奇起来。半丝犹豫也没有,伊宁开路,越重渊跟在他身后,一如既往。
下一个洞窟,伊宁搜罗了一瓶玉琰丹,玉琰丹对于扩张经脉有奇效,扩张经脉后方可蓄得更多灵力,修士进阶时也能多一分把握。玉琰丹是七品丹药,伊宁前世尚不能炼制,今生自然更不可能。这一瓶中足足有十丸丹药,成色虽非顶阶水准,但对于金丹期以下的修士而言,却是十分难得的良药。
往里走了两步,伊宁心跳猛然间有些加快了,一股奇妙的感觉在他心中慢慢形成,扰得伊宁有种停下脚步的冲动。他手扶着洞壁,双腿迟疑地缩回去一点,表现得一点都不明显,但却还是被跟在他身后的越重渊发觉了。
他有些担忧地望着伊宁。
伊宁微微一笑,拍了拍他的头顶,他此刻还不知晓越重渊的身份,还把他当成白狐来对待。越重渊虽有些不忿,然而想起伊宁平日里对他的好来,终是没有把脑袋缩回去。
伊宁当然没有察觉到越重渊的纠结,他的视线穿过半圆形的洞窟,只看到了对面同样粗糙的洞壁。他略微有些失神,隔了一会却又想,那种感觉虽然有些奇妙,却并没有危险的暗示,应该不会危及自己的生命。
伊宁还是选择了前行。
果然,他们真的到了那元婴真人洞府的顶点。在他们面前的,再不是环形的洞窟,而是一堵严严实实的墙。洞中什么宝贝也没有,唯有一个硕大的铜镜稳稳地立在地上。
光线猛然间汇聚镜面上,伊宁的身影就那般清晰地映照在镜中,没有一丝错乱。至少在越重渊看来,镜子里的伊宁就是伊宁。
然而伊宁却有些愣神。那镜中映照的,一幕幕呈现在他面前的,分明是前世的自己。从那一道落雷开始慢慢回放,到他血液被抽干,到他恋上严御,到他加入玄机门……一直到他在伊家陪伴着父母的那段无比幸福的时光。伊宁的视线逐渐严肃起来,因为镜中的影像还没有停,仍然倒映般地转动着。他看到了,自己婴孩时傻乎乎的模样,那个被人放到母亲床上的早晨,还有那个看不清脸的蒙面黑衣人。
他果然不是父母亲生的孩子。尽管对于这样的可能伊宁已经有了准备,但他心口还是有阵阵钝痛。
他以为他已经足够强大,可以勇敢地面对前世的风雨,但是直到此刻他才发觉,自己根本就不是那么勇敢。
怎么还有东西?伊宁眸子渐渐眯了起来,他注意到,铜镜中的场景好似被什么东西干扰了一般拨了回去,慢慢地又从伊宁出生之时重放到死亡之时,就在那道惊雷落下之后,伊宁瞳孔猛然一缩。
他看到了什么?他看到了前世他死后发生的事。无涯炼成九级丹药之后,天水阁的地位逐渐压过其他两宗,变身丹界第一大宗门,甚至在三千世界都有了不小的名气;严御顺利冲破了金丹期,娶了掌门楼远鹤的女儿为妻,又在楼远鹤退位后顺利接下掌门之位。他有野心,又有谋算,天水阁在他的带领下越来越兴盛,他的实力也越来越高,甚至成了闻名三千世界的一方大能。
那些害他死去的人,却心安理得地享受着胜利的成果……他们受人尊敬,活了比他长十倍百倍的年纪方才逝去,凭什么?
伊宁目中的狠戾让一旁的越重渊呆住了。他紧紧盯着伊宁,却发现一向清朗如皓月的少年此刻却是牙齿紧咬,手指颤动,偶尔泄露出的愤恨意味几乎将他整个人都淹没了,那张脸上的情绪让越重渊脑子一热,不顾自尊飞速爬上伊宁肩头,扯着他的衣服又咬了他一下。
伊宁感觉到肩头的刺痛,略微迟疑了一下。眼神一转,他就瞥见一双水润的绿眸担忧地看着自己。伊宁笑了笑,接过越重渊的两只爪子,轻轻挠了一下:“我没事。”
他怎么会有事?
