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情纵愣在原地,声音一下子有些哽咽:“哥……”
吴情衡,九尾狐家族的太子,出身高贵,惊采绝艳,风姿卓绝,在妖族中的威信比起狐王有过之而无不及。而且这个哥哥对于从小就没有娘的同父异母的吴情纵极好极好,让吴情纵觉得自己这生最幸运的就是有这么一个优秀的哥哥,而吴情衡金黄色的瞳上下打量了一下吴情纵,笑道:“你长高了些。”
吴情纵往前走了两步,却还是有些胆怯:“哥……”
吴情衡伸出手,摸了摸吴情纵的头,吴情纵被这温和的触摸抚慰到极点,一下子抱住了自己的哥哥,身后“砰”地一声化出了一条雪白色的大尾巴,在身后摇啊摇的。吴情衡任由吴情纵抱着,笑得开朗了些:“怎么还是跟个小孩子一样……”
吴情纵抬头看了吴情衡一眼,有些疑惑道:“哥,你现在……怎么有空回来看我?”吴情纵被软禁到了一见天的时候,长老院就下令要狐皇族跟他划清关系,而他这个太子大哥一则本来身份敏感就不便于来,二则吴情纵被下放到一见天的时候他在蓬莱修炼,回来时,所有决定都已木已成舟,吴情衡也只有接受的份。
吴情衡很轻很轻地叹了口气,轻轻地抚摸着吴情纵的头发:“阿纵,妖界出了一些事情……真对不起,没让你看到外面的风景。”
吴情纵笑了笑,道:“没关系,我本来就迷糊,容易迷路,外面有什么好玩的呀,我一出去肯定就把自己弄丢了……”
吴情衡的表情还是很不好,低头看了吴情纵一眼,眼中满满忧郁,吴情衡的眼睛极其好看,标准的丹凤眼,而吴情纵是大双眼皮,不像吴情衡那般有狐狸的气质,吴情纵一直很崇拜自己无所不能的哥哥,所以对于吴情衡这双眼睛也是极其喜欢的。
吴情衡咳了咳,道:“你觉得梓涵如何?”梓涵是火狐公主,是吴情衡的太子妃,也是吴情纵的嫂子。
吴情纵愣了一下:“……还好啊,怎么了哥?”
吴情衡眨了眨眼睛,笑了笑,道:“别怪她。”
然后,就一下子全身脱力,靠在了吴情纵的怀里,吴情纵的心一慌,摇了摇吴情衡的手臂,又不敢动作太大,害怕得声音发颤:“哥,你怎么了哥?”
吴情衡已经气若游丝,声音轻得吴情纵快听不见:“弟弟,一见天的结界被我打破了,不过追兵也快来了……你快走吧,去外面的世界看看。”
吴情纵扶着吴情衡,让他倒在了地毯上,吴情纵这才发现吴情衡的脸已经惨白,毫无血色,眼睛紧紧的闭着,吴情纵急得眼泪都快出来了,他十二年没有见到哥哥,没想到一见到就是这样――“哥,你别吓我啊,哥……”
“走吧,弟弟。”
窗外的风突如其来,一下子整个房间的灯都灭了,窗帘被刮得呼呼作响,兔子和鹦鹉早被吓得在床底下躲着,似乎是千兵万马自远方踏着铁蹄而来,伴着阴森的气息,吴情纵听见遥远的声音,震耳欲聋,却又带着空洞的回声:“吴情衡――!拿命来――今日便是你的死期!”
吴情纵一下子明白了。
魔将欲屈,好战恶斗,心狠手辣。
千年之前妖魔大战已经是个遥远的历史,他也只从那些活得够长够久的树妖那边听过当初那一战是多么惨烈,妖界血流成河,魔界亦是万里荒芜。
吴情纵不知道这场妖魔大战是怎么又开始的。他现下看了看怀中的吴情衡,虚弱得只有进气没有出气,吴情纵脑海中只有一个念头――
吴情衡不能死。
吴情纵瞬间做了决定,他放下吴情衡,手指一点,一道虚光闪过,吴情衡化作了一只小狐狸,还是那般瘫在地上。吴情纵小心翼翼地抱起这只小狐狸,顺了顺他的毛――想起小时候,他也曾这样被吴情衡抱在怀中,而自己大了之后,吴情衡已经有了孩子吴仞,自己也曾无聊地抱着吴仞,一次次给他顺毛。
吴情纵掏出怀中的那块鳞片――那是他那早逝的据说是魔的妈留给他的唯一遗物,放在身上,就能掩饰掉妖族的气息,他把小狐狸也放在了床底,把在角落瑟瑟发抖的兔子和鹦鹉拨拉了过来,跟小狐狸放在了一起,兔子红彤彤水汪汪的眼看着吴情纵:“主人,我们是要死了么?”
