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7 章(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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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等,谭晶晶的意思是,葛萧和她联系过,而葛萧没有和我联系过。我得罪葛萧了吗我马上就忘了还要找葛萧问音乐盒的事情,有些气,说:“是订婚还是结婚他没告诉我就算了,我也不想知道。”

大概是脱离了唇枪舌剑的工作环境,我觉得谭晶晶今天说话有点吞吞吐吐,不痛快,不犀利,她又沉吟了一下,说:“唔,你不想知道就算了。对了,江水明今天回南京,晚上吃饭就是给他接风洗尘。”

从江水明失心疯地跑到抚顺去画画,已经有小半年的时间了,他一直没有回过南京。在这期间,爱子心切又不想给江水明压力的江爸时不时拎我或者谭晶晶来问话。

江爸一方面对江水明继承他的衣钵表现出宽慰之情,另一方面又牵挂着江水明对杜宇的情感是否有了着陆的可能。

只不过,他的欣慰和焦虑都有着奇怪的点,他的欣慰不是因为培养出了一个画家儿子,而是因为他的儿子终于搞上了艺术,有了精神上的真正自由,不必成天对着一群猪脑的外行客户降低审美理念;他焦虑的点也不是儿子为什么爱上了一个拒他于千里之外的有夫之妇,而是杜宇到底为什么看不出江水明是多么难得的老公人选。江爸说:“你们念书的时候,杜宇是不是语文成绩很差,不懂什么叫归纳总结,也不懂什么叫中心思想”

在师伟出现之前,我还在和谭晶晶联系时,谭晶晶曾说:“江爸真是太前卫太可爱了,他怎么不是我爸呢能当他的儿女真是太幸福了。”

我笑着说:“你不是他的预备儿媳妇吗也能幸福一半呢”

谭晶晶就哈哈地大笑,“对啊对啊,我都差点忘了这事儿了,有一个江水明这样风流倜傥的预备老公,还搭配了江爸这样超级好玩的预备老爸,真是赚到了。”

江水明那种不撞南墙不回头不见黄河不死心的性格,注定他在达成心愿之前是没有打道回府的可能的,那么,这次他回来,是牵稳了杜宇的手,还是彻底死了心呢

我问谭晶晶,谭晶晶说她也不知道,她说江水明刚才的电话吵了她的瞌睡,江水明也只是没头没脑地说要回南京,晚上我们几个一起吃饭。

远在大连又怀了孕的小柳显然不在“我们几个”的行列中,那么,“我们几个”包不包括葛萧和何晓诗呢谭晶晶没有再说明下去,她哈欠连天地说:“江水明指定在老地方见面,别迟到。好啦,我要补瞌睡了。”

放下电话,我想给师伟打个电话,可又不知是不是应该实话实说晚上的聚会不管是因为谭晶晶,还是因为我猜测他不很喜欢的葛萧,他都不该出现,可是,作为我的男友,哪怕是名义上的男友,他还是有权选择去参加。师伟也不是我能猜透的人,万一他选择去,那晚上这个聚会该“热闹”成什么样呢

我踌躇着拨通了电话,还没来得及说什么,师伟已经告诉我,他刚接到一个远房亲戚的电话,要去无锡处理一处娘舅家出国前留给他的宅子,晚上可能不会回来了。

担心再没必要。我松了口气。

江水明口中的“老地方”是秦淮河边的一家私房菜馆。这家私房菜馆以淮扬菜为主,其实味道相当一般,只是广告牛人江水明室内设计师葛萧和见多识广的金牌经纪谭晶晶都对它的装修风格赞不绝口,我们才把这里作为了聚会的据点。

我迈进那个朱红雕花的大门,隐约听见谭晶晶爽朗的笑声,才恍然间意识到,我和她居然已经大半个夏天加一个初秋未曾见面了。

和师伟在一起,即使最亲密不过是拥吻,也明知绝大多数的拥吻也只是爱的练习,但仍足以让时间如不存在一般飞速流逝。

终于到了面对谭晶晶的时候了。我这才开始有些担心,因为早上的电话太短暂,我听不出谭晶晶的情绪我真的不知道小柳是否和她说过什么,心里难免忐忑。

走到包间门外,我微微停了一下,才撩开素花蓝门帘走进去。江水明和谭晶晶正坐在大蒲团上喝地道的绍兴黄酒,一副兴致盎然相谈甚欢的模样。惯常葛萧坐的那个蒲团,空空如也,不知是他回大连了,还是要晚一会儿才到,从那天晚上后,他没有打电话给我,现在,我猜是何晓诗没有给他任何空闲。正如我与师伟相对,再无闲暇顾及其他。

