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苏之冉看来,若不是有慕言的对比,慕白兴许不会那般忿忿不平。
如今看来,慕白也没有他想象中那么重视这份亲情,慕白能够看得开,这淡泊权力的心就足够他喜欢。
如果慕白是他的弟弟,他一定会做个二十四孝好兄长。偏偏前者出生在帝王家,还有个慕言那般的兄长,这样的出生本就是个错误,可上天如此安排,他也无力更改。
想到那位太子私底下的手段,苏之冉敛了脸上轻松的神色。不管在什么情况下,他都会竭尽所能去护住慕白,也不枉他对后者的这一份喜欢。
听完了苏之冉讲的边境的那些事,慕白又讲了些从吉祥嘴里听来的民间趣事,吉祥又添油加醋地把温家公子醉酒的事讲了一遍。逗得苏之冉哈哈大笑。
慕白搁下手里头细腻的骨瓷杯,教人取来平日里作画的工具,又把趴在自己膝上的雪狐搁在椅子上,施施一笑:“雅敬既然送了这么份大礼,我无以回报,以画像相赠便是。”
苏之冉离京多年,这些日子也听说了安王画作可值千金,安安分分地充当了两个时辰的木头人,又在王府里用过餐方才离去,临走之前他也终究还是提了那根扎在慕白心里头的刺:“如果能够避开太子,就尽量避开。除非万不得已,你不要和他正面去争。”
“不过太子大婚才刚过,你就过来真的不打紧吗?”慕白略担忧地问。
“我这不是刚才皇宫里头回来就去找你来了呗。不管怎样,你还是得多注意自己。”
慕白凝视着对方英俊鲜活的面孔,低声应了好,和着那只立在他肩头的新宠一起目送了苏之冉离开,良久才返回府中。
☆、十四章
是夜,安王府里一半以上的屋子熄了灯,除了厨房、库房和一些贴身伺候慕白的下人房,王爷的卧室就只有书房里还亮堂着灯。
“苏小将军送走了。”给慕白沏茶的是苏嬷嬷,这个府里头也只有她敢在慕白面前用这样的语气说话。
茶是好茶,但没有一个好的沏茶人,茶的精髓也难以发挥出来。慕白爱茶,很大的一个原因就是因为有苏嬷嬷这个会泡茶的人。
启文帝曾赞叹过她这一套好手艺,慕白幼时为了给父皇过寿也跟着苏嬷嬷学过一段时间,但终究因为年幼心浮气躁,泡不出来那种味道,但因为一个学得用心,一个教得认真,他也算得到了几分真传,虽未博得龙心大悦,但也因为孝心难得,教人挑剔不出错来。
“走了。”慕白啜了一口,把茶杯搁在侍女手中的瓷盘上。他端茶的姿势很是优雅,三分像苏嬷嬷,三分像厉后,剩下的才是他自己,旁人瞧着只觉得好看贵气,但不会显得阴柔女气。
“为什么不多留留他,是顾忌到苏将军,还是你觉得生疏了不好留?”奉茶的侍女早就被屏退,屋子里只剩两个人,苏嬷嬷说话自然也就大胆了许多。
“苏之冉不一样,如非必要,我不想把他牵扯进去。”毕竟是这两辈子唯一交心的友人,这份友情实在难得,慕白并不愿意就这么毁了它。
“可是……”苏嬷嬷还想说些什么,慕白却出声制止了她。
“好了,他的事情暂且不提,苏颖,你要记得我是你的主子。”慕白虽然敬重苏嬷嬷,可也没到任由对方指点的地步。他懂得分辨是非也有自己做人的分寸,就算再纵容也不曾忘记主仆之分。
你把自己看得轻了,别人自然会看轻你,这个道理是他在厉后跟前学的。虽然对方并没有开口教他什么东西,但慕白确实学到了很多。
这一句出来女子便住了嘴,虽然略带不甘,也还是敛了自己脸上的不悦,行了个礼便离开了书房。
大约过了一刻钟,书房的门便被打了开来,屋子里很快暗了下来。伺候安王洗漱的侍女们因为苏嬷嬷的吩咐早就端了热水在卧房里候着,慕白又在床头读了会书便熄了灯睡了。
属于苏嬷嬷的房间没多久也暗了下来,但人却未在床上躺着。这次王府外头没有停什么马车,但苏颖还是等到了她要等的人。
“小主子长大了,也懂事了不少。”从暗道里出来的苏嬷嬷是从眼到心里透着喜悦。
她面前的年轻男人着一袭白色长衫,青玉簪束发,身姿挺拔,整个人像是水墨画里走出来的,不是别人,正是教导慕白学习为人的太傅夏铭安。
