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老爷,谢公子来了。”
唐宁皱眉,谢白筠不是刚走没几天么,怎的又回来了,难道京城出了什么事。想到这,他沉沉心思,道:“让他到花厅等我。”
不一会,花厅这边,谢白筠满面春风,大步走进;紧接着,唐宁皱着眉头,疾步进来。
“子安,我有个好主意,准能给小钰儿脱籍。”谢白筠看到唐宁,眼前一亮,忙不迭道。
唐宁心头一跳,按捺住激动的心绪,“哦?什么主意?”
谢白筠拍拍手,墨一就从外面搬了个木箱子进来。
唐宁打开一看,居然是只乌龟,他不解道:“谢大哥,到底是什么主意,和这个乌龟有关系?”
谢白筠喝口茶,还想卖个关子,却被唐宁期盼的小眼神电得心神荡漾,不自觉道:“今上喜欢修道长生,你是知道的。龟寓意延年益寿,最是吉利不过,今上肯定喜欢。”
唐宁眼前一亮,不等他说完,接着道:“对啊,我怎么没想到,弄个异象,把这个龟献上去,说不定皇上会给个奖励。”
“不,不是如此。”谢白筠笑着摇摇头。
“那是?”
谢白筠被唐宁看得得意非常,“仅如此,还不够震动。”说着看看左右,压低声音道:“我们要献的是白龟。”
唐宁一听,心中蓦然清明,大大的眼珠子看向谢白筠,眼里满是不加掩饰的赞叹和感谢,嘴角也不自觉的露出一丝笑容。
自从程姐姐出事后,唐宁从不曾露出过一点笑容,谢白筠觉得自己圆满了。
当夜,一口不大的箱子便被悄悄运进了隔壁吕大夫的制药室,接着,唐宁便日夜呆在制药室,废寝忘食,试了百种颜料加上吕大夫的经验,他终于以一种白色的树胶为原料,制出了遇水不化,还能保持透气性的白色颜料。
接下来便是给这只乌龟染色了,其实乌龟的皮近看十分恶心,若在以往,唐宁早就恶心地吃不下饭,可如今,这只龟在他眼里可爱非常,就连谢白筠这个大功臣偶尔调戏下这只龟,都被他一掌拍开。
其实,唐宁调的这种白色十分纯正,有些透明,在阳光下还会折射出七彩的光芒,与他前世所见的白化龟的肤色相差甚远。可是谢白筠却毫不在意,只道越玄乎越好,若是真的白龟,皇帝不一定信,可若是白的同时还隐泛七彩光芒,他定然十成十的相信。
唐宁花了十来天的功夫,才把整个龟囫囵涂了一遍,若龟奴娘缩着头,远看倒也是那么回事,尤其是在阳光下,流光溢彩,美丽非常。可只要它一伸头,就露馅了,主要是因为龟姑娘很宅,老爱缩在壳里一动不动,再说已是初冬,若不是屋里暖和,它早就冬眠了。
唐宁为此急得嘴角起泡,最后还是墨一贡献出一种香,只要点燃这种香,龟奴娘定然会伸头伸脚伸尾巴,跟伸懒腰似的,为了让龟奴娘长久伸着头,谢白筠忍痛拿出那把已经毁了的扇子,使劲惹怒龟姑娘,让它咬住不松口,大冬天的,弄得他满头大汗。
就这样,谢白筠拉着龟头,拉得越长越好,唐宁用小号毛笔里里外外刷着龟头,连细小的缝隙都不放过。
虽然吃了不少苦,可谢白筠一点都不觉得每天都要和一只龟斗气有什么不好,相反,他很期盼龟姑娘赶紧咬钩,然后他就可以静静在一旁欣赏唐宁认真工作的样子,尽管他的目光全部放在这只该死的龟身上,可谢白筠还是爱上了这种平和幸福的氛围,他甚至希望唐宁永远不要涂满这只龟。
可惜,在用了一大桶颜料后,唐宁总算大功告成,他围着龟姑娘转了一圈又一圈,翻来覆去,看了又看,确信没有遗漏,可他总觉得有些别扭,不知是不是心理原因,他怎么看这只龟,都像是涂的。
唐宁使劲回想着前世看到的白化龟的样子,可前世他只看过白化龟的图片,倒是看过真的白蛇。突然,他一拍脑袋,恍然大悟,无论是白化龟还是白化蛇,都不是纯正的白色,它们的皮肤是一种白里透红的粉嫩的颜色,有时候还能看清里面的青筋。
这不仅十分考验唐宁调颜料的水准,还更加考验他涂抹的技巧,某种意义上来说,这也是一种作画。而且涂上去就擦不掉了,他必须保证一笔成功,唐宁用尽所有的技巧,极尽想象,连过年都没出来,弄的小唐钰都不认他了,好在在化雪之前,他终于走出了制药室。
