经过几个月来的苦练,夏渊的武技和骑射进步不少,按孟启烈的话来说,在林子里应该不会被树杈刮倒,至于能不能射中猎物,就要看他的造化了。
夏渊对此很是紧张:“二弟三弟他们都好厉害,尤其三弟,据说他闭着眼睛都能射下一只雁,万一我什么也没猎到怎么办?会不会很丢人?”
孟启烈心中暗忖:会,但殿下你丢人也不是一两天了,估计皇上对你本来也没报什么期望,应该没关系。
荆鸿安抚道:“皇上要的不过是份心意,殿下尽力就好。至于猎物,皇子出猎都会有武将陪伴左右,实在不行拜托给孟小将军就是了。”
“咳,这个么……”孟启烈没想到自己还要临危受命,接触到太子和荆鸿饱含信任的目光,他只能硬着头皮应了,“嗯……末将自当尽力而为。”
皇帝大寿当日,秋高气爽。满山的飞禽走兽被驱赶至围猎林场中后,兴致颇高的皇帝亲手射出了第一箭,那一箭正中高悬于空的铜锣,铛地一声响,三匹马当先冲了出去。随后众位将士和其他王公子弟跟入林中,在猎场中追寻猎物。
由于四皇子、五皇子和六皇子年纪尚小,所以并未参加此次秋猎,皇帝自己倒是非常想去,奈何太医拼死劝谏,说他不可剧烈活动,否则容易引发心疾。不得已,皇帝只能骑马在林间草草溜达一圈,便又回到林场外休息。
看到那三个孩子英姿飒爽的模样,皇帝不禁想起了自己年轻的时候。那是他刚坐上皇位不久的一场秋猎,彼时兴起,他莽莽撞撞地要去猎一头熊,结果被熊掌扫下马,肩膀处一大片抓伤。
幸亏当时身边的将官护卫及时,否则真不知道会怎样。后来他重重赏了那名救他的沈姓将官,还在伤好之后亲自上门拜谢……那便是他第一次见到沈家的大女儿沈凝玉。
之后这名才貌双全的女子给他生了一个儿子,也不知是不是天意,在夏渊之前,他所得都是女儿,夏渊是他的第四个孩子,却是第一个皇子。夏渊幼时生得粉雕玉琢,又聪明伶俐,所以他一直觉得,这孩子天生就是要继承他的江山的,即使后来无端变得愚笨,他也还是把他放在心尖上疼爱。
想到这里,皇帝长长地叹了口气。
他知道次子和三子都很优秀,可是人心原本就是长偏的,他对长子始终存着一份爱护的心。而这次秋猎,其实也是他想借机看看这三名皇子的能力,若是夏渊当真不行,他也好找个理由说服自己,考虑扶持新的太子。
然而当代表围猎结束的铜锣敲响时,皇帝目瞪口呆地发现,那个他并不看好的孩子,竟然猎了一头成年的熊回来。
他兴高采烈地朝他挥手:“父皇!父皇快看!我猎到一头熊!”
他笑得那么灿烂,纯粹就是个向父亲炫耀撒娇的孩子。
远远望着他的皇帝,唇畔露出一抹笑意。
要说夏渊是如何猎到这头熊的,一直跟着他的孟启烈其实也没琢磨明白。
他感觉他们就是在林子中瞎转悠,看到什么追什么,说来也怪,就太子这样没头没脑地乱追,还能追什么有什么,然后在追一只兔子的时候,猛地遇见一头熊。
那头熊似乎刚捅了个蜂巢,无数蜜蜂对着它蛰咬,它慌不择路,就这样撞到了夏渊明显射歪的箭矢上,紧接着它又被一株枯木绊倒,夏渊近距离补了几刀,之后……之后夏渊就指挥众人将其捆好,趾高气昂地把它拖回来了。
孟启烈真不知该说这头熊运气太差,还是夏渊造化太好。他想,也许这就是传说中的……傻人有傻福?
清点猎物时,三皇子的猎物是最多的,二皇子的也不算少,太子尽管在数量上略逊一筹,但他的那头熊实在是太醒目了。
皇帝收到这样一份大礼,自然难掩高兴,又得知这头熊是夏渊仅凭一人之力猎得,当即夸赞道:“吾儿颇有为父当年之勇,青出于蓝而胜于蓝!”
