弥陀佛,随即就听到里头传来了一句尤其要紧的话。
“曹谦,我有件事要和侯爷商量商量,你先回避一下。”
听到这话,寿宁侯夫人一个措手不及,慌忙从廊下闪了出来,急中生智就往后退了好几步,这才徐徐往前走,装成才刚从外头进来。果然,须臾工夫,曹谦就出了屋子来,一见着她先是一愣,随即慌忙退后行礼,她只是微微颔首,随即索性径直进了书房去。等到进了书房外间,她就听到里头传来了两个人的说话声。
“侯爷,令郎年纪如今也不小了,此前尊夫人求了太后,太后又吩咐了皇上,想给令郎寻一门合适的婚事。皇上么,因为此前令嫒的事,已经遭了太后埋怨,所以就把这事情交托给了我。”
徐勋见张鹤龄微微一愣,却并不诧异,知道寿宁侯夫人已经给他透过口风,他便接着说道,“京城勋贵千金虽多,但以张家的门庭,和这些人家结亲,顶多就是锦上添花。再加上令郎心大志高,所以我思来想去,还是把目光放长远一些。刚刚的曹谦,其父曹雄用兵很有章法,此前就是得陕西三边总制杨一清举荐,方才升了镇守固原总兵官。
不瞒侯爷说,曹家二子都在我的麾下,其长子曹谦此次出关建下大功,而其次子曹谧就是此前抓住那个擅闯宫闱的王玺,皇上亲自将其拔擢为千户的,如今是府军前卫军情局的掌印,人尚在北边。唯一不足的,便是曹家根基浅薄了些,曹雄的军职是一点一点升上去的。我想给令郎说的,便是曹家的千金。“
听了徐勋这番话,不但张鹤龄陷入了沉思,外间的寿宁侯夫人同时也攒眉思量了起来。她却比丈夫反应更加快些,只一会儿就轻咳一声,随即迈步进了屋子。见徐勋发现自己进来,慌忙站起身拱了拱手,她便回了个万福,这才看着有些错愕的寿宁侯说道:“老爷,妾身也是刚刚进来。平北伯提的这桩婚事,实在是好得很。曹家父子三人都在军中,而且都是凭着功勋升迁,这步子扎实得很。相比如今京城那些华而不实的人家,还不如找这样可靠的姻亲,日后大郎就算想建功立业,也能有两位舅兄作为臂膀。”
张鹤龄刚刚还犹豫若是结了这么一门亲事,会不会被人笑做是暴发户太过功利,可听到妻子如是一说,他又瞥了徐勋一眼,想起这位骤然新贵,可也没去和那些自视甚高的勋贵联姻抬高自己,反而履行了旧婚约,外头风评倒不坏,他思量再三,最后便一拍扶手站了起来。
“好,那就两家先拿八字去合一合,要是真能对上,我就去求太后,把这件事趁早定下来”见妻子满面喜色,徐勋则是长长舒了一口气,张鹤龄这才嘿然笑道,“若是这件事情成了,我一定好好谢谢平北伯你这么个媒人”
第四百八十八章 君臣义气
自从重活一遭来到这个世上,徐勋知道自己心目中的亲人只有寥寥那么几个。无论是太平里徐氏的那些人,亦或是岳家沈家的那些人,都算不上真正意义上的亲人,至于如今兴安伯府的那些族人就更不用说了。就连徐边,在他看来也不过是有一层血缘的陌生人。至于真正的亲人,老爹徐良和妻子沈悦,就算把如今在宫中的瑞生一块算上,总共也就是四个,连一只巴掌都没有。
看似逍遥自在了,可在如今这种以亲族为基础,同乡同年为扩展的交际圈子中,他本身的这一层核心圈子就显得很狭隘了。不可否认,联姻这一条路子尽管自古以来就证明并不是一劳永逸,但毕竟是加强彼此之间关系的最好办法。
此时此刻天已经大亮,已经是起身的时间,他却少有地没从床上起来,而是依旧躺在那里看着头顶的帐子,若有所思地蹙起了眉头。当察觉到一只手突然按上了自己的眉心时,他才转过了头去,却发现枕边的妻子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醒得炯炯的,正盯着他直瞧。
“怎么不多睡一会儿”
听出这语气中的温情和宠溺,沈悦忍不住白了丈夫一眼,这才轻哼说道:“早就醒了,就看你什么时候发觉,结果你倒好,就这么一发呆就是许久大前天晚上回来的时候,你不是心情很好,这几天也一直乐呵呵的,怎么现在偏生这么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又发生什么事了”
