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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平霄录》

第一章 拜山九华

（东方有山，绵延数千里，山势险绝，自成九峰，遂称九华。『』

九华山云蒸雾缭，高不知几许，凡人多有好奇，曾聚数十人，寻路而入，然月余过去，不见一人回返，世人畏惧，或言有妖，或说有仙，不敢再入。

七千年前，九华中峰问天峰，霞光万千，瑞气缭绕，一声巨喝，传遍寰宇。

“吾乃九华真君，今日证道，不日即将飞升。旦有向道之人，可上山受我衣钵！”

世人蜂拥，遂有九华仙门。

九华以道为本，也恤人情，威名日盛，渐成大派。

遂天下景仰，合佛门弘光寺、剑仙门玄青派、儒道点苍院、枢机门静穆谷，号称五镇。有好事者，作有歌谣，曰：“东镇九华，威威无暇；南镇玄青，荡平宇清；西镇弘光，仁慈灵光；北镇静穆，机关无数；中镇点苍，拯救沧桑。”

歌谣虽简，却是实情。千年之前，妖族为祸，杀掠妇孺，血染人间，多少无辜，因此遇害。九华振臂一呼，天下响应，血战一月，妖族撤退，避至蛮荒，再次让人间清净。九华之名，由此如日中天，成为五镇之首。

此后，世人多有前来求师者，最多时候，一天就有百十号人，而且，来人参差不齐。开始之时，九华会派人耐心解说，但随来人更多，九华不堪其扰，便在山下设置考验，一年一开，一开一日。既可筛选人才，又能减少烦扰，一举两得。

而今日，便是九华今年开山设考之期。

九华山下。

“宇儿，你当真要去？”

“红姨、山叔，我知你们疼我，可纵然再难，我也必须要去。何况有哥哥陪着，你们放心罢。”

“就是，我周新波会看好弟弟的。”

二人轻叹，不再言语，陪着宇阳、新波站在人群。

此刻山脚，人满为患，莫说寻地小坐，就是站立也殊不易。环顾四野，多是大人领着童小，也有孤单瘦小和看热闹的大人。众人或言或闹，或哭或笑，少有宇阳这般冷静者。宇阳倒不是装酷，只是境遇使然。『』

宇阳本姓周，今年十一岁，父母早亡。算命先生说，宇阳命格太冲，犯了天忌，不但防人，而且怕也长不大，最后只得随了天姓，改名宇阳，希望老天怜悯。然而事实并未如此，宇阳从小诸事不顺，小小年纪多次遇险，不是山洪就是火灾，便连父母，据说也在宇阳周岁那年，因为自己葬身火海。

红姨、山叔，乃是夫妻，随宇阳母亲嫁到周家。后来，红姨更是做了宇阳奶妈。正是亏了两人照料，宇阳才能活到今天。哥哥新波，长宇阳一岁，是父亲早年所救，后被收养。这三人，便是宇阳所有亲人。

十天之前，宇阳好好走在路上，突然脚下石桥崩塌，若非宇阳机警，恐怕已经喂了鱼虾。对此，宇阳除了无奈，更多了几分恼怒，一听九华仙门马上要开山收徒，便软磨硬泡，求着上山来了。开始之时，红姨尚且不愿，不过山叔倒是豁达，成功说服了她。求仙终归是一件好事，总比终日提心吊胆的好太多，夫妻二人始终照顾不了宇阳一辈子。

大概从小命运坎坷，宇阳性格坚毅，智力远超同人，行为做法，多令山叔、红姨赞叹。九岁那年，县官生事，说宇阳偷了衙门的公鸡蛋，要么拿百两银子赔偿，要么要打板子。新波气愤，便要回家找山叔。宇阳却说山叔正在生儿子，如何能来。县官大怒，只道男人如何生产。宇阳由此反驳，了结此事。宇阳之慧，可见一斑。

宇阳等了许久，也不见山门开启，无聊之中，便从怀中摸出一物，在手上把玩。这是一个绿色小环，昨天夜里红姨才交给宇阳，说是母亲遗物。这个小环，入手温润，通体翠绿，非金非玉，倒是像片兰叶，丝丝青光流转，宇阳甚至能看到上面的纹路。

“这是什么？”宇阳心中奇道。

右手捏住小环，宇阳逐指套弄。拇指太小，食指也小，中指不合，无名指……刚好。小环刚一套好，宇阳身体一震，手上巨疼，险些摔倒。山叔一把扶住宇阳，面色如常，红姨美目转动，似在深思，只有新波脑袋轻点，竟然瞌睡起来。

