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锋是看到面上皮肤还算健康,楚岫因为脸终于解放了。
楚岫用水洗了把脸,热水将他的脸浸润地红润起来。
这四年多里,一直是祁锋陪着他天南地北地走,楚岫已经将祁锋当成是身边的亲人,他这张脸在这几年里也只有祁锋见过。
在偏远或无人之地,他没有戴人皮面具,所以,脸色并不是长久不见阳光的惨白。楚岫此时的脸色倒算不错,是白中透着健康的红润,由于四处行动,身体锻炼地比以前好上很多,一看就是一个精神的小伙儿。
祁锋看他额头上起了几个红点,便拿着一盒护肤的膏,沾了一些给他抹上。
楚岫开始在想问题,没有注意到外界情况,当突然回过神来,眼前一张放大的人脸,他骇得差点将祁锋这个武功高手也一掌掀翻在地。
“你离我这么近做什么?吓死我了!”楚岫瞪着眼说道。
祁锋也不回答他,将手中的护肤膏放到一边,开始做别的事去了。楚岫已经习惯祁锋这样不理不睬的行为,也就没有计较,又开始写起这几日的游历和地理日志来。
刚刚祁锋离得太近,楚岫由于在想皇帝的事情,回过神看到他,让他觉得眼前这张脸是皇帝的,骇得心跳都差点停了。
由于刚刚的这断小插曲,楚岫开始紧张不安起来,神思有些恍惚,总觉得有不好的事情要发生,写东西也写得不再顺畅。
于是停了笔,收拾了桌上的东西。
祁锋又进来了,拿了个浴桶进来,之后又出去提水进来。
楚岫看祁锋忙忙碌碌的样子,想去帮忙,又被祁锋冷眼一扫扫了回来。
祁锋和他年岁相当,是凤家从小陪养的死士,当时楚岫要离开京城琼英,凤毓私自偷偷将当时还叫丁卯的祁锋销号,然后送给了楚岫做保镖。
这种大礼楚岫当然不愿收,但是凤毓对他说,已经销号了的死士就是死了,假如他不收,祁锋就只能真的被除去。
楚岫感激凤毓对自己的帮助,收下祁锋之后便让他用了他没做死士时的这个名字。
“沐浴吧!”
楚岫坐在凳子上看着油灯灯芯发呆,祁锋叫他沐浴的时候才发现衣服还没拿出来,然后,只好看着祁锋给他拿衣服。
“你真的要回去?”楚岫洗澡的时候,祁锋边给他铺床边问,虽然他说话通常没有情绪在里面,但楚岫还是知道的,祁锋不想让他回去。
“嗯!”楚岫回答了一个单音,过了一会儿才说道,“不回去难道就这样流浪一辈子么?”
“可以找个小村子过日子,我可以干活养你,你还是看书写字!”祁锋转过身盯着楚岫,说出的话如誓言般坚定有力。
楚岫摇了摇头,“不是过日子的问题。你也看到了,自从皇上攻下锦国,锦国人便比承国人低了一头,不出几年,锦国旧地就会出问题,听说皇上现在做事一意孤行,天下之大,百姓之多,你和我走了这么多的路,看了这么多的地方,了解了这么多事,国以民为本,皇上这么做根本行不通。假如我没有看见,假如我没在这里,我也不会想到要去承担什么事情,但是,既然我在这里了,我就不能看着天下百姓遭殃,我想要一个清平盛世,想要百姓安居乐业,这与皇上无关,甚至与我也没有关系……”
楚岫陷入了沉思,是的,以前,他还想着要名留千古,但是在这片大地行走了这四年后,看到了万千人民的生活百态、生死离别,知道承国之地大也有地界,知道一生之长也很快就会过完,知道生命之中见到的人会很多,但相交相知的终究只有几个……一路行来,看了太多,想了太多,他再不想逃避,他要去做自己力所能及的事情。即使是给皇上一点小小的建议,哪怕是为老百姓说一点真话,将自己的所知,自己的每一份力能对这个世界的发展有些作用,他自己付出些什么,会怎么样都是值得的。