“没事,我只是想到,可怜我没有弟弟妹妹,唯一的孩子也还没出世,否则真不想便宜了别人。”
“什么东西你怕便宜了别人”
“曹家两兄弟都是人才,料想能教出这样的儿子来,女儿也差不到哪儿去。要是我有弟弟或妹妹,不论是把曹家千金要来当弟媳妇,还是把妹妹嫁给曹家老二,都是好选择,哪里会便宜了张宗说这个臭小子”
扑哧
沈悦终于忍不住了,使劲在徐勋的胳膊肉上拧了一下,这才嗔道:“哪有你这样的人,看着人好收到身边还不够,而且还想直接往家里拉又不是好男儿就必定是好丈夫,好姑娘就是好媳妇,幸好你没有弟弟妹妹,否则他们非得被你算计死不可”
“我这不是说说么”
徐勋说着就坐起身来,回转头给沈悦掖了掖被子,他突然又俯身在她面颊上亲了一记,这才支撑着床板轻声说道:“在家好好保养身体,别逞强,我等着你给我生十个八个女儿,日后也好够我网罗天下英才俊杰”
“生你个大头鬼,我偏给你生十个八个儿子”
沈悦气咻咻地抱起一旁的枕头就想去扔徐勋,见人已经敏捷地窜下床去,须臾就趿拉着鞋子捞起衣裳到了外间,她这才放下了手中那个沉甸甸的枕头,可再躺下却怎么都睡不着了。前任兴安伯徐盛因为无子,导致这爵位落到了旁支手中,而现如今公公徐良是打定主意为已故的婆婆守一辈子,她这一胎便尤为重要了。她不知道能不能为徐勋生上十个八个,可眼下这一个一定要平平安安生出来
想到这里,当如意掀开帘子从外头进来的时候,她就招招手示意其近前来,随即低声说道:“回头你把魏国夫人送来那两位妈妈请来,再去一趟钟家去见一见干娘,她若是能够,请她来看我一看,我有些话要对她说。还有,太医院昨天开的新药方,你再拿出去让人仔仔细细看一遍,别出什么差错。”
徐勋自然不知道妻子罕有地因他的话而动了细密心思,这一日早上,他还不及出门,宫中便来了一个小太监,道是皇帝宣召。尽管这种事一个月没有十次也有八次,可他仍不好怠慢,换过行头之后就匆匆赶往宫中。
此次召见却不在西苑,也不在文华殿,而在很少见的乾清宫。当徐勋跟着那带路的小太监进了东暖阁的时候,就只见不但朱厚照这个小皇帝在,张太后竟然也在,一旁则是寿宁侯夫妇。当着太后皇帝母子的面,寿宁侯夫人自是谨慎得很,而寿宁侯则冲他打了个眼色。
这禁宫重地,素来少有男人能长驱直入,就连内阁首辅都不行,因而早先徐勋凭着随时进出宫闱这一点,就盖过了所有文武大臣,甚至连张鹤龄这个正经外戚都不及他。张鹤龄今早要进宫,还是在西华门外让人通报,足足耽搁了大半个时辰这才进来的。
“徐勋,寿宁侯和寿宁侯夫人说,你说镇守固原总兵曹雄的女儿不错”朱厚照有意把脑袋扭得夸张了一些,又连连对徐勋眨巴了两下,“母后对曹家的事情不甚了然,所以召你来问一问。”
张太后也不在意朱厚照反手就把自己卖了,等朱厚照一说完,她就郑重其事地问道:“听说曹雄是西安左卫人,膝下有两儿一女,两个儿子如今都在你的麾下”
“是,曹雄起自卒伍,但早年就为上司本卫指挥使器重,许以其妻,之后屡立战功,年不满五十就已经升任都指挥佥事,为延绥副总兵。此次因延绥宁夏甘肃三边总督杨一清举荐,擢升都督佥事,升镇守固原总兵。其长子曹谦,曾师事杨一清,有秀才功名,此前侦查塞北有功,刚刚擢升十二团营左官厅千总。其次子曹谧,此前识破擅闯宫闱图谋不轨的奸人王玺,因此被皇上亲自拔擢为府军前卫千户,如今领府军前卫军情局,正在外公干。”
这一番话说得却比张鹤龄更加详细。张太后虽觉得曹家不是什么根基深厚的世家大族,可父子三个都是真才实学的,次子曹谧甚至还是此前一举了却了郑旺王玺那桩案子的功臣,她的心里就首肯了五分。沉吟片刻,她又问道:“寿宁侯说已经合过了八字,两个人倒是般配。只是不知道曹家姑娘性情品貌如何,却也不好仓促之间决定。况且从西安嫁到京城,终究有些远了。”
