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杰斜眼看着他,嘿嘿笑了:“好家伙,一提蝴蝶还真有吃不住劲的,”冲我一瞪眼,“看什么看赶紧给你扬哥倒杯水啊。”
我刚给他接了一缸子水,林志扬揪着胸口冲过来了,一把抢过缸子,仰起脖子就灌。
董启祥指着林志扬,不解地问小杰:“他怎么了这是”
小杰神情怪异地一笑:“激动的,他想蝴蝶了。”
林志扬终于喘上了这口气,冲小杰一横脖子:“蝴蝶在哪里”
小杰笑着推了他一把:“拉倒吧你,别装了,人家在哪里关你什么事儿装逼在他的面前可装不起来,人家不信邪呀,就一个字,砸。”
林志扬倒退两步,把眼睛瞪得像灯泡:“我装什么了我我们之间的事情早已经过去了,我不过是关心关心他去了哪里。”
小杰轻蔑地笑了:“扬扬,不是我说你的,有个成语叫色厉内荏,那大概就是给你发明的。看看你这德行,碰上个软和的,你恨不能把自己伪装成吃了一百个牛逼的,碰上个硬戗一点儿的,你连根都不如。”
林志扬噎了一下,猛地一跺脚:“小杰,你别这么讽刺人行不行打从你来了就没闲着拿我开心,远的不说算了算了,我也不跟你理论这些了,没劲,”偷眼看看董启祥,忽然笑了,“还有你,你们可真有意思啊。我到底哪里得罪你们了”
董启祥摆了摆手:“别牵扯上我啊,我根本就不认识那个叫什么蝴蝶的。”
林志扬别了一下脖子:“又来了,把话又往这上面引是不是”
小杰眯着眼看了林志扬一会儿,叹口气道:“你是个惊弓之鸟啊,得,我还是告诉你吧。”
小杰说,他在锅炉房听他那个叫大昌的兄弟说,蝴蝶被小广给告了,上个月就去了“二看”。现在严打了,判刑很快,估计这个月底就该判了。蝴蝶的案子牵扯了不少人,据说警察是按照流氓集团给他们定的性。蝴蝶的得力干将金高也进来了,他还牵扯到别的案子。蝴蝶进来的时候,大昌刚刚判刑,在厕所里跟他见过一面,蝴蝶好像不知道小广进来了,还跟大昌开玩笑说,老天爷不长眼,真正的坏人他们饶恕了,把一个好人给整进来了。大昌没来得及告诉蝴蝶小广的事情,打个哈哈就过去了。在号子里听别人说,蝴蝶刚进去那天被一个叫林武的“号老大”好一顿“诈厉”,鼻子都打出血了。后来林武知道这个人是蝴蝶,差点儿没把他给吓死。不过蝴蝶挺大度的,没怎么收拾他,听说后来跟林武还成了好朋友,称兄道弟的。
“我不信,”林志扬tian了tian嘴唇,“林武算个什么东西,他敢跟蝴蝶乍翅儿”
“你这话里有话嘛,”小杰弹了他一指头,“这叫自我安慰,你心里巴不得蝴蝶软和了呢。”
“你算是把我给看穿了,”林志扬悻悻地晃了一下脑袋,“我了解他,这个人黑着呢。”
“知道了吧”小杰站起来打了个哈欠,“等着吧,弄不好过几天他就来了。”
“来就来吧,”林志扬的眼神有些茫然,“大不了一拼。”
下午忽然就起了大风。窗外沙土飞扬,狂风刮得树叶漫天飞舞,天色也暗淡下来,浓痰一样的乌云罩在半空,就像一个垂死的病人张开的臭嘴。魏组长起身关上窗户,顺手打开了灯。昏黄的灯光洒在满屋人贼亮的脑袋上,有点儿像马桶里的黄汤浇在姑娘雪白的上那种感觉,让我禁不住地想入非非。
饭后稍事休息,枯燥的学习又开始了。
休息的时候,小杰笑眯眯地进来跟董启祥打哈哈,让我觉得他有些类似老傻犯病前的征兆。
