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知道对方是心疼自己，一时间又好气又好笑的。

段沉也没时间乱想，从床上跳下来，急吼吼地冲进了卫生间，勉强把自己拾掇干净了，拎着记者包就往中学赶。

来的时候天太黑了，段沉出了旅馆，才看到了这个集镇的原貌。

整个集镇呈带状，中间是一条四五米宽的水泥路，水泥路两旁是矮小破旧的商店，商店旁边还有一些居民楼，都不会超过三层楼高。地势比较平坦的地方，七八条曲曲折折的小路一直通过来，路旁都是一些农作物。

再过去，就是起伏连绵的群山，远目，山外仍是山。

方圆十里，小学还有两三间，但是中学却只有一间。

段沉向一个妇女打听，对方操着他听不太懂的口音，硬是把他拉到了一个赶车的中年汉子面前。

中年汉子笑道：“小哥是电视台的人嘛？”

段沉听懂了，连忙点头。

对方很爽朗，说：“你们是来做好事的，我送你过去！”

段沉求之不得，那中年汉子的车很简单，一辆普通旧三轮，后面铺满了稻草，正是段沉小时候幻想浪迹天涯的时候想搭的车，他可以躺在铺满稻草的破车上，嘴里叼着一根草，驾着腿，头枕在脑后，悠闲地看天，是落拓，更是风流。

可惜现实远非他所想。

段沉蹲在三轮车后，整个人随着车上下颠簸，身边没有稻草的清香，只有一股来自牲畜的原始的美妙味道。他叹着气，等上了小路，慢慢占据制高点后，才哆哆嗦嗦地掏出相机，庆幸着配置好，用镜头记录下集镇和群山。

抵达中学，要翻过了一座山头。

站在简陋的校门口，段沉一个劲儿地说：“大哥，我太感谢您了！多谢您了今天！”请收下我的膝盖吧，他在心中感动地不行，如果他自己走，腿不断也要废了。

对方只是摆手一笑，憨厚而又豪迈道：“谢谢你们！咱们的娃儿，很高兴你们能来！谢谢你们！”

段沉这时才意识到他是来做公益活动的，他在心里狠狠甩了自己一耳光，一脑袋没用的废料，告别了中年汉子，转身进了中学。

进门走两步，根本不需要找，目标已经完全暴露在了眼中。

这间学校非常小，只有一幢两层高的水泥房，还有一个尘土飞扬的操场。跑道里铺的还是小石子，中间的草地应该是刚刚休整过的，空气里还夹带着一点点草木的清甜味道。

操场上大约有三四百人，这是段沉没有想到的，从那个一分钟就可以看尽的小集镇里面，他窥见不了那么多读书的孩子。

从前，段沉一直觉得，中学的学生，已经算不上是小孩子了。

这年头小学生都谈恋爱谈得风生水起了……前些日子那些早熟的10后还在新闻上为爱疯狂地闹腾呢，小小年纪掐起来一点不比成年人差，有性格有思想，啧啧。

可是这次他看见的，这些介于十二到十八岁之间的中学生，明明就是一群小孩子。一个个都是黑黑的，瘦瘦的，个子矮矮的，相互嬉闹，欢笑，一派天真。

段沉走了过去，整个学校一共也没多少步子就能走完了，他很快看清了架起的设备，以及一个个专注记录的工作人员。

孩子们一手拿着崭新的球拍，一手拿着黄色的小球。

他们不算闹，他们只是很兴奋。

男孩和女孩分了开来，各自围成了一个圈。段沉不敢走近导演的镜头里，走了一圈，上了一个临时搭建的三阶梯子，仗着身高，终于看见了被男孩们包围的陆东旭。

他换上了白色的球衣，头上原本总是戴着的白色网球帽子，已经到了一个撑着拐杖的单腿男孩头上。

陆东旭正在击拍，用的是带着橡皮筋的有线网球，一端用两块砖头缠住，固定在一个点，这种练习球可以达到单人训练的效果。孩子们都很好奇，大着胆子想靠近一点，陆东旭显然放慢了自己的击球速度和力量，网球始终跟孩子们保持着距离。

