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好,我这是主动请缨呢来不及多想,我出溜一声钻进了被窝。
“又是你”梁所冲过来,一把掀开了我的被子。
我蜷缩成一团,一个劲地哆嗦:“梁,梁所,我”“就是他我看见了,”寒露指指我,又指指撅着屁股练燕子飞的臭迷汉,“这俩小子半夜里偷着抽烟,被我发现了,我正在处罚他们呢。梁所,像这种严重违犯监规纪律的行为,是不是应该让他们面壁反省”
梁所冷冷地扫了寒露两眼,倒头一看臭迷汉:“出来”
臭迷汉拔出脑袋,带着一股强烈的臊臭气“扑通”一声跪在了当地:“亲大爷,救救我吧,他们不让我活了呀。俺没抽烟,是狗日的寒露抽的,我制止他,他就打我,不信你问问大伙儿。”说着,用手指了指我和小雨衣。
小雨衣鼾声如雷。我忽然就来了勇气,跳起来一把揪过寒露,猛地往梁所的身边一推:“没错,就是他。”
寒露梗着脖子想要解释,门口跟进来的班长抢上一步,一把将他拽了出去。
寒露回来的时候,已经是早晨放茅的时候了。
看到我占了他的位置,寒露刚要发怒,老鹞子猛捶一下地板,大喝一声:“飞燕子去”
吃完早饭,老鹞子要将“狗绳”递给我,我推辞掉了,趴在暖洋洋的阳光底下享受着来自小鸭的推拿服务。
寒露倚在马桶边上,歪着脑袋斜眼看着我,目光凶悍。他的心里肯定在想:小子,你够狠的啊,我好不容易熬了个“副经理”,你就给我抢走了,你等着呵,不是为了这每天多出的两块肥肉,谁稀罕当这么个破官儿慢慢来,有我收拾你的那一天,兄弟我记仇着呢。
吃中午饭了,我如愿以偿地混了个肚儿圆。哈,“当官儿”就是好“咿呀咿儿哟,咿呀么咿儿哟。”
下午,我正在迷糊,忽然听到了一阵熟悉的歌声:
告别了挚友,来到这间牢房已经七十五天,想起了爹娘不知在何方啊,眼泪不住地往下淌,什么时候才能见到亲爱的妈妈,什么时候才能回到我可爱的家乡
哦,这应该是老羊肉转到大号里来了。
寒露开始骑“摩托车”了。他的嘴里“轰轰”地加着油,的上身红一块黄一块,如同一只脱了毛的鸡。
摩托车在前进,寒露很快就由驾驶员变成了狼狗,舌头耷拉在外面,涎水连绵,状如游丝。
第四章 一物降一物 1
一物降一物也许我有特异功能,刚刚我还在想,如果陈广胜能来我们这个号子就好了,谁知道他竟然真的来了。
吃晚饭的时候,梁所站在门口跟一个人说话:“这个号儿里面太乱了,你去了以后一定要负起责任来,别让他们整天在里面胡闹。”
我听见了陈广胜沉稳的声音:“没问题,上学的时候我就是管纪律的班长呢,干这个我有一套,政府尽管放心好了。”
门一开,个子高高的陈广胜就站在了门口,笑容可掬,看得巴儿连舌头都忘记伸了。
梁所冲老鹞子一努嘴:“把你的位置腾出来,让陈广胜住那里。”
老鹞子的脸忽地红了,跳起来接过小广的铺盖,连连哈腰:“没问题没问题,都是自家兄弟。”
小广摸了摸老鹞子的肩膀,微微一笑:“光明真给我面子啊,呵,我很知足。”
老鹞子尴尬地回头看了看梁所:“梁所,你是不是故意的你怎么知道我跟广胜是哥们儿”
梁所看他的表情有些厌恶,用脚勾起趴在地下的巴儿,一把扯掉“狗圈儿”,皱皱眉头,转身走了。
门一关,我跳起来,一把抱住了小广:“兄弟,你来得可真及时啊。刚才我还在想,如果你也能来这个号儿”
