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敏贵妃有意无意的引导,启文帝对太子的忌惮自然越来越深。

这一点从近期张丞相的爱子门生在朝堂上被压制就可以看得出来。这个时间段是慕白最好积蓄力量的时期。

上一世他从来没想过去和慕言争什么,只求在大义上过得去,保住自己一条命即可,自然也没什么动作。

而敏贵妃,在那种情况下也不会蠢到和太子敌对,反而充当了皇帝和太子间一段时间的缓和剂,而不是像现在这样,启文帝在的时候,时不时说上两句太子在民间威望的高,哪个朝臣的私宴又邀请了太子和其他重臣。

“太子从小就擅长交际,哪像安王那个孩子,除了偶尔来看看臣妾,跟那些文人墨客谈谈书画,简直就不见他怎么和这些大臣来往,要是又被不长眼的看轻了,臣妾都觉得为他憋屈。”

欣赏着慕白前几日送来的给自个画的美人图,敏贵妃无心地抱怨了这么两句。

启文帝听了前些话,脸色有点发青,等听了敏贵妃后头的抱怨,才想起来自己还有个小儿子:“他毕竟是个王爷,有谁会那么不长眼和他撞上。”

以往慕白要是捅出什么篓子,都有厉后曾经布置的人把事情解决好,这种无关紧要的事情是从来不会传到他们耳朵里。只要事情解决了,慕白中途受过的委屈他们是一概不管的。

男子汉大丈夫,这种事情也不需要安慰,厉后这么想的时候,往往忘记慕白的年纪,还有要是换成慕言她绝不会是这个态度,不过慕言的身份地位摆在那,也没人敢欺负他便是。

在启文帝心里皇后只有一个,这一点敏贵妃看得很清楚,她也没想过要和争眼前人心里的这个位置,这么多年下来,比起爱情,她更喜欢的还是权势。

就算是变着法的给自己的盟友在启文帝面前增存在感,她也绝对不会去在启文帝面前说一星半点死去的厉后的坏话。活人她都争不过,何况是一个死了的被完美化了的女人。

敏贵妃把手里的画搁下来,语气里带了些对安王的同情:“前些日子锦亲王王妃到东宫看望太子妃,臣妾刚好碰上了,就拉她聊了聊。”

她洗净了手,把早些时辰送过来的荔枝剥了一颗送进启文帝嘴里,接着道:“结果就听她讲上次郑家的小公子抢人,安王身边不是有些自诩正义的酸儒么就拉了他一同过去,说是要给安王讨个公道,安王身边的小厮就说自家主子是安王,你猜猜那郑家小公子说了什么混账话?”

“什么?”穿着龙袍的男人就着她的手指把晶莹剔透的荔枝肉咬了下来,嘴里立刻充斥着甜滋滋的味道。

“他说啊,他可从不知道,这天底下还有个二皇子,这圣上的儿子可就太子一个,这天下自然将来也是太子的,安王怕是不知从哪里钻出来的冒牌货……”

“混账东西!”敏贵妃的话还没说完,她面前放着荔枝的盘子就随着桌子的碎成两半一同跌了个粉碎,一颗颗摆放整齐的荔枝全都从盘子里滚来出来,朝着四个方向散了一地。

“什么事啊,这么大火气。”敏贵妃受了惊吓,拍了拍胸口,声音带着几分娇嗔。启文帝也没看她,铁青着脸色就大步离开了蓬莱殿。

一旁的宫女连忙走了过来,脸带忧虑地开口:“娘娘,陛下他……”

“没事,他气得不是我。”面容秀美的女子弯下腰来抚了抚那可怜的桌子,面色格外温柔,她降下调来吩咐到:“把这东西给收拾了,顺便把安王给本宫的画给锁起来,下次别让陛下和太子给瞧见了。”

“是,娘娘。”

次日,刑部尚书郑横因为教子无方被启文帝给连降三级,余家长子余杭因为绩效出色被连提三级成了弘德年间最年轻的刑部尚书,年仅二十六岁。

郑横是太子底下的一得力干将,而这位新任的刑部尚书,虽然不大近人情,和安王的私交也说不上甚笃,可相比之下,明显是更偏向安王这一边的。

郑横的降职听说是因为他的爱子和这位安王对上了,而余杭显然算半个安王的人。

这个并不受宠爱的皇子在这种节骨眼上冒出来,难免叫这些官员不多想。至于站在张家这一派的,虽然明面上表示的是中立党,保皇派,私底下肯定还是倾向安王这一派的。

谁也琢磨不透启文帝究竟在想些什么东西,都说君心难测,他们也只能尽到自己本分,战战兢兢地先把那些可能惹怒皇帝的东西都收起来,短期也不敢和太子走得太近,以免被盖上拉帮结派,广结党羽的大帽子。