宇阳大惊，手上小环已经不见，低头细找，也不见踪影。

“该死的厄运，你就连母亲唯一的遗物也不放过？”宇阳诅咒，心中气愤不已。

再要说话，宇阳右手掌心竟然温热无比，就如同手里握了一个水葫芦，不但温暖，也格外让人舒服。宇阳低头，细看自己掌心，原本白白嫩嫩的皮肤之下，好像有一团绿光在缓缓游荡。而且，随着绿光游动，宇阳心里突然多了什么。这是一种很奇妙的感觉，很温馨，像是一件失散多年的东西又被找了回来，暖暖的感觉围绕着宇阳，竟让宇阳情不自禁落下泪来。

宇阳就这么痴痴站着，也顾不上去擦脸上泪水，周围的一切似乎已经完全消失，整个世界只有了那道绿光还有浓浓的温馨。绿光游动的速度越来越慢，最后缓缓收缩，聚成一个小小的绿斑。绿斑一闪而没，消失在宇阳手心，宛若根本就没有发生过任何事情一般。宇阳用力擦了擦眼睛，手心里面空空如也，再用力捏了一捏，还是如以前一样。

“莫要多想，你母亲留给你的东西还在，只是融进了你的手心。你要是不信，可在心里默默呼唤。”红姨轻叹一口气，拍了拍宇阳的头。

“在我手心？”宇阳呐呐自语，却将信将疑地翻过手掌，默默念着“兰环”、“兰环”。随着声音响起，掌心之中，期待着的温润终于出现，一叶兰草点点透过皮肤，竟然缓缓浮现。

看着翠绿如玉的兰叶，体味着那丝奇异的熟悉之感，宇阳眼眶再次有些湿润。自己身上，还揣着一物，那是父亲留给自己的一方锦帕，画的那是自己几无印象的母亲，这便是父母留给自己全部的记忆。

宇阳右手缓缓举起，紧紧放在胸口，透过衣衫，感受着掌心的温暖。这次上山也是父亲的意思，锦帕之上还有两个字“活着”，父亲一直的期望。

突然，宇阳心中一震，手中兰叶展开，一行小字若隐若现。宇阳凑近脑袋，仔细辨认，勉强认得这么一句话：“兰绿环，生相连。仙凡途，九聚全。”

“这是什么意思？”宇阳心中自问，更不明白怎么就多了这行小字。

“莫要多想，以后你会明白。”

“红……红姨，你知道我在想什么？”宇阳大吃一惊，红姨怎么一下就神秘起来，和以前完全不一样。

“这个小环，有些神异。记得，保护好她，也保护好自己，无论如何！”山叔跟着开口，语气一样很是怪异。

“我知道你想再问，但现在不是时候，以后会告诉你的。”红姨略有不耐，抬头张望天空。

“我……”

宇阳还想再问，忽然，一阵风起，满地飞沙。宇阳急忙停嘴闭眼。

半息风停，空中徒然多了一青衣道人，三十岁许，背插一把三尺青峰， ...

（悬空而立。

宇阳看着道人，已经忘了追问之事，只有一脸的崇拜。

“这便是仙人风范么？看来自己决定上山真是明智之举，定能解除厄运，说不得还能一窥仙道，成为眼前这样的人物！”宇阳心中欢喜。

宇阳扭头，新波灼热目光射来，朝宇阳重重点头，满是向往。只有红姨、山叔瞟了一眼道人，将头转开了去，竟不多看。

“本座惊风，此来是开启山门，考验求道者。”惊风环顾一圈，见大家的注意力都被吸引了过来，甚是满意，接着说道：“仙道缥缈，首重资质，年纪越小，可造越高。所以，十五岁以上，各位请回。”

“这不公平！”

“对！”

“……”

四周嘘声四起。

“嗯？”惊风冷哼一声，法力涌出。

宇阳只觉浑身如遭重压，一动不能动，心下大骇。

议论瞬间消失。

“话已言明，若想冒险，死路一条！”

言毕，惊风冷目横扫，宇阳觉得浑身一冷。四周众人面面相觑，有人离开。

“本番考验，只有三关。第一关，需过生辰石，凡是超过十五岁，一上仙石，就会遭天雷轰杀。诚实守信，乃为人根本，何论修真！第二关，分凡桥，只能靠自身过去，一旦违背，同样天雷伺候；第三关，斩尘亭，上去便是九华弟子，上不去一样天雷等候。”