第十章 山雨欲来 2
寒露又说打得好董启祥瞅个空挡告诉我,今天晚上可能要开我的批判会,让我有些准备。
这我早有预料,我说,我不打谱耗下去了,大不了我“造”一把,该去小号去小号,该去严管队去严管队。
董启祥说,你先别这么想,真要是那样也不要紧,我已经给你“打算”好了。
闲聊了一阵,董启祥笑着说:“今天晚上可能要热闹了。我估计寒露不会不发膘,他要是发膘的话,看我怎么修理他。我跟我哥们儿小迪说好了,等着看热闹吧。”
小迪我见过,是四组的组长,很威猛的一条汉子。
魏组长不时抬头看门口,估计他是在盼望郑队长快来。
小杰在门口一闪而过,我看见董启祥冲他暧昧地一笑,他们似乎也在等待这一刻。果然,不大一会儿工夫,郑队长和林队长一前一后进来了。郑队长拍了几下巴掌,示意大家安静,清清嗓子说:“可能大家已经知道了,咱们这个组出了点事情。胡四伙同宫小雷还有装神经的郭鲁明,在看守所把人打了,这个事情属于严重扰乱狱内秩序的犯罪行为。现在检察院已经介入了此事,本着治病救人的原则,今晚开这两个人的批判会,让他们提高思想认识。希望大家踊跃发言,彻底检举揭发这两个人的犯罪行为。有了解这两个人历史的同犯,立即站出来揭发胡四宫小雷,到前面来。”
我早有准备,闻声连忙站起来,走到台前低下头来,眼睛的余光看见宫小雷也站在了我的旁边。
魏组长取一个县官坐堂的姿势,一清嗓子,首先发言了:“胡四和宫小雷这两个坏蛋,从我一接触就知道不是什么好鸟尤其是胡四,整天阴阳怪气拉帮结伙,不干正事啊,不干正事啊啊那天他看见老傻装神经病,连一点儿制止的意思都没有”
“我来说两句,”董启祥站起来,猛地把声音提高了,“这两个家伙简直坏透了整天朗诵〈监规纪律〉,自己倒是遵守纪律了,从来不检举别人的违规行为。我建议,让这两个家伙天天清理厕所,大家觉得我这个提议怎么样”
瘦猴子带头鼓起掌来。郑队长敲了敲桌子:“大家安静。董启祥同犯说的有些道理但是,你们就没有看见他俩其他的犯罪行为不要有什么顾虑,大胆揭发,我们要彻底摒除邪气,树立正气大家应该知道,对待一切触犯了国家法律的服刑人员,我们的政策是一视同仁的。你们每个人都应该有自己的追求,是追求积极改造,是抱着混刑期的心理,还是做胡四这种反改造的典型,每个人都必须作出选择。法律和政策是平等的,机会也是平等的,关键是大家应该怎样选择李展业,你先说。”
瘦猴子忽地站了起来:“我揭发胡四这个混蛋多吃多占,昨天他一口气吃了两个窝头”
“好了,这些鸡毛蒜皮的事情就不要说了。”郑队长严肃地咳嗽了一声,“对待胡四和宫小雷这种人,政府的立场从来是鲜明和坚定的,那就是绝不姑息放纵,绝不助长歪风我们的职责就是帮助罪犯转化进步追求新生。”他似乎感觉场面不够热烈,吩咐林队长说:“你去四组把寒露叫过来。”
我心里“当”地紧了一下:叫他来干什么侧眼看看宫小雷,这家伙的眉头皱成了一座山,嘴巴也扭成了刷锅的说的那个瞎牛眼。
门“咣当”一声打开了,寒露弓着身子挪了进来。
郑队长上前一步,一把将寒露拖到了我的前面:“说吧,胡四和宫小雷是怎么打的你”
“政府啊,我害怕”寒露“扑通”跪在了我的脚下,他蜷曲的身子一下子让我联想到了粪坑里的那些玩意儿。我想要躲开他,他竟然膝步上前,一把抱住了我的双腿:“胡四哥,求求你,给我一条活路吧我害怕”
