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重要的是她怀疑自己,她怀疑自己会不会在婚礼中逃掉,或者,她会说出“不愿意”来。
而且,洛衣的婚礼似乎仍历历在目,她实在没有勇气在国内为自己举行一场婚礼。依着他素来的作风,以及他们现在处境,那必然会特意招摇盛大得令她恐惧。
所以,她轻轻的叹了口气,无言的摩挲无名指上的指环,他出手阔绰,十二卡的全美方钻,戴在指间光芒璀璨,用亦舒的话来说,真像一只麻将牌。他是那家百年名店的vip,珠宝店经理从他们进门伊始就毕恭毕敬,末了还一径恭维:“夫人真是好眼光。”,其实不是恭维她挑戒指的眼光,而是恭维她挑丈夫的眼光吧。容海正应该比她想像的更有钱。因为签署结婚文件之时他的律师相当的不悦,甚至当着她的面毫不客气的说:“容先生,请允许我最后一次提醒您,您没有签署婚前财产协议。”她没有发脾气,而容海正只是对着那名固执的英国人微笑:“谢谢你,我知道了。”
而几个月前,自己坐在言少棣的车中时,曾经想过手上戴上戒指会不会习惯,没想到现在真的有了这一天。
她又长长的叹了口气,闭上了眼睛,将头埋入枕头深处。
朦胧中,自己回到了家里,父亲在厨房做饭,洛衣在房里看电视。她高兴的走过去,洛衣却像没有看到她一样,她连连唤她,洛衣却睬也不睬,她转身去找父亲,他竟然也不理她,仿佛她是透明的一样。她急得要哭,突然之间,全身是血的洛衣出现在她的面前,脸上一片血肉模糊,她吓得尖声大叫,洛衣却伸出手来抓住她,厉声叫:“是你害死了我,姐姐,为什么为什么”
她抱着头拼命的尖叫,洛衣那血淋淋的手却一直伸过来。伸过来
她被摇醒了,她茫然的望着四周,然后,她发觉容海正正担心的看着她,他说:“做了什么梦你吓得又哭又叫。”
她茫然的摇了摇头,他说:“你一头的冷汗。”起床去拿了干毛巾给她,又倒了一杯水让她喝下去,她终于缓过劲来,她说:“吵醒你了。”
他只笑笑:“没关系。”温柔的拍拍她的背:“睡吧。”
她不敢睡了,她发现他也没有睡,于是她问:“怎么了”
“我向你说过我的失眠症。”他说:“可是,你没有说你做了什么梦。”
她迟疑了一下,还是说了:“我梦见洛衣了。”
他问:“你经常梦到她”
“是的,几乎每个晚上。”她颤抖了一下:“我摆脱不了。”
“你摆脱得了的。”他的声音不缓不急,有一种奇妙的安定的作用:“只要你想,一切反正是发生了,你无法挽回了,所以你不能去想了,或者,你明天再去想,今天你不能想了,你要睡了。”
他的臂怀温暖,她慢慢的阖上眼睛,说:“结婚前没有告诉你,对不起,吵醒了你。”
他轻轻的“嘘”了一声,她将头靠向了温暖的地方,不一会儿,她重新睡着了。
出乎意料,这一觉她平稳的睡到了天亮,一直到容海正将她叫醒。
“该吃午餐了。”他将她从一大堆软枕中挖出来:“快点醒醒。“
她咕哝了一声,这难得的睡眠令她留恋,她重新钻入了软枕下。
“十二点了。“他将她重新挖出来:”再睡下去要饿坏你的胃的。“
她努力的往里缩,像一只想缩回壳里的海螺,可是他挠她痒痒,捏她鼻子,令她无法再睡下去。
“不要闹”她蓦得睁开眼睛,倒被一张容海正的面部特写吓了一跳。
“怎么今天我很帅吗”他问。
“不是。”她答:“是很丑。”
于是他拿起枕头作势要打她,而她赤着脚跳到了地板上逃掉了,但他笑着追上去抓住了她,俯下身亲吻她,他的吻带着清凉的薄荷香气,还有烟草的味道,那些男子特有的气息,令她觉得有种微妙的悸动与心安,仿佛这真的是传说中蜜月了。
他们并没有在巴黎过完蜜月。事实上,在婚后他们只逗留了两周就动身回国。
容海正提前数日打了个电话回去,让他的秘书到时去机场接他及容太太。
