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云城已经很久没有人来了。”白衣人的声音很是悦耳,低沉沙哑,富含磁性,“你们是为什么而来的呢?”
“你是白云城主?”沈渊主动开口。
他们脚下站的并不是真实的土地,而是由藤蔓交错编织的一块软席,站在上面如置身钢丝之上,尤其是这块软席悬在高空中,冷风吹过,身体便摇摇欲坠。
“白云城只有我一个人了。”白衣人眉毛淡的已经没有了颜色,眉毛好像是透明的,他那样扭过来看着你,就好像只有一双眼睛在注视你,孤零零的。
“其他人,都在你的背后?”容迟开口,不可置否。
“不,他们在这里。”白衣人衣角连动也不动,好像周围的一切都与他相隔很远,他伸出手,一团炫白色的光团在手上,有些像是闪电,但比闪电温柔的多。
“所有人都死在了这里,可是能量还是不够我离开。”白衣人说话声音很低,带着轻飘飘的自嘲,“我离不开这里,一直在想着如何获取新的食物,没想到你们就来了。”
言语之间已经将沈渊和容迟视为他的囊中之物了。
“凤凰血脉,上古传承。”白衣人盯着容迟,“足够美味。”
容迟脸色没有变,只是冷静的开口询问,不带任何感情/色彩:“你说能量不够离开,这么说来,你找到了离开这里的办法?”
“只够一人离开。”白衣人像是窥伺到了他内心的想法,“不用想其他办法了,衡格大陆本身的能量,不足以支撑这里所有人离开,应该说远远不够,这里是天然的囚笼,养蛊之地,只有吃掉所有人,把自己变得最强,才能离开。”
所有人其实只是个约莫的数量级,实际上并不是吃到最后一个才会成功,但至少是四分之一,也就是当年如果容婴、赤炎豹、云桂鹿和东神龟各自吃掉四分之一的衡格大陆的生命体,就能离开。
那时候他们不知道,但即便是知道了也决然不会这么做。
杀一人为寇,杀万人为雄。
但若是如此屠戮整个大陆,既不是寇,也不是雄,杀了所有人再离开,又能到哪里去?
如果毫无干系,还可能动手,但亲眼见证了衡格大陆从地广人稀到地大物博,又怎么会想到亲手去摧毁这一切?
这也是为什么知道进食者后,他们努力去改变现状的缘故。
有了牵绊,就丢不下。
“那你为什么没有离开?”他身后的头盖骨太密集,至少有一个城池的人口死亡才会造成这样的后果,“你杀死的人足够多了。”
“因为不是我一个人在战斗啊。”白衣人撩起自己的袍角。
容迟这才看到他的腿上也缠着那种细藤,花苞像是小嘴,但一点都不可爱,因为那些花苞缠慢满了白衣人的腿,吸食着他的血,“你看,我不仅要供养自己,还要供养他们,不然你以为,所有人都像是东神龟和凤凰血脉这么长寿吗?”
“你让这东西寄生到你身上?”沈渊难以置信,衡格大陆上吃肉的植物有,但没有见哪种动物能和植物一起活下来的,石化和纤维化不可逆,很多人哪怕是死,也不想让自己变成石头。
这位居然拿自己去喂这些东西。
☆、32
“不然呢?”白衣人说到这里脸色有些不好,他大概深受这种古怪植物带来的痛苦,能和这东西长生,必然要接受其等价的交换,譬如以身饲物,换得长生,虽然从此不人不鬼,但好在还有意识。
他想的是等自己弄到足够的能量,撕裂空间,将灵魂送走,出了这个大陆,到时候去其他世界随便占据个身体,打败对方的灵魂,这些东西自然会离开他,毕竟无法跟着他前往其他世界。
但,哪里来的这么好的事情呢?
他得到越来越多的能量,但身上的细藤也越来越贪婪,以他的血肉为食,如果不及时补充身体的能量,很可能连自己都成为哺育它们的泥土。虽然它看起来很小,但说到细藤的根,他也找不到。
他只能任由这种东西缠在身上,吸食自己的精髓,他曾经尝试过摆脱,但后果就是自己迅速的变老。
他害怕。
没有人不恐惧死亡。
“所以我们现在不死不休,是么?”容迟一句话把情况给拎清了。
“不然呢?”白衣人没好气道。
容迟不再多话,直接拔刀。
打架最烦人的就是废话多的,就应该这样直接真刀真枪上,然后速战速决。
反派通常废话多。
高空无路。
没有路,那就飞。
沈渊扒着容迟的背,夫夫两人一起战。
白衣人舔了舔自己的嘴角,也站了起来。
无数细藤从地上冲天而起,细藤的尾梢挂着死人头盖骨。一个头骨一根细藤,真是实现了天下大同,根根细藤有头盖骨的理想。
然后这些自带头盖骨的细藤朝着容迟扑过来。
沈渊容迟两人分工默契,你清理细藤,我直捣黄龙。
云水珠肯定在白衣人身上,直捣黄龙便是。
杀了对方,就能得到云水珠,勿说杀人夺宝不对――对方杀孽滔天,有什么不可杀的?