“你个老棺材瓤子,”旁边响起了董启祥的声音,“你害怕装逼装得都快要赶上老傻了”
“董启祥,这又不是开寒露的批判会,你转移什么矛头寒露有什么过错那是以后的事情,现在这是在开胡四的批判会,你先弄明白了这点再说,”郑队长大声制止了董启祥,厉声对寒露说,“你也别装过了头,就说说他们到底是怎么打你的。”
寒露此时已是泣不成声,双手哆嗦成了小鸟的翅膀。这双翅膀飞着飞着就飞到了郑队长的脖子上:“政府啊,我害怕,我不敢说呀。”
“不敢说你就别说了,”林队长甩开他,勃然一怒,“一边呆着去来来来,大家接着发言。”
冷了一会儿场,我刚要喘口气歇歇,忽然觉得膝盖一麻,“扑通”一声就来了一个大马趴。
慌乱中,我扭头一看,寒露不知道什么时候手上多了一根棍子。
我这里正在发蒙,董启祥一个箭步跳过去,劈胸跺了他一脚。这一脚那叫一个过瘾,寒露一声没吭,身子先飞出了门外。
我还没反应过来是怎么回事儿,就听见董启祥大喊一声:“同犯们,快来保护队长,寒露哄监闹狱”
只见董启祥把郑队长往林队长的怀里一推,大步流星地朝门外追去,样子就像一发炮弹。
“哎哟,哎哟,哎哟”门外随即传来寒露一声紧似一声的惨叫。
我连忙爬起来,随着人流挤出门去。
此时,走廊上已经站了不少人。我不顾一切地扒拉开围观的人群,挤上前去,我想看看武松是怎样打虎的。
人圈中,寒露满脸是血,双手紧紧地箍住董启祥的大腿,嘴里还在不住地叫:“打得好,打得好”
小杰站在寒露的脑袋边上一动不动,看表情似乎是用脚在用力地夹着寒露的脑袋。
我一低头,看清楚了,寒露的脑袋果然楔子似的嵌在小杰的两只脚腕子中间,脑袋跟脖子似乎错了位。
我心里一下子敞亮起来:哈,原来小杰一直是向着我的。
刚要冲上去趁乱在寒露的脑袋上来上两脚,小迪分开人群闯进来了:“老寒,你怎么啦”
董启祥打夯一样地抡着拳头,边招呼寒露的脑袋边说:“这小子不想活了,连政府队长都敢打”
“这还了得真给我们组丢脸”小迪脸上的刀疤一下子就变成了蜈蚣那样的颜色,推开小杰,一把提溜起寒露,“扑哧”一拳打了个满脸开花。寒露哼唧一声,随即跟上了节拍:“打得好”还没等寒露倒下,小迪的另一个拳头又上去了:“怎么刚才你说打倒政府你这个份子”接着又是一脚。我还没看清寒露是怎么滚下楼梯的,人群就“嗡”地一下冲下楼去。走廊上留下寒露的两颗门牙,不知被谁踩了几下,在地下滴溜溜打转儿。小杰回头瞪了我一眼:“赶紧回去。”
回去我还没过足瘾呢。小杰见我站着没动,使劲皱了一下眉头。
我明白了,这里用不着我了,冲小杰一笑,疾步窜回了监舍。
监舍里,郑队长还在摸着脑瓜嘟囔:“人呢刚才这是怎么了”
我扑上去拉着郑队长越发地往里退:“郑队,刚才寒露拿着棍子要向你行凶,被董启祥拉住了。在走廊上他还高呼口号打倒政府,大家都听见了。像这种反改造分子应不应该砸他严管郑队,我来保护你”
郑队长一把甩开我的手,一指门口:“你出去,把董启祥给我拖回来”
我还要罗嗦,董启祥满手是血地跑回来了:“报告队长,寒露高呼反动口号”
郑队长疲惫地挥了挥手:“跟林队说,今晚关胡四的小号。”说完,转身就走。