“这次怎么改走暗道了,你不是不怕被人瞧见?”男人生就一副仙人面孔一张刻薄嘴,哪怕眼前人和他有多年之交,他也照样能毫不留情讽刺。
“上次是意外而已,他还有点用,不过你放心,他绝不会有机会把他瞧见的东西说出口。”苏颖指的他自然是无意间瞥见两人疑似幽会的何药眠。
何药眠是个江湖人,还是个聪明的江湖人。虽然为太子所用,但并非太子忠仆。江湖人有江湖人的规矩,只要他们不触碰朝廷的底线,朝廷总愿意对他们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对苏颖和夏铭安而言,只要对方不泄密,像何药眠这种麻烦就没有必要沾染上。
“你今天怎么这么多感慨,还是小主子又出了什么状况?”这些日子朝野之上很是平静,夏铭安心情不错,说起话来也没有以往那般冷淡刻薄。
自安王出宫建府之后,夏铭安和苏颖见面的次数就增加了不少,但仍旧算不得多。只是比起之前只有交接情报资料,两个人谈话的内容里头显然多了不少慕白的日常琐事。
“你知道吗,我今儿个居然从小主子口里头听见了我名字,我都多久没听见别人这么叫我,久到连我自己都要忘记了我究竟叫什么了。”女子显然很是激动,一向鲜少表情的脸上几乎要落下泪来。一个劲地感叹小主子长大了,性子没以前绵软了,人也高了云云。
男子的俊颜终于变了脸色,开口打断了对方的煽情表演,语气里带了一丝不耐:“说够了没有,说够了就讲正事。”
被唤作苏颖的女人这才敛了神色:“太子妻妾都有了,可是安王府别说当家主母,连个妾都没有。我也探过小主子的口风,他似乎没有纳妾的意愿,所以我想让你去向启文帝请旨赐婚,将你的庶妹嫁给小主子做个妾室。”
夏铭安简直要笑出声来:“荒唐,我父母早亡,就生养了我一个,哪里来的妹妹,更别提庶妹了。更何况要我真有妹妹能让我向皇上请旨赐婚,我怎么可能让她去给人家做小?!”
苏颖盯着他看,话也拖长了说:“自然是有的,我觉着,静荷那丫头就挺好。”
夏铭安止了笑,乌玉一般的眼直勾勾地看着对方,直教她看得心里头发毛。“便如你所愿,不管怎样,小主子总是得娶妻生子的,这样拖下去不行。要是赐婚不能成功,你就给他下`药吧,决不能够让绵延了几百年的血脉断在小主子身上。”
此时此刻慕白在卧榻上睡得很是安稳,并不知道自己敬重的苏嬷嬷就这么三句两句就决定了自己未来妾室的命运,不过他就算他知道,也不会开口阻止,因为这一场赐婚注定了就不可能成功。
慕白成年之后便可以上朝议事,朝堂之上多数是太子这一派的人,另一派则是贵妃张瑾娘家的势力,他们是启文帝用来制约厉家也是为太子能有个稳定江山的好棋子。
比起那些所谓的太子`党羽,敏贵妃背后的这一帮子人显然要对他客气的多。
慕白对这些官员的态度却并没有太大的区别,统统是不冷不热,不对谁轻蔑也不对谁谄媚。他在朝堂里的地位就该是这样的态度,启文帝给他安排的官位虽然看起来高高在上,但没有半分实权。这样的存在既不会被人轻视,也没有什么值得人巴结为之背叛太子的地方。
慕白从一开始就没想过要通过这些朝廷命官来站稳自己的脚跟,他的视线一直放在外头。到现在也只是想着法子先离这个是非之地远点,如果能够有自己的封地,就算慕言继承了皇位,到时候天高皇帝远,哪怕对方上门,他也完全有把握把对方的士兵弄死在封地外头。
正当慕白盘算着如何能够让自己的父皇把他送到他想要的那块封地的时候,宫里头传来个很是糟糕的消息,夏太傅给启文帝递了个私人的折子,求的是一旨赐婚,为的是他的妹妹和他教过的学生,二皇子慕白。
据可靠的消息,启文帝当时的脸色极其难看。把折子都摔在了地上,这婚约啊,怕是成不了。
那张记忆里的脸这才浮现在慕白的脑海里,他倒不是心疼了这桩毁了的婚事,只是惊讶,那个本该是他婢女的静荷,什么时候竟成了夏铭安的庶妹!