小广“嘘”一声,矜持地歪了一下脑袋:“其实我很早就想过来跟老朋友们聚一聚了,费了不少心思呢,呵。四哥你这么说,说明你这是想我了呢,”乜一眼正在“骑摩托车”的寒露,“这位兄弟很勤劳嘛,这是要往哪里赶”
寒露笑不出来,吃力地咧了咧嘴:“没事儿,随便锻炼锻炼。”
小广盘腿坐下了:“那你就先忙着,”把脸转向我,笑道,“你到底还是出事儿了。怎么,还真的是因为那件事情”
我点了点头:“别提了现在我也想通了,犯了罪就应该接受惩罚,这事儿天经地义。”
老鹞子想插句话,小广冲他摆摆手,摸着我的肩膀哈哈大笑:“真没想到你这样的文明人也能来这种地方。这叫什么这就叫殊途同归啊,我是因为暴力,你是因为钱财,都不是正经路子。有意思啊。”
“听说你是因为砍了那个骂你的人才进来的”
“可不是嘛,后悔啊现在想想真不值得,那天我喝酒了,唉。”
“你进来多长时间了”
“两个多月了吧。一开始在一看,他们以为抓了条大鱼呢。”
“原来你比我进来的早,我还以为你刚来呢。”
“看看看看,你就是不重视我,这么大的消息你楞是不知道。”
“不是,”我有些尴尬,胡乱一呲牙,“生意太忙了。”
“对,大家都很忙。”小广的脑子很“飞”,撂下这个话题谈起了别的,“可惜了一个美女,就差几天我就把她给放倒了。本来我想玩个水到渠成的,谁知道拉缰绳拉闪了。警察可真不够意思,不体谅人,你就不能稍微等几天再抓我嘛。可也是,那天我要是不喝那么多酒能出这事儿嘛。活该,谁让他骂我土鳖的我不就是稍微老实了那么几天嘛,好家伙,他以为我陈广胜收山了,想趁机踩我一把。我收个屁山老子想做个好人还不成吗还有蝴蝶这个混蛋,早晚我得收拾他,他简直就是个野兽对了,现在我正在考虑用什么方式收拾他呢,”说着,讪讪地摸了一把头皮,“你看这个混蛋把我给砍的菜刀上去了,费了好大的劲才拔下来还有金高这个狗娘养的,一刀砍在我的脖子上,离动脉血管就差那么一点点。”
老鹞子在一旁插话说:“蝴蝶是不是河东那个叫杨远的你怎么跟他干上了咳广胜,不是我说你的,那整个是一条狼啊,下手比谁都狠,听说他连大有哥都不放在眼里呢。吴胖子你知道吧他连吴胖子都砍了”
小广的脸猛然拉了下来:“光明,我建议你少说两句,你的话我很不愿意听。”
老鹞子张张嘴,想要说句什么又生生咽了回去,扫旁边两眼,悻悻地躺下了。
我感觉好笑,真是卤水点豆腐,一物降一物啊,老鹞子在陈广胜的面前一下子就由狮子变成了绵羊。
小广揉揉鼻子,大发感慨:“其实我还真的不想再混下去了,这条路走不通,走下去,前面就是这里。要想活出个人样儿来就不应该赖在黑道上不动弹,当然了,也不能撇开恩怨假干净,谁欺负你,你还是应该砸他个头破血流的,男人嘛。”
“我还真不知道你跟那个叫蝴蝶的到底是怎么了,说来听听。”我拉他一把,说。
“还不是因为赵光腚这个混蛋”小广叹了一口气,“好人做不得啊。”
“你是不是把赵光腚给剁了”老鹞子插话道。
“他不该剁吗”小广恨恨地咬了咬牙齿,腮帮子一凸一凸的。
“谁是赵光腚”我还是第一次听到这么个有趣的名字。
“大人物啊,赵家庄马家河子一带的农会主席,”小广弹了老鹞子的脑门一下,“光明你说是不是”
老鹞子凭空挨了一下,感觉很不自在,左右扫两眼,讪笑着附和道:“就是就是,这家伙猛着呢。”