“回禀太后,曹谧此前入府军前卫,就是因为他在京城舅舅家住,机缘巧合前来应征,所以,曹家在京城是有产业的。”说完这句话,见张太后已是露出了满意的表情,徐勋才又徐徐开口说道,“至于曹家姑娘性情品貌如何,可以让曹家人进京来。如今他们一家人,父亲在固原,两个儿子都被我差遣得满世界跑,那母女二人守在西安却也难为,不如搬到京城来,如此至少一家其余四口人也能团聚团聚。”
“这事情好办,朕回头就下旨意,让曹家母女上京来住。”朱厚照突然迸出了这么一句话,但随即就觉得事情不妥,连忙又摇摇头道,“还是徐勋你让曹谦写封信去,让他母亲妹妹上京。这一桩婚事朕看很好,曹家两兄弟都是俊朗英武,妹妹肯定长得不差。等她们上了京城,寿宁侯夫人你相看想看,差不多就赶紧定下来,错过这个村就没那个店了。”
小皇帝的嘴里熟溜地迸出了这么一句话来,见张太后已经是瞪了过来,他赶紧干咳一声,又一本正经地说道:“总而言之,这桩婚事若是成了,那真是天作之合,寿宁侯和寿宁侯夫人回去斟酌斟酌,也好好选几个日子”
听朱厚照竟然是连选日子的话都出来了,张太后终于忍不住开口打断了他的话:“鹤龄,娶媳不比嫁女,该有的预备都预备齐了。另外,毕竟是结姻亲,曹家的事情也多打听打听。不要光是想着其官声前程如何,平日为人处世待人接物也多多打听打听,宁缺毋滥。”
说到这里,张太后也察觉到自己最后那个成语用错了,立时又飞快带了过去,这一次却是看着徐勋说的话:“徐勋,皇上身在宫中,对外头事情毕竟没这么留心,这一次事情若是成了,我也不会忘记你的功劳。你平日也多多留意留意,建昌侯的儿女比皇上小几岁,但也都差不多快到年纪了,如今有个准备,将来就不会急急躁躁毛手毛脚的。”
这是怎么回事,他难道是职业红娘么
徐勋一下子睁大了眼睛,可见张太后满脸的不容置疑,他纵使再无奈,也只能勉为其难答应了下来。不多时,张太后就站起身来,徐勋忙随着寿宁侯夫妇一块行礼,谁知道张太后经过他身侧的时候,竟是轻轻张嘴说了一句话。
“皇帝做起事情来不顾后果,他身边的人也都一个德行,倒是你年纪轻轻做事还牢靠些,能者多劳,你多辛苦吧”
这种事情也能归在能者多劳这四个字上
等到张太后一走,寿宁侯夫妇自然也是一块告退,见只剩下了徐勋一个人,朱厚照顿时按着胸口长长吁了一口气,随即心有余悸地看着徐勋说道:“母后对你说的话朕都听到啦,这种事情朕干过一次就不想干了,费力不讨好,婧璇当时觉得她家男人天下第一无人可比,别说你了,就是朕也比不上,可成了婚之后却不时有埋怨。幸好有你,否则母后日后再责成朕去干这种拉纤保媒的事,朕都要头疼死了”
“皇上别提了,臣又不是没事干的闲人,这种事哪里干得过来”
“少说废话,这一桩婚事要是能和和美美,日后你不想干也得干”蛮横地堵住了徐勋之后,朱厚照这才轻咳一声说道,“朕对母后说,大婚的日子定在八月,所以么,有些事情得撕掳开了,否则再拖下去,礼部那边就得啰啰嗦嗦了。择日不如撞日,你陪朕走一趟吧。”
瞧见徐勋呆若木鸡,紧跟着满脸不可思议地指了指自己的鼻子,朱厚照顿时没好气地说:“没错,说的就是你想当初你帮着朕一块儿见到的人,后来又帮着朕圆谎,这一次你怎么能不出面做人得讲个知恩图报,你别忘了你家媳妇是怎么娶上的,没有朕能有你的好日子就算你忘了以前,朕有什么好东西可从来没忘了你,你得讲义气”
自己一句话来不及说就被朱厚照排揎了这么一堆,徐勋不得不垂头丧气地认命了。等换好便服出了乾清宫,朱厚照却摆手吩咐不用銮驾,在这犹自春寒料峭的天气里,君臣二人就安步当车地往西华门而去。走了不多远,徐勋就突然开口说道:“皇上,过一阵子,臣打算沿宣府大同往西北巡边。”
不等朱厚照有所反应,他便加重了语气说道:“臣思量再三,如今杨一清既然请在要害之地筑边墙,臣想去看看一路的进度如何,看看鞑虏入寇的情形如何,顺带押送此前那些自宫阉人上路。皇上之前曾经提过巡边一事,两三年之内只怕难能,所以,臣愿意作为皇上的眼睛先去看一看。另外,塞外小王子的大一统步调正在迈进,臣布设的暗探等等远远不够,所以也想和几位总兵和杨一清商量商量。”
