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孤竹存阿长叹一声,道:“其实,我也有些话也想对太子说,我……我见太子您这段时日对内佐的态度似乎有些……,按理说这话不该我来讲,只是我想说其实燕国国内之事也怪不得内佐,太子您将临近中山边境的军队交到内佐手中,打中山那仗,说实话,赢得快得都让我们都有点反应不过来,后来内佐遇刺,朝堂上,哎,太子您也知道的,情势急转直下,内佐方才伤愈不久就爬起来,四处奔波,就是为了救太子您出困……”

“我知道。”服人道。

突地听到服人开口,将孤竹存阿弄得有点反应不及。

服人也没去看孤竹存阿,而是低头看着夏瑜,目光中有些太古深沉复杂的东西,道:“我知道,我出困快半个月了,燕国国内这几个月发生了事情,我自然要弄清楚的,老师勿怪,我知道您一直在晋国为我奔波,国内之事只怕未必全然清楚,所以我去问了齐吕。”

孤竹存阿静静的听着服人的叙说,他有种感觉,服人接下来要说的话,也许会让他记上一辈子。

服人目光中有些什么东西在涌动,道:“我被囚禁在晋国的时候,就知道田舒率军北上了,是晋国两个看守我的人半夜里以为我睡了闲聊时说到的。听到这消息,我五内俱焚,却又不能表现出来,那个时候,我日夜煎熬,总是不由自主的再想,这么多年来我的坚持是不是都错了?如果一开始我便不要觉得自己不如大兄,竭力退让,如果我在军中立足已稳时就对大兄发难,夺得权柄,阻止公父伐齐,如果我在公父立我为储君时就除掉大兄,而不是一时心软听内父的话只逐大兄去守陵,是不是这一切都不会发生了?我的当断不断,我的心软,是不是害了燕国?”

孤竹存阿张了张嘴,却说不出话来,其实很多次他都为服人的过于宽厚过于愚孝而着急生气,可是当服人今天亲口说出他觉得自己过往太过“心软”时,孤竹存阿却又觉得有很是难受,也许包括很多孤竹存阿在内的很多燕国人忠心耿耿的追随服人,很大程度上就是因为服人那有时让人恨得咬牙切齿的“仁厚”。

☆、第170章

服人与孤竹存阿相对无言,而就在此时帐篷外突然有异动,齐吕在外面喊了一嗓子示意,然后不等服人核准便急急冲了进来,道:“太……主上,有异动,不知道从哪里冒出一队人马。”

孤竹存阿惊道:“难道晋人追来了?”

服人倒是很是平静沉稳,问齐吕道:“对面营地那队商队什么反应,跑了吗?”

齐吕倒是没怎么注意对面,此时听服人有问,想了想,道:“没有,看着也没太惊慌。”

服人微微皱眉思索,而齐吕此时不自禁的将眼神移到毛毯上昏睡的夏瑜,刚想小心翼翼的探问下“内佐如何?”,还没等开口,便听服人开口道:“齐吕,你叫杨之孙过来这里看护阿瑜,我随我出去应付。”

齐吕听服人下令,道了声:“诺。”退身去通知杨之孙。

服人撩开帐篷的帘幕,走出去,本来有几分人心惶惶的队伍一见服人,便镇定了几分,服人轻按腰间宝剑,远远观望,心中默默估计那队突然冒出来的人马的数量,常年征战沙场,使得服人虽然难以口述说明,却对准确判断敌军数目这点上练就了几分近乎本能的技能,是以虽然天色已经全黑,又暴雨淋漓,但服人还是大概估出对面那队人马不过数十骑。

此时已经处理毕方才服人吩咐的事情的齐吕静静的跟随至服人身后,服人也低声吩咐齐吕,一众人收缩排布,看似动作不多,但是将服人身后夏瑜此时身处的那个帐篷防卫严密。

服人这队人马在动作的同时,对面那队突然冒出的人马也在动作,在阿玛的营地转了一圈后,调转马头朝着服人这一行人的营地而来,瞬时,包括齐吕在内周围一众人都紧张起来了,只有服人平静如故。

许是对面那队人马也发现服人营地之中防备严密,是以在数十步外边齐齐勒马驻足,其中一人越众而出,打马微微靠近,大喊了句什么。

服人没听懂,倒是临进草原前找的引路人凑上前来,将那人说得话转述道:“这是狄人的土语,他说让我们的头领出来交代。”

服人看了看不远处披发左衽的北狄人,摸了摸腰间的宝剑,不顾孤竹存阿的阻止,上前几步,与那北狄人两对数步,面色如山不动,就这么看着那个北狄人。

这上前的北狄人显然也是个头领级别的人物,身上有几分像头狼样的凌冽,一对眉毛好似刀锋,凝固着眉头看着服人,服人站在那里,像块石头,也想座孤山,冷硬坚定,同样坚硬的还有服人的眼神,就这么与这北狄人对视着,一动不动。

良久,那北狄人挑了挑眉,开口道:“你是晋人吗?”