小广突然色变,一脚蹬了老鹞子一个滚儿:“猛他娘个蛋子猛”转向我,忿忿地说,“那整个是一个小人四哥你不知道,他以前也算是个人物,跟着南区的大哥孙朝阳混过一阵,后来自己出来放单。七九年因为把跟他一起下乡得罪过他的一个伙计砍了,被劳教了三年。八二年冬天放回来了,那时候他还有些号召力。长法徐干巴他们几个老兄弟给他摆了一桌接风宴,喊我过去。当时挺隆重的,去了六十来号人蝴蝶这个混蛋也去了,跟金高两个。当时我不认识蝴蝶,只认识金高我没说远吧”
我还真想听听这些社会上的事情呢。没进来之前对这些事情不感兴趣,总以为他们跟我不是一条路上跑的车,知道跟不知道这些人和事与自己没有多大关系,现在不一样了。我明白自己已经不属于正常人了,将来回到社会上,顶着个劳改犯的名声,别人是不会拿我当正常人对待的。在这里,我曾经想过许多,我认为,像我这样的人,将来想要出人投地,也许混黑道是我的唯一途径。想要真正在黑道上混,多了解点儿黑道人物的事情不吃亏。我说:“没说远,继续啊。”
小广笑了笑:“下雨天打孩子,闲着也是闲着,那我就好好跟你聊聊。”
老鹞子这次说话小心多了:“广胜,你也是个猛人啊,是不是就是在那天跟蝴蝶结的仇”
小广“哦”了一声:“也不算是那天,这事儿挺乱的”
“大哥,你就别卖关子啦,就当故事讲还不成吗ng花隔着老远插话说。
“我操,这是谁家的孩子”小广歪着脑袋来ng花,目光柔和。
“广哥,是我,肖丰先呀。”
ng花刚说完,小广就笑了:“好名字,小凤仙,京城名妓。”
“这个名字可真够勾人的,”巴儿吧唧一下嘴,竟然蔫儿吧唧地说话了,“卖不卖啊你”
第四章 一物降一物 2
文明流氓“嘿原来你会说话,”老鹞子一愣,跳过去猛拍了巴儿的后脑勺一巴掌,“摇起来,摇起来”
巴儿撅着屁股晃了晃。老鹞子满意地笑笑,勾着他的下巴拉到跟前,色迷迷地盯着他,“他卖你还敢买”
巴儿垂着眼皮哼哧了两下,突然大叫:“汪汪”
小广一脚将他蹬了出去。
ng花不明白大家是什么意思,直愣着眼嘟囔:“这有什么奇怪的我是先字辈,我们村有不少叫什么什么先的呢,还有叫神仙的,真的,骗你我烂腚眼儿。”
臭迷汉一把ng花掀了个个儿,伸手就脱他的裤子:“让我看看你的腚眼儿烂了没有”
小广嘿嘿一笑:“这小孩有点儿意思,哪位抽空崩他一锅。”
这下ng花明白了,收紧屁股来回翻身:“俺不,俺不。”
小广继续逗他:“让你姚哥每顿饭给你个馒头,你干不干”
ng花还是那两句:“俺不,俺不。”
小广笑着挥了挥手:“这就对啦。嘿,这孩子懂事儿。古人云,饿死事小,失节事大。好好留着你的处腚,将来我帮你卖个好价钱。”
ng花嘤咛一声扭过身去:“俺没听见你朗诵了些什么,不讲故事拉倒,俺不听就是了。”
小广收起笑容,盯ng花看了一会儿,无聊地摇了摇头:“这都怎么了又是一个怪逼喂喂,都给我听好了啊,大人说话的时候小孩儿不许插嘴,谁他妈的插嘴,我直接让老鹞子崩你们。”
老鹞子的脸色明显地泛出痛苦来,他似乎觉得自己一下子变成了小广的使唤丫头,脸色像个到了大修期的电视机屏幕,黄一阵白一阵蓝一阵,最后突然黑了屏。
小广好像故意要让他难堪,又重复了一遍:“孩儿们都听见了吗再不听话,你们姚哥说崩哪个就崩哪个,钉是钉铆是铆,决不含糊。”
老鹞子彻底没了脾气,闭上的眼皮下面像是在跑马,簌簌抖动,紧闭嘴巴,硬是不吭,仿佛有个夹子在嘴唇后面夹着。