他不想再这样无根蒂的漂泊,看见人们流离失所,忍饥挨饿,看见别人妻离子散,而他一点忙也帮不上,只能眼睁睁地看着,然后自责,然后后悔,他不想再这般消磨下去。
祁锋看楚岫脸上变幻却越来越坚定的神情,心中虽想和楚岫过平常的日子,但也希望楚岫能完成他的梦想,他不知道楚岫的心到底有多远,但楚岫想走多远,他却能陪着他,一直陪下去。
花了两年半的时间,本就腐朽不堪的锦国终于被全境攻陷,从此,锦国就只能是历史,地跨南北,北至冰封草甸坡南至大海都是承国的地界。
皇帝莫宇昊意气风发,部署了在锦国的兵力,攻下锦国的后续工作却没做多少就要回程,他知道自己这样做,易楚岫就一定会出现。
从楚岫每次给他写的含有建设性意见的信可以看出,楚岫太关心这片大地了。但是,两年多来,楚岫写给他的所有信件他全收起来了,一丝半点没有按照其中实行。
他就要看看这个逃跑掉的人要怎么办,他算准了楚岫会自己回到他身边。
在半个月前,皇帝莫宇昊收到了楚岫最长的一封信,其中斥责了他在攻下锦国城池后的所为不妥,斥责他这样做无异于逼锦国全民皆反,最后定会把承国也拖着灭国。
其中言辞激烈,最后还斥责他对他好的建议视而不见,没有大胸怀,这样是不能成就他的一代明君梦的。
莫宇昊没想到楚岫骂人也能写的这般洋洋洒洒,一写就是五六张,他看到后气得摔东西,最后不由分说派人去把楚岫抓回来。
其实楚岫的行踪在年初就被他掌握了,但他忙于国事军务,无暇分身,也就想着让他再逍遥一段时间。
不过,现在他也等不了楚岫来找他了,把他抓回来也是一样。
第二章 归去
楚岫醒来的时候,昏昏乎乎,不知身在何处,明明记得昨晚睡在客栈,并且是好久以来沾到床板和温暖柔软的被子,睡得又熟又好。可是,为什么一觉醒来,发现世界就变了,虽然不明显,身下的床的确在轻轻晃动,像坐船一般,屋里的摆设也变了,变得高贵华丽起来,床柔软的不像话,房里轻飘的纱帐让楚岫觉得如在云中,甚至身上的寝衣也由原来的布衣变成了绸衣,他就像睡了一觉便从路边小旅馆到了五星级大酒店。
楚岫想了一下,坐起身,刚起床的那阵眩晕已经过去。
由于每天要行很多路,思考很多问题,还要做很多文字工作,忧国忧民忧自己,这些都很消耗能量,每次睡觉的时候,他都会觉得好饿,但是为了节俭,他是不会去买夜宵来吃,于是,每天他都在无比深沉豪迈或忧虑的思想想象,无比丰富的阅历,无比激动的向往,和无比的饥饿中沉入睡眠,有时候晚上会饿的睡不着觉,便开始背《孔子》《孟子》《诗经》之类。
祁锋看他实在饿,有几次便去抓了麻雀田鸡之类烤了拿来让他填肚子,不过,饿得胃本就难受了,闻了油腥味就反胃得收肠刮肚地吐。这样行不通,最后,祁锋也就只好由着他了,只希望他用膳的时候少挑食多吃肉就好。
楚岫醒了就要吃东西,看房中桌上有两盘精致的点心,一盘是荷叶的翠绿色,一盘则是桃花的绯色,都拿来尝了尝,甜得有些腻味,也就放下了。
“喂!来人!”楚岫看屋里没有他的衣服,于是只好穿着寝衣过去开门,门是从外面扣上的,楚岫敲了几下都没人来理他。
楚岫对他现在的处境心知肚明,没想到才打算回去,就被找到抓起来了,只是不知祁锋是不是也被抓了起来。
楚岫正填鸭式地吃点心,门就开了。
来人是一个高壮虬髯的汉子,弯着腰低着头才从那门进来,楚岫看他一身青布锦袍,手中端着一个托盘,却掩不住的军人的威严和魄力。
他将托盘放下,朝楚岫行了个拱手礼,“易大人!皇上派微臣来接你前往封镜城,路上若有照顾不周还请包涵!”
他一席话说得高亢,楚岫起身也还了个礼,“一路还请裴将军多多照顾!”