秘书怔了一下,大约诧异老板去渡假怎么就带了位老板娘回来了,但他是容海正一手调教出来的人,绝不多问一个字,只答应了一个:“是。”才请示:“既然夫人一同回来,那么仍然住酒店吗”
容海正说:“不用住酒店,酒店不方便。”
秘书是极会办事的人,于是问:“那么暂时住公司在新海的那套房子,可以吗”
容海正答应了,所以回国一下飞机,就去了新海。
房子是名下地产公司新建,二期正在发售中,容海正的秘书很是能干,几日功夫,家俱布置,一应俱全,连司机佣人,全部都安排妥当了。
洛美一下车见了整齐小巧的房子就有三分喜欢,走进去一看,触目都是苍绿可爱的室内植物,一桌一几,纤尘不染,就更高兴了。
上楼一进卧室更觉好了,原来整个卧室的屋顶都是强力的透明玻璃,配上可伸缩的遮光板,仿佛童话中的玻璃屋子。
“晚上躺在床上就可以看星星。”容海正说,见她很喜欢的样子,就开玩笑:“封个红包给孙柏昭吧,看来他办事很讨老板娘的欢心。”
洛美不由得瞥了容海正一眼,在一旁的孙柏昭却像是在看天方夜谭一样。因为容海正御下极严,从来不苟言笑。所以见到他与洛美说笑,孙柏昭心里想老板果然是坠入情网了,所以才匆忙结婚。以前总觉得自己这位老板是铁石心肠,现在看来,真命天子一出现,铁石也化成绕指柔。
第二天洛美起床,先梳洗化妆,挑了仙奴的一套浅咖啡色的套装换上,容海正向来起得晚,这时才起床。看了她的样子,调侃她:“怎么,见工去呀还是让人见去”
洛美说:“头一天去上班,当然慎重一点。”又问:“我忘了问你,你手头有多少常欣b股”
容海正已进了洗盥间:“等会儿再说。”洛美追进去:“不要用我的牙刷。”看到他手上拿的正是自己的,伸手夺下,忿然道:“你怎么有这种坏习惯你自己没有吗”
他眯起眼来笑笑:“老婆,大早生气会生皱纹的。”
洛美不睬他,去衣帽间挑配衣服的手袋,说:“我们几时抽空去拍几张合影吧。昨天那个佣人四姐就问我,怎么没看见我们的结婚照片,我说留在法国了没带回来。”
听见洗盥间里只有“嗡嗡”的电剃须刀的声音,就稍稍提高了声音:“容先生,你听到了吗”
“我比较喜欢人家叫我容总裁的。”容海正终于出现在了洗盥间的门口,半开玩笑的说。
“是,容总裁。”洛美打开衣橱,伸手取了条领带:“这条很配我的套装。”
他扬扬眉:“为什么要穿情侣装”从她手里接过那条领带,开始打结。
“这样会给人我们夫妻恩爱的印象。”洛美一边说,一边替他理好领带结。
他抓住了她的手,问:“我们不恩爱吗”
她没有回答,只说:“下楼吃饭吧。”
早餐是西式的,洛美早晨起来吃不惯这些,将三明治里的烟肉挑了出来,将面包吃下去,吞了一杯牛奶了事。容海正是看着报纸吃掉早餐的,而后两人一同乘车去公司。
照例,他们遇上了塞车。
车塞得水泄不通,洛美见怪不怪,拿起车上准备的早报看,目光在花花绿绿的娱乐新闻里徘徊:“我们住在新海不是办法,每天早上,这段路是必塞的。”
容海正说:“用不了多久,我们就可以搬到平山去住了。”
洛美阖上报纸,问:“你真的有信心买下言氏家族的祖宅”
“有钱能使鬼推磨,有钱再加上一点不择手段,什么事办不到”容海正轻松的说:“这个世界上,最有用的就是钱。”
洛美说:“大不了将常欣逼迫破产,你还有手段逼他们卖祖宅不成那言家岂不是永远都翻不了身”
容海正扬眉:“我谋的就是这一步,你等着住平山的言家大宅吧。”
洛美就不再问了。等到了公司,开完行政会议,容海正亲自将她引到她的办公室,并且打开了窗帘。
“看对面。”他说。
洛美往外一望,他们所在的宇天大厦对面便是仰止广场。宇天大厦与仰止大厦遥遥相对,她在楼下就注意到了。这时望去,整个仰止广场尽收眼底。
“怎样”他说:“我们和敌人是面对面的。”他指了指隔壁,那是他的办公室:“我们两个是肩并肩的。”