且不提在灵堂之上,启文帝是如何悲痛,慕言和慕白又是如何披麻戴孝,对着棺木流下两行宝贵的男儿泪。也不去关注那些没了主子的宫人们又重新更了谁做主子,还是老老实实地守着冷冰冰的立政殿,日复一日地擦去皇后旧物上的灰尘。

如今厉后的灵柩已经入了帝陵好几日,到了头七的日子,宫里头按照北国的风俗准备了一些厉后生前爱的食物,又请了得道高僧来为厉后念往生咒和大慈大悲咒等等旁人弄不清楚名字的咒。

为了能让亡者安心投胎往生,生前和死者极其亲近的人本都该躲在家主,最好的法子是睡觉,哪怕不睡也要到床榻上,躲进被窝藏起来。

这是寻常百姓的法子,他们也并不都是一一遵守,宫里头哪一位皇后的去世,也不会见她们的丈夫或者子女会在这个日子整日窝在房内闭门不出。

太子的东宫里所有色彩鲜艳的东西都换成了素白色,安王府门口的红灯笼也换成了白的,两人重孝在身,三年不得娶妻纳妾。

虽然觉得厉后并不会到自己府上来,慕白还是吩咐苏嬷嬷准备了些厉后喜爱的东西摆在大堂。

“嬷嬷,母后她喜欢的东西你都摆上一份吧,之前安排的邀约都推了没。”

“名帖都退回去了,附在里头的信奴婢我也一同让人送出去了。”从厉后死了之后苏嬷嬷就在慕白面前改了自称,慕白提了几句,拗不过对方也就由她去了。

看了看大堂摆着的东西,苏嬷嬷有些迟疑地开口:“王爷今日真的哪里都不去吗,出去透透气也是好的,不然让吉祥给您磨墨作画?”

“不用了,今儿个是母后头七,本王什么都不想做。”守了几天的灵,慕白一直都没怎么睡好,声音里带了浓浓的倦意,“都交给嬷嬷安排,本王先去歇息会。”

差不多睡了两个时辰,慕白就被闹哄哄的声音吵醒了,一向无甚交往的太子东宫来了人,说是太子想和这唯一的弟弟谈谈,用的是厉后名头,说死去的皇后还有些事情没来得及交代给安王。

“叫太子等着吧,等王爷用过餐再去。”苏嬷嬷发了话,脸色一沉,眼一瞪,那个来传话的奴才也只能乖乖在那等着。

等着慕白用了些食物,苏嬷嬷又塞了个信号弹在慕白手里头,当然也没忘了叮嘱王爷把师父留的一些暗器给带上。

“嬷嬷多虑了,只是去谈谈事情而已,本王的父皇还在呢。”三言两语安抚了极度焦虑的苏嬷嬷。

慕白坚持坐自家的马车去了太子府:“本王府上的奴才虽然不怎么顶用,这点路还是认得的。你的马车跟在后头便是。”

坐在马车里头,慕白转着他常使得那把柳叶刀,一边琢磨着太子这个时候请他过去做什么,上一世他可没这个待遇,碰上这么个超出自己记忆的意外,他心里头隐隐有些不安。

慕言是在他自个卧房的床上候着他的,对方身上盖着一条薄毯,薄薄的披风下头是白色的亵衣。

那双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的手上摊着本杂记,乌黑的头发也没人梳理,没有束发的金冠,连根玉簪都没有,就这么散落在肩头。面色有些苍白,看起来毫无攻击力。

如果不是深谙慕言的本事,他几乎要以为这只是个柔弱的病公子了。

既然对方这般“坦诚相见”,他也就不说些客套话。搬了个椅子,做到对方床前,冷声道:“我已经在这里了,你想要说些什么。”

“你难道不好奇,父皇和母后为什么那么针对你?你难道不想知道,明明你什么都没做,本宫还是那么讨厌你?”对方侧过身子微微仰头看着慕白的脸,满意地看到他僵了身子,还僵了一张脸。

“为什么?”慕白的手指紧紧抓住椅子的边沿,声音极度的压抑。

对方乌黑的眸子瞧着他,眼神泛着魔魅,换上了他从未对慕白用过的自称“今天,我就把这些都告诉你。一个只有我,父皇还有母后,知道的秘密。”

