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隶微挑的眉宇之下,那双墨瞳像无底深渊一样。
王氏必须吸口气,才能躲开他眼神说话:“王爷,其实,妾身深知王爷的难处。这个事儿,妾身和老爷,都有听护国公府传过来消息了。哎——都是老爷和妾身没有教育好女儿。让她犯了七出之罪。”
“嗯——”
王氏眼睛猛的雪亮,嘴角弯的弧度,嘴巴都笑开了:“王爷请放心,尚书府不是会偏袒自家女儿不顾大义正义,该怎么做的,尚书府一定会做好≡己家的女儿,妾身和老爷更是都兢兢业业的,希望把其教育好,不再给王爷和王爷府中添麻烦。”
耳听王氏这番话没有任何错处,而且,大义凛然。老太太都不禁挑了挑眉毛,想着自己儿媳妇什么时候和护国公府感情这样好了,王氏貌似都忘记了自己以前对护国公府做出来的事。李大同擦着冷汗的手没有停下。
因为知道,朱隶理应和朱理一样,护国公府的人,都是很记仇的。
砰!
茶盖子刚磕到杯口上。听到声音的李大同,慌里慌张地从椅子上滑落下来,跪在地上,对朱隶说:“是本官的不是,请王爷息怒。”
王氏跟随点头:“王爷放心,老爷和妾身回头会努力教育敏儿不得犯错。”
“本王是想,太后的懿旨都张贴在京师里各大皇榜上了,莫非李夫人眼睛是瞎的?倘若李夫人眼睛不是瞎的,李夫人敢对太后懿旨视而不见,回头是不是本王该向太后提起?”
王氏诧异地抬起头,再对上朱隶那双森冷的眼珠子,直打了个寒噤。
这,这,这怎么可以?怎么可能?有尤氏压着,这个朱隶,怎么敢,敢反对自己母亲?
王氏的心里头全乱了。
“李大人。”朱隶缓声打开的声音,重如巨山。
李大同被压到喘不过气来,连声答:“在,在,草官在,请,请王爷训斥——”
“太后懿旨在上,皇上都盖了玉玺。李大人的内子是预备抗旨行事吗?”
“不,不是的——”这回王氏抢着否决,抗旨还得了,要砍头的。哪怕要帮尤氏,也不能这样帮。
李大同红着脸起身,举起手当朱隶的面,先啪啪,狠扫了王氏两巴掌。
王氏不敢说不是,接了李大同扫来的巴掌,脸颊两边都印上了五指印,嘴角血瘀,马不停蹄地磕头说:“王爷,请王爷饶恕。臣妾绝对不是这个意思,只是,护国公府传来的消息——”
“护国公府里谁传来的消息?你意思是说,护国公府里有人分明想抗旨了吗?”
听到这话,王氏傻眼。她哪敢说直面说是尤氏的意思。况且,没有黑字白纸为证,尤氏一口否决的话,她岂不是变成了诬陷。老天,她这是被尤氏和尤氏的儿子一块坑了吗?
早知道,不干这活儿了!
“是妾身听错了,都是妾身的错,没有人敢抗旨,妾身发誓,没有人敢!”说到这里,王氏眼珠里一转,一字一字吐道,“只要王爷心里想不想纳妾——”
哪个男人不想三妻四妾的。好比李大同,要不是她王氏强悍,想抬多少女人进后院里,和皇帝一样坐拥六宫,这都是男人的伟大梦想。
“本王无意纳妾。”
六个字,像是对天下所有人宣誓了什么。
王氏呆住了。李大同瞪着眼,不相信自己的耳朵:这还是男人吗?
老太太圆圆的眼珠子圆了圆,有了几分琢磨。虽然大明王朝给了男人三妻四妾的特权,可是,不是男人都想着纳妾的。朱隶的父亲,不就是没有纳妾。
李莹的眼中蓦的闪出了一丝亮光。要知道,皇宫里虽然传出消息要她和朱璃完婚。可是,听说静妃在宫里已经在帮朱璃同时选取侧妃人选了,只等抬她李莹过去以后,马上再抬侧妃进三爷王府。
能嫁给一个不要纳妾的男人,这,真的是在大明王朝里,不知道多少女子梦寐以求的事了。
为什么?
这样好的男子,会变成李敏的。不对!这人本来是属于她李莹的!