我竭力装出若无其事的样子,和他们打了个招呼,脱下鞋子,坐在蒲团上:“说什么呢,这么高兴”

谭晶晶笑着说:“江水明要回南京做一个个展,我刚退休就上任,给他当策展人。”

她眼睛明亮,笑容由衷,看着我没有丝毫的做作或不自然,那么,小柳是守口如瓶了,谭晶晶对我与师伟的恋情,应该不知端倪。但这并未让我轻松,我宁愿她用锋利的眼神犀利的言辞刺痛我,那才能真正让我释怀。我强打着精神说:“是么太好了呀。”

谭晶晶就转过头去和江水明继续嘀咕展览的细节,我给自己倒了一杯黄酒,自斟自饮。

这时,头上裹着布帕的服务员开始往桌上端菜,我下意识地说:“等一下吧,还有一个人。”

江水明和谭晶晶一起刹住话头,转过脸看着我,我不明所以,“怎么了葛萧回大连了”

江水明眼神飘忽,与谭晶晶交换了一个眼神,这才笑嘻嘻地说:“他呀,他还在南京,不过他说他有事,今天就不过来了。”话音刚落,门帘忽然被掀开,一个人摇晃着走了进来,又摇晃着坐在那处空蒲团上正是葛萧。

江水明和谭晶晶再次交换了眼神,谭晶晶笑着说:“葛狗,你陪客户陪得好快啊还能赶得上这边的局。”

葛萧脸色苍白,身上满是浓重的酒气,动作也是摇摇晃晃,神态却清醒无比,他微微笑笑说:“这里的黄酒很地道,而且大家难得一聚,再聚,又不知道是什么时候了。”他举起杯子,笑着说:“来,祝我们的友谊地久天长。”说完,他一饮而尽。

我想去拿杯子,却发现江水明和谭晶晶脸上都很不自然,谁也没有响应葛萧的意思。

我这才觉出了不对,的确,葛萧完全是在说胡话,这些听着都让人浑身不舒服的客套话,在我们之间是不用说的。

葛萧也没有理会我们,自顾自地又倒满一杯,举了一举,薄唇一抿,又尽一杯。

这真的全然不是举止从容得体的葛萧的作风。

江水明和谭晶晶一动不动,不举杯也不说话,这又何尝是言语麻辣生香的他们的作风

我稀里糊涂地看着同样异常的他们三个,终于忍不住问:“怎么回事发生了什么事情吗”

江水明这才笑嘻嘻地说:“葛萧,我最后一批画打算回南京赶,有没有兴趣看我画画”

谭晶晶也挽住了葛萧的胳膊,从他手里拿下了酒杯,“葛狗,你别急着喝酒,刚才我们点了几道新菜,都是这家店年底打算推出的招牌菜,尝一尝味道嘛。”

葛萧笑了笑,眼神忽然散了,就像一个勉强支撑到终点的马拉松赛跑者,人就歪倒在一旁,半靠在墙壁上。我们从未见他醉过,十几年来的每个酒局,他一直是脸上挂着温暖的微笑体贴入微地照顾每个人清醒地买单并送喝醉的人回家的那个人。

可是今天他却醉了,醉得不省人事。

我有些紧张,急忙过去扶他,却扶不动身材颀长的他。江水明和谭晶晶居然坐着没动,丝毫没有想帮我一把的意思,江水明说:“乔北,你送葛萧回去吧,我和谭晶晶还有点儿事情要谈。”谭晶晶表情复杂地看着我,还是笑嘻嘻的,只是没有说话的意思,就好像葛萧是个他们不认识的人一样。

我有些恼他们置身事外的冷淡,不想再多说什么,就喊了两个男服务员进来,把葛萧搀了出去,由始至终,江水明和谭晶晶不问一声不置一词。

我打了辆车,葛萧就躺在出租车的后座上。我在副驾的位置回头看去,只看见他安静地睡在那里,英俊的脸上苍白一片,交替映射着车窗外的红绿霓虹。

车刚启动不久,葛萧忽然歪着头,呓语般低低地说:“不要送我回家。”

