里面吧。我去洗手给你做吃的。”
应非池走进他指的那间屋子,包袱没放,先到处摸索。
墙壁,是黄泥土垒成的。屋顶,是黑瓦铺的。屋子东西两面各有一扇窗户,木头做的窗框,上面贴着一层半透明的东西(薄膜)。暮色已深,屋子里没有任何光源,勉强可以看见一个木头衣柜,一张木床,木床上挂着带有小孔的布(蚊帐)。窗子下放着一张木桌,上面放着一个笔筒样的东西,插|着两只黑乎乎的条状物(钢笔)。那东西旁边还有个支起来的纸做的东西,上面印着绿色的字。应非池勉强认出“日”、“月”、“宜不”等字,但说的是什么,他却不明白。
应非池傻站在哪里许久,愣愣的,直到周满的声音将他唤醒。
“应非池,可以开饭了。”
应非池将自己的包袱放在木桌上,收拾心情应了一声,赶紧走出去。
刚刚的那个房间已是昏暗,而周满在的房间更加,几乎看不见人影,幸亏有火光照亮。周满坐在火边,指着自己身边一个四脚矮凳说:“过来坐吧。”
应非池走过去坐下,才发现那烧火的地方怪怪的。那是个四方的泥台子,顶上一个圆洞,洞上架着一个黑乎乎的东西,有两根铁丝有一个盖。水系修士的应非池立刻感觉到里边有水,还有今天挖来的山薯。
所以……那是个锅?
泥台子正对着两人的地方也开了洞,木柴就是从这里放进去烧的。
周满看他一脸看外太空飞碟的神情瞪着前方,就解释说:“这是泥灶,上边的是鼎锅,烧水用的,因为家里没油没盐,所以我们也不煮饭了,就烧几个山薯当饭吧。”
他说着拿起一个剪刀一样的东西,解释道:“这是火钳。”然后用火钳夹出一条灰扑扑的东西放在地上。“山薯烧好了,剥皮会么?小心,很烫的。”
“嗯。”应非池已经被一连串的新事物冲得头晕脑胀,这里每一件东西他都没听说过!他简直就是个废物,就像刚出生一样。哦,不,刚出生能有他这么大个,能有他这么能吃的婴儿么?
忽然一阵香气传来,应非池猛的回神,顺着香气望过去,只见周满把山薯折断了,露出里边雪白的肉来,山薯肉质粉中带糯,火中烧得喷香。应非池受了十六年清心寡欲的教导,此刻也不由得被勾得直咽口水,眼巴巴地望着。
他那个样子实在与孩子没什么区别。周满将一段山薯剥皮干净递给他,笑着说:“趁热吃。”
他还以为他要自己吃……应非池感动地看着他,接过了用力咬了一口,登时烫得呜呜直叫,又舍不得吐出,眼泪汪汪地吞下去了。虽然仅仅是囫囵吞下,但那香糯的滋味仍然深刻地印在了应非池的脑海里。
真好吃!特别香!特别糯!糯里带粉,感觉很矛盾的组合但是真的很好吃。应非池三两口将自己的吃了,刚好周满也吃光了自己的,又从灶里夹出一根。
“我来剥!我来剥!”应非池连声叫,周满递给他,又开始烧新的。应非池接过了一边被烫得哇哇叫一边快速地剥干净了,看周满正专心地翻着灶里的山薯,他就折断了把长的一段递到周满嘴边,短的一段自己吃。周满先是一愣,目光有些奇怪地将山薯吃了。
两个人你一段我一段地分了好大一堆山薯,直吃得肚皮圆滚。
可是这以后都是吃山薯吗?在阆风派里,他再怎么受虐待也有米饭吃啊。应非池脑中闪过了一个念头,但他还来不及多想,周满就说:“应非池,你要洗澡么?”
应非池正在想事情,随口就答:“嗯,洗啊。”
那头周满就没回答,过了一会儿走过来说:“水我给你端过去了,浴室在后边,你快去吧,再晚天就要黑了。”
应非池经他提醒,立刻就想到这里不是阆风派,不要说没有照明符,恐怕连蜡烛也没有!