更何况,这里是衡格大陆,强者为尊的地方。
沈渊双腿卡住容迟的脖子,两只手解决那些细藤,将其撕扯成碎片!
没有支撑的头盖骨从高空摔下去,直接摔成齑粉。
容迟冲到了白衣人的面前。
白衣人没有后退。
他为什么要后退?他的目的就是吃掉对方。
所以他战!
细藤从四面八方堵住容迟。
容迟短匕首朝着白衣人的脖子上割去。
他的动作很快,刀身只在空气中留下一道残影,眨眼的功夫不到,就已经到了白衣人脖子边缘。
只差一线。
一线可以功成名就,可以功亏一篑。
白衣人的细藤也到了容迟的脖子边缘,像是绳索套圈一样,将脖颈缠绕住,下一步就是扯紧――
然后脖子就会断,切口会很整齐,因为这是韧性最好的猪笼藤,以动物的血肉为食,它们并不单独生存,而是群居生活,平日设下陷阱,静静埋伏在原地,看起来像是无害的蒲草,但等动物踏进来陷阱,短短时间,便能尸骨无存。
沈渊在容迟的背后,将这根细藤生生捏断!
容迟眼睛眨也不眨,将后背放心的交给沈渊,他则刀口一翻,逼近白云城城主。
白衣人动了一下,所以容迟的这一刀没有准确的割断对方的脖子,但是在对方的下颌处戳了进去。
这一刀并不像是插/进了血肉里,反倒是像插了一块厚厚的布,只听“刺啦”一声,白衣人的下颌连着脖子处像是枕头的表面,被撕开之后剩下一包草。
真真切切的金玉其外,败絮其中啊。
白衣人显然不明白自己怎么变成如今这副鬼样子,他听到声音的时候自己都惊讶了,脸上的表情没有及时收住,瞪大眼睛摸摸自己的脖子,摸到血的时候还有些惊喜,但那一块皮扯下来都没觉得痛,这让他看着有点活不下去的感觉。
“为什么?”白衣人拼命的把那块被容迟割下来的皮给堵上去,他无法接受自己已经变得人不人鬼不鬼,所以拿这种方式蒙骗自己,“为什么会这个样子啊!”
严格来说他此刻都不能称之为人了,叫布偶更合适一些,外面是人模人样,骨子里却全然是草包,这称呼真是再适合不过了。
容迟见状知道刀子不好用,这样的情况只管把对方的脖子给折断,用刀反倒是会卡在骨缝间。
他将刀反手抛给沈渊,沈渊拿着刀对付那些细藤。
白衣人急忙后退,与容迟的交锋在他这里反倒不是头等大事了,他要找个地方躲起来,查看自己身体的情况,倘使连自己都不知道自己的弱点在哪里,对方就更不知道,但这也预示着说不定误打误撞就把命给丢了。
容迟动的太快,沈渊两腿夹着他的脖子,被容迟猛地往上,结果磕到了下巴,还不小心咬到了舌头,满嘴都是腥味。
小凤凰翅膀暂时不太管用,把沈渊当成护着他的老母鸡,岔开双腿骑在沈渊的脖子间,顺势又扯着衣服又扯着头发,双重保险在他这里看起来才更安全些。
白衣人这时候对那些细藤避之不及,却也不能不依仗,他似乎是没有异化的兽型,一直是人的形态出现,又是置身在空中,所以虽然看起来有些害怕摔下去,仍是顺着细藤往下爬,那速度堪比自由落体。
容迟俯冲下去,白衣人临近地面,觉得不算高,便直接跳了下去,摔在地上。
这时候地面上的头骨已经消失,连带那腥臭味道也淡了些。
白衣人从地上爬了起来。
这时候他刚才的伤口已经痊愈了,一点也看不出来被人割过一刀,还出现过那种奇怪的情况。
“云水珠是不可能给你们的。”白衣人胸膛起起伏伏,呼吸不畅,“我和这东西共生到一起,就把云水珠给了它们,我也不知道它们把东西放在哪里了。”
“你在撒谎。”容迟毫不犹豫揭穿了他的谎言,“云水珠还在你身体里,你瞧,你从那么高的地方摔下来,却一点事情都没有,云水珠帮你减轻了重力,你如果再晚一分钟跳下来,我就不会这么快做出判断。”
白衣人看他的眼神变得凶狠起来。
容迟忽然指了指自己的脖子,面无表情道:“你这里已经好了,它们是不是从来没有告诉过你,你这样已经不算是人了。”
他往前走了一步。
“你闭嘴!”白衣人愤怒的喊,刚才那一幕大概成了他的噩梦,以至于现在一点都不能提,“你才不是人!”
