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0章(2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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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皇帝因此及彼,徐勋的注意力却集中得很。见那越众而出的中年人表情义愤填膺,但言语指斥条条有理,罪名由浅入深,分明是早就谋划好的,他便开口问道:“你是何人,所言可有证据否”

“下官江西布政司经历司经历周仪,至于平北侯所问的证据,虽则是宁府早有人威逼利诱布政司将其焚毁,但人间自有公道在,下官不敢毁弃这些记载着江西官民斑斑血泪的铁证,自然全都保留了下来”

那中年人说到这里,方才长揖不拜,起身之后又朗声说道:“只是下官有言在先,倘若平北侯真的敢撼动宁府,下官才会将这些东西一一奉上。倘若平北侯不敢或是不愿,那下官宁可一死,也要把这些东西留待将来能够复江西青天白日的人”

这人还真的是硬骨头一枚

徐勋自己从来不在乎什么风骨,但对于真正的硬骨头,他却还是有几分敬意的,更何况此时此刻这人做的正是他想做的事情。于是,他当即挺直了脊背,当着满堂或震惊或惊惶或恼怒或高兴的属官,他便一字一句地说:“只要你敢拿出东西,本钦差奉天子旨意巡狩江西,自然绝无撒手不管的道理本钦差可以把话撂在这里,只要罪证确凿,哪怕是钦差,也必定秉公办理,绝不会有一丝一毫的徇私容情若是言行不一,人神共弃”

刘瑾差点被徐勋的大义凛然给气歪了鼻子。可这种话显然很合那些文官的脾胃,尤其是那个不顾一切站出来陈情的周仪。他激动得两眼通红,几乎是用袖子擦了擦眼角,随即才再次郑重其事地拱了拱手,一字一句地说道:“侯爷,所有案卷都在下官家里。但除却那些案卷和四方官民百姓的状子陈词之外,尚有宁王府典宝司典宝正阎顺,还有宁王府执役的内官陈宣、刘良。他们因看不下去宁王残害百姓作恶多端而劝谏过,可后两者被大刑险些打死,而阎顺则是险些被宁王府派人杀了,虽说逃得生天,可仍是有人四处搜寻他,所以”

这话还没说完,徐勋便突然厉声喝道:“来人”

随着一个戎装年轻人大步走上大堂,徐勋没有理会大为意外的堂上布政司诸官,以及同样不解其意的刘瑾,沉声吩咐道:“立时让所带兵马看住布政司四周,连一只蚊子也不许放进出另外,速派人去经历司经历周仪家起出所有物证,还有那三个人证”

“卑职领命”

朱厚照起头还有些诧异徐勋为何不听完就叫了人来,等到听到徐勋说看守布政司不许人进出,他立时就恍然大悟。敢情这事为了禁绝人内外传递消息,让宁王先有了准备,同时也是为了保证藏在周家的人证物证可这么想着,他对于这周仪的当众指斥就有些嘀咕了。这种事情关联着三条人命,当众抖出来,这要是徐勋做事绵软而不是雷厉风行,不是害人吗

小皇帝在后头赞自己雷厉风行,徐勋自然不知道。他原本还想过周仪是不是陈禄安排好的人,可如今却完全没这个想法了。这就是个心眼瓷实得过了分的浑人这种事情大可单独的时候对他禀报,干嘛非得当着这么多人说出来,而且这家伙还迂到直接把人证物证藏在自己的家里,分明自己也知道宁王干过纵火劫杀灭口等等各种事情,不为人家想想也好歹得为自己想想

于是,眼见堂上传来了阵阵喧哗,而左右布政使那样子都分明有些坐不住了,刘瑾更是面色铁青,徐勋便淡淡地说道:“不是本钦差有意要和诸位过不去,实在是泄露消息的话,不但要紧的物证会被付之一炬,兴许还会伤了人命。心里没有鬼的大可笃定坐着,心里有鬼的也不用惊惶,这布政司一封,你们就是有那个心也有那个胆,却也没能耐去通风报信,宁王日后也怪不到你的头上来,本钦差很为人着想吧”

刘瑾正在心急火燎地想着,自己是不是该设法去给宁王朱宸濠报个信,故而根本就是心不在焉地听着徐勋这番话,等听到最后他先是一愣,紧跟着几乎疑神疑鬼地觉着徐勋是指桑骂槐,立时做出了一副眼观鼻鼻观心的态势,心里却越发紧张了。

然而,布政司那几个确实和宁王有些往来的属官确实险些要吐血,尤其是算朱宸濠半个谋主的右参政王纶简直给徐勋的神来之笔弄得心惊肉跳。让他更气结的是,素来好好先生的左布政使周和竟是满脸堆笑地说道:“侯爷体恤下情,布政司上下自然感念得很。”

你这老头子是活腻了

王纶暗中大骂一声,可却知道自己这会儿站出来无疑是此地无银三百两。好在同僚下属中虽有知道自己和宁王府过从甚密的,但宁王积威之下,倒是一时半会没人说话。可还不等他松一口气,那个二愣子周仪竟是突然把目光看向了他。还不等他生出不好的预感,那周仪竟是突然拿手指向了他。

