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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天子是在寝宫召见的成去非,待成去非礼毕,手中已捡起两份公文,道:“这是适才一前一后皆八百里加急送来的,尚书令看看吧。”

成去非上前接过其中一份,略一翻动,双目陡然一紧,虽于御前,虽向来喜怒罕见于色,却还是因眼前折子而动容变色。

年轻的尚书令面容有一刹的惨白,英奴略感讶然,默默看着他,紧接着示意他再读第二份。

这一份内容则是迷离徜仿,成去非不由思及凤凰元年那次的并州之祸,和今日如出一辙,只云羯人勾结匈奴人如何破城,并州治所晋阳失守,刺史夏侯绅退据阳曲县,请求朝廷火速援兵而已。

英奴凝视成去非良久,只觉胸臆间烦闷到了极点,不由踱起碎步来:“祸不单行,福无双至,尚书令看眼下该如何是好?”天子的焦虑终究露出一角,盖因尚书令过久的长考不语而已。

天子显然等不到朝会,西北将星陨落,边关胡人猖狂,动辄破城,动辄耀武扬威来了去,去了回,只衬得江左中枢懦弱无能,难道他汉人的骑兵就真的不是胡虏的对手?江左只能束手坐视?

何时御案上能摆上畅快淋漓的道道捷报?英奴不无悲哀地想到,同样是殷殷碧血无数,可结局总是如此这般难堪,或许边塞苦寒之地,真的像庙堂之上某些廷臣所言,弃之亦可?脑中此种想法虽只有一瞬,英奴也更为这一瞬而感到悲哀,不觉间眉头慢慢攒至一处,犹如峰峦凸起,眼底则是一片萧索的郁青色。

成去非神情已恢复如昔:“臣恳请今上于明日开朝会,召集群臣商议对策。”

英奴无语有时,深更半夜,他诏尚书令来,不是为了听这些敷衍之词的,一时冷眼看着成去非,道:“骠骑将军走得突然,卿觉得凉州会乱吗?”

凉州会不会乱天子不能掌控,可眼下,他的心到底是乱了,明日临时急召朝会又如何?不过依然是纷纷扰扰乱吵一通,主战的,主和的,谁人能担当大任去平叛?谁人必经一路风险去凉州迎柩?还未到眼前,英奴已觉耳畔嗡嗡直响,心头倦怠。

“今上,凉州刺史李牧身受国恩,虽无大功,可一直坚守边塞,亦无大过,周将军虽逝,有他主持大局,一时半会倒不至于就乱了套。”成去非思索半日才道,英奴神色仍郁郁,目中犹疑,“朕听闻他母亲便是胡人,他本人这些年同胡人亦有说不清道不明的关联,互市往来,颇为频繁,李牧这种封疆大吏,尚书令信得过吗?”

西北骄兵悍将,江左朝廷不能不权衡利弊,用之防之,自先帝末年始,西北局势再也不是太傅成若敖领军时的稳定光景。而如今算是太傅同辈的大将周休,竟无半点预兆就此死于他乡,天子心中不免伤感,更为忧愁的则是,周将军一死,成去远等一众副将是否能真的驾驭得住凉州复杂局势。下一步又要擢升何人来都督几州军务?

成去非知天子心结所在,又岂是天子一人,庙堂之上,哪一个不对坐镇各大州郡的刺史都督们心存怀疑?要提防上游荆州许侃,要顾忌西北边关,还有东北幽冀等地的貌合神离,这些哪一处不无割据一方的实力呢?朝廷便在这年复一年的猜忌中而变得一旦有任何风吹草动,都要首先疑心诸人是否会趁机造反?是否有不臣之心?

“今上倘担忧这个,可下一道旨意,命李牧之子扶柩回京,他人一旦来了,今上自有无数种法子能留住他。”成去非略作沉吟,“今上再另遣周休将军长子携禁军半途相迎,一来可缩短时间,早让将军回归故里,入土为安;二来建康去凉州千里之遥,也省去路上再生事端。”

于礼于情,可谓两全,英奴点了点头,稍觉安心:“周将军一去,凉州群龙无首,尚书令看朝中可派何人?”

成去非顿首道:“臣不敢妄言,凉州情势复杂,非常人可控,军国大事,须君臣共议,还请今上稍安勿躁。”

英奴再度颔首:“也好,只是并州,这前后才安生几年?不到三年吧?”天子的情绪依然复杂,凤凰元年的事情历历在目,前大将军险借并州行加九锡之举,直到事后,天子才渐渐体察出那份叵测的居心。然而并州一役虽小胜而大败,加之王宁先前的胡作非为,把原刺史林敏在并州经营数十年的家底几近败光,留下个满目疮痍的烂摊子待人收拾。彼时,江左衣冠士族更愿意忙于求田问舍,拥美姬,赏歌舞,甚少有人真的肯去那边塞之地,徒受性命之忧。

朝廷再三商榷,终推出扬州刺史府中长史夏侯绅出刺并州,以卫边疆。夏侯绅年少时不过是远慕老庄齐物,近嘉阮生放旷的人物,但其善于怀抚的性格,还是让朝廷认定并州由这样的人来接手是最为妥当的。

夏侯绅这几年也算发挥所长,一面大量征辟人士充实幕府,一面分而化之北面匈奴羯族等部,引人归降,惨淡经营数载,并州勉强间竟也再度出现鸡犬相闻之声,就在刚过去不久的凤凰五年的元会上,并州来的使者也这般如是而奏。天子亦念他在晋阳城空,寇盗四攻的艰难处境中败而能振,大感欣慰,怕是那带回天子嘉奖的使者刚返至边关,就已生此动乱?

那么之前所报虚实,天子不能不心生疑虑,言辞间已多有不快,成去非却更能理解夏侯绅的不易,即便他本对夏侯绅其人并无多少高看之意。当初祖皇帝渡江南下,北方士族未跟从者,后多依附胡人政权,投降异族并非难事,高官厚禄之诱,世上又有几人能真正抗拒?

“今上,能得三年五载安定局面,已属难得,边境之局面,风起云涌,瞬息万变,恐吴、韩、孙、白,犹或难之。”成去非只言片语间,又徒增天子不悦,英奴不想成去非竟也说出畏难之辞,尽管这言辞所述亦并非虚言。

君臣二人,一时也难能定出具体策略,天子纵然再心如火燎,却也清楚,事关重大,明日朝会且不一定能见分晓,遂对成去非道:“时辰已晚,尚书令今日便留宿台阁吧。”

成去非领旨而出,到尚书台时,内侍见了他,虽一时惊愕,却仍赶紧命人去备热汤,那边榻上睡着的是今晚值夜的尚书郎李涛,李涛素有打鼾宿习,这内侍本是北人,听得此时里头鼾声如雷,又甚是规律,不禁想起幼年家中烧柴做饭所用风箱,一拉一推,犹如此声,面露难色道:“奴婢给尚书令再腾出……”

“不必了,离早朝也只剩数个时辰罢了,我稍作歇息就好。”成去非挥手示意人散去,并无需他人伺候,自己除去簪缨鞋袜,刚欲卧到榻上,不知何时李涛竟醒了,鼾声骤停,李涛本要如厕,走出来时迷糊间瞧见一人影,并未留意,可他嗅觉向来灵敏,空气中一抹熟悉的淡淡熏衣之香被他捕捉到,这种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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