这话是用晋语说的,服人倒是听懂了,但是一愣,草原狄人会晋语?

那狄人一见服人神色有微变,脸色也立刻一变,当即一握腰间弯刀,拔刀半出鞘,这动作让服人身后的一众人瞬时紧张起来,齐吕按剑在手,紧绷着随时准备一声令下动武的样子。

服人神色也隐隐的变得更加坚硬,看着这北狄,不言不语,就这么像一个块生根的山石,看着这个北狄人。

那北狄人握着刀柄,看着服人,似乎在确认什么,最后,终是慢慢的将弯刀塞回鞘内,道:“你听懂晋语。”

服人也用晋语道:“听得懂晋语的未必是晋人,你也听得懂晋语。”

那北狄人打量着服人,道:“你不是晋人。”

服人稍微顿了一下,但最后实话实说,道:“我是燕人。”

那北狄人一挑眉,道:“燕人?燕国现在很乱,很多人逃难,你们是逃来草原的?”

服人听到这北狄人说到很多燕人逃难的话,心中一痛,但转瞬间压下心中情绪,道:“我们回燕。”

那北狄人略奇道:“燕国此时战乱,你们却要回燕?”

服人看着这北狄人,道:“若是你的部族有危难,难道你要逃跑吗?”

北狄人眉毛一凛,道:“真正的勇士,会和部族共存亡。”随即,这北狄人似乎明白了服人的意思,笑了,哈哈大笑道,“你,勇士。”

服人神色没有一丝一毫的变换,倒是那北狄人笑毕,道:“我,花喇术,你叫什么。”

服人没说话,这惹得北狄人很是不快,道:“你这个人好没道理,我告诉你我的名字,你却不告诉我你的名字,你们中原人都是这么假模假样的。”

服人沉默半响,道:“我是燕太子。”

那北狄人一愣,上下打量服人,随即哈哈大笑,道:“你个中原人,不愿意说名字就算了,编这等瞎话!我又不是没见过你们中原人的贵人,一个大夫都是白净细嫩的样子,你个糙汉子,怎么可能是什么太子,行了,不愿意告诉我名姓也算了,我也不想知道,总是你记住我叫花喇术就行了。”

就在这自称花喇术说道此处时,他身后的一位北狄人悄悄策马至花喇术身侧,低声在花喇术耳边说了几句什么,花喇术点头,然后对着服人道:“中原人,我今天有事情,不和你废话了,你挺有意思的,今天遇见你算我是件开心的事情。”

言毕,打马变回,与自己的那一队北狄人马像来时那么快的飞速离去了,当真来去如风。

此时一直在服人身后没说话的引路人,从花喇术介绍自己的名字,神色微微异样,服人转身时看见,不由问道:“怎么了?”

那引路人道:“我知道花喇术这个人,似乎是北狄赤狄中最大部族潞氏首领的儿子。”

服人微微皱眉,道:“潞氏这个北狄部族很大?”

那引路人本是晋人,常年居住在边境,倒是对北狄部族过往颇为了解,道:“这北狄部族呢,原本就分为白狄与赤狄,白狄一脉多年前便迁居中原了,就是现在的中山国,赤狄呢,与白狄不和已久,赤狄内部又有少部族,但是被晋国包括中行氏与赵氏的轮番打击,现在只剩下隗氏与潞氏两支,其中潞氏的部族最为强大。”

服人静静的听着这引路人的话,喃喃自语道:“北狄……赤狄,白狄。”

一夜过后,暴雨终止,天色清亮。

夏瑜睁开眼睛时,眼见射入帐篷内的天光,长舒了一口气,心中微微恼恨自己的莽撞。

从进入草原起,因为听引路人说起这草原抢劫掠人的事情有如家常便饭,部族间经常相互劫掠,夏瑜满是忧心,便时时刻刻开着系统,一直“看着”自己一行人一路上四周的动静,哪知赶上草原暴雨,雷电交加,夏瑜还在犹豫是不是要关了系统,却只见一道耀眼电闪,随即雷声震天,夏瑜只觉得意识仿佛被雷击中般,瞬时失去知觉。

