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是是。”
小伙计往前一指:“我看见他坐上一乘四人轿走了,应该是霞飞楼的小相公吧……”
赵钧没听完对方后面的话就牵过白蹄乌,翻身上马,纵马而去。
后面小伙计还在嘟嘟囔囔:“那个小相公我晓得,不就是徐胖子的老相好吗?”
一转身,惊咦了一声。只见一穿湖蓝衫子、相貌极美的年轻公子慢慢地从大红柱子后面走了出来。
小伙计连连惊咦:“面孔白白的,长得跟大姑娘似的……”
苏宇对他视而不见,面无表情地往将军府的相反方向走去。
一直到苏宇消失在人群中,踪影不见的时候。赵钧这才纵马返回,不由分说,举起马鞭把个胡说八道的小伙计抽得满地乱滚,口中还哀嚎不止:“大人,大人,莫再打了。那位面孔白白的、长是跟大姑娘似的公子往那边去了。”一边说,一边还伸手拼命地指着。
赵钧又是狠狠一马鞭,打得他杀猪一般地嚎叫。
白蹄乌喷着响鼻,赵钧在原地转了个圈儿,烦躁不已。
好不容易追到第六乘四人轿,挑起轿帘,却发现里面坐着的穿湖蓝衫子、美得跟姑娘似的年轻公子却不是他的小宇。问清楚对方也是从那个酒楼里出来的,心知自己追错了人。懊恼不已,举起马鞭把个轿子抽得倒在了地上。这才纵马返回,在酒楼门口还是找不到苏宇,一肚子气全发在了那个“谎报军情”的小伙计身上。
抽了几鞭子,看那个小伙计已经是满地乱滚死去活来的鬼德性。赵钧这才停手,当然不会再轻信他的“胡言乱语”了。坐在马上,原地再转一个圈。看不到人,也许他是自己回将军府去了。
赵钧一策马,向将军府奔去。
天色已晚。
苏宇孤独一人在大街上慢慢走着。
苏宇抬起头来,看着刚刚爬上树梢的月亮,突然仰天大笑,越笑越是猖狂,近乎歇斯底里。
过往少数行人尽皆回头诧异。看着这个如癫如狂近乎发疯一般大笑着的年轻公子。指指点点,却不敢靠近。远远地站着打量一番,却见此公子笑声突止,恶狠狠地瞪视着他们。目光当真如冰刀一般,吓得那几个行人集体一哆嗦,赶紧脚步踉跄着走开了。
苏宇低下头,悲从中来,自语道:“你到底算什么?一个被男人养在自家府上的男人。一无所长一事无成,离了他,在这个古怪的古代世界,又能做什么来养活自己?”
适时只是初春,天气尚未转暖。街上已是行人稀少。夜风拂过,冷清清,苏宇站在一棵大树下,突然一拳打过去,重重打在树身上。
拳头登时变得血肉模糊,小片的树皮上,也沾满了鲜血。
苏宇呆呆地看着,突然又是放声大笑。
前世,他还是个特警的时候,一段时期,甚至不戴皮手套来打沙袋。那时候他的十指关节,早已结了一层厚厚的老茧。那样的手打在树身上,绝对不会渗出任何鲜血。
可现在……
这双手,在将军府“养尊处优”,已经变得娇嫩如女人一般。
苏宇悲从中来,又一拳打在了树身上。于是皮开肉绽,更多的鲜血涌将出来。他恍若感觉不到疼痛,一拳又一拳,不停地打在树身上,只打得树皮不断地开绽,而自己的双手也跟着变得如开绽的树皮一般。
“苏公子!”
身后一个粗粗的、又分外焦急的声音。
苏宇终于停止摧残树身和自己的双手,转过身来,一个十五六岁其貌不扬的女孩子站自己面前。
那个女孩子穿得甚是臃肿,积满土灰的粗布衣裳上很惹眼地打着几块大红大绿的补丁,看上去实在是不伦不类。
这个贫家女孩挽着一篮子,站在他面前,黄黄的脸上,一双大眼睛分外清明。这也许是她身上惟一一个还算漂亮的地方。
女孩瞪大眼睛,眼中全是惊恐与疑虑,看着他血肉模糊的双手,惊道:“苏公子,你的手怎么成这个样子?”