☆、十五章
如慕白所料,夏铭安的折子被驳了回来。不仅如此,启文帝还大发了一通脾气,说的是夏家庶女行为不检点,和其他男子有染,别说是嫁给安王做个妾室,就连为奴为婢都是脏了安王府的名声。
吉祥对那个被毁了名声本可能成为这王府里的人的夏静荷很是好奇,这几天都顾着听这一件事了,跟着慕白学起嘴来也是像模像样的。
他捏着鼻子模仿庆来酒家里那个胖胖的老板娘:“以前可从来没听说过夏太傅有个妹妹,可是人家真要让自家妹妹嫁进安王府,肯定要保证自己家的姑娘是个端庄贤惠,名声清白的。想必那该是个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大家闺秀,养在深闺里也应是个安分守己的。”
现在是刻意压低声音学那个有点凶凶的老板:“你个妇道人家懂得什么,当今圣上的家事也是你这人能够非议的,还是去后头盛你的酒,要是官差找上门来,当心他们割了你的舌头。”
周围漂亮的侍女都被他逗得捂嘴直笑,慕言却冷了脸,教人给吉祥掌嘴二十。
他从来没发过这样的火,脸色阴沉得能滴出水来。吉祥被吓坏了,嘴巴都扇肿了,当天也没吃饭,躲在被子捂着嘴偷偷的哭。
和他交好的侍女锦绣拿了消肿的药膏过来,一面给他抹药膏一面解释:“这种事情能乱学的吗,王爷叫人打你是为你好。要是将来王府出了事,就是你这一张破嘴给毁的。”
吉祥还是一个劲的哭,眼睛都成了大桃子。
锦绣叹了口气:“你要知道,清白的名声对姑娘家多重要,原本那夏姑娘能嫁个好人家的,出了现在这档子事,除了那种为了利益的小户人家,谁还敢攀上这一门亲事啊,就算真的勉强嫁过去了,一个女子顶着婚前失德的坏名声,在夫家那日子可不会好过。”
锦绣叹了口气,“药膏我放在这里了,你慢慢擦,等好了就去厨房,王爷让人给你留了饭,以后千万别再说这事了。”
吉祥总算是不哭了,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
不仅是夏静荷遭了殃,就连着递折子的夏铭安也被牵连,接连着几天上朝皇帝都没给这位前些时候风头极盛的太傅好脸色看,小绊子倒是下了不少。
不过人才毕竟是人才,启文帝既是明君,自然也不会为了这种事而把人给贬到边远地区去。更何况,所谓夏家庶女的品行不端只是他胡编乱造的借口,已经把人家的妹妹坑了,他还不至于为了这莫须有的罪名把自己的能臣也给坑进去。
冷落了一段时间,启文帝又找了个由头把对方提了一级,算作是安抚。
不得不说这一招还是很有用处的,既不至于寒了那些臣子的心,又让他们绝了打安王婚事的心。
都说天威难测,朝堂这段时间的太过平静难免让有些人蠢蠢欲动。皇帝这也算是一石三鸟,顺带着整顿了一下朝纲。
夏铭安的折子被驳回的时候,慕白并没有多大的感触,也不觉得心寒意冷。启文帝和厉后就是这般偏心他有什么法子,平民百姓家拿自己一个儿女的去倒贴自己心爱的孩子的有多,偏心到可以称极品的地步也是有的。
他的父母至少给了他锦衣玉食,就算漠视,不让他娶妻生子他也认了,该难过的时候都已经难过够了,这宫里头多少生命还没降生就被扼杀掉了,比起敏贵妃那个未成形就流掉的孩子,他要幸运得多。
他能够平平安安活到现在,完全是因为他的生母是厉后。近二十年的养育之恩,慕白只要还是正常人的思维模式,他对自己的父母也不会有太大的怨恨。
就像是小孩子被抢走了疼爱,他们只会对抢走的人产生巨大的敌意,对偏心的人反而没有太多的怨恨。北国是重孝的,以慕白的情况,他兴许可以埋怨甚至怨恨,但是真要做出些什么大逆不道的事情来,被戳着脊梁骨骂的只可能是他。
接到启文帝下的有关安王婚事圣旨后,慕白唤来了苏嬷嬷“我还未有娶妻的打算,嬷嬷你就先不要操劳这件事了。”夏静荷的事情想来也只有最疼爱自己的苏颖会做出来,他没有责怪对方,也没有嘉许。
在没有得到足够的权力前,他根本没有心思去想那些风花雪月的事,更何况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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