“这事儿其实也有误会,”小广盘起腿,乜一眼老鹞子,继续说,“那天喝酒的时候,有个小孩指着坐在另一桌的蝴蝶,对我说,广哥,看见那个绷着脸的小子了吧他就是蝴蝶,刚闯起来的,爱谁谁,刚刚联合小杰把吴胖子干挺了,听说他下一个目标要进军全港呢。他说了,他在冲锋的时候,谁敢拦他,他就把谁的脖子扭断。当时我根本瞧不起他,小屁孩子给嘴过年罢了。酒喝到一半的时候,我端着酒杯过去跟金高打招呼,因为以前我跟金高都在周天明的手下混过算了,我简单点儿说吧。金高喝了我敬的酒,跟我介绍蝴蝶,蝴蝶连站都不站起来,就那么一举杯子把酒喝了。当时我就恼了,满桌子哪个敢对我这个态度不过我忍了,没意思,又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后来不知道因为什么,蝴蝶拎着一把磕掉底的瓶子,冲赵光腚就过去了,速度那个快呀,赵光腚一下子就变成了一个血人。当时我没带家伙,刚那么一犹豫,蝴蝶就抽出一把带着军刺的钩子,指着往上冲的人说,谁上来我弄死谁。金高一手一把菜刀,两个人就那么大摇大摆地走了”
“蝴蝶跟赵光腚是怎么了”我听得有些紧张,这帮人怎么说话不迭就动家伙呢
“还能怎么了屁事儿没有,刚上沿儿的小哥就这样,想砸几个老货自己挺起来呗。”
“后来呢”我感觉脊背冷飕飕的,看来黑道也不是那么好混的,没有铁布衫功夫那还了得
小广的眉头渐渐凸了起来:“后来还不错,蝴蝶擎着钩子走过我身边的时候还冲我笑了笑,说,广哥没你什么事儿,继续喝你的。还喝个屁呀这酒没法喝了。他刚走,我也走了。刚回家不长时间,赵光腚就派人来了,大诉其苦啊。也怪我多嘴,我说,这事儿我管定了。其实我还真的不想管,我妈整天骂我不着调,让我别在外面惹是生非了,老人家要让我考大学呢。我还不是跟你吹,上高中的时候,我在班里排前三名。我的画画水平更厉害,知道当年我拜的师傅是谁吗算了,你不认识的。考大学的时候,我就差了三分,本来想复习一年再考,咱这性格不行啊,心野了,光想混社会去了。社会好啊,有小兄弟们捧着,有姐姐妹妹们围着哎,我怎么发现我的脑子进水了一说话就跑题,刚才这是说到哪儿了”
这小子的确有这个毛病,说起话来跟跑火车似的,一会儿一个站,我笑道:“说到你要管这事儿了。”
小广正了正脸色,眼珠子瞪上了屋顶:“对,是说到这儿了哈,这题我还是得跑一跑。”
我被他古怪的表情逗笑了:“别难受啊,该跑你就跑你的。”
小广猛地捶了一下大腿:“传话,我最恨传话的人一传话准变味儿。”
我不动声色地看着他,害怕我一说话,他又跑题了。
小广好像在等着我对他的这句话下个结论,见我不说话,没趣地横了一下脖子:“传话的人最可恨。我说这事儿我管定了,可我没说蝴蝶这是作死,我要干挺了他呀。这话传到蝴蝶的耳朵里,他受不了啦,领着一大帮人去了我家。当时我没在家,是钟世奎,就是有时候我跟你一起喝酒,他老是跟着去蹭的那个外号叫青面兽的。这帮人够狠的,用刀背把青面兽的三根指头给敲断了,他们以为青面兽知道我在哪里呢。也不巧,这当口我回家了那阵血拼啊,”小广的表情又古怪起来,歪了正,正了又歪,“我什么都没带,他们全拿着砍刀,我就那么吃亏了,被他们给砍得那叫一个惨啊妈的,上帝说,凡动刀者必死于刀下等着吧,我不会就这么拉倒的。你记着我这句话,我不把蝴蝶和金高这俩混蛋弄进来给我赎罪,我就不姓陈,我跟着你姓,姓胡,叫胡来”