当他把这只龟给程先生、吕大夫、谢白筠看时,三人都不敢相信这就是几个月前那只普普通通的乌龟,真是丑女大翻身啊,此刻的龟姑娘,干净清爽,光彩照人,活脱脱一只神龟降世啊。
景乐二十七年,四月初八,佛诞之日。
是夜,溢州仓平县一民宅之池内,突然佛光乍现,满院尽明,祥云环绕,待散尽,神龟现。
景帝闻之,圣心大悦,命人请神龟入宫。
唐宁看着程先生上了马车,目中满含忧虑。
皇帝旨意到了之后,程先生不让唐宁露面,说这样的事,唐宁不宜出面,他要出的不是这样的名,说他反正不出仕,执意上京。
谢白筠从后面拍拍唐宁肩膀,安慰道:“放心,我已经打点好,有我跟着,出不了什么事。”眼看着前面车队渐行渐远,他只得不舍道:“子安,我也该走了,我若有空一定回来找你,保重。”
唐宁拱了拱手,“如此,就拜托谢大哥了,此事若不成,也不必强求,我只求先生能平安归来。”
谢白筠点点头,突然抱了唐宁一下,随即转身上马,扬鞭而去。
作者有话要说:一般龟壳圆圆的,尾巴短短的乌龟都是母龟。
那个异象怎么搞的,其实,那段语言只是历史记载,夸张了而已,吕大夫他们随便弄点光啊雾气啊什么的就行了。
其实,这只龟是那天相国寺女眷放生的乌龟,被谢白筠看到,捞起了。谢白筠看龟的眼神猥琐,是因为他那时满脑子都是唐宁如何投怀送抱。
☆、第五十一章 康乐
清晨,京城,康乐长公主府。
雕着卷草纹的窗棂内,一枝娇艳欲滴的蔷薇斜倚在白釉镂空的雕瓷梅瓶里,旁边妆台上镶着的西洋镜内,倒映出一个姿容艳丽,气质高贵,衣着华丽的中年女子。
“今儿得庄重些,本宫要去看看新来的先生,可不要把本宫的乖孙孙欺负了去。”康乐公主心情十分好,那威严中带着几分轻快语调,赫然便是七年前得回簪子的主人。
“看您说的,小世子入学才一年,这都换了四拨先生了,现在京城谁不知道您有多疼小世子,还有哪个敢欺负他?”添香在长公主身边时日久了,早已不是普通的侍女,说话自然少了几分顾忌。
“哼,没爹疼的孩子,本宫自然要多疼些。”康乐公主不知道想起什么,又有些不高兴起来。
“世子殿下也就这两年忙了些,没顾得上小世子,想想小世子刚出生的时候,身子不好,世子殿下没少着急,日夜不停地守着,可见世子殿下也是真心疼爱小世子的。”添香连忙劝慰道。
“他最近都忙些什么,好几年不着家的,还在仓平县?湛哥儿请先生都不知道,去年好容易回来一趟,就只顾着遣散那些侍宠,听说他开始好女色了?”
“渭海那边来信说是一直呆在仓平县,前些日子不是出了个白龟的祥瑞么,原来那白龟降临在程先生的宅子里,世子殿下这会应是在护送程先生来京的路上呢。”添香连忙把昨晚收到的消息说出来。
“他不会是真看上唐家那小子了吧?”康乐公主举着耳环的手顿住。
“应该是吧,听说唐公子的样貌气度和婉主子如出一辙,谁看了不喜欢呢。”添香也若有所思。
康乐公主没有接话,慢慢放下耳环,自语道:“按着程定儒的性子,不应该为了这事来京城才对,难道是为了官奴的身份?”
说到这,她突然嗤笑道:“谁出的这馊主意?肯定是我那不成器的女婿,心思都长在歪道上,亏他能想得出来,献了龟难道皇弟就什么要求都答应了?”
“据渭海那边线报,世子殿下上上下下都打点过了,钦天监、礼部、护送官员一个都没少。”
康乐公主摇摇头,呵呵笑了几声,道:“还是太嫩,罢,我就搭把手吧。”
京城皇城根下一座普通的三进宅院内。
康乐长公主府的长史丁宏已在正堂等了两个时辰,可他仍然悠闲地吹着茶叶末,作为堂堂长公主府的首席管家,公主的心腹,怎能这点耐性都没有,何况他等的人是皇帝的心腹。
终于,正堂的烛火照亮了一个从夜幕中走出的清隽身影,那人的面目随着他的走近也渐渐显示了出来。只见他面白无须,虽相貌普通,眼眸却黑亮而深邃,气质高雅,仿若年轻的世家公子。
眼见那人走近,丁宏立刻起身行礼道:“余公公。”
余晏含笑虚扶了下,“丁大人不必多礼,咱家不巧被事情绊住,直到现在才有空出宫,倒让丁大人久等了,丁大人光临寒舍,是长公主殿下有什么吩咐?”