“侯爷既然知道布政司有人和王府过从甚密,那下官今日不妨当面点明,右参政王纶便是宁王府的座上嘉宾,往日若是有知县知府收了案子,便是他亲自去关说人情,威逼利诱让人放下,甚至按察司那儿也禁不住他一手遮天不但如此,他仗着宁王的威势,藐视布政司两位方伯以及同僚下属已久”

这下子王纶顿时再也耐不住了,然而,他只是又惊又怒地反驳了一句你这是血口喷人,他就突然听到堂上传来了一声重重的咳嗽,紧跟着他侧过头去想要辩驳,却见徐勋那如同刀子一般的目光已经落在了自己身上。

“原来布政司中还有这样大名鼎鼎权势赫赫的参政,久仰久仰。”徐勋打了个哈哈,旋即便突然厉声喝道,“来人,先将江西布政司右参政王纶带下去看起来”

见徐勋今次一而再再而三无视自己发威,刘瑾终于忍不住了。尽管他至今仍并未下定决心一定要上宁王朱宸濠的贼船,但别人的船沉了却带累自己,他是决计不想的。因而,等到外头两个护卫闻声而入,不由分说就架起了王纶的胳膊,他终于大声喝道:“且慢着”

他说着便看向了徐勋道:“平北侯,好歹这王纶也是朝廷命官,你说拿就拿”

“刘公公,我说的是拿么我说的是带下去看起来”徐勋似笑非笑地打断了刘瑾的话,刚刚那最后六个字又特意加重了语气,见刘瑾一副被噎着的样子,他看着那两个丝毫没理会刘瑾的话,直接把王纶打昏了拖下去的护卫,这才环视了一眼噤若寒蝉的一众属官,笑眯眯地说道,“除了经历司经历周仪说的这些,还有谁要补充的”

刘瑾恨得咬了咬牙,旋即竟是霍然起身道:“咱家累了,平北侯自便”

难道你封了布政司的门把上下人等都关在这里,还能拦着咱家不让走不成

在刘瑾那怒火炽烈的目光下,徐勋却笑着虚摆了摆手:“却是我忘了刘公公连日赶路身上不好,那刘公公就请回镇守太监府休息吧。”

第六百二十三章 当断不断

有阴谋,一定有阴谋

倘若徐勋连自己都不放,刘瑾必然要怀疑徐勋派人跟着自己,已经知道了他昨夜和宁王暗通款曲乃至于歃血为盟的事。然而,徐勋却云淡风轻地示意他可以走了,刘瑾却不知不觉犹豫了。这时节事情都已经发生了,他就是立马让人去通知宁王朱宸濠,那也只是让人有个应对的预备,阻挡是阻挡不住了。可要是他真的这么拂袖而去,徐勋会在这儿借题发挥闹出些什么更大的,那是谁都拿不准的到时候他可是后悔都来不及

想到这里,刘瑾在徐勋热切的欢送目光下,突然又一屁股坐了下来,硬邦邦地说道:“算了,咱家终究也是皇命在身,纵使疲累也得撑着点。只是,平北侯做事还是不要太武断为好”

“哦,多谢刘公公提醒。”

见徐勋明显露出了几分失望,刘瑾暗自庆幸自己没有意气用事,否则指不定被这小子怎么坑。然而在两人身后通往后堂的帘子后头,朱厚照看见这一幕,却忍不住轻轻咂巴着嘴。

这明明是欲擒故纵嘛说起来徐勋这小子果然是贼,刘瑾不是他对手不过,刘瑾那种焦躁不安的态度实在可疑得很,难道他真的是和宁王朱宸濠有些不清不楚不会的,刘瑾打他还小的时候就一直在他身边伺候,和他心意相通,怎会和一个外人勾搭上了

留下了刘瑾,徐勋接下来在等待周府那边的人证物证时,刚刚那种气势凌厉的派头就完全收敛不见了。他向左右布政使称赞江西人杰地灵,向参政参议们询问督粮督册的事宜,探查今年江西乡试有什么出色人才,又掰着手指头说着朝堂上那些有名的江西人物总而言之,他那饶有兴致的样子,使人如沐春风的言语,渐渐打消了不少人对于这么一位少年权贵的敬畏感,尽管还有人在思量这是天子信臣还是天子幸臣,可总体而言气氛已经活络了许多。

但这没刘瑾什么事,他此刻心里正烦着,根本没心思去和徐勋比拼吸引力,往日上他门上甘心投效的官员多了,这么些人他根本看不上。当然他就更不明白徐勋平日把那座兴安侯府的大门关得严丝合缝,几乎连一条缝都没留,现如今却反而对这些无关紧要无足轻重的人和颜悦色,简直是本末倒置。就在他被徐勋兜来转去的言语搅得极其不耐烦之际,外头终于传来了一声禀报。

“侯爷,周家的人证和物证都到了”