再去看时,铜镜已经化作原先古朴的模样,根本看不出任何不同寻常之处。又有谁知晓,有人会在这镜中看透前生?伊宁唇角勾起一个冷冽的笑意,他怎么可能有事?没有亲眼看到前世的仇人们痛苦,他都会好好保护着自己,好好活着。
尽管伊宁的情绪不复刚才那般激动,越重渊却觉得身子蓦然一颤,似乎有一种更强烈的情绪笼罩着伊宁,几乎可以说是一种执念。他莫名地有些担忧,又有些心疼,尽管抬头只能够到伊宁的脖颈,他还是把脑袋贴了过去,似乎这样,他心里就会好受一点。
然而,默默贴近的时候,感受着这少年的体温,越重渊只觉得无比舒适,甚至少年的气息打在他皮毛上的时候,他的心跳好似漏了一拍。
狐狸只觉得自己的面颊忽然热了起来,滚烫滚烫的让他很不适,可他又舍不得把身子从伊宁身上挪开,只能一面唾骂自己一面闭着眼睛享受着。
嗯,真舒服!
喂,你真贱!
越重渊觉得,自己应该得了一种普通妖兽不会得的病。
想到这种可能,越重渊的第一反应是疑惑,可是想了想,他有什么好害怕的?他本来就是不普通的妖兽,怎么会得普通妖兽才会得的病?
镜面上的景象已经消失了很久,可是伊宁仍然一眨不眨地盯着铜镜,似乎是奢望铜镜上能够开出一朵花来。偌大的一个洞府之中,最后一件宝物却是能穿越生死的铜镜,这一点确实让人很好奇。
但伊宁也不打算再去细细探究了。比起刚刚重生之时,他已经得到了更多的信息,有关于他的身世,有关于他一直好奇着的一切。如今铜镜中已经有了答案,虽然伊宁不知晓铜镜所泄露的东西究竟是真是假,但无疑,那是最贴近伊宁心中想象的,也更激起了他报复的信念。
进去时分外困难的石洞,出来时却是十分便利。伊宁储物袋里塞得鼓鼓囊囊的,丹药灵石法器无一不是最珍贵的,伊宁甚至得到了一个储物戒,比他现在的储物袋能贮存多几倍的东西。他把一些珍贵的宝物放进了储物戒子里,于自己无甚用处的塞进了储物袋,当然,他也不会大大咧咧地把储物戒套在手上,而是改换了它的样子套在手臂上,有衣袖挡住,旁人根本不会注意。
只一会儿,一人一狐就到了虎啸谷外围。这一日风平浪静的,根本就不是进去时那般恐怖的模样。伊宁担忧自己行踪被别人察觉,特意让白狐出来探测了一番,选了一条无人的小道走了出去。
谷外清风怡人,伊宁脑子却很烦乱,调整了许久,他才做好了启程回天水阁的准备。
回到门中时,伊宁才知道,原来外门弟子大会都已经结束了。董铭终是没有辜负这一年的刻苦修炼,顺利进入了外门前十位,修为距离筑基期也只差一步之遥。伊宁原本就没打算参加,也不觉得遗憾,倒是熊霸暗暗念叨了很久,今年熊霸拿了和伊宁去年差不多的名次,照他的说法,如果伊宁也参加的话,今年一定也能步入前十的。
伊宁闻言只是摇了摇头。
他自然有信心进入内门,但是相比较而言,去内门之后的杂事烦心事比起内门多了太多,他年纪又太小,恐怕会被人当成活靶子。倒不如在外门好好享受几年生活,他一点都不着急。别的不说,进入内门之后他的一举一动都在别人的掌握之下,想要做些什么恐怕都没有现在便利。
时间匆匆走过,一转眼又到了第二年的春天,天水湖刚刚解冻不久,懒了一个冬天的伊宁也一扫先前的惫懒模样,早起锻炼了。
董铭已经顺利进入内门拜入周不群门下,和于舒泽重做了师兄弟。他二人半开玩笑半认真地开口,让伊宁快些追上他们,三人当起师兄弟,也算圆了一场佳话。
伊宁含笑应了,他此刻修为已经到了炼气八层,若是肯多花些功夫,到达筑基期也是轻而易举的事情。
但伊宁还不急,他需要确认一件事情。
一件和叶无双有关的事情。
作者有话要说:
☆、24 无涯
“伊宁师兄,早上好!”