丁宏从袖中掏出一个精致的檀香木盒,“实不相瞒,下官来此是有件私事求公公帮忙的。”
说是这么说,可两人都心知肚明,就是长公主有事相求。按说,以长公主的地位,想找宦官做事,很不必如此纡尊降贵,可眼前的人不同,一来他是皇帝的心腹,二来,他是宦官里少有的才学品性俱佳之人,尤其在大部分宦官都不识字的情况下,他确实值得尊敬。
当初景乐被囚于荣贵妃寝宫内时,众人找寻不到,只有一个扫洒的老太监偶然间撞见送饭的宫女,才发现了景乐的下落,那时正是关键时刻,荣贵妃生怕夜长梦多,吩咐宫女弄死景乐,哪知被那老太监撞破,由于此事隐秘加上弄死一个奄奄一息的十岁孩童又不费什么力,故而荣贵妃只吩咐一个心腹宫女动手,那老太监翻窗而入,偷袭宫女,救下景乐,带其偷偷逃回淑妃宫殿。
淑妃看到自己儿子,大喜,碍于后宫为贵妃掌控,只得悄悄吩咐人去前朝通知内阁,哪知那时内阁众人正在密议,小太监摸不到阁老们,正着急时恰好碰到了高莆,如此才有了后续。
由此,那老太监便成了景乐皇帝第一心腹之人,在他最危难的时刻,那老太监打死每日折磨他的可怕宫女,又带他逃离噩梦之地,那一刹那的印象早已刻进景乐心底,他怎能不在景乐皇帝心中占有重要分量,这分量甚至比淑妃都要重得多。
而余晏则是在景乐皇帝十六岁亲政那一年入宫的,那时他年方八岁,辅一入宫便被那老太监看中,把他带在身边教导。可以说,余晏就是景乐皇帝看着长大的,于是老太监去世后,余晏便顺理成章地成了皇帝的第一心腹。
外有高莆,内有余晏,这两人在皇帝面前都有极其重要的地位,巴结他们的人很多,求他们办事的人更多。
高莆遇到这种事,往往是来者不拒,巴结要收礼,办事更要收礼,不管能不能办成,先扒你一层皮再说。
余晏则不然,他为人谨慎,心性善良,并不轻易帮人办事,想求他帮忙很不容易,这也是丁宏甘愿等到现在的原因之一,先示之以诚,后面才好说话。
然而,余晏不愧是余晏,即使是长公主相求,也毫不退步,他把盒子又推了回去,道:“我也不知是否能帮到丁大人,怎可收礼,丁大人还是先说说所求何事吧?”
丁宏把盒子又向前推了推,道:“不知余公公可记得前些日子神龟现世之事?”
“记得,是有这么回事,陛下下旨请神龟入宫,这会应该在路上了罢。”
“那余公公可记得景乐四年的官场舞弊案?”
余晏推着盒子的手不易察觉的一抖,他连忙稳稳神,不动声色道:“记得,怎会不记得,说来那年正是咱家入宫的年份呢,丁大人怎会提起此事?”
“哎,想当初徐家家主犯案固然可恨,可因此受连累的徐家妇孺却也可怜,统统被罚作官奴,连尚在襁褓中的婴儿都不能幸免。”说着丁宏又凑近了些,“余公公可知,那献龟的人乃是当年程家嫡长子,身份清贵,如今却流落市井,只能做一个乡野夫子,你道为何?”
“为何?”余晏听得入神,也向前凑了凑。
丁宏看余晏上钩,暗自得意,连忙将当年的事并上最近发生的案子说了一通,讲得唾沫横飞,声情并茂,仿若身临其境。
引得余晏听到程夫人去世时惋惜,听到程姐姐去世时哀叹,听到公堂之上因官奴的身份而无法讨回公道时更是愤懑不已,比丁宏这个讲解之人都投入。
丁宏没想太多,余晏秉性良善,他本就打算借此博取他的同情,他看时机正好,乘机道:“好在天无绝人之路,老天开眼,让神龟降临他家宅子,才让他有机会得此功劳,只是,这程定儒毕竟曾经是个世家公子,为人又狷狂不羁,未必会放下面子向陛下讨要恩赏……”
余晏回过神来,抹抹眼角,把盒子又推回去:“此事我揽下了,必定会从中说和,务必说服陛下赦免徐家女眷,只是我办此事乃出于本心,这礼物就不必了。”
“余公公是出于本心,下官也是出于同情,余公公若不收这礼,又把下官置于何地?”丁宏连忙编个瞎话客套回去,突然他又低下头,放轻声音道:“那神龟毕竟是天上来的,不好经常显于人前,若几年后受尘世污浊……”
余晏了然点头,“丁大人放心,此事咱家会办周全的。”话说到这份上,余晏知道自己若不收礼,丁宏是不会放心的,于是不再推辞,收了礼,送客。
景乐二十七年,四月十六,大吉,景乐帝于御花园接见神龟,只见神龟肤若白玉,身泛霞光,如真仙临世,帝大悦,将御花园泛波池更名为璧霞池,赐神龟居住。
其后,帝欲赏献龟之人,其人坚辞不受,帝赞其心诚。
待程先生退下后,景乐帝对他仍然赞不绝口,就冲他那气度风骨,也要赏些东西啊,可金银财宝人家不要,他也拿不出手,功名利禄人家也不稀罕,何况他正是喜欢人家这种飘然尘世之外的气质。
旁边余晏看时机正好,上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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