“为,为什么?”王氏终于找回了自己舌头,依然不相信朱隶口里说出的话,不会的,不会有男人和李大同是不一样的。
朱隶道:“遇到二姑娘以前,本王不懂得男轻女爱,也想着三妻四妾不过也就如此。遇到二姑娘以后,本王才明白,天下唯独得到这一个人,胜过得到天下所有其她女子。有二姑娘陪本王一生,是本王今生今世最大的幸运。”
如果说这男人口上抹了蜜糖,李敏相信他出来前一定都想好了,抹了多少斤蜜糖在嘴上了。
知道男人少不了甜言蜜语,可她真的一时都听不出他这个话里有半丝谎言。因为她知道,对于大叔而言,撒谎,尤其对自己最重要的人撒谎,是一辈子都不可以原谅的事情。
大叔不善于撒谎,除非是善意的谎言。
王氏软塌塌坐在了地上,如果说她败在哪儿,无疑是没有李敏幸运,嫁的男人喜欢三妻四妾。
李大同有种羞愧到无地自容把自己埋进地底下的感觉。可是,叫他不找女人,他肯定是办不到的。
厨房把菜重现下锅热好了,众人围着圆桌子坐好。
李大同站起来,按着王氏的话,特别向朱隶介绍人参五灵脂汤,说:“这是府中款待王爷的药膳汤。人参,可以大补王爷的元气,五灵脂,可以活血通络,对于王爷来说,都是健体强身的良药。”
朱隶纹丝不动,眼光只缓慢地扫过那碗散发着浓郁香味的浓汤,里面还炖了一只老母鸡,有多香该有多香,引人饥肠辘辘,难怪介绍的人脸上都是一脸得意。
“李大人,这是李大人自己想的,给本王做的汤?”
李大同一愣,机灵的他不敢贸然接话,谨慎答:“王爷不喜欢这汤?”
“本王喜不喜欢为一回事,但是,本王知道的是,人参与五灵脂同用的话,可以毒害死人。”
李大同的脸色刷,掉到了无色,踉踉跄跄的脚步,是要从椅子上直接摔下去。
老太太拿帕子捂住胸口,一样要得心脏病了。这个菜单,是王氏送过来时她亲自过目过的。
对了,是王氏做的!
李家母子凶狠的视线射向王氏。
王氏像是很无辜地站起身,澄清说:“臣妾,臣妾都是听几个大夫说的,说这个人参可以补元气,五灵脂可以活血通络,都是好药,臣妾,臣妾从没有听说过这两者合用能毒死人。不知道王爷是从哪儿听说的?”
十九畏,是指中药配伍里的配伍禁忌,其中,人参和五灵脂不能同用,这都是大夫都知道的事儿。不是大夫的老百姓不知道,很正常。
她这个恶毒的继母,压中的是这
只是王氏忘了,她李敏是真正有学识的大夫,不是糊弄着玩的,怎能不知道十九畏。朱隶从她口里早知道十九畏的事了。虽然,大明王朝的医书里并没有明确书写十九畏。可是,只要稍微有点知识的大夫都该知道这两者不能用。王氏,不可能不知道。
李敏能感觉到自己身边的男人体内正源源不断地散发出一股怒气。可见的,王氏这回装无辜,彻底踢中了某人的铁板。
“你,不知道这两者合用可以害人?”
“回王爷。臣妾真的不知道。臣妾,臣妾只是听人说,这个药好,那个药好,是臣妾鲁钝,不知道给王爷熬汤时,该先请教大夫这两者能不能合用。”王氏把头垂得低低的,表现到何其无辜。
“父亲,敏儿听说,府里二姨娘之前像是有孕,但是又没了,是有这回事吗?”李敏突然插进的这句声音,让所有人都一愣。
好像不明白她为什么突然会提起二姨娘了。明明都牛头不对马嘴。
不过,李大同确实对于自己府里的姨娘迟迟不能给自己生个一儿一女疙瘩已久了。按理说,他不是没有到过姨娘房里偷腥。趁着王氏不注意的机会是有的,只是不知道为何,好久都没有消息了。在府外他鬼混的话,好消息倒是不断。
早就怀疑这其中有什么猫腻了,可是抓不住把柄也没有办法。
“是,有这样一回事。”李大同叹息地说。
二姨娘在李大同身后默默抹眼泪。
李敏问二姨娘:“之前,你是不是找过大夫看过病,也服用过五灵脂?”
二姨娘那个吃惊的眼神,简直是在说:她怎么知道的?
李大同马上意会到女儿话里的意思,激动地抓住二姨娘问:“是不是真的?”