吴情纵笑了笑,兔子的三瓣嘴傻愣愣地张着,主人笑起来,真好看。吴情纵摸了摸兔子,也摸了摸鹦鹉:“你们不会死,只要你们安安静静的,跟我玩个游戏,闭上眼,不要说话,不管听到什么,都不要说话。谁说话,下次快递送来的零食就没他的份。”
鹦鹉扑腾着翅膀想要跳出来:“主人,我跟你一起……”
吴情纵一把一推,鹦鹉被卷成一团咕噜噜地扔回吴情衡身边,吴情纵“嘘”了声,淡淡道:“帮我照看好我哥,还有那只傻兔子。”
“主人……”
“听话,闭上眼。”
然后吴情纵捡起地上那身华丽的袍子,抖了抖上面的灰,突然想起人间那个才华横溢的女子年轻时写的那句话――
“生命是一袭华丽的袍,爬满了虱子。”
九尾狐一族本贵为妖族之首,偏生太子妃火狐妖梓涵与魔界勾结,里应外合,刺杀狐王,追杀太子吴情衡,所幸太子之第于流放之地“一见天”被弟弟吴情纵狸猫换太子而救,吴情纵身穿太子袍而被魔将欲屈一击命中,魂飞魄散。
后吴情衡登基,本是九尾狐之耻的皇子吴情纵,死后被追封为恒王,不避狐王吴情衡名讳,以示追悼――万古千秋,与天同恒。皆乃后话。
――《妖界传》
☆、第3章
进入秋冬季以来,A市的天空一直不甚明朗,弥漫着浓重的雾霾。雾霾从北方往下,全国各地的空气污染情况都十分严重,新闻里不时地提及。好在这两天,A市下了场淅淅沥沥的小雨,似乎把空起中沉重的尘埃颗粒都洗涤了下去,空气渐渐的清新了一些;只是秋冬交接季节天气凉飕飕的,大街上的行人全都裹紧了风衣,手夹着伞,匆匆忙忙行进着。
吴情纵是被冻醒的。
他还记得那一瞬间,欲屈冰冷的表情和与之不搭调的兴奋的眼神――刹那间飞沙走石,欲屈的身影从遥远的地方直直地冲过来,发出一声兴奋的大吼,手上长枪一扔,直直地贯穿他的心脏――他感觉自己的五脏内胆全随着“呲”地穿破声跳动膨胀了一下,然后喉咙间感受到了温热粘稠的血腥感,瞬间充斥满口腔,他“噗”地一声憋不住了,喷出血来,他脑子已经似乎有些模糊,只是还有思维能力,他还在想,欲屈的长枪欲折不是杀死六界生灵魂飞魄散么,怎么还是跟普通兵器似的,那么粗鲁,让老子痛得要命呢?
随后他便感觉不到疼了,他余光瞟了一眼地下藏着一只狐狸、一只兔子、一只乌鸦的床,嘴角扯了扯,笑了一下,然后他感觉到自己被一股温暖的光包围,啊,原来死亡是这样的――然后一切停止,天地万物再与他不相干。
只是现在,吴情纵觉得自己全身发冷――莫非是阴曹地府的湿冷气息?不过死后能够去复活点再次轮回是人类才有的开挂模式,死亡对于人类来说只是刷掉了一些记忆而已,而对于其他族类来说,死亡就是永寂。
所以自己现在是开挂了?
吴情纵耳边传来雨水滴落在水泥地上的声音、远处汽车的鸣笛,路上匆匆的行人踏在水洼上粘哒哒的声音,他模模糊糊地睁开眼睛,他看见横着的树木、竖着的道路、横着往上走的行人――咦?异世界?他眨巴了一下眼睛,突然一下子蹦了起来,看着眼前的大街、一排排的树木,对街的行人,这是――人界?
他用爪子揉了揉眼――哦啥?爪子?他盯着自己毛茸茸的黄色爪子瞅了两眼,又试探性地摸了摸自己的耳朵,再转过头去看自己的大尾巴――妈蛋,老子不是高贵冷艳的九尾吗?老子一身莹白胜雪的毛到哪里去了?这身普通到不能再普通的狐狸皮毛是怎么回事?