我知道田阿姨的家教严格,葛萧这样回去,恐怕是逃不过一番严厉叱责的。略一掂对,我让司机往我家的方向去了。葛萧静静地躺在那里,只有胸脯一起一伏。

靠着小区保安的帮忙,我才把葛萧放在我家的沙发上。道过谢,关了门,我疲倦地坐在沙发旁的地上,忧伤地看着葛萧。我不知道这忧伤是因为心疼一反常态的葛萧,还是因为难过江水明和谭晶晶对某些事情的守口如瓶从刚才的种种,显然他们是知道些什么的,只是隐瞒了我。

突然,我联想到早上谭晶晶所说的“最新消息”,我以为是葛萧和何晓诗准备订婚或是结婚,可我单单没有想到,“最新消息”也可能会是分手或失恋。难道是何晓诗在获得了葛萧的爱之后,又以逃离来伤了葛萧的心吗否则,葛萧怎会异常,怎会醉倒

正是夜灯初绽的夜晚,清风飞舞起洁白的窗纱。在仅有的昏黄门灯的光线中,窗纱飘动的层面给出变幻莫测的阴影,我盯着那些忽大忽小的阴影,神情一片恍惚。耳边葛萧均匀的呼吸声,近在咫尺。

这场景,怎么那样的熟悉

高中毕业那年,我们陆续拿到了录取通知书,每日里呼朋唤友,徜徉在紫金山巅莫愁湖畔,青春和夏日一样嚣张。

葛萧考取的是一家重量级美术学院的装潢系,主修室内设计,有个大画家爸爸的江水明,却考取了一家百年名校新开的广告专业。于是江爸半开玩笑半认真地非要认葛萧当干儿子。

第一时间从口无遮拦的谭晶晶那里,我知道师伟去了武汉,心里有些小小的疼痛,纵使南京那么大,可只要师伟和我在同一座城市里,我就觉得连呼吸都有了更深的意义,甚至带了隐秘的生命喜悦。他却离开了南京,留我一个人艰难呼吸。

只有我们这一群死党聚在一起的时候,我才能暂时忘却这些若隐若现的疼痛。

母校的背后有一座小山,每到六七月间,浓密的槐树树荫里就开始隐藏了无数鸣蝉,到了空气都近似停滞的夏日午后,只有那些“知了知了”的声音,才给绿的叶白的花点缀出尚在人间的生机。那时的我们,总喜欢沿着某条小径漫无目的地穿行在林间,雨后的一丛蘑菇,草里萌出的一朵雏菊,甚至一只匆忙飞过的蜻蜓都会引起小小的惊喜的欢呼。

在只容一人通过的地方,爱插科打诨的江水明总会走在最前面,负责讲解目所能及的每一处生动细节,活泼爱笑的谭晶晶和认真过度的小柳则紧随其后,负责揶揄调侃他,之后是含笑不语的我,以及永远走在最后面的葛萧。

有那么一个天高云白的微风午后,我和葛萧坐在一团树荫下的草地上,远处,江水明正忙着把谭晶晶和小柳送上一棵枝条虬髯的粗壮槐树,三个人嘻嘻哈哈地笑作一团,笑声传到这边,音波减弱了很多,只有那种肆无忌惮的质感,毫无改变。

葛萧原本懒洋洋地背靠着凹凸不平的树干,乌黑的眸子盯着远处的他们,忽然,他说:“丫头,我睡一会儿。”接着,他就仰面躺倒在草坪上,闭上眼睛酣然入睡。

我蔚蓝的帆布长裙铺在草地上,沙沙作响的树叶东摇西晃地洒下细碎的阳光,使裙摆褶皱形成的阴影变幻莫测,有着催眠一样的魔幻效果。而葛萧均匀的呼吸声,就响在我的身侧,轻微得若有若无。

后来呢

后来。

我在十几年后的这个夜晚,并不是不记得后来的情景,只是我想强迫自己停止那段回忆。然而,思绪翩然,又岂是一个“不肯”就能停止得掉的

许是为着百无聊赖,我盯着一队蚂蚁排着整齐的队伍急匆匆地由远及近,而后,视线就不知不觉地落在了葛萧的脸上。

穿越整个情窦初开的年纪,葛萧都是我们那届很多女生瑰丽的梦境之一。师伟是另一个。

葛萧的温暖和师伟的冰冷,就像是太极图案一样极端对比,却又和谐地并存于那些花季雨季少女的心中。只是,死党葛萧距离我太近,像阳光或是空气,随时触碰,而且出现时又总是一群人在一起,以致我时常会忽略了他的存在。