“是的,老爷。之前,妾身一直怀不上,心里头焦急,找了大夫来看,大夫是开了五灵脂。”二姨娘说,“之后,一直也都没有怀上。”
“那是因为哪怕二姨娘怀上了,五灵脂同样可以让胎儿流产。”
这种伎俩算是很小的伎俩了,宫里人,应该都很常用的。只是,这尚书府里,除了王氏以外,那几个姨娘,都被王氏串通了京师里的大夫,给一块瞒着了,瞒天过海。谁让王氏在京师的药堂药帮里都有人脉。
现在李敏不过是趁机揭发出来,眼看王氏对五灵脂这个东西是用到了十分熟手,连人参五灵脂汤这样的东西都能端出来。
“敏儿说的都是真的吗?!”李大同抓住了王氏的头发,一把把她拽下了椅子怒吼。
“老爷!老爷——给二姨娘看病的不是妾身!妾身怎么可能害到二姨娘!”
“你不用骗我了!这府里哪个请来的大夫不都是你认识的?像上次,你请的大夫说你有喜了!”
“二姨娘自己请的大夫,老爷怎么不说是二姨娘自己变着法子不想要老爷的孩子?!”
二姨娘脸色大变,跪下来为自己澄清:“不是的。老爷!妾身绝对不敢做这样的事!”
“她私通——”王氏指住二姨娘那张楚楚可怜的脸,那双目光早就想撕碎二姨娘的脸,“她私通府里的小厮,知道孩子不是老爷的,所以,请大夫帮她打掉!不信的话,老爷可以叫来大夫和府里的人过来问话。”
老太太听到这些,眼睛都黑了。
尚书府里的这个脸,都丢到护国公面前去了。
饭,肯定是不能吃了。老太太只得先邀请贵客到客房里休息。李敏的小院子已经在李敏离开之后,重新装修了一番。这都是老太太的功劳,想着哪天李敏回来时可以住。
夫妻两人在院子里休息时,能听见尚书府里那一声声动静。
打骂声,吵架声,女人的尖叫声,哭声,起伏不止。
“让王爷见笑妾身娘家里的事了。”李敏说,边吩咐念夏可以在屋里点灯了。
朱隶那双眼睛温和地看着她。李敏被他看得,有一点点地冒起了额头的虚汗。
他看出来,她是有意制造眼下这团混乱的。或许,二姨娘真是与人私通了,王氏说的话没有错。她如此揭发,造成王氏与二姨娘内斗,不过于是想转移这府里众人的注意力,好让她自己有机会做事情。
既然都如此了,李敏低声道:“请王爷在这里坐着,妾身去找样东西就回来。”
“让本王给你当障眼法?”
“王爷——”李敏有些无奈地溢出一丝笑意。
要说谁对谁无奈,肯定是他对她无奈的了。
朱隶点点头:“去吧。”
夜里刮来一股风,像是不速之客,在老太太住的静心斋里旋转着。
静心斋平常,李老太太不住的时候,都是大门紧闭的。由于是老太太的专用院落,哪怕是李大同都不可能随意踏进去。
李敏之前进过这里一次,对这个地方,有一点了解。据杨洛宁交代,尚书府里,王氏连李大同的私库都进去搜过了,没有任何发现。这个府里,要说哪个地方,王氏还没有机会进去搜索,只剩下老太太的静心斋了。王氏毕竟是很怕婆婆的,不敢随意进犯老太太的领地。
老太太在前面大堂里,没有回来,不知道要和王氏纠缠到什么时候。这个时候,潜入静心斋是最好的机会。
李敏走到静心斋时,静心斋门口,只有一个婆子拿着盏灯笼,像是在等待老太太回来。兰燕伏燕都跟在她身后,刚想着,怎么帮李敏过这一关时。那个婆子在不等李敏走到自己面前时,突然身体一歪,栽倒在了地上。
李大夫不会潜伏,不会点丨穴,但是,让人暂时睡一觉还是有法子的。
她身后的伏燕兰燕,只能是看到目瞪口呆的。
顺利通过了静心斋大门,里头,基本没有人了。因为老太太身边的人本来就不多。老太太到哪儿,都需要带齐身边几个人,一个老人家,如果不多点人手旁身怎么行。家里又有一个阴狠的儿媳妇。
李敏几乎畅通无阻地在静心斋里四处走动。她要找的,是老太太的佛堂。
按照一个学习过心理学的大夫来说,想揣测李老太太藏东西的心思并不难。把重要的东**在自己身边,是那些不信神的人。像老太太这样诚心信佛的,肯定是更相信佛祖能帮她保藏好物品。
在李敏找东西的时候,伏燕在静心斋门口代替那个老婆子守着门。兰燕尾随在李敏身后,不时耳听八方观察四周的动静。李敏终于看见了,应该是老太太一个人念经的小房间。轻手轻脚推开两扇门。
里面,黑咕隆咚的,伸手不见五指。李敏擦火石点燃了火折子。小佛堂里,地上摆放的是老太太平常念经磕头用的黄金垫子。靠墙的八仙桌上供奉的佛龛,里面是一尊神情严肃的弥勒佛。两边案子上,叠放的一排经书。环望一圈,发现这屋子里,面积狭小,几乎没有地方可以藏匿东西。
“大少奶奶?”兰燕在门口望了会儿风之后,回头,突然看见李敏摸着左侧墙壁不知道在找什么,被惊吓到。
莫非这屋子里有密室?