洛美听他说的有趣,不由一笑,容海正问:“中午去那里吃饭”
洛美打开桌上的电脑,说:“才吃了早饭又要吃午饭先去工作吧,免得员工说你偷懒。”
容海正于是按下了桌上的内线电话:“小仙,你进来一下。”
进来位斯文的女孩子,有一双颇有灵气的眼睛,声音也很好听:“容先生容太太,有什么吩咐”
“洛美,这是你的秘书,她叫小仙。”
洛美就笑了:“当真是人如其名。”
容海正说:“公司里的事你先问小仙吧,我先回办公室了。”
洛美点了点头,小仙便去抱了一大堆的签呈来:“容先生出去一个月了,所以积下了不少公事。您是他的特别助理,这些都是您要替他过目的。另外,容先生想必也告诉了您,亚洲是您的职权范围,我们在伊朗的输油管道出了一点状况,这是与当地政府谈判的记录。还有,容先生吩咐,要将我们对国内上市公司的控股情况给您过目”
洛美一下子觉得自己又回到了那个阔别数月的沙场。刀光剑影,金戈铁马,肃杀诡异,十面埋伏。
她曾经从中挣脱过了,而且,她以为自己会永远的远离这种血腥的博杀了,可是,她又回来了。
稍稍已生疏的快节奏,久已不闻的此起彼伏的电话铃声久已不见的一溜小跑的职员没有一秒空闲时间的时间表
是的,她又回来了。
第十一章
中午与容海正在餐厅吃饭,她一边匆匆忙忙的咽着饭,一边一目十行的看一份报表。容海正就说:“别看了,吃饭吧。”
她头也没抬:“我在吃呢。”过了半晌,又问:“我不明白,公司运营情况良好,为什么对银行的负债率这样高”
“又不是很高的利息。”容海正说:“正好让人看不出我们的虚实。”
洛美说不言语,又过了半晌,才抬头说:“言少棣那个人很厉害,你将股权抵押,小心他玩花招。”
容海正就问:“以你之见,言氏家族有哪几个人需要好好防范”
洛美放下报表,说:“旁支派系不足虑,他们掌握不了大权,在董事会说不起话。要担心的就是言少棣言少梓言正鸣言正英,还有一个是王静茹,她虽然是个女人,但言正杰当年非常信任她,她手中抓了不少实权。”
容海正说:“言正鸣不足为惧,他畏妻如虎,主要也正是因为他的太太是夏国江的独生女儿,所以才显得财大气粗。只要他和夏家大小姐离了婚,就成了一只病猫了。言正英是只老狐狸,最信奉明哲保身,以他的个性而言,只要我们挟雷霆万钧之势而来,他就会不战而逃。硬骨头就只剩了言少棣言少梓和王静茹。言少棣是嫡出长子,家族目前的掌门人,是心腹大患;言少梓是言正杰最喜欢的一个儿子,给他的实权最多,也是个令人头痛的家伙;王静茹那个女人最工于心计,要对付她着实不易。”他踌躇的望向洛美:“你有什么好办法”
洛美说:“一时之间,哪有什么好办法。”
容海正笑了一笑:“先吃饭吧。”两人又说了些闲话,容海正却想起一事来:“哦,对了,晚上部长请客,你记得早点下班回家换衣服。”
洛美点了点头,吃完后两人上楼回各自的办公室。洛美因为刚刚接手,格外的忙,到了五点钟,才匆匆忙忙的回家去换夜礼服,陪了容海正往部长家里去赴宴。
部长显然与容海正有很深的交情,而且与洛美也算是熟识,过去交际场中常常见的,所以开玩笑问:“海正,你怎么挖常欣的墙角”
容海正只是笑,正好舞曲开始了,部长于是邀请洛美。两人且舞且说笑,部长又是极爱开玩笑的人,十分的恭维洛美,又说:“如果我年轻二十岁,我是一定要去和海正竞争一下的。容太太,其实现在你如果不嫌我老,我也愿意去竞争的。”
洛美是惯于这种场面的,答的也十分俏皮,两人说笑起来,引得舞池里人人都瞩目他们。
与部长跳完了舞,容海正终于接过她,恰巧是一支慢舞,洛美说:“正好,刚刚的探戈转得我头晕。”
容海正说:“这是我们第一次跳舞呢。”