在那个人声遥远而虫声寂寂的午后,我终于因为无聊,仔细地端详了葛萧。

饱满的额头下,是线条分明的漆黑的眉,因着双眼紧闭,看不见那双清澈的眸,但依然存在的双眼皮和舒展浓密的长睫毛,无不在昭示着那双眼睁开时,是怎样的明亮迷人。挺拔的鼻梁清楚的唇线微翘的下颌这一切连上黑浓的发白皙的皮肤修长的身材,难怪会有那样多脸色绯红的女孩子偷偷在我们班门口张望。

在那一刻,我才知道,葛萧的英俊是惊心动魄的,是有杀伤力的。

就在我目不转睛暗自惊叹时,葛萧忽然睁开了眼睛,静止的英俊瞬间就有了要命的魅力。

我吓了一跳,立刻挪开视线,可是移开视线时,我分明感觉心在不规则地跳动,越来越快。再转眼去看时,却见葛萧紧闭着双眼,睡意正酣,让我疑心刚才的对视,只是我一时的错觉。

我双手拢住膝盖,仰头看着头顶广阔的蓝天,忍不住偷偷笑自己的花痴失态。

十几年后,我再次忍不住偷偷地笑了出来,那是自然坦荡恬淡如水的乔北,唯一一件做得鬼鬼祟祟的事情。小心翼翼,又笨拙异常。

这样偷笑了一下,我的心情突然好了起来。唔,那么等他醒来,就问音乐盒的事情吧。于是,我微笑着侧过脸去,端详葛萧。

葛萧侧躺在沙发上,俊朗的脸比青春年少时多了阅历多了成熟,可那份帅气漠视了岁月,精致留存,只是此刻他的眉微微地皱着,仿佛在思考什么。

一眼发觉葛萧的帅并不需要什么好眼力,因为那帅有目共睹,可是想霸占葛萧的帅,却需要震天撼地的自信和勇气,无数女孩和女人知难而退,唯独何晓诗锲而不舍。从这一点上说,何晓诗是绝对的楷模,她值得那些后退者顶礼膜拜。莫非,现在她也知难而退了吗

不知过了多久,也许只有一瞬,我正细细地看着想着,葛萧突然睁开了眼睛,我猝不及防,来不及躲开视线,就那样和他僵持般地对视了。我以为又是多年前的那种错觉,结果不是,葛萧就那样不出声地看着我。

好一会儿,我才微笑着给自己解围:“醒了要不要喝点水”我起身想去拿杯水,葛萧探手扯住了我的胳膊,“别走。”声音很低,带着犹豫,全然没有往日的洒脱。

真的被何晓诗伤着了吗

我有感同身受般的疼痛,再也微笑不出来。我重新坐回到地上,呆呆地看着他,一时辨别不清是否应该询问他到底怎么了。

这些年的工作中,我询问和倾听了那么多人阴暗或潮湿的心事,可对着我最在乎的死党,我问不出任何切中要害的问题,我担心那些冰冷直接的问题刺痛了他。

葛萧慢慢缩回了手,就那样侧躺在那里,大眼睛眨也不眨地看着我,满腹心事的样子。终于,他狠狠地闭了闭眼睛,又睁开,表情和缓了一些,似乎要说出些什么。

就在这时,门外钥匙哗啦一响,门被打开了,师伟拎着一个大纸袋走了进来。

室内光线很暗,而且就算家里没人,那盏小门灯也是经常开着的,所以师伟并没意识到我在,直到他取下钥匙,借着走廊里明亮的灯光看见我的鞋子,这才转身看进来,于是看见躺在沙发上的葛萧和坐在地上的我。

门灯和走廊的灯都在他的背后,光线映不到他的脸,我看不清他的表情,不知他在想什么。我站起来,多少有点不知所措,“师伟”

师伟伸手,啪的一声打开了大灯,雪白的灯光直勾勾地明亮了整个房间。他没有表情地看了看我,又看了看已经微微摇晃着站起来的葛萧,很平静地说:“葛萧。”