苏宇认出她来――那个卖灶糖的女孩子。刚想喊名字又顿住了,不管怎么说,叫人家一个女孩子“赔钱货”,实在太过奇怪。
苏宇把到口的“赔钱货”咽了回去:“没什么,不过破掉小皮,我的手不碍事的。姑娘,天黑了下来,你一个人在街上不安全。你家在哪里,我送你回去吧。”
赔钱货一双大大的眼睛中惊诧之后,竟是涌出了泪水:“苏公子,你真是个大好人。”
苏宇一呆,一时竟是反应不过来。
赔钱货抽泣着:“苏公子,你是好人必有好报。你的手伤成这样还要送我回家。我是赔钱货,哪里敢让苏公子……倘若让爹看到苏公子和赔钱货出现在俺家门口,那俺爹一定会……一定会……”
说到这里竟是泣不成声。
苏宇恍然大悟,心想这姑娘一定家教很严。在古代,年轻男子送一个未出阁的姑娘回家,的确是不懂礼数。
苏宇以为人家姑娘要说的是“俺爹一定会打死俺……”
赔钱货呜咽着抬头,说出了:“倘若让爹看到公子和赔钱货出现在俺家门口,那俺爹一定会……一定会向苏公子索要银钱!”
说着,转身就跑,大哭着跑开。
剩下苏宇一个人在原地,愣了好半天。
终于回过神来,不由得摇头叹息,心想这个赔……姑娘,身世当真可怜。
赔钱货大哭的身影已然没入黑暗中,无影无踪。
这世上可怜的人又何其多。
苏宇没再多想,转身走开,慢慢地向前走着。
也不想再回将军府了。自己还年轻,有手有脚,哪怕就是做力气活,总还是能养活得了自己。
先找个地方睡一觉。等明天,又是新的一天。
他苏宇不靠赵钧,不做什么男宠,总有办法养得活自己。
苏宇却不晓得,在自己身后,那个原本大哭着跑开的女孩子又从黑暗中走出。
赔钱货挽着半篮灶糖,远远地跟在大好人公子身后。
这样一位惊为天人的美公子,多看一眼,心都砰砰跳个没完。
更何况,人又是那么的善良……
赔钱货说不清自己为什么要跟着人家。
可这两条腿偏偏又不由自主似的,仿佛不听自己的使唤,非要跟上去。
赔钱货一面暗骂自己不要脸,一面不由自主地跟了上去。内心深处安慰自己:“人家公子一人,万一遇到什么事了,总得有人帮个忙。”
虽然也实在想不出人家有什么事需要她赔钱货来帮忙的。
赔钱货挽半篮灶糖,就像一头受惊的小动物,躲躲闪闪,离得老远。远远看着公子在黑暗中模糊不清的身影,追踪而去。
此时街上尚有三三两两的行人。
然而,这街上的行人,包括苏宇与赔钱货在内,都没有发现。屋檐上趴着两个戴黑铁面具的黑衣人。眼不眨地盯着苏宇前行的方向,相互一点头,纵身而起,于屋檐上行走如飞,却又不发出任何声响。向苏宇前行的方向飞奔而去。
一辆大黑骡子拉着的大车吱呀吱呀地转过了街角,停在了路口。
苏宇没有注意。慢慢地走着,走到大车附近,又有三五个市民说说笑笑地从他身边路过。苏宇转过大车,步入幽深小巷中。
大车中钻出两个戴面具的黑衣人,悄无声息地没入小巷深处。
苏宇突然停下脚步,于头顶上大鸟一般跃过一黑衣人,脸上的黑铁面具在月光下阴气森森。
苏宇一转身,身后也有一同样装束的黑衣人。
两人同时向自己一抱拳,躬身道:“得罪了。”
苏宇一惊,一眼瞥见脚下一棍木棍,弯腰就要抄起。
然而,他现在毕竟是个不会丝毫武功的普通人,哪里及得上对方的身手。
苏宇刚刚一弯腰,面前黑衣人就出手,闪电般速度将手中一方黑色锦帕捂在了苏宇的口鼻上。
锦帕上分明沾着药水。
苏宇登时被药迷昏了过去。整个身子向下栽倒。
后面那个黑衣人连忙抱住他的身子。
一人把美少年扛在肩上,另一人在身后护着。两人健步如飞,向巷外奔去。
赔钱货至路口大车下,长出一口气。
公子应该进入小巷中了,再追下去,会被发现的。
她挽着篮子躲在车后透过车的缝隙往前看。
她不由得瞪大眼睛――两个黑衣人如幽灵一般地向这边赶来,当前一个幽灵肩上扛着的,湖蓝的衫子,不正是大好人苏公子吗?