☆、二十三

“你这条命,从一开始就是为了我才存在的。”要不是看着慕言的嘴唇一张一合,慕白几乎以为这句话只是他自己的错觉。

见他一副难以置信的模样,坐在床上的太子又一个字一个字地给他重复了一遍。

“你出生的时候我就知道你是个废物了。”慕言接着说了这么一句话。

慕白猛地一下起了身,椅子也被被带翻在地。

因为对方眼里头的极度轻蔑和侮辱性的话语,也或许是房间里除了他们并无别人,心情不大稳定的男人就直接一只手撑在床上,上身和慕言相差不到半米,仿佛要是慕言不能给出个好解释,他下一秒就能当场把人给掐死。

慕言也不是吓大的,对慕白表现出的愤怒完全无动于衷,他的眼神比起平日来显得有些空洞,脸色也较之平常更为苍白,像个刚刚大病一场的人。

不等慕白说些什么,他自顾自地开始讲了起来:“我给你讲个故事吧。”

二十四年以前,有对极其般配的少年夫妻在长辈的撮合下成了婚,他们婚后十分恩爱,成亲两年,做妻子的为夫君诞下麟儿,虽然遭到下属的反对,当家的还是立了那孩子当了继承人。”

这讲的自然是慕言和厉后夫妻两了,慕白撑在他的上头,一面注意着对方的神情,耐着性子听他讲。

“那个孩子如他们希望的那样,非常出色,直到他五岁的时候,在和师父习武的时候倒在了地上。”

慕言一向都是冷淡的模样,所以慕白从不知道,自己这兄长的嗓音,用来讲故事也是极好,他想问句为什么,但不知为何,看着对方的神色是还是没脱口问出声。

“昏倒并不是因为那个师父的要求太严苛,那孩子躺在床上大病了一场,昏迷了几天几夜都没醒过来。”说到这里慕言问了声重新把椅子扶好坐回去的慕白,“你猜猜看,在那孩子身上发生了什么?”

对方摆出你不回应就不再讲下去的态度,为了能够听到真相,慕白还是顺着后者的意愿开口:“发生了什么?”

“那些没用的大夫看不出这孩子得了什么病,几乎要被爱子心切的两夫妻给宰了。就在这个时候来了个云游的道人,把那孩子救活了。夫妻二人甚是感激,但是那个道人却开口,说就算是救活了这个孩子也命不长,因为他得的是十分罕见的病。他告诉那对夫妻,并不是没有法子根治,但是除了那些珍贵的药材之外,还需要一个非常特别的药引。”

提到药引的时候,慕言的眼里闪动着诡异的色彩,那张俊美的脸看起来轻微扭曲,直叫慕白一颗心悬了起来,心也凉了半截。

外头有人敲了敲门,是个女声:“太子殿下,奴婢是玉嬷嬷吩咐来,给您送暖炉和厚些的棉被来的。”

看了看坐在床上不发一言的慕言,慕白起身去开了门,进来的是个模样清秀的侍女,对方稍带胆怯地瞧了他一眼,动作迅速地把暖炉和棉被放好,又走到窗边把打开的窗子关眼了一半。

没敢抬头瞧慕言一眼,手脚麻利地做好了一切,那侍女便轻手轻脚地关上了门。

慕白便是在这个时候突然觉得有些不对劲:这天算不得冷了,有些比较怕热的晚上睡觉的时候连毯子都不盖。现在是一天中最热的时辰,屋子里燃着熏香,要不是因为窗子开着,他觉得自个都能给闷死。

而床上的慕言身上除了盖着条薄毯,身边又添了个暖炉,如今还往身上加了床秋被,慕白就是看着都嫌热,而对方那张俊美如玉的面孔还是白得不见多少血色,额上一滴汗也没有,单是那粉白干裂的唇色,和阴沉沉的面孔,就足以让人误以为这是个卧病多年的病人。

可在慕白和其他人眼中,慕言一直健康的很,虽然不爱习武,但也绝不是那种风吹就倒的病弱公子。也没听说太子生了什么大病,估计是这几日为了厉后的死操劳和伤心过度,才搞成如今这副鬼样子。

毕竟母子情深,比起他这个对厉后感情不深的儿子,慕言就算再冷血,伤心的程度也绝对比他要深得多。慕白又想起那个令他心凉了半截的故事来:“那特别的药引是什么?”

“那孩子的亲近之人的心头血。”慕言低低地笑出声来,肩膀一抖一抖的,乌黑的发散乱地滑落下来,那张好看得不似凡人的脸如今不像个仙人,倒好似魔魅。

慕白的直觉告诉自己不能够再听下去了,可是多年被冷落无视的怨忿还是让他留了下来,听着慕言讲完了那个荒谬可笑的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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