“哈哈哈,”我被他逗笑了,“广胜你可真有意思,好了好了,继续,最后你把谁给砍了”
“还有谁赵光腚呗,”小广翻了个慢腾腾的白眼,“我不打那些不够碟子不够碗的小蚂蚁,就砍他。”
“明白了,原来是他骂你土鳖的,”我收住笑,问道,“把胳膊给他砍下来了”
小广摇了摇头:“没有,反正骨头是断了”他似乎对赵光腚很是不屑,鼻子几乎歪到了眼皮底下,“什么破x玩意儿他本来我被蝴蝶砍了,还真想借这个机会帮他也出一口气。谁知道我刚养好伤,还没等出手呢,他倒放出风来,说我被蝴蝶砸趴下了,连个屁都不敢放,是个土鳖。我土鳖什么了我那是想暂时老实几天,让蝴蝶放松警惕,也好砸他个出其不意,他倒好,顶着个臭嘴胡咧咧,生怕没人知道我被人砍了。妈的,我不砍他砍谁那天我砍完了他,直接去找蝴蝶,谁知道蝴蝶带着他的傻弟弟去了崂山。崂山那么大,逮都没法逮他,让他赚了。不过你看我的,我非把他弄进来不可。”
老鹞子蔫蔫地插了一句:“冤冤相报何时了啊,得饶人处且饶人。”
小广斜他一眼,莫名地嘿嘿起来:“姚哥你行,肚量大得很。”
老鹞子一噎,哼了一声不说话了,嘴巴张得像河马。
小广的眼神开始迷离起来:“算了,咱们不是一个频道的人不说了,一说起这些事情来我就犯痨病。”
又胡乱聊了一阵,班长过来干涉了:“不许互通案情,睡觉啦。”
小广扫了还在骑车的寒露一眼:“哥们儿还玩造型啊,睡吧,睡足了觉,明天我教你开汽车。”
寒露如逢大赦,直接趴在了地板上,脑袋碰得地板砰砰响:“多谢广哥,多谢广哥。”
躺在被窝里跟小广探讨了一阵白酒与啤酒醉了以后的区别,我便沉沉睡去。半夜,我梦见我回家了,我爸爸跟我大哥在家里喝酒,满桌子全是啤酒瓶子。我走过去想要给自己倒杯酒,我爸爸把我的手打开了:你滚蛋,你小子有什么资格喝我的酒滚回监狱里去,我们老胡家没有你这个人了。我赖着不走,我说:再怎么说我也是你的儿子啊,喝你点儿破酒有什么等我将来发达了,我给你建一座啤酒厂,天天管饱。我爸爸突然就变成了一个大啤酒罐,头顶上咕嘟咕嘟地冒啤酒沫子。我忍不住了,捧着他的脑袋就喝上了,“咕咚咕咚,咕咚”我的嗓子突然被呛住了,呼吸一下子就停止了。
不对有人在掐我的脖子我从睡梦中猛然惊醒,眼前赫然是一张扭曲的脸:寒露
寒露在掐我的脖子
我奋力往外推他,推不动,他的力气比我大了许多
我喘不动气了,巨大的窒息让我的大脑停止了转动,我感觉自己离死神越来越近了。
“啊呀伙计,你在干什么”是小广的声音,我的心一下子轻松了。
“不干什么,我想让他死”
“撒手”随着一声沉闷的巨响,我的呼吸一下子顺畅起来,寒露的手离开了我的脖子。
“打死你这个混蛋”我看见小广挥动一只痰盂,没头没脸地砸向寒露。
号子里的人全都起来了,大家有过约定似的,一蜂窝地扑向了寒露。
大门猛地打开了,梁所威严地站在门口,大吼一声:“都给我住手”
第四章 一物降一物 3
寒露直挺挺地躺在地下,仿佛死了一般。
梁所上前踢了他一脚:“起来,别装熊。”
寒露将死的蛇那样蠕动两下,艰难地爬了起来。
梁所揪起他,一把将他推到墙角,转身问小广:“怎么回事儿”
小广脖子上的青筋都跳出来了,指着寒露的鼻子把刚才发生的事情说了一遍。
梁所看了看躺在地下满脸鲜血的寒露,点着小广的胸口说:“我是怎么嘱咐你的搬着你的铺盖,回原来的号子”