洛美无声的笑了,因为头确实有些晕,就靠在了他的肩上,两人慢慢的跳完了这一曲。容海正见她的脸色不是很好,问:“是不是饿了我给你拿点吃的,好不好”
洛美也觉得是饿了,就点了点头,容海正于是去餐桌那边,洛美却叫住他,问:“你知道我要吃什么”
容海正笑笑,举起盘子:“水果沙拉,双份的朗姆黑提冰激淋,对不对”
洛美不由得一笑,容海正取了食物回来给她,看她吃得津津有味,便又替她去拿了一杯果酒,洛美说:“谢谢。”容海正就用手指着她,她一下子想起在法国时的话来,忍不住“扑哧”一笑,别的人或在跳舞,或在谈话,纵有人看见了两人的情形,也觉得新婚夫妇,该当如此亲昵,并不多理会。
洛美吃完了东西,容海正与熟人聊天去了,她便自己去放下盘子,因为刚喝了杯果酒,胃有些不太舒服,所以顺步往喷泉那边走去。喷泉池后有极大几株扶桑,将一架白色的秋千掩在其内,外面的光都被扶桑花挡住了,一丝也不能漏入,只有一地的月色如银,洛美觉得格外的有趣,就坐到了秋千上,冷不妨刚坐稳,后面就有人推了一把,秋千立刻高高的向前荡去,她吓了一跳,只笑:“你不要闹了。”满以为是容海正,谁知秋千往后一回,让她看见了架边站的人,正是言少梓。
她脸上的笑顿时都僵住了。自从医院那天后,她是再也没有见过他了,现在看他站在那里,月光朦朦胧胧的,令他的整个人都裹在一层灰暗的不透明中。秋千的惯性仍在荡向前退向后,他就在她的视线里斜过来晃过去。她的脑海里,也只剩了一片灰朦朦的影子,在那里随着秋千一起一落。
“容太太,”他开口,语气平和的听不出什么:“好久不见。”
洛美只觉得手心里蠕着冰冷的湿意,像是有条小虫子在那里钻着,也许是出了汗,也许是抓着秋千索太紧,只听他说:“你与容先生的婚礼,并没有通知旧朋友一声,所以没能去向你道贺,真是失礼了。
洛美听他说的客客气气,于是也十分客气:“哪里。”
言少梓终于从花的阴影中走了出来,月光照在他脸上,眉目并不十分清楚,但目光仍旧锐利如斯,他说道:“刚刚一见,差点认不出来。容光焕发,到底是新人。”
洛美不由自主的攥紧了秋千索,淡淡的说:“那当然。女人一生,就是要嫁个好丈夫,不然,丢了性命都有可能。”
他点头道:“很好,终于说到正题了。你认为洛衣的死是有人做了手脚”
洛美将脸一扬:“我不敢胡思乱想,但她抓到旁人不可见人的把柄,所以才会被杀灭口。言先生,不论怎么说,她是你的妻子,我没有想到,人性会卑劣到如此地步。”
言少梓上前一步,抓住了秋千索:“洛美,说话要有证据”
洛美说:“是,凡事都要有证据,所以刚刚我也讲了,我并不敢乱说。”
言少梓的脾气本就不好,一下子就扣住了她的手腕,几乎是将她从秋千上拖了下来:“官洛美我告诉你,我言少梓还没有丧心病狂到这种地步,去谋杀妻子和岳父”
洛美既不挣扎,也不吵闹,只静静的说:“是与不是,你心知肚明。就算你并不知情,但你的家族呢为了那份总录,他们绝对会不择手段,身为这个家族的一份子,你真的一无所知”
言少梓咬着牙说:“好,你今天是非要定我的罪了”洛美望向他,月亮正穿梭云中,所以月色忽明忽暗,映在他脸上也是忽明忽暗的,他眼中有什么她看不清,她忽而一笑:“言先生,我能定你什么罪我不是法官,更不是上帝,至于你有没有罪天网昭昭,疏而不漏,到时候自有报应不爽。现在你最好马上放开我,不然让我先生看见了,只怕他会误会。”
“你先生”言少梓冷笑着,语气中都是讥讽与嘲笑:“你真是找到了一个良人托付终身,你知道他是什么人”
“我当然知道。”洛美淡淡的答:“他是你同父异母的兄长,言正杰与容雪心的儿子。”
言少梓冷笑:“他告诉过你了但你对他还知道多少不错,他是我同父异母的兄长,可是家族上下,绝不会放过这个混蛋他很有钱对不对你知不知道那些钱都是从哪里来的我告诉你,他的每一分钱都是用最最见不得人的手段压榨来的。而父亲是被他活活逼死的他以恶意收购来威胁父亲,气得父亲脑溢血倒在会议室里,他连自己的亲生父亲都下得了这种毒手,你还指望他待你有几分情义”
