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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宁用布卷着碳条正准备下笔,突然意识到自己还没决定画什么,他皱眉思索,眼神下意识地搜索四周,最后扫到好奇盯着他的球球,眼睛一亮,这不是现成的可爱小东西么。他打开窗户,找了个光线充足地方放下球球,把它摆成平时睡觉的姿势,然后拿出主人的威严“威逼”可怜的球球睡觉。球球虽然不明白主人的举动,可还是听话的闭眼装睡。

唐宁深呼吸了几次,找了个合适的角度,拿着碳条静静画起来,渐渐地,他找到了前世画画的感觉,仿佛周遭一切不存在般,世界只剩下他的画布和对象,笔下的球球随着碳条的舞动被勾勒了出来。线条不多,只是一个大体形状,一会就好了,他觉得这画的亮点的是球球那身细细软软的绒毛,要把那种毛茸茸的感觉画出来,素描稿是不行的,还得靠具体上色。唐宁又看了看素描稿,觉得只画一个球球有些单调,便又上面勾勒了几朵牡丹花,好似春日玩闹累了,调皮的小狗躲在牡丹花叶下偷偷睡懒觉。

冬日白天短,等唐宁打好素描稿,外面光线已经暗了下来。唐木和唐云这会也回来了,今年唐云不用上山捡柴,按理可以呆在屋里偷偷懒,可唐木匠出去做活总坚持带着唐云,让他跟着学学。稳婆那件事已经过去一段时间,流言就是这样,没人搭理的话很快就会烟消云散,于是找唐木匠做活的人又多了起来,农村的人总爱在猫冬的时候打嫁妆,一来手里有闲钱,二来,冬天有时间办喜事,三来,也是讨个过年的喜气。

唐宁睡觉前把自己的想法告诉了两个哥哥,说完心里有些忐忑,上次那件事没啥结果,两个哥哥虽然没说什么,却不知这次他们还支不支持自己。谁知,唐木和唐云却十分赞成他的计划,觉得这个计划十分可行,唐云连买家都想到了,就是那郑老爷家,再说他们也知道家里将来花的钱只会越来越多,挣钱成了目前最迫在眉睫的事。

有了哥哥们的支持,唐宁作起画来更有底气,幸好球球和牡丹用的颜色都不是什么偏僻的颜色,家里现存的颜料正好凑合,上次用剩的亚麻油还在,颜料都放在小瓷瓶里密封着。

十天后,一幅鲜活的春日小狗酣睡图便大功告成,唐宁一共画了两幅,一大一小,十分相似。小一尺见方,留作样子,大的二尺见方,留着拆成木片。唐木和唐云看了都啧啧称奇,都说和真的一样,连球球看着那画都龇牙,显然它不认得自己,把那睡觉的懒家伙当成了竞争对手。

唐木按照唐宁的要求,没几天就把大木片切成了大小一致几百片,唐木还没什么把握能把木片切成前世那种凹凸相嵌的形状,所以只能先切成正方形。切完以后颜料有些磨损,唐宁又挨个修了一番,每片又刷了层植物油,权当开光油用。他让唐云先拼了一次,虽然耗的时间较多,不过总算成功了,虽然摆起来容易移位,一些颜色相近的卡片容易摆错而难以察觉,不过这才是第一次,以后会慢慢改好的,看古人那精雕细琢的木雕,前世那种拼图形状真是小意思。

待木片晾干后,唐宁把它们小心放进一个四周雕花的盒子里面,依次摆好,上面压上样图,盖上盖子,大功告成。

年前最后一次赶集,唐木匠带着自家三个儿子一同去了镇上,这回出门,三兄弟心里都种压抑不住的兴奋和紧张,像那些要进考场的学子一般,事实上这次他们真的是要面临一场考验――卖掉他们第一个拼图,如果成了,以后他们会赚更多的钱,怎能不让人兴奋。

到了镇上,唐云拿着猎物对唐木匠说:“爹,今儿事多,不如我们分头做事吧,您带着猫儿去买年货,我和大哥把这些猎物和板凳卖了吧?”