应非池不敢犹豫,从包袱里拿出换洗的衣服就往后边跑,然后一看那浴室表情就有点微妙――所谓浴室,也就是底下铺了一层木板的屋子而已,里边放着一桶水,水桶也就到他膝盖那里而已。
应非池心事重重地将自己洗了个草草了事,走出浴室周满就说:“去床上躺着吧,蚊子我已经打过了,你上|床以后关好蚊帐,别把蚊子放进去,天黑了不好打。”
“嗯。”应非池轻轻地应了一句,爬床去了。
周满看他一脸沉思的样子,摇摇头笑了,没有烧水,而是拎桶到河边洗了个冷水澡――应非池刚刚洗澡的热水也是他去不远处的小河里打的。
洗澡回来,应非池已经在床上规规矩矩地躺着了。周满爬上床,小心地掖好蚊帐,一躺下就闻到满床的霉味。哦,他给忘了,老校长陈阿公就住在村上,学校这宿舍,大概他离开以后三年没人住了。
应非池在第一次山薯吃多了消化不良、第一次闻到被子发霉味道不习惯里睁着眼直到天亮。等第二天早饭还是吃山薯的时候,应非池对周满说:“那个,周……周满,我有话想跟你说。”
第4章
【04】
应非池说:“那个,周……周满,我有话想跟你说。”
周满已经料到了,这孩子昨晚快天亮了才睡,恐怕已经将事情想了一遍了。周满有个不大好的毛病,往好了说叫有爱心,往坏了说就是爱捡东西。大概是从小没有父母吃百家饭长大的,周满特别看不得什么东西被抛弃,一旦看到落单的东西就爱心泛滥。上一世他就资助了很多孩子,帮助很多孤儿找到非常不错的领养家庭,还捡了很多流浪猫狗打了针做了绝育手术整理得干干净净地送了好人家收养。
为什么周满自己不养呢?一来厂子起色之后周满喜欢每隔一段时间就去长期旅游,到别的城市住一段时间,把那城市的博物馆啊古迹啊历史啊都了解一遍。他在不家的时间不好养猫狗。第二,周满是gay,按照规定,男性收养女孩必须相隔四十岁,而照周满这情况跟男孩也要隔四十岁吧?他是打算在四十岁以后收养一个的,但他四十一岁没满就死了,最终也没收养成。
将应非池带回来也是因为喜欢捡东西这个习惯,那孩子一个人站在树林里的情景太可怜了,周满没办法把他丢下。
但捡回来了以后周满才发觉自己的状况有多糟:泥巴房,烂木床,家里没米没油没盐没菜,连把柴刀都没有,唯一一个桶还是很多年前参加乡里的比赛赢来的。说他一穷二白,那是真的没错。
周满有信心一两年内把自己的生活改善过来,而且早年他什么苦没吃过?这点算什么?但这孩子就不一定了。
应非池看这里的每一件东西都把眼睛瞪得大大的,每一样都没见过。看他长得白白净净细皮嫩肉的,小时候应该过得非常好。好家境出来的孩子,就算是穿越来的,也不能跟他吃苦。周满已经让他体验了一回他的生活,要是应非池说要走,他就带他出去找个好人家托付了。
决定一旦做下,周满就笑着给他剥山薯皮:“嗯,你说吧,我认真听。”
这语气一点没把他当小孩,应非池第一次得到公正对待,登时有些紧张,他结结巴巴地开口了,不由自主就用修士的措辞:“那个……在下昨日已将修士的洞府看得清楚,心中知晓,修士日子十……十分不易……”
“嗯。”周满笑着点了一下头,将剥好的山薯递给他,还鼓励地望了他一眼。
“我……”应非池狠狠地咬了一口山薯,用山薯的香糯镇压心里的紧张感。“我是水系修士,现在已经是筑基期了,虽然、虽然只会一个简单的搬运咒,但我以后会努力学习法术的!可以帮你做很多很多事,等我学会辟谷了,就再也不用吃东西了!我会帮你……帮你……”他想了半天也不知道凡人世界里有什么要用法术,就说了最新学的一条:“我会帮你挖山薯!你别赶我走!”
