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总觉得,父亲始终是在无声看着我的。他从不在梦中讲话,却常常出现在梦中,带着安静沉和的笑容。这些年除去骨癌,我遇到的全都是好运气。包括遇见顾衍之,被他喜欢,与他结婚。相较于周围的其他人,我总是顺遂心意。即使有一点波折,结局也往往比波折更美好十倍。这么幸福,我总隐隐觉得是源自无形中父亲的庇佑。
我和李相南在到达山中的第四天,开始给镇上的孩子们上课。地点在燕燕院前的空地上。我负责小学前三个年级的语文数学,李相南负责小学四五六年级的语数外。这样一天天下来,我和李相南总算基本摆脱了镇上唯二两个不事生产年轻人的头衔。
除此之外,我每天都要被燕燕塞喂不少草药。以及被李相南塞喂不少西药。这种情况持续了大概半个月,我基本处于了远远看见药汤和药片就想吐的状态。有次艰难吞药片的时候被一个前来问数学题的小孩子看到,睁大了眼问我:“杜老师,你得了什么病”
我啊了一声,说:“不治之症。”
“什么叫不治之症”
我说得和颜悦色:“就是不用治就能好的病症。”
李相南在一边凉凉说:“杜绾你别误人子弟啊。”
今年的最后一点春光,就在山里这种再平淡不过的日子里缓缓度过去。我离开t城已经将近月余,山中进入六月,开始频繁的雨水天气。时常有闪电雷鸣,仿佛能劈裂房屋一般。我的骨痛愈发厉害,并且辗转难眠。李相南给鄢玉打电话,后者早已回去a城,并表示癌症晚期就是这样,当然也有疼痛感突然消失的例子,但那很可能就意味着肿瘤脑转移。鄢玉跟李相南说可以问问我想选哪个。然后李相南就在默不作声中挂断了电话。
李相南的医术在这段时间里突飞猛进,在历经寥寥几次失败后,已经可以用带来的注射器自行给我注射镇痛剂。他的面容上有清晰可辨的焦虑和憔悴,显然每天都在经历和我同样的失眠多梦。只不过原因不同。
这样一来,我觉得我的心态应该比李相南还要平和一些。离开t城后,我反倒可以肆无忌惮地想起顾衍之。偶尔和燕燕分享曾经的甜蜜。这些事在t城时曾经在心底婉转作痛,如今却蓦然都变成效果很好的镇痛剂。其中常常会想起顾衍之第一次来山中的模样。那次镇长给他准备了最好的晚餐和住处,十一岁的我以为那已经能称得上奢侈。直至我去了t城,才看到顾衍之的生活远远比山中那些还要光鲜体面千百倍。那些衣香鬓影,一掷千金,不动声色的富有,举手投足间引发的关注,远非冬天大雪封路,夏天洪流泛滥的偏僻山中可比。t城的一切都像一面毫无瑕疵的镜子,微微转动,便光耀刺眼。那里是顾衍之最帷幄娴熟的地方。
后来我终于真正察觉出这天壤地别的差距。跑去问顾衍之在山中的那几天是否会觉得不悦和将就,或者甚至觉得看了笑话,说这话时用的肯定语气。那时我还不及他的肩膀高,仰起脸时可以看到他阳光铺就的深金色弯长的睫毛。他的嘴角有点笑容,侧面线条柔和,伸过手来,摸了摸我的头发,温声说:“可那里藏着这么一个美好的小姑娘,不是么我半分不吃亏。”
我十几年来一直仰望与依赖的这个人,他可以说出这世上最切中心底的话语。熟知并纵容我每次的别扭和小秘密。他曾教我一点点地耐心成长。给过所有我想要的,以及时常意外的惊喜。他的承诺从来兑现。他曾经专注笃定地计较将来,用一种温柔和强势的姿态,打算陪我白头到老。
我真希望这一次他也可以说到做到。
