去。咱们两边会合在一块,也很够闹一回了”

“既然如此,那就闹他一个天翻地覆”徐勋斩钉截铁地吐出这一句话,目光往刚刚的战场上一扫,他就深深吸了一口气道,“否则,也对不起这许多一路冲杀过来,却折在最后关头的勇士英雄,这笔账,总得从虏寇身上讨回来”

说到这里,他就冲着神英和杨一清郑重其事地拱手道:“行军打仗是神将军的本行,经略谋划是杨都堂的长处。今次有二位在,文武同心,大胜可期至于我和张公公,就不妨在旁边拾遗补缺了”

“徐大人说得不错,二位尽管放手施为就是,只要能够大胜,回朝之后的事情二位什么都不用担心”

神英这一路上几乎是把十八般本事都使了出来,徐勋不曾对他有半点掣肘;而杨一清这一路从大同出兵至此亦然。此时此刻,见徐勋和张永都是这么一副态度,两人欣然之余,亦是不免生出了一股豪情来。为官多年,做什么事总少不得和人打交道,现如今难能有人肯扫除一切障碍,他们只要专心军务,上哪再去找这样的好事

“好,老夫既然来了,就没曾想空着手回去”

“杨都堂这一介文官都有这样的豪情壮志,我这把老骨头还有什么可说的没说的,今天既然能够死里逃生,合该我这一回打出个名堂来”

这四人彼此大笑之后,少不得各自去整顿军马。等到中午时分,战场的清理工作也已经进入了尾声。尽管千余虏寇追兵最后奋然突围的仍然有两三百人,可其中查干巴拉便永远地倒在了这下水海边,此外斩首三百余,轻伤重伤还有三百多人。然而,徐勋和神英此前杀俘之举,杨一清却是不好再用了,因此地距离大同不过一日的路程,他径直吩咐记下军功之后,就挑出了五百步卒吩咐把人押回关内,又把己方的伤者尽皆遣回,如此一整顿,最后剩下的便只有不到四千,这其中,还包括徐勋那两百挂零的兵马。

再次出发前夕,看着下水海边多出的那一个个简易土包,徐勋忍不住勒马驻足,随即摘下了头盔,低头默哀片刻,这才抬起头来环视身后那两百余人,一字一句地说:“我知道朝廷有战死者就地掩埋落葬的规矩。但今天诸位勇士都是快到家门口却丢了性命,都是我的过失他们的战利品回去之后必当发还家人,而且,等大军回还,我一定亲自为各位弟兄迁葬回关内如有违誓,如同此发”

见徐勋竟是突然抽刀断发,此前随着他一路从沙城杀出来的二百余人齐齐都沉默了下来,脸上不无感动。一旁的杨一清看着这一幕,心里不免有些感慨。

能说出这种话,也怪不得能使将士一心,带着这么一丁点人闹出这么大的场面来

第三百二十四章 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亦不剌,我带来了我麾下的六千勇士”

和亦不剌耶利亚斯兄弟来了一个拥抱之后,勒古锡阿克拉忽指着那无数的奔马无数的骑手,大笑着说出了这么一句话,随即便斩钉截铁地说道,“我们的草场是我们率领勇士用血肉换来的,大汗如果想就这么取了去,那么就只有从我们的尸体上踩过去乌鲁斯博罗特有什么本事,他也配统帅我们右翼三万户”

亦不剌和耶利亚斯才刚刚率众和乌鲁斯博罗特脱火赤的联军打了一仗,双方折损了数百人,心里正憋着一团火,原本对于迟迟不来的勒古锡阿克拉忽很恼火,可此时人既是来了,又带来了六千人马,城府不深的耶利亚斯少不得轻哼了一声。

“要不是你把图鲁勒图陷入险境,怎么会给乌鲁斯博罗特留下借口”

“我怎么知道明军会从那个地方冒出来”勒古锡阿克拉忽立刻大声抱屈道,“图鲁勒图到鄂尔多斯来散心,我的夫人亲自陪她骑马,亲自带着她去各个海子游玩,临行我又亲自护送她,是她自己说不要那么多兵马,这怎么能怪我也只有大汗才能容得下这么任性的公主,我们卫拉特的女人一直都如同海子一样柔和,如同山岗一样坚强,哪里有她这样抛下丈夫独自回汗庭的现在乌鲁斯博罗特拿着她这个借口征讨永谢布,谁都知道那是借口”

话虽这样说,他的眼神却有些闪烁。没有人知道他送了图鲁勒图在那边之后,就布置了一支马贼在附近。这些年达延汗巴图蒙克越来越强势,对于左右翼六大万户的控制也越来越强,长此以往,那屠刀迟早要落在鄂尔多斯的头上。之前,有一个汉人商队经过他这里时,那个首领曾经对他讲解过汉人的三十六计,其中就有借刀杀人,他立时记下了。

他知道永谢布的亦不剌耶利亚斯兄弟都是最暴躁的,这才想出了这个借刀杀人的主意,届时就能把他们拉下水一同对抗巴图蒙克。谁能想到,马贼还没出动,这明军偏偏就找上了那里,可屠杀了男人之后,竟是有眼不识珠地放过了图鲁勒图所幸明军他们逃到了永谢布的地盘,而乌鲁斯博罗特竟亲自大军开了过来,而那支明军又袭击了乌鲁斯博罗特的军马,这一仗不但打起来了,而且如果能杀了乌鲁斯博罗特,那么如今震慑于巴图蒙克实力的各部,一定会举起反叛的旗帜