惊风讲完，山下人群又少一半，比起开始已不足三分之一。

惊风也不在意，大手一挥，山门开启，原本罩在山下的迷雾消散一空。

三根铁索组成的桥面出现在众人眼前。铁索不粗不细，只有拇指大小，黑幽幽的伸向远方，看不清尽头。桥的这端，一块白玉落在地面，灼灼生辉。

正是分凡桥和生辰石。

第二章 巧渡分凡

（“考验开始！桥开一日！”惊风一声大喝，宣布道。『』

场中人群骚动，却没有一人上前，许是刚才三个“天雷”震慑不小，毕竟修道缥缈，还是自身性命更加重要。

惊风见此，索性闭目，反正此番三关，旨在选人，若连基本勇气、胆量都不曾具备，要来何用？

半饷，一个十三四岁左右的少年走了出来。少年体格很健壮，腿上还缠着白色的绑腿，步伐沉稳，一看就是有些武功底子。少年拢了拢衣服，顿了一顿，这才提步踏上了生辰石。生辰石“嗡”地一声，一道耀眼的白光喷吐而出，瞬间把少年笼罩进去。

十四！

白光中，两个血红大字显现。

“十四岁，不错。”惊风点头。

稍一停顿，白光之中，又是一团红光涌出，惊风取出一块玉筒，随手一招，收入筒中。

“那是什么？”众人交头接耳。

“无需置疑，那只是考验之人身份信息。”惊风解释，随即说道：“夏以寒，身份通过，上桥！”

“生辰石还有这等作用？”宇阳心中奇怪：“就是不知上面说得可曾详细，若是通过它能了解自己更多信息，那岂不是大好。哎，可惜自己却又看不见……”

一直以来，宇阳对自己厄运的由来，有诸多猜测，也问过山叔、红姨，他们却总是避而不谈，让宇阳宽心莫怕，一切有他们顶着。结合兰环之事，宇阳隐隐觉得，自己身上一些秘密，他们应该是知道的，只是却始终不肯告诉自己。

想到这里，宇阳扭头，果然看到红姨眉头皱起，从惊风手中收回了目光。

“宇儿，你干嘛这样看着我？我脸上有什么东西？”红姨开口。

“又来！”宇阳心中低叹，每次一问到关键，红姨就开始闪躲，今天好不容易露点风声，却要等到下次再说，这都是什么原因！宇阳虽然不满，但是嘴上却说：“红姨脸上只有慈祥美丽，其他什么都没有！”

“你这小子，就爱哄我。一想到你走了，我还很是不舍。”红姨展颜一笑，看着宇阳。

“宇儿会经常回来看红姨和山叔的。”红姨这么一说，宇阳心里倒真的升起一股别离，说话也多了一些感伤。

“弟弟快看！他上桥了！”新波突然开口，指着前面。

宇阳扭头，只见夏以寒甫一踩上去，铁索顿时晃荡了起来，身子在半空不停摇晃，危险至极。ww不过还好夏以寒有武功底子，很快抓住上面两根铁索，逐渐稳住身体，一步一步走了出去，摇摇晃晃地消失在宇阳眼前。

“铁索如此稀少，又这般细小，我如何过得？”宇阳心中发苦：“他练过武功尚且如此，看来，我得想个办法。”

宇阳强行压下心中烦闷，眺望远方。远处群山连绵，郁郁苍苍。

“等等！”宇阳心中大喊，眉头舒展，有了一个主意。

突然。

“夏以寒成功！下一个！”惊风说道。

有了带头的，周围的人纷纷跃跃欲试。

新波紧了紧拳头，冲三人一点头，就准备上桥，却被宇阳拉住。

“小子宇阳，敢问仙师，过桥只是凭自己，不用他人帮忙就可以吗？”

“正是如此。”说完还看了看宇阳，惊风在这里呆了快三刻钟，还没有人主动找他说话，不由得对宇阳高看了一眼。

宇阳对惊风一稽首，转过头，拉住新波就往后面走去。

红姨和山叔一惊，赶忙跟了过去。

远远的就看见宇阳和新波交头接耳，新波脸上露出明了和佩服的神色，然后一溜烟往树林方向跑去。

“宇儿又想到什么办法，脸上如此高兴？”

“红姨莫问，现在说了一会就不灵了，等下你看好就是。”