按照鄢玉的计算,我大概还能再活两个月。到了这一步,才发觉之前脚踝骨折忍受那么厚的石膏和绷带其实是多余。我在一天醒来后发现自己的整条腿都已经基本完全不能动弹,从此以后开始了不得已的半瘫痪生活。这简直太折磨。尤其是李相南包揽了所有的教学活动,我连帮他看作业都不准,每天只能眼睁睁看着太阳升起落下,实在是有些漫长。
如此大概过了两三天,一日傍晚入睡时听见窗外有敲打的急雨声。我在凌晨时候突然被燕燕使劲推醒,迷迷糊糊中听见她焦急喊:“涨洪了,快起来泥石流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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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到本章的标题之后,你们对he还有什么好怀疑的呢
第四十七章
第四十七章 你不属于死神。三
我陡然清醒。
遥遥听见外面有高音的喇叭在喊。声线粗嘎急促;是镇长已经有些苍老的声音。房间中黑漆漆一片;我试图去拽床头的开关线,发现已经停电。燕燕打开手电筒的同一时间一个身影扑进来。李相南摸索到床边;匆忙中撞翻一个暖水瓶:“杜绾杜绾”
这种时候逃命最重要。李相南将我一把背起,跟着燕燕一起往外面跑。看见不远处一块高地上隐隐有手电筒的亮光,镇长的喇叭声就是从那里传来。燕燕几步爬上山坡;李相南在她身后跟上;偶尔脚滑一跤;不由自主往下溜了几步。我听见他的呼吸有些急促;可见我现在虽然有些消瘦;但一把骨头还是有些重量的。在这种情形下一个人逃生已经很麻烦;现在李相南还要带着我一个累赘。我想了想;认真跟他说:“要不你把我放下,自己先上去。反正我也活不多久了,今天跟两个月之后也没什么区别的啊。”
李相南抓着树枝一个用力,最后一步踏上山坡,小跑跟在燕燕身后。半偏过头来:“刚才应该带些清水才对。”又随口补充,“你别说傻话。”
山洪漫过低矮地面,一波连着一波,浑浊中夹杂着木棍与泥石。我们聚集到镇长周围的时候,雨还在不停下,全身湿冷透凉。眼睁睁看着水位越来越高。有房子慢慢被淹没,树木从上游整根漂下,小孩子在哇哇大哭,大人们神色凝重。镇长的面容苍老而镇定,微微佝偻着背指挥大家紧挨在一起。这里已经是镇上的最高地,面积却不够大,有不少年轻力壮的青年还站在比我们矮上一人高的地方。
在我还很小的时候,曾经见过一次泥石流。只是记忆遥远,已经不甚清晰。唯独记得父亲当年也如现在这些沉默而高大的青年一般,站在低矮的地方,把高处留给老人儿童和女人。我想下去叫父亲上来,母亲紧紧攥着我的手,不准我动一步。所幸那一次雨水停歇算早,镇上只是损毁了许多房子,并无人员失踪与死亡。后来父亲告诉我,他应该站在那里,那是他的责任。
李相南也想下去,被镇长一把拽住,按在原地。燕燕在一旁跟他说:“你是镇上的贵客,你不能下去的。”
我说:“第一次来山里就能赶上泥石流。你会大难不死必有后福的,李相南。”
他看了看我,最后说:“你也一样。”
这话他自己讲得都没有底气,我便也懒得同他辩驳。雨水瓢泼没有停歇的架势,又是这种黑夜仿佛摸不到光明的凌晨时间,很容易让人产生不好的联想。漫长黑暗的等待中,有人比我更焦躁,大声问着镇长:“这雨水要下到什么时候我们接下来怎么办”
镇长眯着眼简单答:“等着天亮。”
雨水开始只是没过底下那些青年的脚踝,后来渐渐漫上小腿乃至膝盖。燕燕的丈夫在下面,急得她不停往下面看。眉头蹙得很紧。我因为无法站立,在山坡上蜷成一团,加上李相南蹲下来照顾我,我们两人占了四人的面积。雨水仿佛仍然在无穷无尽地漫上来。耳边尽是风声雨声,我看不见晨曦的迹象。隔了一会儿,我抓住镇长的裤脚,看着他说:“镇长,你让我下去。换两个人上来。”