我大声咳嗽着,帮小广把铺盖卷起来,眼泪一下子就涌出来了,那一刻我竟然说不出话来了。
小广讪笑着接过自己的铺盖,顺手摸了摸我的胳膊:“别难过四哥,多保重吧,以后别太善良了,这里面全是狼。”
梁所忿忿地说:“虽然矛盾不可避免,但你们要表现出很高的觉悟才对。任何挑拨离间拉帮结伙滋事斗殴的行为,都是以身试法,不能容忍的俗语说的好,世上无难事,只要肯登攀,要想早日成为一个对社会有用的人,就必须改掉一切恶习,这样才能给自己,给你们的亲人一个满意的答复。要相信,只要严格克制不良习惯,大家都是有前途的”一横烟袋示意大家睡觉,拽着陈广胜,转身就走。
巴儿连滚带爬地蹲到门口,狺狺地冲我甩他土灰色的舌头。
“梁所慢走,”寒露猥猥琐琐地爬了起来,“我不能呆在这里了,我要求换号儿。这几天我想好了,我要彻底坦白交代自己的犯罪情节,我请求到小号思考问题。”梁所看看寒露,稍一迟疑,老鹞子早抱起他的铺盖,硬塞进他的怀里:“兄弟,赶紧走吧,咱们后会有期。”
寒露头也没抬地哼了一声:“光明,我会记住你的。”说完,回头狠狠地盯了我一眼,目光像两把锥子。
寒露走了,整个走廊又恢复了死一样的寂静。
巴儿想“汪汪”两声,被老鹞子一脚踢翻了。
空气一下子沉闷起来,大家全无睡意,一个个瞪着贼亮的眼睛互相打量,似乎是在揣摩各自的心态。
老鹞子眯着眼睛盯了好长时间屋顶,突然笑了:“小广是个人才。哈,要不我就说,人啊,就像一列火车,车轱辘停了,还有惯性呢,玩女人也一样,精子射了,最后总得动弹那么几下才爽。”
我听不明白他说的是什么意思,胡乱哼唧两声,忽然就把这两声哼唧变成了一声“咿呀”,脑子蓦地想起了汤勇我要是汤勇该有多好啊,我如果变成了汤勇那样的好汉,谁敢跟我叫板谁敢叫板我立马干挺了他。我想象着,自己变成了汤勇,全身披挂,横行在看守所,没人敢瞪眼瞧我,我嘴里“咿呀”着,逮谁揍谁,拳头下一会儿是寒露,一会儿是老鹞子。他们在我的身下无一例外地喊着“四哥,四哥,我不敢了,饶了我吧”。我不饶他们,卯足力气一个劲地揍幻想结束的时候,我发觉自己竟然在使劲地摩挲巴儿的脑袋,“沙沙,沙沙,沙沙沙”
窗外有人在唱歌,歌声万分悲怆,我以为又是哪位高人在歌颂监狱生活呢。仔细一听,竟然是小广在捏着嗓子唱歌词改变过的洪湖ngng。他把节奏放慢了好几拍,听上去像是在唱哀乐:“娘啊,儿死后,你要把儿埋在那啤酒厂”
一个泥土里钻出来似的声音在后窗上喊:“广哥,不是把你分到前廊了吗怎么又回来了”
小广不理他,继续哼哼:“让儿的坟墓朝着酒缸”
我坐起来,推开巴儿的脑袋,捏了捏老鹞子的手:“姚哥,我想跟小广搭个话。”
老鹞子哼了一声:“拉倒吧你,那是一个大屎包,谁碰谁粘一身臭。”
好嘛,陈广胜一走他就“支棱”起来了。我没趣地躺下了。别急,总有一天我会把你压下去的。
刚才跟小广搭话的家伙吃吃地笑:“广哥可真够想得开,走到哪里都支棍儿。”
小广停止了唱歌:“让你姐姐躺好了,我钻她裤裆里支棍儿去。”
那边一阵唧喳,有人说,别跟他搭腔了,他又上火了,惹急了,放茅的时候你就摊上了。
搭话的那个人嘿嘿了两声:“广哥,我没有姐姐,就一个老娘。”
小广说声“娘”,陡然提高了声音:“四哥,支起棍儿来,谁敢再罗罗,我弄x养的。”
话音刚落,老鹞子抬起胳膊,猛地在墙壁上撞了一肘。
我瞥一眼老鹞子,没敢放声,感觉此刻的我跟一头被放干了血的猪没什么两样。