听到这话,沈将军如沐春风,林内史瞥了二皇子一眼,脸色不怎么好。
不过夏渊为了猎那头熊还是付出了代价的。
他不敢在父皇面表露出来,只能趁着秋猎结束之后,寿宴开始之前,悄悄地挨蹭到荆鸿身边,虚弱道:“荆鸿,我受伤了……”
荆鸿听了一惊,慌忙扶着他的身体四处查看:“殿下伤到哪里了?”
夏渊捂着肚子哎哎叫唤:“这里,好痛啊,那头熊的力气太大了……”
荆鸿没有亲临现场,不清楚当时是怎么回事,以为夏渊被熊拍出了内伤什么的,慌忙道:“方才怎么不说?太医……臣这就去请太医!”
夏渊见他吓得声音都发颤了,知道自己玩笑开过火了,不敢再装模做样,挽起袖子给他看:“你别急,没什么的,是这里,就是给蜜蜂蛰了一下。”
荆鸿执起他的胳膊,只见上面鼓起一个大包,有点红肿,他稍稍松了口气,但眉头依然没有舒展开:“这伤口有蜂毒,还是要请太医来看看。”说罢便带他去找窦太医。
窦文华只淡淡扫了一眼,随手给夏渊抹了点药膏就说:“行了,该干嘛干嘛去吧,三五天就会消肿了。”
荆鸿这才放心,也没责怪他之前的存心戏弄,只严肃道:“殿下,以后若有病痛,请不要遮遮掩掩,一定要及时说。”
夏渊又感动又愧疚:“我知道了。”
临走前,窦文华在荆鸿身后幽幽来了句:“太子殿下没事,我看你是要病入膏肓了。”
荆鸿不语。
受秋猎满载而归的影响,这场寿宴显得十分热络,武官们细数着各自的收获,文官们也趁此机会互相拉近关系。直到皇帝换过衣服,携着皇后入席,宴会场才安静下来。
林贵妃和淑妃分别坐在两侧,猎场的事她们都有所耳闻,不过此刻面上仍是一团和气,与皇帝皇后说说笑笑,看上去没有丝毫隔阂。
皇帝心情很好,连带着精神头也很足:“诸位爱卿不必拘礼,今日尽可开怀畅饮,来来来,朕先敬众爱卿一杯。”
百官举杯道贺:“恭祝陛下福寿安康。”
宴席正式开始,众臣陆续送上贺礼。几位皇子都将自己最好的猎物作为皇帝的寿礼,又奉上许多稀世珍宝,不过皇帝最喜欢的显然是太子的那头熊,在宴席上就命人拿下去精心烹煮,给众臣分食。
夏渊不像他二弟三弟那样宠辱不惊,他得了父皇的夸奖,整个人兴奋得不行,加上饿了一天,拼命胡吃海塞,半点不顾及当朝太子的形象。荆鸿坐在下首,与他隔了十数个席位,此时也无法在他身旁提点,只能由得他胡闹。
席间林内史在酒席上谈笑风生,与几个官员相谈甚欢,酒喝得高了,声音难免大了些,引得皇帝微微侧目。林贵妃注意到皇帝的目光,有心提醒自己的父亲,却被皇后绊住了:“妹妹为何不动筷?尝尝这块熊掌吧,当真是鲜香肥美。”
林贵妃脸上的笑容有些撑不住了,皇后故意拿熊掌来噎她,就是在给她和二皇子下马威,她哪里能吃得下。皇帝的偏心谁都看得出来,这阵子又对林家不冷不热,林贵妃心里能不急吗。
恨恨拂袖,林贵妃想要离席,刚起身,不凑巧撞上了旁边端盘的婢女,哗啦啦一声响,汤水泼了她一身。林贵妃当下脸都气白了,一巴掌掴上那名婢女的脸:“怎么做事的!”