果然看见镇长皱眉:“胡说什么”
我语气轻松:“我没胡说啊。底下水都漫过他们小腿了,再下去八成会把人冲跑的。你看,我得了绝症,反正也没多少活头了。今天又淋了这么多雨,就算没给洪水冲跑,回头也得发烧。我癌症病人嘛,折腾到发烧的程度,也就离死亡是两三天的事了。就算两三天后不死,两个月后也得死。你与其今天让我活下来,不如多让其他人活下来。回头两个人家的青壮年因为我而幸免于难,也算是给我自己积阴德,你回头叫人把我的墓碑放得离我父亲近一点就好了。你说呢”
镇长冷着脸回道:“我说不行。”
我说:“我父亲要是现在在这里,也会同意我这么做的。你要是不让我下去,那我就自己从这跳进洪水里。”说着就挣扎要动作,被镇长和李相南齐齐按住。李相南哑着嗓音开口:“杜绾,你现在在我眼皮底下下去,你要让我怎么办”
我说:“我迟早都要在你眼皮底下死掉。不是今天,就是未来之后的几天。有什么区别呢跟病死比起来,救人而死不是更有意义吗”
我终究还是在李相南的眼皮下面下去了高地。他阻止不了我,便要同我一起下来,被镇长死死按住。我听见他乱七八糟恳求的话,避开他的目光,一点点挪下去。所幸只是瘫痪了一条腿,还有另一条可以移动。很快换上去燕燕的丈夫和另一个年青人。脚下的地面有些滑,我要很小心才能站稳。却明显知道就算这样,也很快就要站不稳,小腿处淌过的水流比我想象中还要湍急。
我高估了自己的体力。支撑了没有多久,就觉得头晕目眩。天边仍然看不出任何熹光。风雨杂乱扑在脸上。我在那里摇摇欲坠,大口喘气。如果不是旁边的人握着我的手,恐怕早已一头栽下去。我开始倒数从十到一。已经到了这个地步,数到一的时候无论如何我都松手,不给任何人再添麻烦。
我有些心不在焉地数到了六。然后是五。接着是四。一边想着以这样的方式结束生命,比我料想中要好很多。等待死亡的过程也没有我想象中那么可怖。相反它出奇的平静。就这样时间静止也未尝不好。从此再也不会前行。
我在数到二的时候松了松手指。闭上眼,数到一。然后是零。
将要松手的那一刹那,忽然隔空听到一阵哒哒的马达声。
我睁开眼,循声抬头。黑暗的天空蓦地灯光大作。两架直升机出现在空中。带着引擎发出的强烈尖锐声音,迅速而沉稳地自远而近。
机舱门很快被打开。有人沿着飘摇的绳索降下。我渐渐看清楚那个人修长的身形,救生衣里面是浅色的衬衫和深色的风衣。他越来越近,直至近在眼前,就在我一臂远外,我看见那张沉静从容的面孔上,再熟悉不过的好看眉眼。
那一瞬间,我觉得周围一切都变得通彻而明亮。
下一刻我被一个怀抱紧紧拥住。力道仿佛像是要嵌进他的骨头,让我呼吸困难。不知多久,早已被打湿的额头上被人印下一个吻。我听见他唤了一声绾绾。
我轻轻嗯了一声。带着浓浓鼻音。眼泪混着雨水一起掉下来。
缓缓闭上眼,下巴搁在顾衍之的肩膀上,不想再说任何的话,也不愿意再想任何的事。将我紧紧抱住的这个人他这样强大,无所不能。出现在我面前,就像是从天而降的天神。他可以解决掉任何的事情。我可以不必使出一丝力气,只是这样放松地倚靠在他身上。
意识陷入模糊之前,觉到从未有过的安心。
我做了一个绵长的梦。
梦里光影幽幽浮动。有人影,有脚步声。有温暖的触感从被握住的手中源源传来。有密密的亲吻不断落在额头和眼睛。有个低沉的声音始终在耳边:“绾绾,你醒一醒。”