吴情纵羞愤地用爪子捂住脸――嘤嘤嘤现在比那只死兔子还大众脸了……
片刻后直到听到一阵嬉闹声,以及石头丢掷在身上产生的疼痛感方才让吴情纵从错了的关注点中回转过来,他挪开爪子,就见到几个背着书包的小学生,兴奋地围在不远处,嘻嘻笑笑的指指点点看着自己:“哎呀,这是啥?狐狸吧?”有几个胆子小的怯怯地躲在站在最前面的胖墩的后面,小声道,“妈妈说狐狸很坏的,它会咬人吗?”但还是好奇地打量着眼前这只只在动物园或者电视上看到过的动物。胖墩拍了拍胸脯:“怕啥!”地上的石头沾着水和着泥土,他也不嫌弃脏,就往吴情纵身上扔。
吴情纵当时在互联网上混迹太久,对于人类有种无限的好感羡慕以及向往,对于那些小模小样的孩子也特别喜欢,人类都说他们是天真的天使。
大城市的孩子没有见过活的狐狸吴情纵可以理解,小孩子好奇旺盛也可以理解,但他不能理解小孩子这满满的恶意从何而来,石头没有打到你身上,你不觉得疼?
吴情纵呆愣愣的站着,直到又一群大人跑过来,谨慎地拉过小孩:“干嘛呢!狐狸可是会咬小孩脖子的!”几个年轻力壮的中年男子打量了眼前这只呆愣愣的狐狸一眼,又道:“狐狸的皮很值钱吧?这只狐狸看上去很笨啊,嘿嘿……”
吴情纵看着几个彪形大汉走近自己,浑身激灵了一下,较之刚才有种威胁到性命的危机感袭来,动物的本能让他一下子蹦上了一旁的墙头,被雨淋湿的皮毛和陌生的环境使得吴情纵的动作有些笨拙,跌跌晃晃的站不住,他感觉到一只粗大的手掌一把抓住了自己,动作粗暴,扯得他疼得呲牙咧嘴,另外一旁几个男人嘻嘻笑道:“哎老王你动作轻点,这野狐狸皮毛被扯坏了就不好了……”“你拎着这畜生的脖子,小心它咬你!”
于是吴情纵感觉后颈被抓住了,毛被手指揪着,疼得要命,以前貔貅找他玩,说要拔掉他脖子上的毛做只毛笔,被吴情纵抽了一顿,貔貅还觉得很委屈:“就一点点嘛,你脖子的毛比较软,反正很快就会长出来了,不就跟剪个头发一样的嘛……”
吴情纵一个爆栗子打在貔貅的头上:“滚蛋!你丫把你汗毛先拔下来给老子做把刷子试试!”
而如今吴情纵的毛已经被那个叫老王的人揪掉了一大撮,吴情纵手脚乱抓,又想转过身去咬断那个人的手腕,却在半空中甚是无助地挥空。吴情纵想拿一朵狐火烧得他化成灰,在跑到地狱里打得他魂飞魄散,永世不得超生……
可是他什么本事都没了,连叫声都是叽叽叽的,手脚都没地方落,秋冬冰冷的雨渗入他的心中,蔓延开如冬季冰面下寒冷刺骨的河水,冷得他无比绝望。
“放开这只狐狸。”
他突然听到一个低沉悦耳的声音,如同冬日里和煦的暖阳,温和地闪耀在冰冷的湖面上,吴情纵睁开因为挣扎而闭上的眼,然后看见萧瑟的秋风冷雨中,站着一个人。
那是个男人,穿着黑色的大衣,背上斜跨着背着黑色的小提琴包,拿着一把黑色的伞,个子高高瘦瘦,手插在口袋里,伞打得有点低看不到脸,吴情纵感觉抓住自己的几个男人手都松了一下,愣愣地看着那个男人。吴情纵趁机往外一蹦,脖子上毛掉了一大簇,痛得他呲牙咧嘴的,而几个男人似乎被定住了一样,也没来得及去抓吴情纵,吴情纵飞速地逃到了黑衣男子的脚下,抓住他的裤脚。
黑衣男子低头看了吴情纵一眼,吴情纵圆圆的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自己的救命恩人――眼瞳明亮,眉毛眼婕清晰而浓密,鼻子高挺,真帅!
吴情纵一下子抱住了他的大腿――反正现在他是只狐狸,谁也不知道他是狐皇子吴情纵,丢的也是这身皮囊的脸。
黑衣男子波澜不惊的表情似乎抽搐了一下,犹豫了片刻,终是没有说什么,抬头扫向对面的人。
对面的几个人这才反应过来,却看着站在眼前男子冷漠的表情有些莫名的觉得发冷,那个叫老王的胆子大了些,站出来说道:“这只狐狸是从我家的养殖场跑出来的!我要抓它回去!”