伊宁露出一个温和的笑容,对着那弟子点了点头。天气渐渐热了起来,伊宁不耐烦整日待在屋子里修炼,多数时候也会常常跑出来走走,与天水阁外门弟子们也渐渐熟了起来。他年纪不大样貌实力皆是不俗,加上性格讨喜,倒是很受师兄弟们的欢迎,无论实力强弱,都能与他说上一两句话。
天水湖边挤满了弟子,有些在亭子里歇息,有些乘舟远行,更有一些干脆整个身子泡在水中,以解暑热之气。
白狐一只爪子扣住伊宁衣领,屁股坐在他肩头,一会儿远眺一会儿坐在他肩膀上打盹,软绵绵的压得伊宁有些热。从那洞府出来之后,白狐的尾巴越来越多,周身皮毛比之先前也饱满了许多,摸起来软软的,颜色又极是莹润,真让伊宁有种做件狐皮大氅的冲动。
白狐好似能感应到他心中所想似的,每当伊宁泄露出这样想法的时候,这家伙总是矫健地从他肩膀跳下去,翻个白眼或是只露个屁股鄙视伊宁。
伊宁在湖心亭中坐下,微风吹皱湖水,带来丝丝凉意。他将杯中茶水一饮而尽,掏出随身带着的书,慢慢翻了起来。
“伊师弟还真有闲情逸致啊!”
伊宁抬头,不出意外地看到了严御那张阴鸷的俊脸。俗话说相由心生,初入门时严御混得风生水起,上有掌门长老器重,下有内门外门弟子崇敬,因而那时的严御英俊风流为人可亲。而如今他虽是天水阁的大师兄,却万不可能做到前世一般一呼百应,名声也受叶无双拖累染上瑕疵,自然心境不佳,怎么看都有一股阴郁之态。
伊宁伸手指着瓷杯:“严师兄可要来一杯?”
严御坐了下来,阴沉沉的视线扫着伊宁,口气也有些不善:“想不到我也有一日能喝上伊师弟的茶水。”
伊宁微微一笑:“师兄是我们所有弟子的大师兄,想要喝杯茶还能有人拦着么?”
严御一直盯着伊宁,唇边挂着冷笑:“伊师弟,师兄自问没有得罪你,为何你一直找师兄的麻烦?不要说那些借口,我已查清,那镜像分明是你交给刑堂的。师兄也承认叶无双所为确实有些无情,但师弟毕竟毫发无损,又何必非要那么做?”
伊宁敛眉低笑,那份镜像他自保万无一失,严御又怎么会查清,分明是要来套他的话,何况若是真能查清楚,半年前他就该来找自己了,又怎么会在今日才挑明?
心中虽这么想,伊宁面上却没有任何变化,反而睁大眼,做出一副极委屈的模样:“师兄实力非凡,师弟又怎么敢找师兄的麻烦?那镜像门中弟子人人录了一份,弟子手中还藏着呢,怎么会是我交给刑堂的?”
严御瞳孔渐渐深邃了起来:“你不承认也没有关系,伊师弟,我奉劝你一句,天水阁还不是你一个外门弟子能插上手的。这一次被你们寻到了破绽,是我没有注意,但下一次,恐怕不是那么容易了。伊师弟,好自为之吧!”