这样的感觉太舒适,让人软洋洋地睁不开眼。我迷糊中听到有低低对话,说什么不可能,说什么总有办法。过了不知多久,终于醒来。然后环顾四周,恍惚觉得自己仍然是在梦中。
房间中装潢淡雅安静。我被顾衍之松松揽在怀中。他的手摩挲着我的后背。眼前是他衬衫的第二粒领扣。可以感受到他的平稳呼吸。还有他的体温,以及淡淡的熟悉清爽气息。
我眨了眨眼,又眨了眨眼。仍然回不过神。于是重新又闭上眼,很有自知之明地喃喃:“我在做梦。”
手指被捞起,轻轻咬了一口,响起一个漫不经心的声音:“绾绾,你没在做梦。”
我说:“可是你在抱着我睡。”
他说:“抱着你睡你不喜欢”
我说:“喜欢是喜欢,可是”
我的话戛然而止。终于从神游状态中回过神来。啊了一声,猛地抬头。
顾衍之神色淡然镇定:“口渴吗想不想喝水”
我愣愣点了点头。看着他下床,倒了一杯水,又走回来。顾衍之把杯沿挨在我嘴边,看着我把水杯喝到见底。然后他问:“再来一杯”
我又愣愣摇了摇头。看着他把水杯放在一边,然后重新上床,搂住我腰际,合上眼,有些闭目假寐的意思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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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文为温暖文。不是虐文。所以结局注定是温暖的。
顾gg都从天而降啦连着霸王了这么多章的你们,还不留言吗
第四十八章
第四十八章 你不属于死神。四
我张了张口:“你”
我也不是没有想过如果哪一天事情暴露;顾衍之可能会有的反应。但基本不包括现在他这个模样,像是自然而连贯地与我去a城之前的相处模式衔接上;这两个多月发生的种种都被跳过去,像是根本不存在一样。
他睁开眼睛,有些懒洋洋地在我发间吻了一下:“觉得累不累”
“还好。”我有些犹豫,片刻后还是小声开口,“顾衍之;我们已经离婚了,不是吗”
他看着我;说得很平静:“事实上确实是这样。”
“那么;”我硬着头皮说,“你为什么在这里”
他说:“这里是t城。”
“”过了片刻,我鼓足勇气看向他,“所以你全都知道了是不是否则你不会出现在山里,是不是”
他说:“我知道了什么呢”
我突然有些鼻酸:“这里是医院啊,你现在一定知道我得了什么病了,对不对你一定在心里讨厌着我之前那些自作主张,所以才对我这么冷淡的对不对你是不是现在觉得我一点都不懂事了呢可是我也不是故意要骗你的啊,我也不想看到你和叶矜在一起的,我嫉妒得不得了,可是我想来想去,没有比这更好的办法了。总归我都是要走的,我想让你伤心得少一点。可是又不想让你忘了我。你看,我是不是很自私”
眼泪大颗大颗掉下来,根本就止不住。我在山中一个多月,骨痛难忍,抓破了燕燕家好几条被单,中间没有掉过一次泪。可现在却根本忍不住。像是在顾衍之面前,总能轻易卸下所有伪装的坚强。
他微微动了动,俯身过来,亲吻我湿漉漉的眼睫毛,每一下都仿佛有些缠绵的意味在。我说:“你为什么会突然知道这些的呢鄢玉明明告诉我,他可以瞒你一辈子的。你现在让我特别有挫折感的好不好而且会让我觉得,都是我一个人的缘故,才浪费了我们之间两个月的时间。我的时间不多了啊,这样整整一半都被白白消耗过去,让我觉得可惜得不得了。如果早就知道你不会被动摇,我一定不会让鄢玉这样做。可是你现在这样突然降临,你让我怎么办才好呢”
