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25章（1 / 2）

若是将真相告知连鸿，清楚兄长性格的连池知晓，兄长一定不会正视幼子自愿为青瑶而死的事实，反而将一通怒火发泄在青衣身上。

一个是他真心疼爱的弟子，还是心爱之人的妹妹；另一个是他的侄子，还是兄长的老来子。

连池仿佛走在两条岔道口，左右为难。

127119心魔

连鸿妻子生下萧靖轩之后便去世了,因此连鸿对生而丧母的幼子分外愧疚,自他懂事以来就时时带在身边悉心教养。朝夕相处二十载,血脉亲情比之长子次子不知深厚了多少。

是以萧靖轩之死,对于连鸿的打击可想而知。

不顾连池等人的阻止,连鸿颤抖着手亲自打开安置着萧靖轩的棺木,伸手抚摸幼子平静的面容，连鸿倏然发出悲鸣。大乘期修士悲怆的心境，甚至影响了身边化神期以下的所有修士。

饶是清澜有护身玉镯与重光守护,也忍不住心神颤动。仰春风之和穆兮，听百鸟之悲鸣。人生最哀痛不过白发人送黑发人,不外如是。

站在连鸿不远处的连溯首先发现不对，他凝神查看连鸿周身,忽然大惊道：“不好，连鸿师兄被心魔入侵了”

在场诸人纷纷变了脸色。

因季留真还在主持传送阵法，脱不开身，在场几位峰主十分有默契地以阵法站位堵住了连鸿逃脱的任何可能。掌门连池也放下心中悲痛思虑，带领剩下弟子为季留真护法。此刻正是传送的最关键时刻，若是一旦半途被打断，处于传送过程中的弟子恐怕会被永远留在时空乱流当中，至死也无法离开，甚至无法转世

清澜等修为低微的弟子尽数被保护在包围圈之内，在众人的严阵以待下，清澜清楚地看到连鸿周身慢慢散发的一股血腥之气，透出一股令人疯魔的气息。

“这是连鸿师兄与心魔的搏斗中处于劣势，心魔已经开始入侵师兄的肉身了”一名大乘期修士开口，提醒众人道，“心魔无形无色，无处不在，众弟子谨守心神，切记不要被惑乱道心”

清澜心中一凛，如若连鸿真的不敌心魔入侵，那么隐藏在暗处已经无声锁定连鸿气息的宗门散仙也会毫不犹豫的出手将其灭杀。启元星虽不排斥魔修，甚至六大宗门之一的九幽门便是魔道魁首，但这心魔也不比寻常的魔修。

清澜曾经在宗门典籍上看过，心魔的本体来自于虚空之外的大自在天魔。天魔之主便是欲界第六天魔王波旬，他有无数眷属，因不喜众生出离三界，时常阻人成道。

波旬亦是佛教四魔之一，但他是最特立独行的一个。修士被其余三魔入侵，顶多是转修魔道，但这波旬却是坏人根基。一旦被他所生成的万千心魔入侵，便是道心崩溃，失去神智，从此堕落为嗜血杀戮的怪物。

他化大自在天之主本性尚且如此，可以想象波旬座下弟子、信徒又是何等性情，因此他化大自在天之人是虚空宇宙却不受欢迎的存在，他们喜怒无常，看得上眼的或许还会擒回他化大自在天令其转世，看不顺眼的便当即渡化，令其生生世世被困在自己的心魔当中，不得解脱。

久而久之，天魔越多，魔气蔓延之下就形成了心魔。他们实力低微，但总是趁着修士道心不稳时入侵，不知祸害了多少有望成道的修士。众人对心魔恨得牙痒痒的，奈何除了谨守心神阻挡入侵以外，根本没有消灭心魔的办法。

波旬曾言：他化大自在天魔不死，心魔不灭

仅仅过了一刻，连鸿周身的土地都已经沾染上血气。这便是心魔第二个令所有修士恨之欲其灭亡的原因，心魔入侵不仅毁人道基，甚至连他身边一切有灵力波动的存在，都要全部污染

明眼人都看得出来，连鸿快要撑不住了。一众师兄弟们虽然心中不忍，但他们更清楚一旦心魔完全入侵，会给五灵学宫造成多大的影响，众人纷纷看向连池，显然要让他做最后决定。

连池不仅是连鸿的弟弟，还是五灵学宫的掌门，于情于理，由他下决定的确是最好的选择。

连池看着一脸疯魔的兄长，道袍下的双手细微的抽搐着，他深深呼吸一口气，他知道，作为掌门他绝对不能徇私，放任心魔污染宗门圣地

“宗门弟子听令”