董启祥嘿嘿笑了两声,心情似乎还沉浸在打人的快感中:“他妈的脑子瘸,跟我玩儿他还嫩了点儿。”转过身来拍拍我的肩膀,朗声道,“放心走吧,我都给你安排好了,寒露再敢叨叨我还收拾他。”
我握紧他的手,眼泪几乎掉下来了:“祥哥,迪哥和小杰那面请你替我说声谢谢。”
董启祥甩开我的手,笑了笑:“没事儿,是寒露自己找的,你不欠谁的人情。”
“怎么了,怎么了”林志扬一步闯进来,一脸惊诧,“刚才寒露这是怎么了”
“没怎么了,哥哥我学了一把鲁智深。”董启祥反手贴了贴他的脸。
“有你这么办事儿的嘛,”林志扬打开他的手,把脸一板,“这样的好事儿也不通知兄弟一声”
“别在我面前装了,”董启祥嘬了一下牙花子,“你提前不知道”
林志扬摸着脑袋嘿嘿地笑:“败了败了,彻底败了我在你的面前是彻底没有造型了,”过来摸摸我的肩膀,小声说,“都是因为你吧我也应该服气你了,以前我还以为你是个迷汉呢,没想到你小子有点儿头脑。上个月小广来的时候跟我说起过你说实话,我跟小广以前也有过一些矛盾,不过他的为人我还是很敬重的。他说,他跟你的关系不错,等你来了,让我照顾照顾你。后来你来了,本来我想过来跟你亲热亲热,谁知道你是个自来熟,隔着锅台上了炕,先跟祥哥搞上关系了”
董启祥打断他道:“扬扬,咱胡兄弟今天要升级了,你少唠叨两句好不好,谁有时间陪你聊些这个”
林志扬不以为然地哧了一下鼻子:“我知道他要走了,有些事情不谈开了不好。”
想起他在看守所时对我的态度,我实在是不喜欢跟他深谈,淡然一笑:“扬哥,这事儿我知道了。”
林志扬从我的肩膀上拿开他的手,含混地哼唧道:“汤勇跟你在一个号儿住过”
我点了点头:“一起呆过几天,后来分开了。”
林志扬垂下眼皮摇了摇头:“那哥们儿可真是个大爷,他以为自己是世界第一呢”抬起眼皮问我,“他跟你说起过我没有”见我往后躲,他歉意地笑了笑,“不方便说就算了。我没别的意思,他对我的误会挺深,这事儿没法解释。在看守所的时候我没防备他,我总觉得那些事情已经过去了,不值得再提了我又是个爱面子的人,他误会我也就罢了,可是他竟然动手打了我这你是知道的。上一批来的伙计告诉我说,你跟他的关系不错”
我脑子很乱,不想跟他谈论这些,打断他道:“以后有时间我再跟你交流吧,我想单独跟祥哥谈点儿事情。”
林志扬的表情很尴尬,看看我再看看董启祥,摸一下头皮,喃喃地说:“那好,等你从小号出来我再找你谈吧。”
董启祥安慰他道:“别想那么多,听说老汤去了一看,你们暂时见不着面的,等有机会我去找他解释,我的话他还是比较听的。”
林志扬刚挪了几步又折了回来:“祥哥,我不想在这里值班了,昨天我跟郑队提了,郑队答应了,他说,下批人来了,他就放我走。我跟他提了你我不太喜欢小杰。”
董启祥似乎对这件事情心中有数,在眼前摇了摇手:“我知道了,这样也好。”
林志扬的嘴唇颤抖起来,说起来话来干干巴巴:“有些舍不得呵,没办法,这个位置我坐不稳。”
董启祥拥着他走到门口,小声说:“别担心,蝴蝶来了我有办法安抚他。”
林志扬一顿,突然提高了声音:“你什么意思你怎么老是把我往小了看我怕个蝴蝶干什么来来来,你别推我,让我好好跟你聊聊这事儿。我为什么跟他结仇其实这事儿不在蝴蝶身上,是他手下金高惹的哎哟”林志扬捂着脑门子蹲在了门口。