说到后面话语因为哽咽而模糊不清。顾衍之拿拇指抹掉我眼角的水泽:“这不是自私。我也没有讨厌你。”
我抽噎着说:“那你一定在生我的气。”
“我没有。”他的眼睛漆黑,像有星子在里面,低沉声线轻轻开口,“我知道这都是因为你爱我。”
他把这三个字轻而易举地说了出来。他都知道,并且笃信不疑,不需要我再多说任何解释的话。
我毫无顾忌地埋进他怀里,紧紧抱住他的腰身,大哭出声。
后背被一遍遍摩挲,有温暖的亲吻落在耳侧和脸颊边,顾衍之低声说着哄慰的话。过了良久眼泪好歹略略止住,听到他说:“绾绾,我们不会只还有两个月。凡是难题都可以解决,我来想办法,事情总会有转机。你自己也曾经说过,我是无所不能的,对不对”
“我什么时候跟你说过你是无所不能的”我下意识反驳,琢磨了一下,抬起头来,“你偷听我跟李相南的讲话”
顾衍之神色不变道:“李相南自己告诉我的。”
“他怎么可能告诉你,他一点都不喜欢你”
顾衍之轻飘飘哦了一声:“是么正好我也不喜欢他。”
房间里这么静谧,窗帘透过一层薄薄浅浅的光。我被顾衍之轻柔地抱在怀中,他半撑着额角,眼尾有点笑容,一手缓缓抚摸我的后背。这样的镇定从容。
我不能否认,我真的很喜欢这样的感觉。恨不得就此时间能静止,或者一起瞬间到白头。只想挨着顾衍之近一点,更近一点,把他每一个表情和动作,乃至体温都妥帖收藏,完美记忆。有时又希望可以钻进他心底,堂而皇之占据他最紧要的位置。最好牢不可破,高不可攀,我永远都不可以被代替。
我低着头,慢慢攥紧他的衣襟,上身用力。摸索着一点点靠近他的脸庞,尽量做到不动声色。然后在最后几公分的时候抬起头,像是抓捕猎物一样,快速而用力地亲上他的嘴唇。
我没有把握好力道,牙齿一下子磕在他的下唇上。很快顾衍之低低“唔”了一声。我怀疑他在皱眉头,可是不想就这么放开,双手搂住他的脖子,试图像他以前亲吻的那样亲回去。然而自己都觉得自己技术层面不够,亲了很久都不得当,既不能撬开他的齿关,更没有勇气拿舌尖挑引扫荡。并且很快就觉得身体虚软无力。终于有点恼羞成怒地开始往回缩,被他掐住腰肢,一把拎了回去。
被反客为主得很迅速。后脑勺被掌住,有舌尖勾缠进口腔,重重地吮吸。不容置疑。鼻息之间哼出的呻吟有一半被他卷回去。眼前的黑暗让这一切发生得更加清晰。口腔中开始被吮得发疼,直到眼前渐渐有白光,终于被放开,大口喘息。顾衍之的声音里有点笑意:“喜欢这样”
我立刻否认:“不,不是很喜欢”
他笑了一声,抱住我亲了亲,不再讲话。周围这么安宁,通过窗帘的纱雾一般的阳光在缓慢发酵。隔了一会儿,我小声说:“我昏迷了很久吗”
他说得漫不经心:“三天半。”
“说真的,”我舔了舔嘴唇,“你究竟是怎么察觉出不对劲的呢又怎么会知道我遇险的呢”
他嗯了一声,说:“镇上的人们都很好,没有失踪伤亡的报告。李相南已经回了他自己的家,也没有受伤。”
“我觉得你这个回答跟问题不太匹配”
顾衍之继续说:“燕燕也很好。她叫我转告你,要你乖乖配合治疗,不要多想。”
我认真地提醒他:“你这个回答还是跟问题不太匹配。”
顾衍之沉默了片刻,终于低缓开口:“绾绾,我们在一起这么些年。我总是不能相信,你是不爱我的。”
我张了张口,仰脸看着他,突然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最后有些眼热,一股脑紧紧地抱住了他。耳后的一绺头发被他的手指卷住,绕了两圈,顾衍之的唇角有点笑容:“我还以为你会第一时间问叶矜的事。”