婢女慌忙跪下认错,吓得直哆嗦。
皇帝往这里看来,林贵妃嗔道:“陛下,下人鲁莽,把臣妾的衣裳都弄脏了。”
皇帝淡淡道:“脏都脏了,打也无用,去换了就是。”
林贵妃怔了怔,没想到会讨了这么大没趣,顿觉委屈,泪水涟涟地告了退,临走之前还暗暗瞪了皇后一眼。
酒过三巡,皇帝心怀大畅,给今日秋猎的将官都发了打赏,又从收到的寿礼中挑出几件赏给皇后和妃子。其中有匹云绣织锦,是越齐最负盛名的绫罗,据说这种织锦做出来的衣裳光华四溢,如流云泄地,在场的几位妃子都很是心动。
刚换了身衣裙的林贵妃切切望着皇帝,心想怎么着也该给自己点补偿吧,谁知皇帝看也没看她,就把这匹织锦赏给了皇后。这下林贵妃彻底心凉了,银牙暗咬,手里绞着衣摆,细长的指甲都要嵌进肉里。
皇帝看夏渊那边吃得差不多了,便把三个皇子叫到近前,逐一给了他们封赏:夏渊得了一张沉木制的万里弓,夏泽得了一柄寒玄铁剑,夏浩则得了一件貂皮大氅。
这么看起来,皇帝对三个孩子还是比较公平的,林贵妃和淑妃略感心安。只是紧接着皇帝的一番话,让在座的众人俱是惊诧。
“转眼间朕就到了不惑之年,近来身体也不似以往那般健朗了,看到几个皇儿都长成了有勇有谋之人,朕心甚慰。太子年过十五,是该到了娶妻的年纪了,听闻聂司徒的女儿秀外慧中,颇有大家闺秀之风,今日就由朕做主,把二人的婚事定下吧。”
夏渊还没反应过来,就听到一阵恭贺声:“恭喜太子殿下,恭喜聂司徒!”
他愣了半晌,等到他想起来说话的时候,皇帝已经因不胜酒力,被扶下了坐席。接下来他的第一个反应就是去看荆鸿……
盛宴散尽,灯火阑珊,他看见荆鸿远远地回望着他,眼中是极浅淡的笑。
这一笑,仿佛他们之间突然相隔了千山万水。
作者有话要说: 下章预告:
红妆美姬,青衫君子。吹灯映雪,何处良人。
第19章 贵妃变
皇帝钦点的太子妃,在旁人看来,是莫大的荣宠,在夏渊看来,却是个莫名其妙的包袱――他完全无法想象一个陌生女人要入住朝阳宫、每天陪他睡觉的情景。
他问荆鸿:“为什么父皇要塞给我一个什么太子妃?”
荆鸿回答:“因为殿下身边总要有人相伴。”
“我有你就够了啊。”
“……这不一样。”
“怎么就不一样了,你不也是来陪我的吗?你还是我自己挑选的呢,那个姓聂的女人我见都没见过,凭什么就要娶她!”
“因为她是皇上为殿下选的女人。皇上此举也是为殿下着想,殿下处境复杂,婚姻大事往往牵扯利益纷争,不好自己做主。由陛下给你赐婚,一来可以稳固你的地位,二来也能堵住悠悠众口,避免猜忌。”
夏渊颓然:“成个亲怎么也有这么多弯弯绕啊。”
荆鸿笑了笑:“殿下不要纠结了,皇上看好的女子,应当不会太差,兴许是个贤良淑德的大美人,娶回来不是好事么。”
……很快这门亲事就定了下来,太子将在年关之后迎娶聂司徒的女儿聂咏姬。
夏渊每每提到此事都不甚高兴,不过皇后倒是欢喜得很,时常派人往朝阳宫送些大婚用的东西,夏渊都是看也不看就丢进库房。
秋去冬来,近来天气严寒,夏渊跟着跟孟启烈在小校场练武,每次练完回来,身上出了汗,在路上被冷风一吹,冻得发抖。这日恰逢冬至,华晋有喝鸡汤的习俗,荆鸿便到厨房中,亲手宰了一只老母鸡炖汤,想给夏渊暖暖身子。
这边鸡汤还没炖好,红楠匆匆过来寻他:“辅学大人您在这儿啊,宫里出了大事了,殿下急着叫您过去呢。”
荆鸿略一思索,大约知道出了什么事:“好,我知道了,你转告殿下,我一会儿就去。”随后不急不忙地等鸡汤炖好,拿小盅盛了,端去正殿。
甫一进门,就听见夏渊嚷嚷:“荆鸿我跟你说……”
荆鸿截住他的话头:“殿下,先喝一盅鸡汤暖暖,旁的事一会儿再说。”
夏渊眼前一亮:“咦?你给我做的?好香啊!”