洛美也冷冷一笑:“见不得人常欣做的事就见得了人吗行贿受贿,营私舞弊。大营山隧道塌方,工人死了七个人,受伤的有四十六人,为什么因为常欣关系企业中赫赫有名的宽功工程公司贪图蝇利,擅自改变支架设计结构。事后你们买通调查组,将责任推卸的一干二净。你们双手都是鲜血,有什么资格指责别人”
言少梓道:“人在商场,身不由己,过去你也是公司的一份子,你难道就清白了”
洛美道:“我确实也不清白,所以我才有今日的报应。但我只是想让你明白,在这世上没谁比谁干净,你根本没有任何立场来指责我的丈夫。”
言少梓气得狠了,脸上的肌肉微微扭曲,几乎是一字一顿:“好好我等着,等着看你的好丈夫会给你什么好下场” 他用力摔开她,转身大步而去,旋即没入了黑暗中。
洛美被他推了一个踉跄,扶着秋千架才站稳。月色还和刚才一样好,在扶桑的花上枝上叶上都镀上了一层银霜;花园里音乐声说笑声一阵一阵的传过来,洛美却觉得自己像是一个人孤伶伶的在这里,外头的人闹也好,笑也好,似乎都是另一个世界。刚刚的对话,她与言少梓是彻底的决裂了,从今后再见面,只怕连今天的虚假的客气都会没有了,而他说的那些话,更令她觉得难受。是的,她根本不知道容海正是什么人,可是他救了她,他在绝境里替她指出一条路,他让她重新活过来,只为了复仇活过来她心里的苦意涌得更厉害了,仿佛刚刚喝了一杯浓浓的黑咖啡一样,一直苦到五脏六腑里去,苦得她眼里一阵阵的发热,她倒盼望这里真的是荒无人烟的野地,那样放声痛哭一场,心里也是痛快的,可是偏偏隔着花墙外头就是人,她只好极力的忍着,好在是忍耐惯了的,再难再苦她也可以忍下去。过了一会,觉得好过了一些,就慢慢走出去。
容海正在和部长聊着什么,见到了她,于是问:“你到哪里去了,这半天没有看到你”
洛美笑道:“刚刚到花障那边去了,谁知迷了路,又黑,什么都看不见,顺着小路越走越远,最后才转回来。”
高部长笑道:“我刚才还在和海正开玩笑,说有你这样漂亮能干的太太,他却不看紧些,要当心被别人拐走呢。”
说笑了一回,洛美又和部长跳了两支舞,才和容海正跳舞。他问:“你刚刚去哪里了,我想不是真的迷了路吧。”
洛美就笑笑:“你难道真的怕有人会拐走我”
容海正也笑了笑。
洛美低声道:“我刚才遇见言少梓了。”
容海正哦了一声,问:“他说了什么”
洛美说:“也没有什么,还不是意料中的那几句话。”
容海正停了半晌没说话,过了一会子,才问:“那你跟我结婚,他说了些什么”
洛美抬眼看他,见他漫不经心,像是随口问问的样子,于是说:“他有什么好说的不过整个言氏家族都不乐意见到我们结婚,我想他也是。”
容海正就不问了,后来舞会结束,两人回到新海家里,洛美只觉得累,泡了个澡,然后早早就睡了。一觉醒来,满室星辉,玻璃屋顶上一穹的星斗,挨挨挤挤璀璨似海,几乎如露珠般莹然欲堕,而身边的床却是空的。她心里奇怪,起床来随手拿了外套,一边穿一边往外走,一直走到露台前,隔着玻璃门看见容海正一个人坐在露台上吸烟,她知道他的失眠症素来十分严重,于是也不惊动他,自己回去继续睡觉。刚躺下不久就听到露台的门很轻的一响,她闭上眼睛装睡,只听他放轻步子一直走到床前来,忽然伸手过来替她拉上了没盖好的被子,他轻轻的叹了口气,竟然十分怅然。洛美本来装睡是想要吓他一吓的,突然听到他这样叹息,心里倒是一怔。正迟疑还要不要和他开这个玩笑,却听他轻声唤她:“洛美”,她没有应,他轻暖的气息拂在她脸上,仿佛俯下身来,离她的脸不过咫尺,她心里怦怦跳着,他最后却只在她嘴角轻轻的印下一吻,然后拉过被子,在她身侧睡下了。