我啊了一声,扭过视线,尽量镇定地说:“她的事你想说就说不想说也没关系啊。反正我也不是很在意。”眼尾扫到他变得似笑非笑的表情,梗了梗脖子,终于还是忍不住,低声嚷嚷,“你给她送项链了。你还陪着她去宴会酒会慈善晚会,你还让她离你离得那么,那么近”
他说:“项链是花的她的钱。宴会酒会慈善晚会加起来一共去过四场,实话说我之前也不清楚怎么叶矜都会在那里,这几天才知道有鄢玉在其中活动的原因。”
我总怀疑顾衍之讲鄢玉这两个字的时候有一些咬牙切齿的语气在,可他眨眼之间就已经将情绪收敛得一干二净,我甚至怀疑刚才只不过是我自己的幻觉。听到他又说:“你饿不饿,想不想喝粥”说完就要起身。
“不是很饿。”我抓住他的袖子不想让他离开,眼睛不眨地望着他,“你今天不要去公司吗”
一边说一边把袖子抓得更紧。其实还是像顾衍之曾经说过的那样,心口不一。但无论如何,还是得逞心愿,让他又躺回身边。听见他轻描淡写开口:“在你病好之前,我都不去其他地方。一直陪着你。”
我对顾衍之所说的“不去其他地方”带来的后果没有太具体的概念,直到第二天顾衍之的秘书过来病房,抱来厚厚一叠的文件,并且花了一个小时的时间汇报这几天顾衍之未能出席的一系列的会议结果。有些看似事情很急,需要顾衍之亲自并且立即处理,然而他只是嗯了一声,丝毫没有打算理会的意思。过了一会儿顾衍之出去接电话,秘书看了看我,露出微笑:“杜小姐觉得身体好些了没有呢”
“还好。”我说,“听你刚才讲的那些日期,顾衍之已经很久没有去过公司了吗”
她想了想,说:“顾董在六天前突然做决定去了a城,很快又让我订从a城飞往成都的机票。到了成都后又立即去了大山里面。结果被暴雨阻住。幸亏顾董设法联系到了直升机调度,到得及时,大家一切安好。”她笑着说,神情很诚恳的模样,“杜小姐安然无恙地经历了地震跟泥石流,这样命大,日后也一定会有大福的。”
我无意为难她,只是觉得她的话有些宽泛,不能不让人有点苦笑的意味:“只还剩下两个月,大福会指什么呢”
她的语气很肯定:“就算是晚期,也有被治好的例子。”
我说:“鄢玉在两个月前就同我明确说过,即使配合最先进治疗,我也只还剩下四个月可活。”
有些令人沮丧的话其实一直盘亘,只是不想同顾衍之说出口。比如我的性命终将在今年夏天的最后一段光阴里停止。即使顾衍之将这一结论否定得直接而果决,可我仍然无法保有信心。我宁可相信这是假象,只是他说来安慰我的。他总是相信我会相信他胜于任何人。
这句话说得并没有错。只是区区一把微弱性命,无论如何敌不过死神锋利镰刀。即使顾衍之无所不能,却也要认命。
然而秘书笑了笑,给我的回答却云淡风轻:“鄢医生吗既然鄢医生信誓旦旦声称给顾董干预成功的心理控制术已经被证明完全失败,那么他其他地方的医术也就不必被奉为圣旨了,不是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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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篇文正文没几章了。下周完结。
第四十九章
第四十九章 你不属于死神。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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