他的跑动和击球都一丝不苟，专注地好像在打一场重要的决赛。

示范了两分钟以后，马上就有人包围着陆东旭，拿着球拍很兴奋地说话。段沉也不知道他们在说什么，只是看着陆东旭都觉得他忙得不行，但是他脸上却始终没有露出一丝不耐烦。

陆东旭让一个小孩来试着击球，双手搭着孩子的手腕上，帮助他挥拍。

球飞过来，又飞出去！

球拍挥出的弧度非常完美。

那个男孩兴奋地跳了起来，脸上露出大大的笑容，要跟陆东旭击掌。陆东旭微笑，两人手掌相击，很快又有小孩要陆东旭带着打球。

高原上，阳光闪耀。

连段沉都觉得，陆东旭整个人好像会发光。

他抬起手，用腕带擦了擦汗，不经意一眼，看见了段沉。段沉站得高高的，对他竖起了自己的大拇指，他是如此的骄傲，喜欢这样的人，又被这样的人喜欢着。

真好。

☆、二十九章

下午两点。

孩子们分散开来，在操场上练习网球。

录制告一段落，陆东旭和李玫站在导演身边，听着吩咐。段沉饿得要死，在角落里发现了昨晚同他们一起赶路的摄影师，他凑过去，两人席地而坐。段沉可怜巴巴地从摄影师手里要到了一盒饼干，就着矿泉水吃了下去。

吃饱之后，段沉也没想着给自己洗白，说：“真是对不起大家，今天我睡过头了。”

摄影师笑道：“没事啊，反正你们只是跟踪报道的媒体，到时候能交出稿子东西就是了。倒是小陆，早上还替你请假来着，不会讲话的人我也见过不少了，不会讲话还这么可爱的，真是稀罕啊。”

再可爱也是我的。

段沉默默咽下这句，问：“接下来做什么？孩子们不用上课吗？”

摄影师说：“策划安排上不是写了吗？球星教着，同学们学着，再做几个网球游戏，最后两个球星打个表演赛，欢庆一堂。”

段沉婉转地表示，“师兄，这是不是缺少了什么趣味性，我还以为那是初步方案，总不至于就像上体育课吧？”

摄影师白他一眼，“就是体育课啊……我的少爷，你以为这边的孩子有正经上过什么体育课吗？而且咱们只是一个小分队，要啥趣味性，上了电视顶多就十五分钟的镜头吧。”

段沉惭愧。

对大城市的孩子来说习以为常的东西，很多山区的孩子才只是第一次接触。

他忽然觉得这个节目也挺人性化的，至少不那么做作。

陆东旭听导演说完了话，四处找段沉的身影，发现目标后马上走了过来。他身后跟着一个漂亮女孩，穿红色球衣，笑嘻嘻地跟段沉和摄影师先挥了挥手。

段沉把喝了一半的矿泉水递给陆东旭，问他：“累不累？”

陆东旭出了不少汗，头发都有点湿了，喝了一口水，摇头：“不累。”

漂亮女孩自然是另外一位球员李玫了，她和陆东旭做搭档的时间不算久，但是感情很好。她笑道：“啦啦啦，你就是段沉吧？Orient说你发球的样子特别好看，回头我们打一局好吗？”

你们打网球的都这么喜欢找人PK吗？

段沉也没答应，斜眼看陆东旭，开玩笑似地说：“怎么好像哥在你看来，就只有一个发球好的优点啊？”

陆东旭呆了呆，马上说：“不是的！还有很多。”

李玫笑嘻嘻地举例：“长得帅！”

摄影师力挺母校学弟：“学习好！”

段沉笑了起来。

接着下一秒听见陆东旭说：“……很温柔。”

“啊……真是被你打败了……”段沉有点无奈地说出这句老套的台词，爱会使人变温柔，他每次面对陆东旭的时候，心都柔软得一塌糊涂。

啧啧。

这种喜悦的心情真是让他充满了自豪感。

一个小时后，录制重新开始。

分配在网球小分队的工作人员，大多对网球有所了解，其中也有几个在业余网球里面水准算是不错的，都被导演挑了出来，帮陆东旭和李玫进行教学活动。

段沉自动请缨，获准。

通过上午用练习球学习对打，下午的重头戏自然就是学习发球。

操场上，白色的粉末划出了四个球场，教学的人两两搭档，不必说，陆东旭跟段沉一组，照导演的话说，“两个帅哥撞在一块，容易提高收视率”。对应的，和李玫配合的也是一个大美女。

段沉好歹是打过几年球的，如今又是个网球编辑，对这次教学的专业水平心中也七七八八有点判断。

就算有两个准职业球员压场，这次网球普及的专业水平还是非常低。

时间短，零基础。

条件限制也很多。

就说陆东旭之前打的有线网球，橡皮筋绑着，一个人就可以进行训练。但这种训练专业的球员是根本不会去接触的，橡皮筋回球的角度和弧度与对打差距太大了，只能起到一个锻炼手臂力量的作用。