连池又顿了半响，众人无人催促，他们清楚这个决定对连池而言何其艰难。

“不惜一切代价，诛杀”

“慢着”

连池一惊，却见原本正主持传送的季留真不知不觉已经出现在连鸿面前。

“师、师叔”连池按捺下激动，“请师叔以宗门为重”

季留真闭上眼，他这个师侄啊，心性资质都好，奈何太重注宗门，以致于修行多年行为不得寸进，始终没有领悟虚和师兄当年立他为掌门之深意。

“全体退下。”季留真睁开眼，右手微光闪动，身上一股杀气弥漫。

“啊啊啊啊啊”似是那心魔察觉到危险，竟然不顾尚未入侵连鸿心神便操纵着他朝季留真攻来。

清澜等人只觉刹那间宛若有尸山血海扑面而来，连池等人也心中悍然，到了他们这等修为，依然是道心无暇，但那心魔一吼还能是他们险些产生幻觉，说明这心魔绝不是普通的心魔甚至连鸿的入魔也不仅仅是巧合

季留真目透冷电，面对这等污秽之物，无论是什么取巧的办法都是不好用，只有以强大的力破除心魔的幻境，强硬的镇压才是上策。

“镇”

季留真迈步前进，他的气势如渊，每走一步，原本被心魔侵染的血色大地又渐渐恢复原貌，但枯萎的灵草灵植确是需要再花百年光阴重新种植。

心魔察觉不妙，想要脱离连鸿肉身而去，季留真右手化成一只巨掌，生生将一座山头夷平，心魔也被镇压在山头之中。

眼看心魔被镇压，众人都松了一口气，突然有一人道：“咦，靖轩的肉身怎么不见了”

众人定睛一看，果然在连鸿仰倒旁的棺木内，萧靖轩的肉身不翼而飞

元明文举天，五方天帝之一西方白帝的居所。

少昊一脸震怒：“天波旬，你竟敢锁拿吾之分魂肉身”

一股汹涌的锐金之气自他身上喷发，冲向他化大自在天。

他化大自在天魔波旬制止了门人弟子，生生受了少昊一击，笑而不语。

少昊凭神识感应得知波旬已受了他一击，因果已了，虽然心有不甘，但不过是一具分魂肉身，便冷哼一声不再理会。

128120根基

五灵学宫的百年大比向来在春季举行,来年春季结束,象征着希望、生机与起点。但今年的春季大比,对于五灵学宫而来,或许代表着祸不单行。

镇守宗门三大天仙之一的霁景天仙闭死关长达四万年之久,总算摸索出一丝时光大道的精髓,但时间不等人，他终究还是在天人五衰之死道消，仅余一丝真灵转世。

霁景临死前的奋力一搏，反而令宗门不少弟子被卷入时间乱流中,哪怕有虚和天仙与虚夷天仙施展大法力将弟子寻回,还是有十几名弟子不幸丧生。

丹峰峰主连鸿因幼子萧靖轩之死，被心魔侵入心神,虽然心魔最终被季留真镇压，但他此次还是被坏了道基，终生只能止步于大乘期，若是调养后伤势不见好还有修为倒退的危险

问道峰在扶瑶之后又举行了一场葬礼，异常宏大的葬礼。

因为大比的缘故，除了少数在外历练不得脱身的弟子，五灵学宫所有同门都到了葬礼现场，沉默的数万人动作一致掐动一道法诀，昆仑天光带着众人对于死人的美好祝愿与沉痛哀悼直冲云霄，映照着天空为之失色，令问道峰附近几座山峰显得一片祥和，充满安宁、平静。