小杰微笑着进来了,顺手一摸林志扬的脑袋:“怎么了扬扬,我还没进门你就给我请安呀”
林志扬忽地站起来,摸着被门扇撞得发青的额头,一摔门走了:“你这是故意的。”
小杰用屁股顶上门,依旧笑:“寒露惨啦,被伙计们抬着去了医院,估计这下子不是半身不遂也是个偏瘫了。”
董启祥点了一根烟递给他:“不管他了,胡四一会儿去小号,你还有什么要嘱咐的”
小杰侧着脑袋看了看我:“伙计你可真够可怜的。行,去吧,我没有什么嘱咐的。”
对他的感觉很复杂,但是我仍然很感动:“杰哥,谢谢你。”
小杰摇摇手说:“别叫我杰哥,我听祥哥说咱俩同岁,也许我还没你大呢。”
我握了握他的手,一时有些尴尬:“我是个大生日,3月的。”
小杰又笑了:“那我应该喊你四哥,我8月的。”
想起小广说过的“蝴蝶联合小杰砸挺了吴胖子”,我不禁问道:“你认识蝴蝶”
小杰收起笑容,反问道:“你跟他熟悉”
我摇了摇头:“不认识,在看守所的时候听小广说起过他。”
小杰“哦”了一声:“小广人还不错。蝴蝶我认识,关系还不错,那伙计就仨字儿纯爷们儿。”
董启祥打个哈哈道:“光听你们吹,这次他要是来了,我再怎么着也得跟他过上两招。”
小杰一怔,接着眯上眼睛微笑起来:“他不一定打得过你,可是真玩儿起来的话,你可得小心老命才是。”
董启祥哼了一声:“打得过就打,打不过就跑,这话是毛主席语录。”
六指儿脸色焦黄地进来了:“我的妈呀,刚才可真吓人,寒露跟个死猪似的,一抬一哼哼。”
门又开了,林志扬缩着脖子进来,近视眼似的撅着屁股满地乱瞅。
小杰冲董启祥眨巴了两下眼睛,踮起脚跟,悄悄地转到了他的身后。
林志扬鬼子探雷似的把屁股越撅越高,嘴里不停地嘀咕:“哪儿去了刚才我没去别的地方啊,奇怪,奇怪,真就是奇了怪了”
董启祥边乜着小杰边问:“什么东西丢了”
林志扬说:“照片,照片啊,我老婆的照片啊。”说着就抬起了脑袋,眼睛正好撞上六指儿神情诡秘的目光,感觉不对,哆嗦一下,猛地一回头小杰正拿着一根划着了的火柴往他的屁股上凑,林志扬猛地跳开了:“又他妈来了,又他妈来了,”飞起一脚踢在六指儿的裤裆上,“又他妈的来啦”六指儿连声“哎哟”都发不出来,火烧冰糕似的萎靡成了一团。
这里正闹着,林队长来了。小杰说声“以后聊”,转身出门。
董启祥上前把郑队长交代的事情说了一遍。林队长一言不发,看我一眼,扭头走了。
第十一章 无影脚大侠 1
第十一章无影脚大侠董启祥不说话,默默地溜达了出去,背影就像一头吃饱后遛弯儿的熊。
要去小号了,我的心情反而轻松了许多。小号多好啊,一个人呆在一个房间里多清净啊加刑加吧,不信这点破事儿还能搬了我的脑袋去,只要留我一口气,我就不担心我出不去想到这里,脑海里又浮现出老母亲佝偻的身影和昏黄的眼睛。蓦然一阵心酸,慢慢踱到窗前,抬头眺望着满天星斗,心头沉重不堪。外面的天瓦蓝瓦蓝,让我怀疑又一个早晨来到了,我是否应该在这样的早晨回到家里我是否应该在这样的早晨握着我妈的手,告诉她我生活得很好我恍惚看见我妈在冲我点头摇摇头,回过神来的时候,已是泪流满面。
宫小雷从后面用力搂了搂我:“别难过,你今天走,可能我明天也就去了,你先去打打前站,我去了直接享受。”