葛萧在刺眼的灯光里眯了眯眼睛,脸上还带着酒醉未醒的苍白,他说:“师伟。”

这不是久别多年的高中同学重逢时该有的场面,他们应该大笑,应该惊呼,应该拥抱对方的肩膀或是捶着对方的胸膛,甚至应该笑骂着问一问对方的近况。可是没有。

就算葛萧在很多年前就已经说过他很不喜欢师伟,可礼貌如他,也不应该如此冷淡。

可是,他们就只是远距离地对望着,没有温度地叫了一声对方的名字。

师伟很快解释了我的疑问。他看着葛萧,淡淡地说:“上次我碰见你时,已经告诉过你了,我希望你不要再来找乔北。”原来他们曾经见过面,但是,我的心里冒出了新的疑问,为什么,师伟也好,葛萧也好,从来没和我提到过上次的碰面而且看起来,谈话内容与我有关。

葛萧说:“我想了一下,她是我的死党,我并不觉得我该按照你的希望去做。”

师伟冷冷地说:“乔北是我的女朋友。”

葛萧看向了我,我默许般地垂下了眼帘。其实,师伟有我家的钥匙,就足以说明一切,聪明如葛萧,又何须言语印证呢

葛萧苍白着脸笑了笑,点点头,“嗯,这个理由很充分。”他燃了颗烟,衔在唇上,笑着说:“好吧,就这样吧。”他对我笑了笑,摇晃着向门口走去,走出去后带上了门。

我想跟过去,却被师伟抓住了胳膊,我着急地小声说:“他可能失恋了,喝了很多酒”

师伟盯着我,牢牢地盯着我,然后一字一顿地说:“我不喜欢葛萧,我不允许你再见他。”

我愕然地看着他,不是因为他所要求的内容,不是因为他语气里的霸道这种要求和这种语气,历任男友在看到葛萧的照片后都曾经做过同样的事。我愕然,只是因为他是师伟,在任何情况下都毫无情绪流露的师伟。

就算我曾经猜测过他对葛萧的介意,我同样愕然。

在愕然之中,我惯性般地继续辩解:“可是,他喝了很多酒他醉得厉害。”

师伟说:“他在装醉。”

葛萧装醉

这简直是我听过的最好笑也最可气的话,为人善良真诚心思纯净简单的葛萧,装醉我脱口而出:“绝不可能,葛萧绝对不会假装任何事情。”

师伟表情平静,目光清冷,他的手却忽然托住了我的下颌,说:“你说得这样肯定,你对葛萧有多了解多亲近”他的手,捏得我下颌上的骨头都有些疼痛。

我没有想到,师伟对这句话的反应会这样大,我有些惊慌于他的介意,我试图解释:“我们做了很多年的朋友,我想”

师伟的手,用了力气,让我的头高高昂起,动弹不得,他冷冷地说:“乔北,我再重复一次,我不喜欢葛萧,我不允许你再见他。”

不知是下颌在痛还是心在痛,我痛得流出了眼泪。不许再见葛萧,不许再见这个陪伴了我十几年的死党,这是何等痛楚的事情可是,提出这个要求的,又是师伟,又是师伟。我闭上泪眼。我该如何是好

师伟的声音依然冷冷地传来:“说好”

我缄口不语,我真的说不出那个字。

师伟提高了音量,“说”

我睁开眼睛,泪眼模糊地看着师伟,目光倔强,“他是长在我生命里的人。”

师伟的脸上充满了嘲弄,“可你的生命里只能长一个人。”

我颤抖一下,明白了他话里的意思,我哭出声来,抽泣了很久,我才从齿缝里挤出那个字:“好。”

师伟慢慢地放开了手,他说:“乔北,哪怕只是陪我练习,你也是我的女友。请你记得,我允许你的身边可以有任何其他男人除了葛萧。”说完,他抱住我,在我耳边说:“接下来,请你遵守你的诺言,从此再也不见,那个人。”