对于勒古锡阿克拉忽的说法,亦不剌脸上的僵硬之色终于稍稍得以缓解,旋即重重点了点头道:“你说得不错,屠刀本来就是要落下来的,只是早晚问题。趁着我们两路大军会合的机会,立刻对乌鲁斯博罗特和脱火赤动手卫拉特人败北的次数已经太多了,也先汗的荣光已经不再,这次我们要凭借我们的力量,把这一切扳回来,让汗庭知道卫拉特人不是任凭他们拿捏的当年满都海彻辰给卫拉特人定下的那些屈辱规矩,是该打破的时候了”

当年满都海彻辰带着年幼的巴图蒙克征服卫拉特诸部之后,便以大汗的名义发布了一条命令。自此之后,卫拉特人的房舍不得称殿宇,冠缨长不得过四指,居常许跪不许坐,食肉许啮不许割,改“乌苏克”酸奶之名为“扎格”。除了吃肉这一条最终松动,允了用刀子,但其他的规矩几十年来沿袭至今,成了卫拉特人心中永恒的屈辱。

因而,亦不剌提到这一条,耶利亚斯和勒古锡阿克拉忽齐齐附和道:“说的没错,是该打破的时候了”

当三只手紧紧握在了一起之后,亦不剌深深吸了一口气,斩钉截铁地说道:“出兵”

给汗庭的急报已经送了回去,坐在临时的大帐之中,乌鲁斯博罗特和脱火赤想起此前那一次试探性的交锋,脸色都不是那么好看。乌鲁斯博罗特更是眉头紧皱地说道:“父汗说得没错,亦不剌是早就有心反叛,否则仓促之间怎么会齐集那么多兵马要不是我及时带来了援兵,光凭你这数千人,只怕会被他打得猝不及防。”

“不错,但是,我们不能在这里干等汗庭的增兵明人为什么会这么大胆,而且在永谢布的地盘上出没却没有引起他们的任何异动也许,亦不剌也想单独得到明人的册封,想要单独和明国开马市”说到这里,脱火赤便加重了语气说道,“大王子如今正在养伤,而二王子却成了主持右翼三万户的济农,如果这一仗打好了,大汗的心意也许会有改变。要知道,当年成吉思汗立嗣的时候,既没有遵从立长,也没有按照习俗立幼”

这种赤裸裸的明示对于乌鲁斯博罗特来说,自然是力道强劲,他立刻站起身来高声喝道:“来人”

随着一个亲兵应声而入,他就大声说道:“让勇士们磨利他们的刀,擦亮他们的弓箭,喂饱他们的马,当太阳升上中天的时候,就是出击的时刻”

日上中天时分,汇聚了鄂尔多斯援军的永谢布大军和乌鲁斯博罗特脱火赤的联军狠狠对撞在了一起。尽管乌鲁斯博罗特想要亲自上阵,但脱火赤却竭力劝阻了他,让他带着后队策应,自己带着郭尔罗斯部的人冲在了最前面。激烈的厮杀中,脱火赤几次陷入重围,又几次被部将拼死救出,等到冲杀出来汇聚兵马预备再战的时候,他突然意识到永谢布的人马竟是比之前多了不少。

“鄂尔多斯是鄂尔多斯的援军”他一把抓住了身旁一个亲兵,厉声说道,“快,快去回报济农,就说鄂尔多斯有援军到了,让他严阵以待”

眼见那亲兵急急忙忙策马疾驰而去,脱火赤不禁深深吸了一口气,第一次对自己鼓动乌鲁斯博罗特出击有了一丝后悔。之前勒古锡阿克拉忽一直都不曾有动静,他误以为这个狡猾的家伙想要坐山观虎斗,于是打算一击制胜让永谢布服软,谁能想到,这个该死的家伙居然不声不响出兵往援永谢布如果这一仗有什么闪失,他郭尔罗斯本部的军马会大伤元气不说,而且要是伤了乌鲁斯博罗特,不管他为大汗立下过多少功劳,那时候就全都泡汤了

乌鲁斯博罗特却不知道脱火赤这激烈的挣扎,他只知道战况看上去有些不利,为了尽快打开局面,他便不断地把身边的本队五百人五百人地派了出去,身边不知不觉就只剩下了一千余人。尽管如此,他看到的仍然是战况胶着停滞不前,一时忍不住捏紧了拳头。

就在他招来亲兵,准备亲自带兵投入战阵的时候,后军却突然起了骚动。愕然回头的他只听得后队传来了一阵阵爆响,一愣神就有亲兵团团围了上来,其中一个更是一把伸手去拉他的缰绳:“济农,应该是明军的火铳,是明军上来了”

明军他不是已经派了查干巴拉率兵去追击了吗而且查干巴拉已经派人回报,说那一股胆大妄为的明军不过数百人,他们怎么敢在这种时候再杀一个回马枪

“慌什么,明军上来了就掉头迎击上去”

“济农,至少有三四千人”

三四千人

乌鲁斯博罗特已经顾不得震惊了,当即厉声下令向东撤退。然而,已经咬了上来的明军哪里肯放掉这好不容易追上的肥肉,从上至下无不是奋力追杀,竟紧紧缠住了后队。即便如此,在一众亲卫的护持之下,乌鲁斯博罗特仍然渐渐拉开了和明军的距离。

他自从懂事以来,父汗的霸业已经逐渐稳固,他也跟着征讨过兀良哈人,几乎没尝过败北是什么滋味,所以还嘲笑过兄长图鲁博罗特那么一场小仗也打不好。可现在轮到了他时,那种憋屈就别提了。

“卑鄙的明人,下一次我一定要亲自带兵,把你们的城池踩得稀烂”

他赌咒发誓似的迸出了这么一句话,一旁的亲卫却突然发出了一声惊呼。他慌忙抬头一看,却发现远处的地平线上竟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了黑压压的军马</br></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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