封镜城位于原锦国都城临封东北,是其北上必经之道,泫河畔的第一大城。当初三国统一,她便是国都,由于后来的战乱,她被大火焚毁,锦国立国占有了她,却舍弃她另定了气候更好的临封为都城。
封镜城由于她的地理位置,在后来的和平期又发展了起来,但是再没有达到原来作为国都时的壮丽庄严和繁荣繁华。
楚岫在三年前大战未开始的时候,曾经考察过她,后来又经历过很多城市,经过思考对比,认为她地理位置最好,南北陆水交通发达,最适合作为国都控制承锦这两个国家。
而楚岫昨日住宿的柳城是锦国泫河更上游的一个小城,即使没有被劫,他和祁锋也会坐船到封镜城,然后回承国国都找皇帝。
楚岫原以为皇帝不会在封镜城多待,而是直接回承国国都琼英。现在想想,皇帝既然在封镜驻足,那说明他也有迁都封镜的意思,那他以前那些对原锦国的政策不是在乱搞吗,难道他是故意这么做,引自己上钩去找他。
楚岫神色复杂,完全搞不懂这个皇帝脑子进了什么水乱抽筋。
裴炎嵩没想到楚岫知道他姓裴,好生惊诧,“易大人何以知道末将身份!”
楚岫本已神游万里,听他一句,才笑道,“看将军身形气质就知道是军中将领,再加我一路游历,很多人都在说我承国有位将军,姓裴名炎嵩者,身长七尺,善使一把偃月长刀,战场上勇猛无比,屡立战功,却又御下甚严,他的军队过处从不扰民,大家都相互传颂,即使我孤陋寡闻,也是知道将军大名的。今日看将军掌中茧印,出手动作便知将军是用长刀,所以,便擅自说了出口,将军不要怪罪才好。”
楚岫那一笑,便是风光霁月的清朗,再加上一番赞赏分析,让裴炎嵩这个老将也不得不打心里开心和佩服。
觉得这个年轻人的确是个人物,皇帝派自己来接他也没有牛刀杀鸡炮轰蚊子大材小用了。
楚岫问起和他同屋而睡的祁锋,说他是自己一路而来请的护卫,希望能够见见他,给了钱让他离开。
裴炎嵩听楚岫这般说,一脸为难,最后还是说道,“那年轻娃子挺厉害,为了带大人离开,他伤了某好几个属下,现在正关在舱底呢!”
在楚岫再三说情下,才获准下舱底看了祁锋,并把他带了上来。祁锋是被锁在舱底的,身上有多处被殴打致伤。楚岫心痛地为他上药。
“这是皇上接我的船,我可以给他们说,让他们放你走,你以前一直受拘,想过的是无拘无束自由自在的生活,我这里还有一些钱可以都给你,你走吧!”楚岫边给祁锋的背上药一边说道。看祁锋一动不动,任他擦药一点痛呼声都没有,就知道他是不愿意,便又道,“嗯,你要是要跟我回去也行。”
祁锋身体动了一下,想说自己愿意跟着他,但还没说出口就又听到楚岫说,“我回去了应该钱多些,到时也可以给你多一些,你就能够去买一进大一点的房子,然后娶一房媳妇,做一点小买卖,最好不要纳妾,对感情还是要专一的好。”
“你跟着我走南跑北的,还要照顾我的生活,真是难为你了,我一直都很内疚的。但是,我回去了我也不知道会被皇上怎么对待,即使以后做官,活一日也是脑袋多在脖子上一日,不知什么时候就会丢性命,你跟着我和你以前做死士一样没保障,所以,我还是希望你离开,然后去过安稳的日子。”
说着说着祁锋还没反应,楚岫倒有些哽咽了,他其实很不舍祁锋,毕竟祁锋是他在这边同他相处最久的人,两人相依为命地过了四年多,他早就把他当成了身边兄弟一般的亲人存在。
祁锋就要走了,他难受地再说不出别的,只有手还在轻柔地动着给他上药。
渐渐手上的动作也停了,屋里呈现死寂般的安静。
“无论是怎么样的生活,我都愿意去,我……我不走。”祁锋趴在枕上,只听到他闷闷的声音异常坚定。
“你别让我走,我不会做生意,跟在你身边才有活路。”
由于是顺风顺流而下,到第五天时就到了封镜城,一路行来一直在船里,楚岫被限制了活动,出船的时候才看到船的真面目,是一艘首尾约十丈的楼船,完全是军队配置的军舰。
楚岫只以为是皇帝要抓他的决心,根本看不到皇帝不想他路途遇险的关怀。
是在封镜城西北水门舰港下的船,已是黄昏,晚霞即将退下去,水面上洒着最后的红光余辉。雾气已在渐渐起来,沉静肃穆里,楚岫走到地面上。
远处的白色水鸟飞过已昏沉的水面,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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