但是大多数山区孩子，能得到这种训练球已经非常不错了。

再说现在在操场上，草地显然是刚推平的。这里的草自然不会是专业草场的用草，不过是些杂草。而且，事实上整个草场还带着一点小小的高低不平。

段沉也没有什么伟大的想法，幻想在这些已经上了初中和高中的同学们中找出一个天才球员，以后代表中国队，在世界舞台上发光发亮什么的，他真没有。

所以，如果他一个人干这件事，他也不会太上心。

但是现在，一脸认真的陆东旭和同样毫不放松的李玫，双双拿出了对待赛事的专注。

他可以理解，他们的愿望就是让这项让他们奋斗一生的运动，被更多人喜欢着，所以尽力想要把这项运动的美好展示给更多人看。

这也是他们从事体育竞技的最终目的。

黄色小球抛弃，下坠，触网，弹出。

段沉引拍，出力时，球拍划出一个完美的斜切圆，同时，右脚往前踏出一步，完整地一个发球。

网球正中内角！

旁边有人吹了声口哨，“帅哥，水平很不错嘛！”

身边围观的几个男孩也说：“这个老师也好厉害啊！球弹得好高！”

段沉耸耸肩，笑了笑，冲着对面的陆东旭扬了扬眉。

陆东旭刚才竟然没有接到这一球，虽然心知肚明对方不是接不到，但是段沉心里还是止不住非常得意。

正要重新来一发，就听见对面的陆东旭用呆呆的、崇拜的口吻说：“好厉害……”

段沉脚下一软，顿觉毛骨悚然。

时间过的很快，段沉搭档陆东旭配合的相当好。段沉会说，陆东旭会打，拆分动作讲解时，陆东旭保持着关键姿势不动，段沉带着同学们，对他的动作指指点点。

举着麦克风给段沉收音的场务也很吃力，喘着气说：“小陆啊……你别这么老实啊……又不是雕塑……这样被他玩……会成为黑历史……的……”

陆东旭保持着引拍的姿势，轻轻道：“没关系啊。”

场务翻白眼：“这样都没！关！系！绝壁……是真爱……”

段沉装作不管，继续为人师表指点江山。其实自己也心疼陆东旭，很快就结束了教学工作，还小声问陆东旭难受不。

陆东旭很认真地说：“不会，很好。”

最后有一场陆东旭和李玫的对打，比赛前是一个小小的网球游戏。简单又粗暴，工作人员在球场上用红色粉末标出了四个点，分别是两个内角和外角，这四个点都是考验球员发球能力的点，每个点击打三次，比的是谁能更准地命中。

这个游戏导演拍的最上心，这种简单粗暴的方式可以让观众一眼看出球员的水平，显示国家运动员的强大实力也是这次活动的内容之一嘛。

两人用正式比赛的方法――抛硬币，决定了先后顺序。李玫先上，十二发球精准地命中了八次，剩下四次也差的不远。

段沉心想怪不得陆东旭要跟她搭档，这个小姑娘实力真的挺强的。要知道这个场地对球员来说也是比较陌生的，不同的场地类型，网球的弹跳速度和方向旋转等，都会有一定的变化。这个场地如此奇葩，能打成这样，实在很牛叉了。

现场一阵鼓掌。

段沉跟摄影师站在一块，摄影师说，“我压大球星可以打中六个。”

“我赌十个。”

“兄弟你也太乐观了，女子网球甩出男子网球十条街，你不造吗？”

段沉暗自吐槽，我造啊，但那都是老黄历了，我家这个不同凡响的，是要刷新历史的，你等着看吧。

陆东旭选定了站位，球拍上放了三个球，看一眼，留下一个，剩下两个塞进球裤口袋。

他站在右半区底线附近，第一个目标是对面左半区的外角。

黄色弧线飞出！

正中红心！

众人还没有反应过来，又是一道弧线掠过，到达了同样的落点。

大家才眨了两下眼，第三颗球已经准确抵达，带着强烈的旋转，高高弹起。

摄影师：“我去……”

陆东旭没什么表情，从旁边的场记手里又拿了三颗球，从容不迫地开始击打左半区内角。

唰――

唰――

唰――

又是同样的一遍复刻，完美而流畅。

段沉笑着提醒摄影师：“你要输啦！”

半分钟后，右半区内角被完美攻克三次。

段沉皱着眉头嘀咕，“那我岂不是也猜错了……哦，还是小看他了呢。”

果然，最终陆东旭发球十二次，每一个球都精准的落在了红色粉末上。而且他的发球非常连贯流畅，每次都是三连发，让人目不暇接。

一时间所有人都安静了下来，最后爆发出热烈的掌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