心中提醒自己日后不可在如此鲁莽时,夏瑜便试图起身,却发现自己被人整个拥在怀中,夏瑜转头,映入眼帘的是服人那张熟悉的黝黑的脸孔,不同往常和那个男子太过靠近就立刻推开保持距离,夏瑜看着服人还在沉睡的脸,良久,叹息一声,喃喃道:“对不起。”

夏瑜又静静的在这个厚毯子上躺了一会儿,良久,夏瑜再也躺不下去了,轻轻推开服人,从服人的怀抱里挣脱出来,穿了外衫,撩开帐篷帘幕出去了,而方才一直“沉睡”的服人却睁开了眼,支起身子,盯着帐篷的帘幕,仿佛要通过帘幕看穿夏瑜背影。

服人心中一丝异常的情绪划过,轻轻叹息一声,服人喃喃自语道:“你到底隐瞒了我什么。”

☆、第171章

服人一行人取道北狄人控制的草原,绕过中山国返回燕国,战战兢兢小心翼翼大半个月,方才入境燕国境内。

燕国北部与草原接壤边境人烟稀少,燕国修筑了一条长城防备草原狄人入境劫掠,只是中山与燕国交境的边境却是没有长城,而是城高池深的边防大城,毕竟中山国虽是白狄蛮夷,但是在中原华夏诸侯文明的影响下,已经多是农耕,制度也与中原诸侯相仿,所以比起只是劫掠的狄人,燕国其实对中山的防备是更加的重视。

然而,此时,服人一行人从中山国与燕国交境入燕,沿途却见,城池残败,空无一人,昔日边境大城,尽成一片焦土,沿途村邑,多是洗劫过后的情形,残破屋室,多有尸骸曝于途,正式如后世有诗云:白骨露于野,千里无鸡鸣。

服人久在边关,多与戎狄人打交道,怎会看不出这是大军破城洗劫的后果,此处并非齐国与燕国的交境处,却有如此惨况,那只有一种解释,就是中山国落井下石,洗劫了燕国边境。

服人紧紧的握着马缰,一路不语,就这么静静的御马,踏过那处处伏尸焦土,面色犹若解冻,周身寒若结冰,让一众人人大气都不敢喘一声。

夏瑜眼见服人若此,心中酸涩,却是什么都没说,及至又策马行了半日,夏瑜突地眉头一皱,策马上前勒住服人马头,道:“不能再走了,绕路。”

服人被夏瑜勒住马头,转头看向夏瑜,眼神中的冰冷锐利让夏瑜心头一跳,竟是忍不住想要退后一步,但随即夏瑜咬着牙死死的握住服人坐骑的马缰,道:“必须绕道,你看不出这里纵火的痕迹很新吗?只怕劫掠者就在附近,我们人数太少了,不能与敌军正面冲突。”

服人的脸像冰冻了一样,可是在这层“冰”下却似乎有什么激烈的东西在波动,服人的脸颊肌肉在颤抖,服人的拳头在颤抖,服人坐在马上,一动不动,仿佛化成了一座石像,然而夏瑜分明感觉到这座“石像”内里有什么正在崩裂。

就夏瑜与服人僵持不下的时候,一声哀嚎声传来,一处已经坍塌的茅屋里,一个衣不蔽体满身泥土的人钻了出来,怀中抱着什么,一边哀嚎一边从那坍塌的茅屋中向外爬。

这突如其来的状况打破服人与夏瑜之间的僵持状态,服人仿佛一下子被惊醒了般,从马上跳下来,三步并作两步,快步到那茅屋前,去搀扶那蹒跚挣扎的人。

只见那人哀嚎着哭叫道:“救我的孩子,救我的孩子。”

服人听到这话,低头去看那人怀里抱着那个被包,打开背包,服人瞬时僵住了,那满是补丁破旧的粗麻被子里包裹的,赫然是一个五六岁的孩童,只是脖子已经被砍断,只有一点皮肉还粘连着,眼见已经是没有命了。

看着这个已经发紫僵硬的孩童尸体,服人颤抖的抬头去看这抱着孩子的哀嚎,显然是这孩子父亲的人,只见对方衣不蔽体,粗布衣衫之下的皮肤满是青紫,眼中满是疯癫之色。

服人并非不晓人事的稚子,在边关防备山戎时,也多次见过这种情形,瞬时便已经明了――这人并非是躲藏小心避过洗劫,而是被……,他因此逃得一命,他的儿子却是没这么幸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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