“你知道关我进去是什么意思吗”我把眼泪挤回去,轻轻拍了拍他的手背,“别犯傻啦,让我进去就是怕咱俩继续串供呢。”
宫小雷刚要说话,林队长站在门口大喝一声:“宫小雷严管培训”
我的铺盖瘦猴子早就给我捆绑好了。
我心里很踏实,林队长这个人很慈善,他送我走肯定跟小号里的队长打了招呼,“杀威棒”我就先免了吧。
我抱起铺盖,回头盯着宫小雷看了一阵,眼睛里放着这样的信息:坚持住,严管队也有亮丽的天空。
跟在林队长后面,不几步来到了楼下。林队长站住,盯着我看了片刻,点点头:“这样很好。不要有什么思想包袱,政府是不会冤枉一个好人的。我还是那句话,好好考虑问题,争取个好态度比什么都强。”
我说不出话来,闷头疾走。
穿过空无一人的操场,又拐过两个宽大的厂房,我跟着林队长走到了一处黑洞洞的大门口。
林队长把我往旁边一推,冲里面吆喝了一声:“高队,人我给你送来了。”
大门“哗啦”一声打开了。
我战战兢兢地抱着铺盖进了值班室,还没来得及蹲下,脸上先觉得一麻一只穿着劳改鞋的脚当头抡了过来。我抱紧脑袋缩成了一团。我没有睁开眼睛,心里只有一个念头:我不能再跟任何人结仇了。此刻,我的脑子出奇地清醒。在这里我只是一只可怜的苍蝇,命运完全掌握在苍蝇拍的下面,报仇与结仇在这里是一件荒唐透顶的事情。练习无影脚的大侠收住招势的时候,我已经被练成了一滩鼻涕。
大侠过来拉了拉我:“小子,今天先饶了你,再惹事儿我药瓶子让你好看。”
药瓶子这位大侠不正是董启祥说过的他的那位好朋友我抬头一看,眼前金花乱放,差点儿晕倒。原来这位哥哥长得是如此惊险:前额像寿星那样凸出很大的一块,估计下雨淋不着眼睛;眼睛小得非常实在,跟我的鼻孔差不多;眉毛倒竖;两片厚厚的嘴唇让我瞬间想起“谭鱼头”来;整个脸,如果遮住眼睛上面的部分,完全是一只京巴。我不忍再看,全力支撑住身体,脑袋急速地转了两圈儿:看来这位哥哥不认识我,我可不能在队长面前暴露身份,以后还得靠这位药哥照顾呢。我坐起来,冲他陪了个笑脸:“大哥”
“监狱里不许称兄道弟”药瓶子又火了,“还他妈大哥呢,我是你大爷。”
哆哆嗦嗦地跟着药瓶子走在空空荡荡的走廊上,我很纳闷,怎么也不见有个号门
踢踢踏踏的脚步声在幽深的走廊里显得是那样的寂寞与孤单。
走到走廊尽头的时候,药瓶子掏出钥匙在开一个厚实的铁门。
哦,原来机关在这里,我不禁感慨,这才是真正的小号啊,监狱跟看守所的档次就是不一样,这个实惠。
趁药瓶子开门的间隙,我凑上去,低声下气地说:“药哥,我是董启祥的朋友。”
药瓶子停住手,扭头看了看我,似乎有些不相信:“董启祥你们是怎么认识的”
我简单把认识的经过说了一遍。药瓶子笑了:“这就对了。你是哪个区的”
“河西的,药哥。”看来药瓶子还真的跟董启祥关系不错,我连忙回答。
“我说呢,原来龙祥跟你一个区住着呢。”药瓶子继续开门。
“祥哥不是南市的吗”我没话找话,这样的关系我可得抓牢了。
“刚搬河西不长时间不说啦,以后有事儿言语一声。我抽空去入监队看看他,别骗我啊。”
“擎好吧药哥,”我的心踏实起来,忍不住想说点儿俏皮话,“我是个老实人,张开嘴就能看见”
“拉倒吧,”药瓶子回头一笑,“老实人能来这种破地方”
“哗啦”小号铁门打开了。一股腥臊霉烂之气扑面而来。