红姨和山叔相视一笑，这个机灵的宇阳莫非还真有什么办法，连仙人的考验都能取巧？本来红姨他们虽然同意上山一事，但心里还是担心宇阳，现在看来似乎可以放心了。

“宇儿。虽然我们不知道你有什么办法，不过还是要注意安全。此去九华，如果能成，就认真学习，一旦有所小成，还请下山一趟，我和你山叔会在前边的水云村住下，我尚有话要告诉你。如若不成……”

“红姨请放心，宇阳一定会成功的。只是那事红姨可不可以现在就告诉我？”

“不行，宇儿，现在还不是时候。在山上的时候一定要注意身体，山上冷，注意保重。另外，兰环的事情，千万不要对他人提起，即使是师长也不要告诉。”

宇阳点头，眼眶湿润，这才是那个熟悉的红姨。

“哎，傻孩子。”红姨声音颤抖，紧紧抱住了宇阳。

“我新波。”山叔转身往树林走去，离开了这处离别之地。

半饷，新波跟着山叔走了回来，故意从怀里露出一段物事给宇阳瞧了一瞧。

“新波，照顾好宇儿。”

“山叔放心，我的命是老爷给的，照顾弟弟自然应该！不管弟弟去哪里，也不管是谁，我都不会让弟弟一个人面对，受到任何伤害！”

“可还有人？”惊风的声音远远传了过来。

“我们过去吧。”新波说道，随即拉着宇阳往前走去。

山叔看着两人的背影，稍稍犹豫，还是屈指一弹，两道绿光没入宇阳、新波后脑。只是，两人毫无察觉，只有红姨和山叔默然点头，转身离开。

此时桥头已经没有几个少年少女了，只有不少哭泣的父母，或哭儿死女亡，或劝孩子放弃。一个多时辰下来，三十五名考验者，只有三名成功，真的是十不存一，原本还抱着侥幸的人，多已放弃。

“可还有人，如若没有，明年再来！”

说完，惊风就欲收起生辰石和分凡桥。

“仙师请慢！”

宇阳快速站上生辰石。

白光亮起，宇阳觉得四肢百骸一阵通泰，说不出的温暖。

“十二岁，恩？”惊风刚要点头，却诧异地看着飘来的红光，怔怔开口：“宇阳，凡人，男性？”

“这都是什么？自己的信息么？怎么会那么简单？”宇阳心里很是失望：“若是这么简单的信息，九华山收集来又有何用？难道是生辰石坏了？”

“怎么回事？”惊风心中惊讶，显然也没想到会出现这样的情况，看了看宇阳，又看了看生辰石：“你先别动！”

惊风一步迈出，落在宇阳身边，围着生辰石转了一圈，随后一手落在宇阳肩上。身后惊波一惊，赶紧走了几步，却被惊风另一只手定在了原地，只有一双眼睛乱转不已。

“放开心扉，什么都不要想！”

宇阳点头，注视着惊风，体内一股清流流淌而过，心里忐忑不已，他这是要做什么？担心自己更担心新波。

“ ...

（嗯？怎么还是如此？”惊风惊异出声，随手拍散了再次冒出的红光：“小子说说你的来历！”

“是。”宇阳恭敬点头，将自己知道的情况简单讲了一遍。

“这么说来你还是这九华山下之人？”惊风将手收回，开口道：“宇阳小子，你刚才说得我自有办法核实，若是发现你胆敢谎言相欺，定然饶你不得！我九华仙门，从不收来历不明之人，你现在可有要改的，莫要到时候追悔莫及！”

“小子句句属实，不敢造假！”宇阳急忙开口，一个仙师将手放到自己肩上，自己敢说谎么？

惊风盯着宇阳，一言不发，宇阳心里一阵打鼓，却不敢多说什么？默默等着惊风裁决。

“上桥！”惊风一语吐出，宇阳心中石头终于落地，回头一看，新波也恢复了自由，朝自己摇了摇头。

生辰石，乃是测试神识波动，直接截取其中信息，很少失手，除非是神识修为超过生辰石范围。宇阳一介凡人，神识微弱，却出了生辰石左右，其中奥妙就在山叔那一道绿光。惊风惊疑之下，将手放到宇阳肩膀，一是检查宇阳有何怪异，二是在宇阳讲述时查看神识波动情况，判断有无说谎。毕竟，一旦收到不肖弟子，对任何门派都是灾难，惊风不得不慎重，本想直接将宇阳排除在外，但又禁不住心中好奇，最后还是放过了宇阳。

宇阳感激地道了声谢，迅速取出新波做好的布绳，宇阳往上面两根铁索一搭，在下面铁索上方用死结做成一个环，随后又再接了一环。然后就准备往环上一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