连鸿伤势尚未痊愈，还是坚持出席幼子的葬礼，他的神情萎靡，看上去整个精神气都没有了。毕竟修为止步，幼子丧生，甚至连尸身也无法保全，对于他的打击之巨大可想而知。

清澜与静贞还有扶月等站在队伍末尾，她看见同样被卷入时空乱流的洛瑾恪，对方也是神情憔悴，双方远远地以眼神打了一个招呼，默契地没有开口说话。

丧生的弟子中，不少是与他们一同成长、修炼，曾经发生过矛盾又重归于好，能够为彼此两肋插刀的好伙伴。而霁景，作为宗门三大天仙中证道时间最久，辈分最高之人，在虚和、季留真这些小辈还未成长起来之前，威压启元星长达万年，凭借一己之力令五灵学宫度过那段嫡传弟子青黄不接、宗门后继无人的尴尬岁月。

如今同门死了，一向作为宗门主心骨的三大天仙之一也逝去了，人群之中，突然传来一个哭泣声。在眼前的场景中，有着莫名的感染力，令无数人感到悲从心头来，渐渐鸣咽哭泣起来，不少元婴期以上修士也是眼圈发红。

哭声渐渐壮大，感染着越来越多的人们，悲怆哀痛的气氛像石头一样沉甸甸的压在众人心里。

“哭什么”

季留真走上前，看着众人，淡淡道。

他的话，就像泼了一盆冷水，将众人心中的种种伤感全部浇灭，一时间摄于他的威力，哭声渐停。

“告诉我，你们哭什么”季留真的眼神冷得像冰，直直刺入众人心间。

“说”

众人面面相觑。

季留真成为天仙不久，在宗门内知名度还是很高。此时他突然站出来问话，不免让人心中惴惴。

终于，一名刚拜师的扶字辈女弟子怯生生站了出来：“师、师叔祖，我们哭是因为、因为”她哽咽了几声，这才道，“我们觉得宗门的天，塌了”

不少人纷纷低下头，承认了那名弟子的话。

季留真叹了口气，道：“我现在才发现，宗门的培育，在某种程度上加强了你们对宗门的依赖”

“连池。”

连池站出来，“师叔，弟子在。”

“大比结束以后，元婴期和化神期弟子，凡是久违突破的，一律到虚霞秘境内试炼”

连池大惊，赶忙道：“师叔，虚霞秘境实在是您，不必如此啊”

一些知晓隐秘的弟子也不由议论纷纷。

清澜忍不住握紧双手，虚霞秘境，又称虚霞小世界，是启元星某一位纯阳真仙发现并亲自开辟了通道，与其他秘境不一样，虚霞秘境存在年代日久，渐渐生出了灵智，甚至能够根据进入者的修为依次安排秘境试炼。

当然这并不是虚霞秘境令众弟子甚至连池脸色大变的原因。

虚霞秘境真正恐怖的是它的封闭性。试炼一旦开始，除非逼出自我的潜能，或者就死在那里，否则无法结束，宗门弟子也不能在危机时刻传送回宗门。最重要的是，虚霞秘境已生出灵智，自有一方小天道运行，宗门弟子到了那里，实力会被压制成往日的一半，真真是九死一生。

虚霞秘境在宗门诸多秘境里是出了名的有进无出，除了少出心智坚定寻求突破的弟子以外，很少有弟子试炼会选择虚霞秘境。自上古追溯至今，进入虚霞秘境的总共有三百一十九人，其中三百零三人身死其中，五人得以突破离开，十一人至今全无下落。

连池刚想劝说季留真放弃这个决定，此时正值内忧外患，让宗门未来精英弟子进入虚霞秘境，恐怕会在他们为成长之前就令其先行陨落，过犹不及。

季留真冷淡道：“我意已决。”

眼见季留真是铁了心了，元婴期和化神期弟子们不由心中忧虑。哪怕他们是经过无数考验，道心锤炼才走到今时今日这个地步的，但虚霞秘境的威名实在太盛，由不得他们不胆寒。

清澜转而看向清瑜的方向，眼含担忧清瑜突破元婴期也是百年前的事情了，这些年的确算是全无进展，恐怕也将是进入秘境的一员。

“师叔祖。”季清铭突然走了出来。

季留真微微眯眼，看着他大哥引以为豪的长孙：“何事”

清铭沉稳道：“敢问师叔祖，清铭自愿前往虚霞秘境试炼，请师叔祖许可。”