其实,师伟是有理由不喜欢葛萧的,因为在很久以前,葛萧就说过,他很不喜欢师伟。这话还曾惹得谭晶晶大发雷霆。

抛开我和谭晶晶对师伟的感情,师伟和葛萧互相的不喜欢,无论在谁看来,都是很好理解的事情。

师伟是高一时才转来我们学校的,那时,他是他们学校整整初中三年考试的永远第一名,而在师伟转学前,我们学校的永远第一名,是葛萧。

整个高中三年,师伟和葛萧始终都是各种考试或比赛的直接敌手。交替第一名的成绩不相伯仲的受欢迎度,即使当事人是沉默的师伟和随和的葛萧,也不可能一点不受周围议论者的影响别说偷偷争论不休的女生们,就连任课的老师们,也会毫不避讳地站在师伟或葛萧的一边,力捧他或他的优秀。

在这样的背景和氛围下,有多少人还能对对方保持好感呢

我惦念着醉酒到走路都跌跌撞撞的葛萧是否安全,却没机会到阳台张望一下,也没机会给他打电话。

因为这夜,师伟没有走。

他并没有做什么,只是安静地睡在我的身旁,抱着我,似乎在安抚受到了惊吓的我。他的气息,就在我的耳畔,那气息,曾让我目眩神迷求之不得,可是现在,我的内心,有种慢慢滋生的害怕师伟的气息,除了多年前就有的莫名的阴郁,今夜,还开始多出些微神秘的邪。

我从来就没看透过师伟,连谭晶晶也不能。

和一个捉摸不透的人相处,到底是绮丽的梦境,还是危险的旅程

第十二章 躲得过的是运,躲不过的是劫

江爸是个典型的乐观主义者,但他对老天爷或者是上帝,却有一颗不宽容的猜测之心。他说,老天爷的心胸是很狭窄的,它给予人类幸福和快乐从来是点到为止的,却对降临灾祸一直毫不留情。尤其是对于那些自以为揣摩透天机的人,它更是下手狠毒。

江爸说,历来如此,你看周易八卦里的否极泰来好了,要否多少卦才来一个泰啊反过来再看乐极生悲,大多数时候是还没到乐极呢,刚高兴起来,就一不留神地悲了。而且在数量上,老天爷更是对悲苦与喜乐厚此薄彼,所以古人才感叹福无双至祸不单行。

那年刚十岁的江水明就露出了很绝望的神情,他放下弹弓说:“爹,那我怎么办”

江爸一拍他的肩膀,很帅气很镇定地说:“逮到好感觉好时候就要尽情享受,永远别的去担心之后要来的乌七八糟。”

就这样,豁达开朗的江爸,成功地培养出了江水明后来借以纵横情场的一根筋。

一根筋绝对是这世界上最惹人羡慕的品格,它最容易使人快乐,也最容易使人成功。江水明作为一根筋界的杰出代表,笑嘻嘻地度过了情窦不开的十几岁,笑嘻嘻地度过了情思泛滥的二十几岁,就连恋上杜宇情何以堪的二十岁尽头,都保持了笑嘻嘻的姿态。

没人再能拥有他的这份从容。

在情场上大刀阔斧斩猛男帅哥于马下的谭晶晶没得到师伟都有时不时的沮丧,更何况是其实并没有什么恋爱经验的葛萧

我对葛萧的担心,铺天盖地。

我犹豫再三,还是拨通了谭晶晶的电话,约她见面。

谭晶晶在一片乒乒乓乓的嘈杂声中笑嘻嘻地说:“江水明的画都运回来了,就在江爸原来的画室,你过来吧。”她没有问及昨夜葛萧的情况,我既对她的漠不关心不满,也庆幸她让我避免了很多无法解释的尴尬。

名声数十年如日中天的江爸,早在几所大学都有了专门的工作室,他原来的画室一直空着,就是那个二楼能看见玉兰花树的小院。在那一带,这样周围遍植梧桐树墙上爬着常春藤的院子,到处都是,多半住着德高望重的部队离退休老干部,等这些老人家百年之后,院子就会由市政府修缮后,重新分配给新的离退休老干部。

住在江爸画室周围的几个老将军,几乎都参加过解放战争,他们不喜欢那种唱歌跳舞的吵闹晚年,他们喜欢下围棋写书法和画几笔海棠牡丹,所以和“小年轻”江爸都相交甚笃。这天几个老爷子路过江爸的画室,见有载货的斗车停在院门口,都吓了一跳他们以为江爸已经去世了,这里换了新的住客。