严御挥挥衣袖,倏然间就从湖心亭上消失,落在岸边。伊宁盯着桌上未喝完的茶水看了半晌,笑意冷冽,严御,我了解你比你了解我多。
越重渊神色复杂地瞥了伊宁一眼,很快阖上眼眸,陷入了沉睡。
回去之后,伊宁仍在思索严御此番言语的用意,据他所知,严御并非冲动的人,相反,他还很圆滑,说话做事若无十分把握严御是绝不会行动的……今日却无头无脑地对他说了这么一席话,着实让伊宁觉得奇怪。
冷静下来,伊宁把今日见到严御后他的所言所行回忆了一遍,又将这段时间天水阁中大大小小的事务细想了一番,他的心默默沉寂了下来。
莫非,和叶无双有关?
由不得伊宁不多想,说实话,自叶无双被带回天水阁后,伊宁便一直在想,究竟什么时候无涯会用叶无双炼丹,前世他被放了不到一年的血就死了,这一生被放血的换成了叶无双――他是不相信叶无双也会是所谓的仙灵之血的,那到底是无涯没有发现,还是叶无双的血其实是有用的?
事情与伊宁想象的所差无几。
严御离开湖心亭后,便怒气冲冲地往万象塔方向走,一直以来,伊宁对他都表现得既崇敬又畏惧,因而严御以为他只要恐吓一番伊宁就会说出真相,谁知这家伙的表现居然都是装的!
严御越想便越觉得恼火。作为天水阁当仁不让的大师兄,他一向认为自己的威严在弟子中深入人心,尤其是外门弟子,应该对他十分畏惧才是,纵然叶无双之事让他丢了脸,但对自己的掌控力,严御还是十分自信的。
想到此处严御便十分生气,心下更恨叶无双,若不是他借他的名头闹事,他又怎么会失了威信?严御原本对将叶无双献给无涯炼丹仍有些愧疚,此刻心头却满是报复的快感,恨不得再把叶无双进献一回。
他在湖心亭时尚有些怒气,然而离万象塔越近,他的怒气便消散不见了。嘴角噙着一抹笑意,严御与一路见到的长老弟子不断打着招呼,到了万象塔门前,他面上笑意都看不见,只有一丝恭谨之色。
“陈师叔,弟子来晚了,不知可曾打扰了师祖?”
那陈师叔原有些不耐地守在门口,见来人是严御,此刻也换上了一副和善面孔:“是严师侄啊,师伯今日还跟我提到你,来来,快些进去。”
他虽长了严御一辈,但自身实力却有些不济,严御乃是三十七代弟子中的头号人物,交好了也只有好处没有坏处。
他本身就极会做人,不然也可不能被无涯亲自带在身边,二人一个愿打一个愿挨,不一会儿便显得和乐融融。
严御进去后,那陈师叔小心翼翼地关上门,冲门前的黄脸老者喊了一句:“师伯有要事和严师侄谈,储师弟你莫要离得太近。”
黄脸老者低低应了一声,把靠近门口的位置让给了那陈师叔,才见他满意一笑,昂首挺胸地守在门前,一副趾高气昂的模样。
这黄脸老者自是那时伊宁被罚打扫万象塔见过的那一位,他在三十六代弟子中本就是个被人忽略的角色,侥幸炼成金丹,却仍是不受重视,被派来看守万象塔。他一向是个老好人的脾气,旁人得罪了他他也不会太过计较。自从无涯选在万象塔炼丹后,一向受无涯重视的几个师兄便一门心思地抢他的活儿干,唯恐他哪里做得好了得了无涯赏赐。
黄脸老者一直不在意这些,这陈师叔的表现就越来越过分,每天颐指气使也就罢了,偏偏还专门把他往无涯看不到的角落里挤,生怕人不知道似的。
严御进去之后,先在外间的丹室等了一会儿,隔了许久,他才听到无涯低沉的声音传来:“进来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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