“欢迎新朋友入伙哈哈,瓶子哥,咱们乌龙寨又来又来新兄弟啦”一个尖尖的像是女人的声音不知从哪里阴森森地冒了出来。
药瓶子锁上门,低下头从窗口叮嘱我说:“没事儿少跟这帮老家伙搭腔,惹了麻烦可别怪我没打招呼。”
我放下铺盖应道:“药哥放心,我不会给你添麻烦的。”
“对了,四伙计,刚才你们队上在吵吵什么”药瓶子走了两步又回来了。
“没什么,祥哥和小迪他们收拾了寒露一把。”
“寒露就是被你们在看守所打了的那个伙计”
“是啊,就是他,”我连忙表白,“我可没动手啊,大哥。”
“哦,看来这个人该打,”药瓶子皱起了眉头,“林志扬也动手了”
“他没动手,想动来着,没赶上。”
“这个油子,”药瓶子别了别脑袋,边关窗边嘟囔了一句,“蛇鼠一窝啊。”
随着药瓶子呱嗒呱嗒的脚步声,大门“咣当”一声关了。
我放下铺盖,仔细地打量着这间小号敢情这个号子跟看守所里的差不多大小,就是房顶矮了许多,灯光也比看守所暗了不少。后面堵得死死的,没有窗口,看不见看守所那样繁星密布的天空。门是一样的门,但是门的上方少了那个小窗口,可能是因为这里戒备森严,小窗口派不上什么用场。从下面的窗口看出去,外面的灯光倒是亮堂得很,只是少了那些荷枪的武警,显得还不是那么压抑。
我侧耳听了听声音,大约估计这里面关了最多五六个人,他们似乎都很熟悉,不停地互相取笑,内容yin亵。
得了,先抽根烟歇歇脑子吧。我打开被褥,开始找烟,忙碌了十几分钟也没找出一支烟来,心里一阵茫然,烟哪儿去了从入监队下来的时候董启祥不是说都给我预备好了吗我摸着脑袋站起来,拎起被子用力抖了抖,除了抖出几根弯弯曲曲的毛儿来,啥也没有我坐在地下摸着脑袋好一顿寻思对了,“搓”祥哥不是说烟已经给我“搓”在被子里了吗我一激灵,三两下撕开了被面。
好了,在这儿呢被角处满满当当地堆着一摊烟丝,敢情是祥哥把烟卷整成了烟丝呢。
火柴杆也不少,足有三四十根,两块火柴皮躺在烟丝堆里,看上去就像汪洋中的两条筏子。
舒舒服服地倚在被子上,我慢悠悠地捞起身边的报纸,撕了一块长条儿,添上烟丝仔仔细细卷成了喇叭状,悠然拿起了火柴。
第十一章 无影脚大侠 2
假女人“小白脸,是不是你在吃独食”是一个自称孟姐的人忿忿的声音,“要是你的话,你的做法就值得大家考虑了。这牵扯到做人的大问题弟弟,不是姐姐说你,看样子你也是个精明人,你是真不懂规矩还是假不懂规矩”随着哼哧哼哧的喘息声,这家伙的声音越来越粗,最后彻底变成了男声,“兄弟,有你这样做人的吗,奶奶哟。”
“对不起啊哥哥,”我连忙趴到窗口上,“刚才我让药大哥给忙活晕了,忘了这茬儿,我认错。怎么给你们分呢”
“这就对了嘛,”孟姐又变回了女声,“弟弟,咱俩对门儿,你给姐姐扔过来就是了。”
我赶紧用报纸包了一小包烟丝给对门扔了过去。
孟姐飞快地伸出手来捡了回去,让我一下子就想起了火中取栗这个成语。
不一会儿,整个走廊烟雾弥漫
不知过了多长时间,药瓶子来了,“咚咚”地踢</br></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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