“我当然不是人,”容迟忽然一笑,不知道为什么那笑看起来冷极了,“我还离开过这个世界,你做了这么久的努力,却一直没有出去,但我出去过。”
他又往前走了一步。
“这不可能!”白衣人大吼大叫,眼角抽搐,盯着容迟,他的眼睛好像在进行意识斗争,一方面相信容迟的话,一方面又不信他,以至于眼神都是涣散的,“你如果出去,为什么还要回来?”
“我说我拯救世界,你相信吗?”容迟又近了一步。
他暗暗的使出凤凰一族的空间囚笼的能力,试图将白云城城主困在其中。
就在这时,变故突生!
白衣人的胸膛忽然蹿出来一道蓝色的幽光,直接朝着容迟袭来!
容迟后退,倾斜上半身,却没有闪避,他身后是沈渊,而沈渊因为他的身体阻挡,并没有看到这一幕。
他躲开,就意味着沈渊承受这道光的打击,没有时间给两个人躲。
千钧一发之际,他选择替沈渊承受这道光。
然而沈渊动了,沈渊伸手捞住容迟的腰,上下翻转,君为下,我为上,和他一起往地面坠落!
然而,还是慢了一步。
那道蓝色的幽光,刺透了沈渊的心脏。
沈渊抽搐了一下。
“不――”容迟失声,眼睛瞪大,无法置信。
两人重重的摔在了地上,沈渊倒在容迟身上。
他试图站起来,结果半跪在地上,一只手试图抬起来,头微微向上,眼睛看着容迟。
然后一直维持这个姿势。
白衣人从心脏这道光射出来,就变得一动不动。
容迟爬起来抱住沈渊,拍着他的脸,声音中满是后怕:“你傻啊。”
沈渊想要张口回他一句“你才傻”,跟他耍贫,但他没办法说话。
他的身体从内到外,都有一股阻力,那力量像是要让他动不了,说不了,也看不到。
他本想要抬手去抚上容迟的脸,耍一下蠢,卖一下萌,然后插科打诨,这件事情就这么过去了,他俩再一致对外。
但此刻,他全身上下所有的细胞都在阻止他的动作,于是他只剩下目光还在容迟身上,久久徘徊,不愿离去,也不能离去。
容迟拍着拍着,发现他下手的地方变得硬邦邦的。
他这时候才来得及把目光放在其他地方,比如沈渊的手指,比如沈渊的脖子,这时候他才看到,沈渊的身体渐渐变成了灰色。
那种石头一样的灰色。
他的身体在逐渐外显石化,先是变得僵硬,然后开始变成石头的颜色。
“不……不会的……怎么会这样呢?”容迟声音中充满了挫败感,他猛地回头,看到白衣人一动不动,连表情都还是维持刚才的表情,拿起刀掷到对方脸上泄愤。
白衣人的脸被这把刀打击的直接塌了下去,此刻他像是纸糊的人一样,脆弱的不堪一击。
容迟摩挲沈渊的嘴唇,那里似乎还有一些柔软度,他亲上去,亲身感受了那里由柔软变作僵硬的过程。
怎么会这样呢?
从刚才那道光从沈渊的背后/射/进心脏,到现在近乎完全石化,时间过去不到一分钟而已。
他一直维持那个跪着的状态,想要触摸容迟,却再也摸不到。
容迟眼泪就那样流了下来。
沈渊剩下还没石化的地方也只剩眼睛了。
他试图眨一下眼睛,让容迟别为他担心。
然而这个眨眼的功夫,让他变成了那只眼睛永远呈现闭合状态的样子。
这就像是一场天大的玩笑,但是置身在其中的人却只感到撕心裂肺的痛。
还有无尽的悲凉。
背负宿命的人,试图拯救的人,还有只是单纯陪着爱人的人……
白云城城主的身体直接塌了下去,全身上下碎成齑粉,撒进泥土里。
他的衣物之下,有一颗珠子,闪闪发光。
容迟空间困着的那团蓝色的光在同伴的接引下,直接跑了出去。
“我不会放过你们的。”容迟把石像抱在怀里,一字一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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