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太子入营。”
太子服人勒马驻足,目光扫过这齐国人驻扎的营地,神色微微有了几分凛冽,良久,道:“我就不入营地了,按照礼仪所定,当请你主出营,随我回城才是。”
齐质倒是没料到太子服人会这么说,微微一怔,不过他年纪已老,于人情世故确实比较圆滑了,片刻间便调整过来,笑道:“太子远来劳顿,虽然礼仪有定不得入营,但也不能让太子如此辛苦,奔波至此却不稍事休息就匆匆携我主回返,此于礼无错,却于人情有失。不然,这样吧,我们已经携带了酒实,备下了歌伎,太子在此稍事休息如何,这里不算营内,在少做整顿,不算违背礼法。”
这话说得入情入理,然而太子服人却抬手止住齐质,道:“有劳费心,但服人还是觉得不要多做耽搁比较好,烦请足下依礼法而行事便可。”
齐质被服人这看似委婉实则拒绝的话僵住,一时间到时不知道说什么好了。
也就在此时,一声郎笑传来道:“哈哈,难怪主说贵人你难缠,现在看来真是不假。”
太子服人听得这颇为嚣张的人声,微微皱眉,向声音来处望去,只见一双十上下的年轻男子,抱着一把宝剑,笑嘻嘻的从营中走出来,看着太子服人,行了一礼,道:“小人吴豹,见过燕国太子。”
太子服人勒着马缰,一手轻轻抚着坐骑的颈鬓,神色很是沉和的看着这自称吴豹的家伙,良久,道:“你主呢?”
吴豹笑嘻嘻的道:“我主请太子入营一叙。”
太子服人再次扫了眼齐国营地,然后摇头道:“于礼不和。”
此时昏礼虽然不像后世那样大肆操办,但也有一定之规,虽然春秋伊始礼崩乐坏,但这昏礼的大概形式却还是基本依从《周礼》,适人的子嗣要先行冠礼,将头发一半束起来,带冠,一半披散在肩,然后在自己家的家庙拜过,服下内父亲赐的宗祠果。
那求取的一方要在黄昏亲自前往求取人家的家庙,由人家父亲引入外门,求取之人向自己的岳父行跪拜叩首之礼后,适人的内主出门上了来亲迎夫主的马车,归去他家从属行礼,其后有祭祀夫主家的家庙,由夫主内父再次宗祠果,乃是礼成。
邦国之间联昏,因为路途相距遥远,求取一方便不是登门去自己内主家庙之中,而是但也还是大致遵守这个形式,是以太子服人称不肯入内于夏瑜叙谈是于礼不和,也是有道理的,因为亲迎之礼本就是适人者出门他从入别家,没有求取之人先入营帐的道理。
吴豹微微挑眉,道:“既是太子如此说法,那么咱们也别废话了,直接亮真章吧。”
吴豹言毕拍了拍手,只见一队队人马瞬间从齐国营地内涌出,盾牌手在前,长戟手在后,两者其后,有隐隐约约的弓弩手可见。
太子服人身侧甲士一见此阵仗,顿时紧张起来,纷纷拔剑在手,紧盯这太子服人动向,却是只要太子服人一声令下,立刻便要上前冲杀。
吴豹眼睛发亮的盯着太子服人所带的那两千五百甲士,舔了舔嘴唇,似乎非但没因为眼前这一触即发的形式而有所畏惧,反而更加兴奋了。
此时只见另一个持剑军士从营里走出,对着太子服人行礼一礼,道:“小人杞熏,见过燕国太子。”
太子服人一直不动声色,仿佛眼前双方并不是一触即发的态势,对杞熏的行礼也很平和的点头回礼。
杞熏行礼完毕,对太子服人道:“我主吩咐说,他与太子几番战场交手均是未分胜负,他没这个把握能够打赢太子,想来太子也只怕没这个把握很轻松的打赢他。”
太子服人不置可否,他常年征战沙场,养出了一种对危险本能的直觉,方才他借口于礼不和不入营地,其实是察觉出齐营有异,此时齐营兵戈待旦,也确实证明他的判断无错,说实话,此时虽然双方隐隐有对峙之态,太子服人倒是松了口气,毕竟明着的对峙比暗中的埋伏要好处理的多。
是以太子服人很是谦和也很是恭敬的道:“夏瑜当世名将,想赢他服人确实并无完全把握,只是今日服人此来却不是来打仗的。”
杞熏上下打量了下太子服人,眼中透露出几分惊奇神色,此时此刻在齐营之中可是有弓弩手隐隐瞄准太子服人和他身后的这两千五百甲士的,面对如此情景,这太子服人竟然还能面不改色礼仪周全,确实是一号人物啊,难怪能在战场之上连自家主夏瑜都讨不到便宜。
杞熏记得夏瑜的吩咐,对太子服人此时的话回答道:“我主吩咐说,他今日也不是想来打仗的,不过到底是战是和,却不是由他决定,而是取决于太子之手。”
太子服人微微皱眉,道:“此言何解?”