黑衣男子一句话都没说,低头看了看脚上眼巴巴看着自己的小狐狸一眼,弯下腰,伸出手――吴情纵很识相地一下子爬了上去,然后他转身就准备走。
老王一把抓住他:“你这人怎么回事!说了是我家的狐狸!”
黑衣男子回了一下头,看了老王一眼,老王瞅着那双黑亮的眸子,一下子觉得像置身冰天雪地,浑身发冷――他愣了一秒,下一秒他就觉得自己握着那人手臂的左手疼痛欲裂,一下子就松了――一旁的人目瞪口呆地看着老王“哎哟”一下整个人蜷曲状弯下了腰,左手已然扭曲得不像人的手,整个变了形,像是被拧了一圈的橡皮泥一样,老王痛得在地上打滚,几个人忙围了上去:“怎么了老王!”“愣着干嘛,快叫救护车啊!”“你刚刚又看见那小子出手吗?”“没有啊,你看见没?”“没……”
众人全如同饮下了一大罐冰水,从头凉到脚,回头看了一眼,却只见长长的空荡荡的街道,飘着细雨和枯萎的叶,寂寥无人。
小胖墩已经吓得哭了起来:“鬼啊……!”
☆、第4章
而目睹了一切的吴情纵蜷缩在黑衣人的怀中,望着黑衣人的好看的下巴,扑腾着小眼睛,崇拜地在内心表示――这一切真是帅爆了!
几乎是一眨眼的时间,吴情纵和黑衣人已经到了城市的边郊,此处没有什么人,到处都是冬季光秃秃的树干,和枯萎的杂草,四处没有建筑,一望不到尽头,吴情纵东张西望了一下:咦,救命恩人原来住在这里?好嘛,吴情纵爪子挠了挠自己的耳朵,安慰自己道,救命恩人本来就不一定是人,当然不能住在繁华的大都市了。――只是不知道现在快递包邮到不到三环外了……
黑衣人却慢慢地吴情纵放了下来,吴情纵不解地抬头看着他,那人平静如水的表情低下头看着吴情纵的样子有一点温柔,沉默了片刻后,终是开了口:“小狐狸,回去吧。”
( ⊙ o ⊙)……回哪去?
吴情纵很想摇着面前男人的肩膀咆哮道为啥不是温馨地把我带回家好吃好喝地养着!我那么乖那么萌!而且我还是一只难得一见的狐狸啊!你要送我回去倒把我送回妖界或者一见天啊!送回这种荒郊野岭算什么意思!你这是让我自生自灭吗!
吴情纵瞬间觉得自生自灭这个问题很严峻,野生狐狸吃啥?果子?冬天上哪去找果子……要么挖冬眠的蛇?一想到吴情纵就一阵恶心,眼看男人有要离开的意思,吴情纵觉得事不宜迟,他一咬牙,一蹦,又扑倒了男子的腿上,这次抓得更牢了些。
――这是什么状况?黑衣男子想了想,搜索了一下自己大脑,又低头看了看脚下那双殷切的渴望的眼神――金黄色软软的毛,亮亮的圆圆的眼,耳朵一动一动的――&gt &lt救命!那么萌!
黑衣男子依旧面瘫,心中却非常纠结――如果不是自己的工作……唉,罢了,据说小动物这样依赖人是这样是把自己当成父母了,黑衣男子蹲下了身,对着小狐狸认真地说道:“狐狸,我不是你爸爸。就算是你父母,你现在也是成年狐狸了,你要学会自己生存。听说狐狸是吃老鼠等杂食的,你可以去试试看。”
吴情纵内心无力地想吐血――你当你白捡了一个狐狸皇子那么好的事情啊!而且你这么跟一只狐狸认真地说话正常吗!还配着那么一张帅气冰冷的脸,违和感爆棚好吗!而且吃老鼠是谁想出来的,狐狸又不是猫,怎么着也该给我吃,最好是肯德基!
吴情纵只死死地拽着裤脚不放手。
黑衣男子叹了口气,站起了身,静默了片刻,随后好像下定了什么决心似的,又蹲了下来,把吴情纵抱了起来,随后向马路上走去。
吴情纵终于又回到了那个温暖的怀抱,一下子全身都放松了,尾巴一摇一摇的。黑衣男子试探性地伸出手摸了摸他的尾巴,吴情纵被人顺毛觉得很舒适,满足地闭上眼――话说不知道吴情衡和那两个二货怎么样了呢……
话说一见天在经历了一场浩劫后,天空终于又亮了起来,却寂静得让人恐惧。当吴情衡睁开眼睛的时候,就看见一双哭着的红彤彤的眼,随后是毛茸茸的长耳朵,然后又看到一旁色彩斑斓的鹦鹉,静静的立在地上,像个标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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