朝阳宫中暖意融融,太子殿下一口口喝着鲜香的鸡汤,好喝得都顾不上说话,辅学大人坐在一旁静静地看着,眼中是关心疼宠的笑意。
――红楠看着这样的画面,忽然觉得宫里发生的那些事都不算什么了。那些让人心惊心寒的事,统统都被堵在了朝阳宫外,半点影响不了这里的生活。
她也听到消息,说前段时间圣宠正浓的林贵妃骤然获罪,被打入了冷宫。林内史结党营私,林贵妃意图干政,原本那些被“息事宁人”的事也都被陛下亲手翻了出来,数罪并罚,一夕之间林家在皇城的势力被斩草除根。
昔日风光,只因皇帝的不再眷顾,俱往矣。
深宫中人对这样的事早已习惯了,也许有人幸灾乐祸,也许有人唇亡齿寒,然而归根结底,不过是几声唏嘘罢了。
夏渊喝完鸡汤,与荆鸿说起林家的事,兴奋道:“现在二弟没有靠山了,你说我是不是胜算更大些了?”
荆鸿边收拾汤盅边道:“谁说二殿下没有靠山了?”
“哎?林家没了,他还能靠谁?”
“林家……林家最多只能算是二殿下背后的一只推手。”荆鸿看着他,“殿下,皇子的靠山,自然是皇上。这次林家出了这么大的事,二殿下却还是安然地待在馨德殿,这不就是皇上给他的保障吗?”
夏渊神色峻然:“你的意思是,二弟仍然是我的威胁?”
荆鸿颔首:“可以这么说吧。皇上想要铲除的,本来就只是林家的势力,二殿下亦是皇上的亲骨肉,皇上再怎么也不会真正伤害到他。”
夏渊默不作声地想了想,忽然脑中灵光一闪:“荆鸿,我怎么觉得……这像是父皇给我母后和舅舅他们的警告?林家是这样,沈家又何尝不是呢?”
荆鸿对他能想到这一层感到有些惊讶,不禁赞道:“殿下深谋远虑。”
“嘿嘿,太傅教过的,人无远虑必有近忧嘛。”夏渊被他夸得尾巴都要翘上天了,回过神来,心里隐隐发憷:看来父皇是想借机告诉所有人,他的王权,只能由他来决定,任何人都休想左右他的意志。
如此说来,还真是圣心难测啊。
随着林内史一事的逐渐平息,年关也将近了。
许多官员都告了假,回乡与家人小聚几日,夏渊担忧了好些天,终于还是试探着问了荆鸿:“就要过年了,荆鸿,你不用回家过年吗?你家乡在哪里?”
荆鸿把刚温好的暖手炉捂进夏渊杯子里:“殿下,臣是孤儿,早年四处流离,并无归乡,要说亲近之人,也就只有太傅大人和殿下你了。”
夏渊听到这话,心里跟浸了蜜似的,顿时舒坦了:“那好,年三十我在父皇那里吃家宴,你去太傅府看一眼,然后就回来陪我过年!”
荆鸿笑着一揖:“谨遵殿下旨意。”
看夏渊心满意足地睡去,荆鸿替他掖好被子,退出门外。
外面还在飘着雪,脚踩在地上发出咯吱咯吱的轻响,更衬出夜的安静。
院门口,荆鸿忽然顿住脚步,回首望了眼一片漆黑的太子寝殿。他说不出心里是个什么滋味,只能静默地站着。
明年,与他一起过年的,便不会是自己了吧。
本就是孤魂一缕,何处是归乡呢?
第20章 花烛夜
年三十,荆鸿回了太傅府,陪太傅吃年夜饭。
说是年夜饭,其实也不过是爷俩坐一块儿吃顿好的,大部分下人都各回各家去了,府里相比平常还要更冷清些。
太傅自妻子去世之后没有再续弦,妻子没能留下一儿半女,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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