他不愿走?周满惊讶,又递给他一个山薯,这孩子,紧张得吃也忘了。“你为什么不想走?我这里吃也吃不好,睡也睡不好,你还记得昨晚被子的霉味吧?”
“我记得。”他不凶也不嫌弃,应非池的心情就渐渐平静下来了,也会用口语了。“你这里虽则食不精寝不软,比之阆风派锦衣玉食差别有如天壤。然而你是我十六年来所遇之唯二真心待我之人。道祖有言:清静无为。我悟了一宿,豁然开朗。与有缘之人同住,虽粗茶淡饭,亦可增进修为。与面目可憎之人同处,虽则灵谷琼浆,亦日夜不能安眠。”
周满听出了他的话中话:“你从前在的地方,有人欺负你?”
应非池一顿,也不知道他从哪里看出来的。周满的口气有些为他抱不平,应非池莫名地就委屈了,告状一样地说:“同门都欺负我。掌门本来是我亲师兄的,但师父死后他便将我给别人做弟子,废了我的灵根,不许我修炼法术。”
周满不大能理解废去灵根是什么概念,他能知道修仙和穿越,还是因为上一世秘书是个活泼可爱的女孩,午餐时间就喜欢跟他说小说。但不懂归不懂,孩子的委屈他是看懂了。周满有些心疼地摸摸他的头,忘了自己剥山薯皮没洗手:“好,我知道了,那你就现在这里住下吧,别嫌弃就行了。”他说要悄悄地在心里加上一句:你要是嫌弃了,我带你到市里找一户好人家吧。
应非池被他摸头摸得有些不好意思,这看着只比他大一两岁的少年为什么会给他一种成熟宽容而可靠的感觉呢?应非池保证说:“我绝不会嫌弃的,我要好好修炼,早日为你分担!”
“好啊。”周满又笑了,他拍拍手上的灰站起来,边收拾背篓钢钎边说:“那我就拭目以待啦!”
“嗯!”应非池用力而且郑重地点头。他看着周满的动作,赶紧跳起来问道:“你又要上山挖山薯?我也去,我去帮你搬土!”
“不,今天你就别去了。”周满背上背篓说,“昨晚你一晚上没睡,怎么能跑一天的山路?你还小,别累坏了。你在家看家吧,再说了,你不是要修炼?跟我去山上怎么修炼啊?”
应非池想想也是,只能点头:“那你自己小心点。”
“嗯。”周满点头,叮嘱道:“你不会当地话,很多人也听不懂你说话,别乱跑,会迷路的知道吗?”
“知道,你放心吧!”应非池乖巧地点头,一直把人送到大门口才关门。
周满一出门,感觉这地方就空落落的。应非池不敢发呆,先去翻了一回自己的包袱,看看有什么能给周满用的。衣服是肯定不行的,他连周满肩膀都还没到呢。锈铁剑?给周满当钢钎掘土用吧。铜铃铛?嗯,给周满戴身上装饰吧。铜镜?摆桌上给周满照镜子吧。
翻了半天,实用点的东西都没有。应非池泄气地站在书桌前,看着铜镜里的自己,不由得指着他骂道:“你呀你,应非池,你不要真的做一个废物啊!人家好心收留你,你难道除了修炼什么都不做?好歹把搬运咒学好了也行啊!”