洛美一动也不敢动。心里更不知该怎样才好。在巴黎的一幕幕似乎又浮现在眼前,以前不觉得,现在回想起来,他却是花了极大的心思在哄她高兴,试图让她快乐。
原本以为这场婚姻真的只是一种互惠的利益交换,现在却让她发现了他藏在利益后的另一重动机,如果真的牵涉到感情,那么这场交易只怕就要复杂得多了。他果真会信守当初的诺言与她离婚吗他是最精明的商人,分分计较,没有收益绝无付出,换过来说,如果付出后没有他理想的收益,他只怕是绝对不肯收手的。那么到时自己还能不能顺利摆脱这桎梏
第十二章
第二天吃早点的时候,她见容海正微有倦色,于是问:“怎么昨天没睡好”
“失眠,老毛病。”他轻描淡写地说,拿起勺子吃粥,想起什么似的,“我正要问你呢,昨天的早饭你吃得那么勉强,想必是吃不惯,为什么不说出来这是家里,又不是酒店,想吃什么,为什么不告诉厨房”
洛美心中一动,倒有什么感触似的,笑着说:“我是要说的,可是忘了,再说今天早上又吃的是白粥。”
“那你得谢我。”容海正说:“要不是我昨天告诉厨房,你今天就没有这白粥吃。”他本来是带着玩笑的意思,谁知洛美认了真,放下餐巾走过去,说:“谢谢。”不等他反应过来,已经俯身亲吻他。
他慢慢地环抱住她,深深地吻着,两人从前也有过亲吻,但都是蜻蜓点水一般,从来不曾这样缠绵相依,洛美几乎窒息他箍得她太紧了,透不过气。
过了许久,走廊上传来了脚步声,容海正才低声问:“你是不是有事求我”
洛美仍有些窒息的眩晕,只问:“什么”
“没有吗”
洛美还是糊涂的:“什么”
“没什么,我只是受宠若惊。”他淡淡地说,“你无缘无故,不会这个样子。”
洛美心里一寒,脸上却仿佛笑了:“我们是盟友,你这样不信任我”
他也笑了笑:“我当然相信你。”
洛美只觉得心里刚有的一点暖意渐渐散去,慢慢走回自己的位置上去,若无其事地将一碗粥吃完。而容海正也没有再说话。
一进办公室当然就很忙,中午吃饭的时候虽然在一起,但只是说公事。晚上容海正有应酬去陪日本客户,洛美在公司加班到九点才独自回家,厨房倒是做了好几个菜,但一个人吃饭索然无味,嚼在口里如同嚼蜡,敷衍了事。
吃过了饭就看带回家的公文,一直到十二点钟了,容海正没有回来,她也不管,随手关了房门自睡了。
容海正凌晨两点钟才到家,有点酒意了。佣人们早就睡了,他自己上了楼却打不开房门,叫了两声“洛美”也听不见有人应。卧室外是个小小的起居室,有一张藤椅在那里,他又困又乏,酒力又往上涌,叹了口气坐在了藤椅上,只说歪一歪,不知不觉就睡着了。
洛美早上醒了,想起容海正一夜未归,心里到底有点异样。谁知一开房门,起居室里倒睡着个人,吓了她一跳。再一看正是容海正。醉深未醒,下巴上已经冒出了胡茬,他甚少这样子,平日里大修边幅,难得看到这样一面,倒觉得年轻许多。洛美摇醒他,叫他:“回房睡去。”他倒清醒了很多,抬起眼来望了她一眼:“怎么,你不生气了”
洛美不说话。他叹了口气,说:“我知道了,你那天见了言少梓,就后悔跟我结婚。”
洛美脸色微变,说:“你这话是什么意思我们是为什么而结婚我父亲我妹妹的死还没查出个水落石出,你认为我和言少梓还会有什么”
容海正翻了个身,说:“我不想和你吵架。”
洛美径直走出去,就在起居室那张藤椅上坐了下来。房间里静了下来,过了好久都无声息。四姐上来问她,说司机已经等着了,早餐也要凉了。她看了表,自己是要迟到了,于是没有吃早餐就坐车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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