☆、第118章
太子服人微微皱眉,道:“此言何解?”
杞熏道:“太子若想知道此中之意,可入营与我主一叙。”
太子服人就这么看着杞熏,看着对面的齐国营地,良久不发一言。
最后,太子服人翻身下马,对身侧的甲士道:“若我半时辰后还没出来,你们不必顾及我,把这些齐人吞下来。”言毕便迈步意欲入齐营。
服人身侧甲士听得命令,又见服人意欲入齐营,一下子都紧张起来,道:“不可啊,太子,敌我未明,您怎能以身犯险!?”
服人笑了,道:“我去见我家内佐,叫什么以身犯险?”
服人身侧燕国甲士都无语了,心道:你家内佐月前还想方设法的要宰了你呢,他背后主使公子白的事情你不记得啦?
服人拍了拍身侧甲士们的肩膀,道:“放心,夏瑜此行随从之人虽然多,但是多未奴隶媵人,并非可战之兵,夏瑜当世良将,心里知道若是真的战起来,他手里的人不是我们的对手,此时他摆出这等阵势,只怕意图威吓的意思多些,并不是真的要与我们撕破脸。”
那些燕国甲士还想做说些什么,却被太子服人抬手制止,道:“这是军令。”
众人知服人性格,此时见军令二字出口,不便再开口阻拦,值得一个个握紧手中宝剑,盯着杞熏吴豹等人,目光满是愤恨。
太子服人朝着齐营走去,吴豹与杞熏转身给他让路,在走经两人身侧时,服人顿了一下,细细的打量了两人,目光平和内敛,没有半分情绪波动,但就是这样不见半分喜怒的神情,却让两人不自觉的一颤。
齐质见燕太子服人愿意入营,便夏瑜的吩咐含笑引领服人向内走去。
看着服人向主营越走越远高大厚重的背影,杞熏对身侧的吴豹道:“这……这个燕国太子,挺奇怪的,咱们这副阵势摆出来,他都干入营,不怕死?”
吴豹则是抱着宝剑,死死盯着远去的太子服人,面色阴沉,目光有几分冷利划过。
齐质将服人引领到主营大帐之外,躬身行礼便后便退后了。
服人见此,会意,便自己撩开大帐帘幕进去,只觉一近营帐便有一股食物香气扑面而来,引人食欲,待得定神一看,只见夏瑜身着常服,手中拿了一只漆木碗,用像毛笔一样的刷子,向大帐正中火炉之上烧烤的一只全羊身上涂抹着什么。
这一幕倒是看的服人有呆楞,不自觉的揉了揉眼睛,再此细细打量过去:夏瑜比起上次两人见面时,似乎有些变化,说不上是哪里,可以说是个子拔高了吧,也可能是带了高冠的原因,好像身量都与自己差不多持平了,只是身形修长,不及自己魁梧粗壮;许是因为头发一半披散开来,所以显得人更添了几分俊逸;夏瑜身侧左右不远不近的距离各站着两个人,右手侧那人为武士,腰侧佩剑,左手人稍显瘦弱,长相端正,皮肤白皙,像是侍从。
夏瑜此时很是认真的在料理那只烤全羊,很是悠游、有条不紊的将漆碗中的油脂香料一点点的涂抹在那只烤的外皮酥黄香气四溢的烤羊身上。
服人看得有些出神,说实话,人长得好看作什么都好看,哪怕此时再料理吃食,也很是优美,他府中那五大三粗的疱厨和夏瑜一比,就像泥地里的野猪和天上神仙的分别。
似乎稍稍料理完毕了,夏瑜将手中漆碗递给身后的那长相端正的侍从,又从侍从手中接过巾布,一边擦着手一边转头对服人道:“太子远来辛苦了,只是少待片刻才能开席,。”
服人乍然听得夏瑜开口,一愣,随即反应过来,道:“无事。”
夏瑜擦完手,将手中巾布递给身侧的侍从,整了下衣袖,伸手指了指对面的案几示意服人,
道:“坐。”
服人依言落座,而夏瑜也很自然的坐在了服人对面,这倒是让服人略微的有了几分不自在,虽然不是第一次近距离交谈,但许是彼此身份有变,此时两人咫尺相对,服人竟然有几分想要错开眼睛不好意思去看夏瑜的冲动。
夏瑜似乎完全没注意到服人的异样,笑了笑,道:“我与太子分别不算久,但此时再见却又恍如隔世之感。”
服人向来不善言辞,此时听了夏瑜如此言语,竟有几分不知如何回应的感觉,好在似乎夏瑜也没要服人回应,而是径自的给自己和服人倒了尊酒,道:“其实我一直挺贪吃的,不过以前在太师府,凡事都是师佐打理,老师又不好口腹之欲,加上诸事繁忙,也一直没有时间好好研究下菜品,现如今是既可以自己瞎折腾也没有长辈在旁训戒,也又时间空闲琢磨,便想将昔日嘴馋的东西都想些法子做出来,解解口中馋虫。”
说到此处,那羊肉似乎烤好了,侍从用短刀片了肥美的部分分别装置两个食碟之中,放置在夏瑜与服人的案几之上。
夏瑜见羊肉上来了,对服人道:“尝尝。”
服人看了眼夏瑜,用食箸夹了块羊肉送入嘴中,方才入口,只觉外酥里嫩,肥美异常,吞入腹中尚觉齿颊留香,此时服人不仅想起许多人对夏瑜身世的揣测――家族覆灭的大贵族后裔,服人觉得这个猜测有几分道理,单就这吃东西上的讲究能看出一二。
见服人吃得痛快,夏瑜倒是笑了,道:“太子好气魄,你就不怕我在这肉中下毒吗?”