待到得知江爸还安然健在,而江水明又子承父业地开始画画后,他们都一副欣欣然的表情,安然地操着双手在旁边闲聊,等着看江水明的画。等到江水明的画被拆开专门的搬用箱露出庐山真面目时,戎马小半生经历过大波大浪的老将军们,震惊得眼珠子都差点掉出来。

江水明画的是油画,是古典技法的。虽然这种画法在油画画法中的地位日渐式微,但这没什么本质问题。

问题是,他们所看到的,是一张的女人体油画。

艺术是允许裸露的,但在庄严肃穆了大半辈子的老将军们的眼里,裸露的艺术就是耍流氓。可地位和素养又让他们不能就地翻脸或不置一词地转身离开。所以我走进院子时,他们宛如看到从天而降的救星,从面面相觑中清醒过来,一哄而散。

谭晶晶出于礼貌一直憋着的笑,终于倾巢出动。她拍着江水明的肩膀,幸灾乐祸地说:“江爸的名声算是毁在你这里了差点剿了一堆高干你这个臭不要脸的,是谁派回来报仇的吧”

江水明呵呵傻笑几声,正想说什么,看看脸色暗沉神情不安的我,就住了嘴。他说:“哦,我去付货车的钱。”说完,他走出院子,又反带上了院门。其实,我来的时候,货车早就走了。这样随时善解人意的男人,怎会不让女人感动或痴狂

谭晶晶一边研究最靠近她的一幅画,一边说:“你这个天生的美术白痴,肯定不是来看画的,神神秘秘的,在电话里都不提前知会。说吧,什么事”

我支吾两句,才小心翼翼地说:“葛萧他你说的葛萧的最新消息,是什么”

谭晶晶嗖地扭过头来,明亮的大眼睛盯着我,“葛萧没和你说”她的眼睛亮得让我心里发慌,我差点就要说出“因为师伟,葛萧没机会说”的话了,幸好谭晶晶马上就收回了目光,继续研究那幅画,说:“葛萧啊,他和何晓诗分手了。”

果然。

我心里一沉,有些语无伦次,“可是,他拉着何晓诗的手啊,上次离开我家时,他是拉着何晓诗的手的,葛萧那么认真的人,牵了别人的手就会负责到底的啊”

谭晶晶笑嘻嘻地说:“他还从小就牵你的手呢。”

我有些急了,“你能不能严肃点儿”

谭晶晶就敛了笑容说:“乔北你用用大脑行不行你自己都知道葛萧是认真的人,那他怎么会对何晓诗不负责”

那么,真的就是何晓诗了在千方百计地得到葛萧之后,还给他当初她曾承受过的痛苦何晓诗是对自己没信心了,还是作为任性骄纵的富家女,得到就是为了抛弃

谭晶晶瞥了我一眼说:“写字儿的,不要偷偷编故事。何晓诗那副恨不得生吞活剥了葛萧的猴急样子,可能会是收手放口的人吗”

谁都没有主动放手,那么,两个人怎么会分手搭着伙儿地失忆这情节太哈韩了吧

谭晶晶说:“嗯,你来问我是对的,因为事发当时,我是在场的目击证人之一。”她又调皮地拖着长音说:“可是我不能告诉你。”

我真的有掐死她的心。葛萧那副样子,她居然还能一直笑嘻嘻地和我开玩笑。我嚷了起来:“你是不是人葛萧那么痛苦,你居然坐视不理”

谭晶晶还是笑嘻嘻的,言辞上却有了看不见的锋利,“你还能感觉出葛萧的痛苦啊我以为你没心没肺的感觉不出来呢,说到对葛萧坐视不理,谁比得上稳如泰山的乔大小姐你呢”

谭晶晶是在影射我这么久毫无音讯吗我理屈辞穷,收了声音,嗫嚅道:“那,有没有办法让葛萧不那么难受呢”

谭晶晶漫不经心地说:“没办法。要不,你一刀捅了他算了,给他一个痛快的。”她那看似玩笑实则咄咄逼人的话语,让我无力招架。我无所适从,哀叹了一声。看到我委实伤感的样子,谭晶晶似乎动了恻隐之心,她想了想,说:“原本昨天早上我是想和你说的,可你又说不想听。昨夜葛萧没和你说什么,我想,他总有他自己的理由,那么,我就不能越俎代庖。”

我说:“可是,看着葛萧昨天醉倒的样子,我真的很难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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