李敏摸到了墙壁里的一个突起,嚓的一声响,不是墙壁挪开,是老太太跪着的黄金垫子下面露出了条缝儿。原来这个屋子里地下有地窖。
地窖不深,不是给人下去的,只是挪开一块地砖下面埋藏了东西。
兰燕拿着火折子,李敏跪在坑边,仔细看着地窖里老太太藏的东西。看了看,没有看到什么。金银财宝倒是有不少,可能都是老太太自己的私库,以备需要时用的。满窖的金银首饰,却是没有一本书。
“大少奶奶,有人来了。”兰燕用密语传入她耳朵里。
李敏像是看到了什么目光里一闪。
屋外,穿过静心斋门口进来的人,脚步声越来越急。只听李老太太的声音里带了几分愠怒:“让你守着门,你倒好,在门口给我睡了!”
“老太太,都是奴才不知道什么糊了眼睛?”
“你说什么?”
“不知道被阵什么风糊了眼睛,迷迷糊糊打了瞌睡。”
“睡之前有什么动静吗?”
“奴才好像记得有看见人走向静心斋,所以打了个警醒,先放出小犬去放信了。”
小犬是李老太太养的一只猫,平常比狗更精灵,专门陪这个婆子守静心斋的大门。难怪李老太太能在守门人都睡着的情况下,闻风赶回来。
...
...
(
【105】秘籍
李老太太像以往的习惯径直走到了自己的小佛堂。没有任何比佛堂更重要的东西了。
那只叫小犬的虎皮猫,在李老太太的脚边向前小跑了几步,比李老太太更快来到门前,抬起前爪的猫爪子,在小佛堂的门板上抓出了几条爪痕。
李老太太听到它抓门的声音,心头一个疙瘩,莫非真有人不知死活敢跑进她的佛堂?是谁?如果被她逮住的话。
两只手在扇门上面猛然一推,咿呀一声,门打开。旁边从她身边擦过的婆子,手脚伶俐地先点燃了条案上摆放的蜡烛。
哧,火苗燃起来,明晃晃的火光照亮佛堂里。
李老太太慌张地眺望里头一圈,没有见什么异常,心里有些安定之后,更仔细地拿脚踩着地砖,一步步地查看,实在看不出有任何被人动过的痕迹。让人关上门以后,她挪开跪在地上的垫子,检查了地窖口。
“看来真没有人来过。”婆子在老太太耳边低声说。
李老太太眉头森严,不敢掉以轻心,问:“你不是说看见有人朝静心斋走来吗?那人不进静心斋,想去哪儿?”
“会不会是想去二姑娘的院子?二姑娘的院子,要经过静心斋前面这条路。”婆子说。
李老太太想了起来,从三小姐李莹的院子,去到二姑娘李敏的院子,是要经过她静心斋门前那片小竹林的岔道。
后来听说李莹真的带了绿柳到李敏的院子里去拜访了,李老太太松出口气。
李敏的小院子里,移种了几棵杏树,到了秋季,叶子掉的七七八八的了。李莹带了绿柳过来时,看见李敏带走的那些好久不见的人,拿着扫把在院子里洒水扫地。
绿柳一看那扫地的人是春梅,接到李莹的示意以后,走了上前与春梅说话:“春梅姐姐。”
春梅年纪与绿柳差不多,这是绿柳第一次叫她姐姐。
抬起头的春梅,看到了李莹,停下手里的扫把稍微一屈膝,福了身,说:“奴婢见过三小姐。”
“二姑娘在里面吗?”李莹问。
“二姑娘和姑爷都在屋里坐着。”春梅答。</br></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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