服人倒是笑了,道:“我为何要怕你下毒?你想杀我吗?”
夏瑜挑眉道:“我为何要给你下毒?也许因为我不想做你的内室。”
服人听到这话,神色倒是收敛了起来,放下食箸,整了整衣袖,然后很郑重的向夏瑜禀手长拜,然后朗声道:“前翻时日,我闻君有难,有意救君出困,然彼时情况凶险,我无他法,不得不以求取内室之名救君出困,权宜之计,辱君之处,服人告罪。”
夏瑜听得服人此话,神色未尝有变,只是静静的饮了口酒,道:“你救我?你为何要救我?我以为你会想要杀了我?”
服人一愣,随即问道:“我为何要杀你?”
夏瑜道:“因为你我曾经沙场为敌,因为我曾经宰了不少你的人,因为我曾经利用你大兄算计于你。”
服人神色倒是很平静,甚至带了点微笑,道:“战场相逢,各为其主,无所不用其极,这算不得个人恩怨,再说,我也曾利用齐国庙堂算计于你,于此点,我们谁也不欠谁。”
夏瑜看着服人,半响,道:“你若不记恨于我,那为何要用计使我入燕?”
服人听得夏瑜发问,再次禀手施礼,道:“你若有心,当记得你我曾于治国之道有过浅谈,我使你入燕是因为我想让燕国强大,我需要你的才能辅助于我。”
夏瑜听了服人的话,神色却很是平静,半点波澜也无,一边用食箸夹菜,一边道:“仅平我寥寥数语,太子您就认为我可以辅助于你,你不怕我是一个言大而夸、名不副实,只是说得好听却干不了实事的人吗?”
服人道:“怕啊,但是我不愿意错过任何一个可能使燕国强大的人才,在你以前我没在任何一个人身上看到过能够让燕国兴盛的可能。”
夏瑜放下食箸,看着自己的手掌,道:“你倒是实话实说,不过,你为什么会觉得我愿意辅佐于你?老实讲,我指示公子白砍了你老爹的手指,我还宰了你的部将司徒奇,我于燕人结怨非小,你凭什么觉得我会愿意替与自己有仇怨的人卖命。”
听到这话服人沉默了下来,半响,道:“我知道你与我燕人有仇,我也知道其实我燕国国内有不少人怨怼于你,我不能替他们保证什么,我只能说,你若肯辅助于我,我必带你以诚,有我服人一日,我必护你一日。”
夏瑜抬头看着太子服人,只见服人此时已经没了扭捏,很是坦荡的看着自己,目光很是平和坚定,良久,夏瑜转头对身侧侍从道:“去把我准备的东西拿出来。”
菏泽听得夏瑜的吩咐,转身将早已准备好的三个铜盒拿出来,一一摆放在太子服人面前。
服人看着这几个精致的铜盒,心中不解,有些疑惑的看向夏瑜。
夏瑜见服人目露询问之色,道:“打开看看。”
服人依次从左到右打开铜盒,只见摆放在最左面的铜盒之中的是一块锦帛,服人打开锦帛,只见上面写着一个字――辅。
服人不解,抬头看向夏瑜,见夏瑜神色不见喜怒,亦不发一言,服人值得再打开第二个铜盒,只见里面仍是一块锦帛,展开锦帛,上书一字――杀;服人又打开最后一个铜盒,只见其内锦帛之上也写着一个字――弃。
此时服人若有所悟,抬头看夏瑜,想要开口说些什么,却又不知道从何说起,而夏瑜也没等服人开口,道:“良禽择木而栖,良臣择主而侍,君择臣,臣亦择君,我不想再倒覆辙,所以我要寻一个真正合适的主公,我让齐质转达于你,今日之事,决定在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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