听到门外禀报的人直接把自己给忽视了,刘瑾一时眉头一挑,心中更加愠怒。可等到三个人彼此搀扶着进大堂的时候,他顿时心头咯噔一下。只见其中一人一条腿完全折了,走路一瘸一拐,另一个人则是吊着胳膊,剩下一个人虽是囫囵完整,但脸上却块块青紫。然而,更让他吃惊的是,所谓物证案卷并不是一摞两摞,而是一箱箱整整搬进来十几箱案卷

周仪此前听徐勋字字句句都是江西风土地理人才英杰,再加上这位平北侯雷厉风行的手段,有担当有魄力的作风,他起头打定这主意时的惶恐全都丢到九霄云外了。此时此刻,看到这些东西全都在手,他立时拿出自己这个三甲出身的同进士一点一点磨到从六品布政司衙门通政司经历这十几年中历练出的文牍本事来。每一箱案卷中是宁王哪一系列罪名,他记得清清楚楚分毫不差,甚至其中状纸上那些泣血而书的内容,他说着更是潸然泪下,到了动情处,他竟是屈膝跪了下来,竟已是泪流满面。

“侯爷,早些年宁康王倒行逆施,江西百姓就已经受过一回苦,但现如今何止十倍百倍各地都有将田宅投献王府期冀免税,但宁王一系素来名声不好,百姓不敢投献。可宁王索性一则是强取豪夺,二则是放高利贷使人以田宅抵押,一来二去侵夺官田民产不下万顷,百万亩而江西原本田地丰饶,商贾众多,可宁王养巨盗,劫商旅,以至于行商不敢过境,百姓卖力耕种而欲求温饱不可得历年会试,江西举子金榜题名的不计其数,在朝更是名臣济济,可宁王当道,稍有探知朝中大臣弹劾他,便使人威吓起家人,以至于赣人居官不安”

说到这里,他突然重重一个头磕在地上,随即声音嘶哑地说道:“宁王封号中这个宁字,实在是滑天下之大稽江西有宁藩,则江西不宁,天下不宁”

这最后一句声泪俱下的控诉无疑让在场几乎所有人为之色变。宁王的封号是太祖定下的,而宁王最终移藩江西,则是太宗的决定,这周仪的话岂不是说那两位皇帝做了错事就连刘瑾也对于这个送上门的把柄异常得意,可他还没来得及刺上徐勋一句,就被周仪接下来的一句话给击得粉碎。

“但这些令人发指的罪行之外,还有一样最不能容忍的,宁王私交江西都司官员,害死前都指挥使戴宜,图谋不轨”

不轨这个罪名,不论在什么时候扣在谁头上,都是最要命的罪名。此时此刻,布政司衙门的大堂上一片安静,没有人敢发出丝毫的声音,刘瑾亦然。在这死寂沉肃的气氛中,后堂中的朱厚照忍不住使劲吞了一口唾沫,强自按捺下了出去亲自盘问那周仪的冲动。

良久,还是徐勋开口打破了沉寂,却只有言简意赅的四个字:“此话当真”

“这三个人证全都出自宁王府。陈宣刘良固然因为劝谏受过刑,但典宝司典宝正阎顺却曾经是宁王的亲近之人。往来宁王府次数多的人全都知道,宁王曾经多次嘉赏过他这个九品典宝正的才学,还说若非机缘太差,不至于只得了区区举人功名阎自采,今日侯爷在堂上,布政司诸位大人都在,你就直说了吧”

见众人的目光一下子落在了一身九品服色的自己身上,那年过四十的阎顺忍不住垂下了眼睑,旋即才一字一句地说道:“下官宁王府典宝阎顺,见过平北侯、刘公公和诸位大人。”

比起周仪来,阎顺显见是个性子更加迂腐的人。周仪还是同进士出身,但阎顺却只是不问外务一心科举却屡试不第的举人,因为被宁王府招揽贤才的名声所惑,这才投进了王府,屈身做了个九品典宝。因而,听着他在大堂上说着偷听到的宁王勾结巨盗打劫商旅,派人拿着这些钱财到广东采购兵甲,以及收买江西都司上下军官尽管他颠三倒四完全没个条理,但正因为这样反反复复说不清楚,在说到自己逃出王府的经过时又几度语无伦次,反而所有人都觉得这消息可信。

至于脸色铁青的刘瑾,此时最后悔的却是自己刚刚没有当机立断抽身而退

尽管光凭这些人证物证,并不一定真的能够证死宁王。但那是在今次前来的是寻常文官和锦衣卫官的情况下。今天坐在这儿的,刘瑾是司礼监掌印,内官之首,徐勋是平北侯,虽则爵位并不顶尖,可圣眷和实力却是顶尖的。因而,哪怕布政司上下对今天抖露出来的大多数事情都是有些数目的,但谁也不敢多言一句。

“刘公公,你怎么看”

眼看徐勋突然侧过头来,极其尊重而谦虚地问了自己一句,刘瑾</br></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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