他刚把自己骂完,就开始练功。
应非池在阆风派抄书十年,而且本身就聪明,有过目不忘的本事,基本抄过的书都背了下来。他静静地做了一下,开始练习搬运咒。
其实搬运咒不难,但搬运咒是所有法术中最基础也是最长久的。因为搬运咒考验的是修为与灵气的运用。修为太浅灵气不足,大概只能抬一根稻草半步选吧。
应非池已经能把十几本书搬上书架了,所以他今天练习的内容分别是:
一、把被子床褥枕头等搬到屋顶上晒。被子等形状大,可以练习平衡。屋顶高,可以练习直向升举。
二、把周边树林里的枯枝运回厨房――考验距离,当距离完全适应以后可以增加重量。考验耐力。
三、到河里打水。他看到厨房有个水缸,还有个白白的不知道是什么做成的水桶,昨晚就是用那个桶洗澡的。这个是最终的考验,又考验重量又考验耐力,因为距离远。
应非池心里默默地把搬运咒的法诀重复了一遍,双手在身前结印。被子颤颤抖抖地飘了起来,东倒西歪地飞了出去。应非池保持着平衡,还要用灵气将被子四角托着,把被子展开。中间好几次被子一歪就要掉下,但最后还是给他搬到屋顶上了。
应非池如法炮制地将毯子被褥给搬了上去,毯子太轻薄,灵气简直没地方用力,把毯子揉成了一团。应非池只好把毯子收回来,想办法用灵气将四角展开,又废了好久才把毯子放到屋顶上。
做完一切应非池额头都冒汗了,坐在屋檐下打了一两个时辰的坐,灵气走了两三个周天,才把丹田弄舒畅了。
然后就是捡柴。周满说过不能让他走太远,当地人说话他听不懂,应非池也怕给他惹麻烦,所以往后山走去。
周满屋子附近的树林非常茂密,这对应非池来说非常新奇。阆风派在昆仑山绝顶,周围全是雪,门派内全是石头,除了寥寥的几棵花草,就没有一棵树。而周满这里,一望无际,山连着山,苍翠的树木一片连着一片。应非池很喜欢这种生机勃勃却不张扬的苍茫之色,像是厚重的大地的生命力一样,望着就让人觉得心情平静。
捡柴的时候应非池选了大小适中的,因为要练习远距离搬运,所以应非池站在山头上一堆一堆地往院子里搬。刚开始灵气不济,运到一半就往下掉,但应非池不着急,慢慢练习。到傍晚的时候,应非池已经能一次运十几斤枯柴了。
要在周满回来之前把水打好。应非池心中暗暗下决心。他回到屋子,把院门打开,仔细调了内息,然后先把桶搬到河边。搬桶容易,但桶里装满了水就难搬了。因为柴可以东倒西歪,桶却不行。柴可以摔,桶不可以。
应非池从没有哪一刻这么小心翼翼的,每当觉得灵气要不行了就赶紧把桶放下。好在开回几次以后他总算适应了打水的重量、距离跟平衡。
等太阳落山周满背着背篓回来,就看到应非池盘膝坐在屋檐下,眼睛闭着,像是在打坐。察觉他回来,应非池一下子睁开了眼爬起来。
“你、你回来了?”应非池赶紧过去帮他下了背篓,然后有些腼腆地说:“我,我晒了被子,捡了柴,还打了水。不过我是水系修士,不会生火……”
他这么说的时候一双眼期期艾艾地看着周满,好像一只等待夸奖等待摸头的小猫。周满只觉得一天的劳累都消失了。
第5章
【05】
被子床褥枕头都晒过了,软软的透着阳光的味道。厨房里水缸满了,灶边堆满了枯枝。周满在屋子里转了一圈,第一次享受屋子里有人的待遇,心里有点暖意横流。
“周满,你教我凡人怎么生火吧。”田螺公子应非池还觉得自己做的不够,“以后我给你煮山薯吃。”
周满回头看他,小孩的脸上有一种他非常熟悉的表情――怕做得不好被人抛弃。这种情绪年幼时他不止一次有过,尤其是当五荒六月村子里家家户户都快揭不开锅时,他都会整夜整夜地睡不着,脑子里除了挑水打柴摸鱼捡螺蛳,就是别不给我饭吃别嫌弃我。
这时候跟他说什么没事我不会抛弃你的都没用,唯一有用的就是让他做事,让他觉得自己有用。
“其实生火很容易的。”周满温和地说,“你跟我来。”
应非池点头,跟着他走到后山上。后山种着一大片杉树,地上堆了厚厚的一层杉树枝。杉树落叶是一条一条的,枝条上布满了尖细的杉树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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