在最初的冲击和愠怒之后,朱厚照终于是渐渐平静了下来。狠狠瞪了徐勋一眼,他便轻哼道:“幸好你找了不少理由,否则就冲你去年冬天硬拦着朕走那一趟,如今却要自己去,朕非得和你翻脸不可算啦,之前给朕讲学的杨大学士对朕说过,千金之子坐不垂堂,并不是说身份贵重之人就一定不要涉险,而是要设身处地考虑仔细。比如万一有什么风险,家中至亲高堂,妻儿老小,痛失顶梁柱之后,纵使是富贵之家,兴许也要闹出天大的事情来。所谓父母在,不远游,父皇如今不在,朕也确实不能丢下母后,更不能让她担心。”
见徐勋仿佛是如释重负,朱厚照却突然词锋一转道:“看在你一片为国之心,你这事情朕准了,只不过你既然去了,就得给朕打好前战,什么山河地理兵力配置,回来之后朕可要一样一样考较于你说到这个,朕倒是忘了,你之前说的那海图如何了”
“臣已经请张彩写信去问马文升了。”见朱厚照不解地挑了挑眉,他便主动将萧敬所说的话解释了一通,没想到朱厚照立时脸色就黑了。
“朕以前就说嘛,这些老大人一个比一个狡猾,居然能想出这种法子来”想起父皇当日最为信赖刘大夏,内阁阁臣除了朝会,都好些年不能见圣颜,刘大夏却常常受到召见,他忍不住又嘿然冷笑道,“汪直是不好,可交趾那时候败在老挝手里,要重夺交趾故地,那时候也确实是机会,就他们成日里觉得别人都是为了功劳去打仗,畏首畏尾的想哪一朝哪一代不是开国凭借军马席卷天下,可没过多久不是乱民就是权臣,亦或者就是那些夷狄给覆灭了去,说来说去,军队一直不打仗,养着这么多人日日年年下来,早就都烂根子了”
“皇上说的不错。永乐年间连番大战,有夏原吉等人料理粮储,不至于动了根本,但西南打交趾,先后五次北征,宝船下西洋,这一桩桩一件件都是花钱,进账却不多,由是宣德年间只下了一次西洋就从此封海不行,交趾也最终弃守,甚至此后少有对迤北大功。
就是成化年间总督三边战功彪炳的王越,就因为其和汪直李广都有交往,就一直有人弹劾其冒功滥杀等等,甚至因为汪直事被夺爵除名,因为李广事而被连坐,也几乎没一个人说过一句公道话。就好比唐寅徐经那莫须有的科举舞弊罪名,倘若不是皇上还他们公道,他们岂不是要背上污名一辈子朝中大多数文官,对于如王越此等人,常有一种发自心中的忌惮,因为其不是同类“
对于战功彪炳却一度夺爵除名的王越,徐勋颇觉得可惜。大明朝立国这么多年,除了建国之初的那些功臣,文官以武功得爵者,前有王越,后有王守仁。其中王守仁为官后接的第一件事,便是为王越修墓,这实在不能不说是一饮一啄,自有天定。对于王越波澜壮阔却为时人不容的一生功业,张彩对他讲起前朝人物的时候,他几次为之扼腕。
而朱厚照虽有讲读官日日讲学,可那些人除了经义,就是古往今来的圣贤明君,可却从来没有人敢把话说得这么露骨。就算善于体会他心思的杨廷和,也顶多是点到为止,何尝说得这般犀利因而眼看西华门在即,他忍不住重重点点头道:“你说的没错,山羊和猛虎,原本就不是同类”
接下来这一路上,君臣俩都是默不作声,跟在后头的瑞生觑着这情形,颇为奇怪,但亦不敢做声。直到远远看见太液池,朱厚照才长嘘一口气道:“王越这个人,朕也听杨大学士说过,因汪直而起,因汪直而宠衰。又借李广而复起,结果又因李广而连坐。纵使有错,但他的战功大可折得过。朝中有的是寸功未立却一路升迁的官员,缘何容不下他倘若不是群臣不公,怎会致使其功大而赏薄,让在前方率军拼杀的他流血又流泪”
徐勋见朱厚照竟是把他的话搬了出来,不禁心中一阵共鸣。但紧跟着,他想到朱厚照陈重复提了两次杨大学士,他便好奇地问道:“皇上口中的杨大学士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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