唐木匠略一考虑便点了头,“卖完了到裁缝铺那等我,我给你们每人订了件衣裳,说好今儿去拿的。”

唐云高兴的应了一声,拉着唐木左闪右闪地消失在人群中。唐木匠看着唐木背后挂着的山鸡渐渐不见,低头哧了一声,“臭小子,当我不知道你的小心思么。”

唐宁耳朵尖,听见了,有些不好意思地看着唐木匠,唐木匠哈哈大笑,弯下身抱起他,高声道:“走,爹爹带你玩去,给你买好吃的,就不给你那两个淘气的哥哥。”

唐宁趴在唐木匠肩膀上看着他买对联、挂钱儿、灶王爷、财神爷,心里又冒出个念头,也许明年过年的时候他也可以画灶王爷、财神爷卖,画的逼真点,卖给富贵人家肯定能赚钱。他还可以拓展业务,画观音像、老君像、福禄寿、玉皇大帝、王母娘娘……

被冬日阳光照得暖洋洋的唐宁昏昏欲睡地眯起眼,心里不停地把天上神佛扒拉来扒拉去,时不时地被唐木匠颠几下,颠地他心里冒出一串串幸福的彩色泡泡……

【第二卷】

☆、第二十一章 四年

五更的邦子刚刚敲过,正是黎明前最黑暗的时刻,周围一片死寂。

黑暗中,忽然亮起一抹昏黄的火焰,原来是一双纤纤玉手擦亮了火折子,那手把火折子慢慢靠向烛芯,动作中带着熟练的优雅。明亮的烛火随着手的主人,慢慢移过重重叠叠的卷草纹窗棂,越过白釉镂空的雕瓷梅瓶,最后灯座轻轻扣在镶着半人高西洋镜的梳妆台上,虽然声音很轻,但在这针落有声的屋子里却格外清晰,震得跪在地上的人微不可查地一抖。

一个成熟女人的声音自他头顶响起:“天还没亮呢,有什么大事值得你宁可打扰本宫安寝也要急急来报?”声音虽轻,却带着股上位者的威严。

跪着的人头埋得更低,恭敬道:“回禀主子,刚刚渭一快马来报,他手下一当铺收了一个莲花金簪,金簪上不仅刻有御制年号,莲心中还有主子名讳,似是主子寻找之物。”说着,便掏出一小木盒,高举头顶。

“快,拿来给本宫看看。”威严的声音强按激动。

那双纤纤玉手连忙接过木盒刚转身,就被一双保养得宜的手抓过,微微颤抖着掀开盒盖,里面躺着的赫然是唐宁当日见过的母亲留下的簪子,那双保养得宜的手拿起簪子,木盒从手中滑落却不自知,她只顾攥着簪子来回抚摸,

“是我的没错,原来,原来她真的没死,十二年,十二年了啊,婉儿她,我的婉儿在哪里?快,快说!”声音的主人再也支持不住,站起身快走几步到那人跟前,厉声追问。

那人半点不敢抬头,只盯着眼前那双精美绣鞋上的东珠,嘴里急速道:“当簪子的是一二十五六的村妇,相貌平常,渭一的人跟着她到了渭海城仓平县下一个名为张家村的地方,她是村里一个木匠的填房。”接着他便迅速把木匠家的情况说了一遍。

还没说完,刚说到那木匠带回来一个极美的女子,娶了她做了第二任填房时,便重重挨了一脚,

那成熟的女声里的威严荡然无存,带着几分凄厉道:“不!怎么可能,婉儿怎么能嫁人,怎么能嫁给一个村汉,她,她可怎么受得了……她现在怎样?在哪?我马上派人去接,不,我亲自去,添香,备马!”

那双纤纤玉手的主人,就是添香,连忙拉住她:“主子,您别着急,不差这一刻,怎么也得问清楚了地方啊。”说着便赶紧催促地上跪着那人。

此时春寒料峭,那人背后却汗湿了一层,斗大的汗滴从额头低落,他顾不得擦拭,他知道接下来说的将会引起狂风骤雨,却不得不说,只得硬着头皮道:“那极美的女子次年怀孕,年后产下一子,只是,只是……”

“只是什么?”