清铭话语一出，众人不由一惊，虚霞秘境一向是众人恐之不及的，季清铭竟然要自愿前往

季留真皱眉：“你突破化神期未久，闭关稳固根基方是上策。”

清铭神情平静：“请师叔祖成全。”

季留真拂袖：“随你罢”

看着季清铭的举动，不少心中打鼓的弟子们也生出一股豪气。元婴期弟子想着季清铭前不久也只是元婴巅峰修为，化神期修士想着季清铭突破不久，自己怎么能输给后辈呢

于是，所有的元婴期和化神期弟子都站了出来：“师叔师叔祖，弟子愿去”

季留真脸色不变，眼中却蕴含着欣慰之色。

甚至还有数名结丹期弟子也站了出来，这让季留真顿时黑了脸，怒斥道：“胡闹虚霞秘境岂是尔等这种修为可取的”

被骂的头昏脑占的数名结丹期弟子们悲催地退回原位。

不少弟子暗暗捂嘴偷笑。

宗门各峰内，以神念关注关注此处的散仙和虚和天仙不由抚掌拍笑。

季留真环视众人，缓缓道：“宗门不死”

此情此景，众弟子也感觉到季留真话中真意，无数发自肺腑的呼声，聚合在一起形成一股排山倒海的声浪，冲击万物：“宗门不死”

连池与清澜等人若有所思，比起之前的哀戚，宗门弟子们虽然还心有悲伤，但骨子里散发的气息却不一样。似乎有一股极强的信念，在他们心中种下了种子，一点一点地，慢慢生根，然后发芽，总有一天会成长为苍天大树。

那即将是宗门未来的顶梁柱。

一个宗门的根基，就是眼前的这些弟子们。

129121天道

葬礼过后,清澜随季留真回了清濛山。

祖孙二人自传送回归起,各种意外事故频发，直到现在，季留真才可以真正安下心询问清澜被卷入时空乱流时所经历之事。虽然他亲自主持自家孙女的传送过程,但血缘的天性让季留真还是有些担心这段时空旅程是否会给清澜留下一些后遗症。

在他的潜意识中，宗门后辈与自家孙女相比,当然是后者比较重要。纵然季留真身为天仙，依旧也脱离不了人之本性,其中偏心也算其一。

清澜心知季留真拳拳关切之意,便打起精神,将静渊天、霁景天仙等事一一娓娓道来。季留真的神情也随着清澜的经历而变化着,当他听到清澜竟流落静渊天时,不由眉头皱紧,显然是清楚南方大6之人对于外来者的排斥。霁景天仙出现，神情又是一松

将所有经历叙述一边之后，清澜突然想起在传送过程中那个诡异的梦境，她竟然看到了祖父和祖母年轻时候的样子。但是想了想，她最终还是没有将心中的疑问宣之于口。

季留真静静听完，随后有些欣慰地看着清澜：“此番历练，你的道心确是更加纯粹了。”

修士修炼，讲究内外兼修。外修是肉身的淬炼与法力神通的提高，内修则是本心真我的再现。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天性，或活泼或暴戾，他们在成长过程中发生了什么事情也渐渐将自己的本性隐藏起来。

内修的作用是令修士将真正的自我展现，使一个修道之心更加坚定与圆融。试问一个人连真正的自我都认识不足，谈何修真得道呢除了不知世事的婴孩以外，每名修士从一开始，心神境界都是充满尘埃灰迹。修士要做的，就是在修为步步提高的同时，打磨道心，锤炼自我。

清澜此次回到过去，明了何谓天道，对于天道的敬畏也有一个更深层次的理解，就在不经意间将心中诸多杂念排除，明心见性，境界更上一层楼。

清澜却丝毫不见喜色，她神情黯然道：“孙女亲眼见识天道运转，始知天道之可想，不可想，可知，不可知，不愧为永恒真理，本源万物。怪不得世人曾道天道幽且远，鬼神茫昧然。”

季留真顿时心中不妙，看清澜的神态，似乎是被扶瑶的结局打击到了。眼下还没什么，长此以往，必将成为清澜的心结他必须得做些什么

“天道之数，在于人心之变，”季留真沉吟片刻后道，“高者抑之，下者举之，有余者损之，不足者补之。”

“这便是天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