我发现,记忆这东西很有意思,有些事情一旦发生,如果想要忘记它几乎需要一生的时间。比如刚才所发生的事情,它似乎已经长在我的脑子里了,那种情景直到现在还时常浮现在我的眼前。随着时间的流逝,它不但没有因为年深日久而暗淡,反而越来越清晰,越来越靠近我,就像一件玉器,因为无数次的擦拭而愈加光亮,愈加让人珍惜。直到现在我还能清楚地记得小广那张因为愤怒而涨红的脸,和他粗壮的手臂舞动起来的样子,这种样子常常让我联想到打虎的武松。
天很快就亮了,大家似乎已经忘记了刚刚发生过的一幕,依旧按部就班地吃饭,放茅,窃窃私语。
一整天我也没能打起精神来,想到昨夜的一幕,心里忽然就是一阵恍惚,鸡皮疙瘩也随着一阵一阵地起。
晚上,隔壁大六号突然炸了窝儿。只听一个杀猪般的声音透过后窗传了过来:“住手啊,打死人啦”随即听见“扑通扑通”的踹门声。我连忙凑到小窗口眯着眼往外看,两个武警边朝里面呵斥边让站在走廊头上的一个班长去喊所长。
梁所甩着钥匙跑过来,不一会儿,两个犯人抬着一个满脸是血的汉子抢出门去。
“梁所,我还没摘捧子呢”趁乱,我把嘴伸出去吆喝道。
梁所一顿,似乎想起了什么,急匆匆地返回来,皱着眉头打开了门。
“麻得厉害哦。”我冲他伸出了胳膊。
梁所捏了捏我的小臂:“有感觉吗”
“没有。”说完这话,我心想,要是没有感觉我早就赖上你啦,徒儿们的按摩手艺好着呢。
梁所慌忙找来钳子替我卸下捧子,扯着我的手帮我甩了一阵胳膊,临走时叮嘱了一句:“没事儿多活动活动。”
我追上去,装出一副可怜巴巴的样子说:“梁所,我不习惯呆在大号里,我老实,这里老是有人欺负我,我想回小号,我有很多需要交代的问题”
梁所打断我道:“你忘记自己的身份了是不是老实在这儿给我呆着,该让你去哪里那是政府的事情。”
说心里话,我真的非常想去汤勇的号子。我认为,一个真正混社会的大哥是不会拿自己一个号子里的人撒气的,也就是说,他不会欺负我。这样我就可以跟他成为哥们儿,成为哥们儿以后就没有人敢欺负我了,然后我走到什么地方都可以把他搬出来,吓唬吓唬那些想要欺负我的人这叫狐假虎威,在这种地方,这样的招数肯定管用。我赖着不走,哭丧着脸,几乎都要跪下了:“梁所,我听说汤勇下了起诉以后应该有人去看着他,你觉得我怎么样我当过兵,很负责任的。”
梁所一把推回了我:“政府的眼睛是雪亮的,好好表现吧,这事儿以后再说。”
我倚住门框,继续纠缠:“所长,你就给我个立功的机会吧。”
梁所推开我,边关门边说:“等他下了起诉,我会考虑的。”
我的精神一振,下意识地挺了挺胸脯,感觉自己很快就要成为一个“二哥”了。
老鹞子怏怏地扫了我一眼:“老四你的想法可真多啊,我算是彻底服了。”
隔壁一个金奖男花腔蓦然吆喝起来:“哎呀来哎,革命战士有力量,哎毛主席教导我们,团结紧张严肃活泼同犯们,根据毛主席他老人家的指示精神,我宣布,市第二看守所全体在押人员大型演唱会现在开始第一个节目,男高音独唱半夜三更,演唱者世界级老杂碎歌唱家老羊肉先生请大家以热烈的掌声押出老羊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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