“只是,她却难产而亡。”

屋里静了一瞬,所有人却都如同过了一辈子般。

“不――!”

一个仿若从地狱传来的痛苦尖叫刺透了屋内另外两人的耳膜,震开华美的窗棂,破开了黑沉的云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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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时,千里之外的一座小山峰上,一个穿着青色棉直裰,身材瘦长的小少年却心情愉悦地迎接破晓的第一线阳光,他琉璃般的眼珠子一动不动的盯着天边,看着蛋黄般的朝阳跃出地平线,温暖的金黄迅速驱散了黑夜的阴冷,山下宁谧的村庄瞬时显现出来,身边的小树舒展着腰肢,小动物也睁开了迷蒙的双目,到处都是一派生机勃勃的样子。

唐宁深深吸了口清晨清新的冷空气,凝神注视眼前的木板,拿起笔,这次他一定要画出这种感觉。虽然前几日雪已化完,正是天气转暖的时候,可这山顶的风还是吹得唐宁衣襟猎猎,手迅速红肿起来,他却浑然不觉,依然沉浸于画的世界。

自从四年前先生看了他画的苹果之后便开始教他国画,先生教的非常严格仔细,从拿画笔的姿势到下笔的手法再到调墨的浓淡,无一不细。唐宁学得很好,从最简单的虾开始,画的都很像,但也仅是像而已,用先生的话说就是有灵气却少画意。唐宁为此烦恼了好长时间,先生却不着急,也没有像写字一样要求他画三遍,唐宁有些疑惑,先生却说:

“画意可遇而不可求,自古大家的画意无一不是从极致的磨练中得来,或家逢巨变、或自身落难、或求而不得,至不济,等活到极老时有了一生积淀,画意自然跃然纸上。”

这番话先生只当寻常教诲,并不在意,可唐宁却深有感触,他想到前世一句话:量变产生质变,想到了梵高割耳。他好似有些理解了,任何一件事做到极致便会产生不可思议的效果。他想把这个理论用于他的画技,既然油画追求形似,他就追求极致的形似。他曾经问过先生什么是画意,先生答你见过便知,他黑线,锲而不舍地继续追问,先生不耐道:“你看那旭日东升、残阳西落有何不同,若画于纸上又有何不同?”

自那之后,唐宁便每日早晚必画朝阳或是夕阳,阴雨天在家里画,晴朗天去山顶画,他想通过油画做到和他所见一模一样,若做到极致,是朝阳还是夕阳一看便知,他想那便是意境了吧。

说起来容易,做起来难。唐宁想追求形似仅仅靠他的画技是不成的,颜料的颜色、油透明度、画布的吸油度等等都是制约他画法的存在,所以这四年里,他一直尝试着不同的材料,处理方法。功夫不负有心人,他的画越来越鲜活,如今他的画在仓平县内也小有名气。不仅少女爱他画的拼图,老人也爱他画的观音图或是寿星图,画的价钱自然越来越高。

不过他画的最多的还是朝阳图,不管是朝阳还是夕阳,对外都宣称是朝阳图,他一直在等某个人拿着画跟他说,“你画错了,这是夕阳图”,可惜目前还没有人这么质疑过。

天光大亮,唐宁遗憾地收起还没完成的画,收拾收拾准备下山上学。刚走几步,一个细小的身影突然从后面扑到他背上,唐宁哈哈一笑,道:“我就知道是你,一直躲在那草丛里,终于藏不住了把?”说着伸手把背后的细爪子拍下来,球球委屈地躺倒地上求抚摸,要是换成四年前她还名副其实的时候,也许这动作还有几分憨态,可现在她早已长大,样子和普通的农村的狗一样瘦骨伶仃的,这动作就显得有些滑稽。不过不管她长成什么样,在唐宁眼里都是他的球球,况且球球极通人性,非常招人喜欢。

说球球是唐宁的球球其实并不准确,因为他几年前就把球球送给了程姐姐,程姐姐收到球球时,惊喜非常,差点发病,为此先生发了好大脾气,险些把唐宁逐出师门。唐宁自己也后悔不已,幸而程姐姐并不因此怪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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