只是公子垂着头,双目紧闭,看样子像是昏了过去。
赔钱货惊得面无人色。
却见那两个劫公子的幽灵,向前一窜,窜入大车内。
糟了,他们要劫着公子逃跑!
骡子嘶嘶声,马上就要拉着大车带着公子逃跑了!
赔钱货没再犹豫。她扔下那篮灶糖,一低声,窜入车下。双手把着车椽,整个身子贴在车底,屏住呼吸,大气也不敢出。
好在从小粗活做惯了,双臂甚是有力。紧紧把着车椽,倒也不觉得费力。
赔钱货以前不是胆大妄为的女孩子,但为了“大好人公子”,她居然做出了原本根本不敢想象的冒险举动。
劫持公子的是什么人?那帮人到底想要干什么?她一个没凭没靠的贫家女孩,就这么跟过去,天晓得前面还有什么样的危险在等着她……
这些问题,她统统不去想。她只知道,公子在车内。
马鞭破空声,重重的抽在了大黑骡子背上。
骡子一声长嘶,迈动铁蹄,拉着大车,吱呀吱呀行启。
大车很快没入黑暗,只留原地路口,半篮灶糖,无人领取,冷冷清清。
第二十八章 风火堂堂主
作者有话要说:这章也是局部修改,主要是苏宇性格,顺应上一章,尽可能地让他表现得像个做过特警的男人。如果亲们觉得还有什么问题,尽管提出来。谢谢了。
大黑骡子拉着大车,走了好久。出了城,至荒郊,又曲曲折折走了近一个时辰,终于停下。
赔钱货整个身子贴在车子底下,厚厚的积灰落了满身满脸,还钻入了鼻孔中,刺激得鼻孔痒痒的直响打喷嚏。当然不敢发出任何响动,只有在那里强自忍耐,脸憋得通红。喷嚏没能打出,眼泪却哗哗地流了下来。
脚步落地声,赔钱货流着眼泪看着车上下来四只脚,看那距离,一前一后,应该是抬着人事不省的公子。慢慢地远去。
然后,就听得轧轧声,在这寂静的深夜分外刺耳。
轧轧之后,又是什么东西合拢声。
再然后,一切归复沉寂。
想打喷嚏的强烈欲望在不知不觉中消失。赔钱货抹把泪水,正要从车下钻出。突然脚步声,向大车走来。
赔钱货一吓,当时就不敢动了。在大车底下屏住呼吸,沉寂的深夜,就只听到自己心砰砰跳声。
脚步声止,在大车旁,又是四只脚,也不知道是不是之前那两人。
一个声音响起:“这车停在这里碍手碍脚,兄弟们又多,待会儿出来的话,只怕连站的地方都没了。”
另一个声音:“庆哥所言极是。”
然后车声响动,那头大黑骡子被人牵着,一步步转身,(赔钱货在车下数着)约摸走了五十余步。
车子终于停了下来。
赔钱货在黑暗中瞪大眼睛,车外一双脚就停在自己眼前却没有挪动的意思。
一个声音突然道:“好奇怪,我怎么总觉得这车下有人?”
(赔钱货一惊,险些一个喷嚏打出来。还好及时止住。)
另一个人就道:“庆哥你又疑神疑鬼了,车下那般低,怎么能钻得进去人?”
(赔钱货身形极是单薄瘦小,不过是那些壮汉们的三分之一。)
稍稍停顿,庆哥的声音再次响起:“不查看一下,我终究是放心不下……”
另一个声音:“也罢,查看了,好放心回去。”
庆哥没来得及弯腰查看。一个小小的黑影一闪,从车下钻出,闪电一般地向前疾奔。
清冷的月光下,赔钱货屏气凝神,只见那两只脚微微一动,一个声音:“原来是只大耗子,是我多虑了。”
说着,和他的师兄弟转身离开。
又等了好一会儿,四周风吹草动,没半点人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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