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说,她更加笑不可抑。
父子就是父子,讲的话竟与爹爹一式一样呢
笑着躲开他的攻击,目光不经意瞥见人潮之中,那熟悉的身影,笑意蓦地一僵,挣脱他臂弯,不假思索地追上前。
“武哥”
他神色僵凝,目光由空荡荡的臂弯,移向那毫不迟疑朝旧人飞奔而去的身影。
那人并未停留,旋身快步而去,她追着、赶着,心慌哭泣。“武哥,别走呀”脚下一绊,扑跌落地,抚着肚腹皱眉。
那人步伐一顿,见她受伤,惊慌踅回,扶住她。“小姐,你怎么”
她反手一抱,又哭又笑。“武哥,真是你,我没看错,你没有死”这是武哥的声音,只有他才会用这样独特的音律唤她,敬慕而眷怜。
她激动地紧抱住他,在他身上痛哭,深怕他一转身又要离去。
“小姐”他叹息,不能挣脱,亦不容拥抱,眸心思潮纠葛。
拥抱中,不经意触着他空荡荡的左袖,她心痛难言,泪花坠跌。这些日子,他究竟受了多少苦
“你没死,为何不回来找我你知不知道我为你流了多少泪”她满心怨怼。
“我知道。”见了她为他立的碑,那短短一行“妻,陆盼君”,已够他一生无憾。
他眸光一黯,轻轻推开她。“你已嫁了少爷。”
再有千言万语,已说不得。
她在少爷身边,被宠着、疼着,笑得如此开怀,他远远瞧着,听城里居民谈论这对恩爱夫妻,为她祝福。
她过得好,快乐着,这样便够。他不愿破坏她好不容易得来的幸福。
一直以来,少爷不也用这般心情在成全她么今日换了他,也愿成全。
啜泣声一顿,她沈默了垂下手,无声落泪。
陆祈君不知在身后伫立多久,直到她回身,目光与他相接,他这才缓步上前,伸了手将她扶起。
“哥哥”她心慌意乱,唤了声。
将手交给他的瞬间,她迟疑了,眼神避着他。陆祈君看出来了。
那一刻,最真实的反应,已替她做了决定。
她深恋执着、难以放下的,依然是陆武。
这七个月的夫妻生活,恍如梦境,瞬间成了泡影,好不真实。
他不露情绪,以浅笑掩去悲哀。“走吧,回家去。”
扶住她,她迟迟迈不开步伐,频频回顾,于是他顿了顿,回眸补上一句。“你也回来,陆武。”
福爷爷快掀了书斋屋顶。
“啥他们此时在一起那你还在这做啥叙旧都嫁人了还叙啥旧情少爷,君子不是那样当的”
福爷爷吼声极响,平日老说不晓得能不能看见小小少爷出世,如今看来,那浑厚有力的吼人力道,应是不成问题
他东一句、西一句听不完整,静静地、静静地、看不出情绪地坐着,恍恍惚惚随人吼去。
“去现在立刻给我过去,盯好他们俩”被硬生生推了出来,连想找个安静之处栖身都没法儿,他叹了口气,只得回房。
福爷爷说的,他不是不懂,只是一个心不在他身上的女人,怎么阻挡都还是会飞去,他何苦
若是这七个月的恩爱,犹不及她与陆武的一段情,他陆祈君夫复何言
轻巧地推门而入,她已归来,静静躺在属于她的内侧床位,仍是留了他一方床位。
他脱了靴上榻,知她并未睡去,他躺下,睁着眼自言般地开口。
“前两日收到济南府衙公文,一年前那下药毒害运送药材的武师、带着鉅款而逃的管事,教人擒往府衙结案,追回了鉅款,我本欲这两日便动身前往了解案情。知道那管事所招供词为何吗他说,一切皆是主人指使,主谋非他。很合理,不是吗那能阻止你与陆武成亲,并得到你,我要这么做并不意外。盼儿,你怎么想”平平静静,仿佛不是说着自己的事,这些事,她早晚要知晓。
背身的她肩头微微颤动,咬唇不发一语。
他苦笑,代她说出口。“你也迷惘了,是不”
陆武一回来,她便方寸大乱,要说他与陆武在她心中孰重孰轻,明眼人一瞧便知,何用明说
很悲哀,但他真懂了。
明明同床共枕,却远比成亲前他睡外榻时,还更遥远。她的心,他再也触不着或许,他从来不曾触着过,所谓白首盟约,只是幻梦一场。
那一夜,他与她,谁也不曾睡去,背着身,各怀心思。她一夜垂泪,他一夜愁思,各自无眠,辗转至天明。
第九章
天一亮,他没对她多言,便与陆武动身前往济南府衙交代案情。
由于管事纯属片面之言,提不出任何事由证明由他主使,又是罪犯之身,因而以纯属脱罪之言结案,判了刑。
“凶手未擒,无颜回陆家。”这是陆武,对他的解释。
擒了管事,追回失去的货款,才能不负他的信任与交托。
“你出事未过百日,盼儿便与我成亲,你心底不曾怨过她寡情吗”他问。
“不。”小姐并非寡情之人,她会这么做有她的道理,他尊重她的选择。知晓她有了好归宿,他虽心痛,也才能全心缉凶,不去牵挂她。
“盼儿没负你。”他突然冒出这么一句。“腹中孩儿,是我酒醉误事,她心里头还牵挂着你。”他知、她知、所有人皆知,那又何必再自欺
陆武愕然,不解他突说此言是何用意。
“不懂吗”他涩然一笑。“若你们俩心意仍是不变,带她走吧”
“少爷”陆武大惊。“这不可以”他虽不如少爷读的书多,气蕴、学识都比不上,不过武师粗人一个,但为人的道理他还懂,这事说不过去
“不要跟我讲仁义道德,我从来只问,盼儿要谁若她要的是你,我无话可说。一直以来,我们都做着一样的事,要盼儿快乐,与你在一起,才是盼儿心之所归。”说穿了,他不是让,更不是成全陆武,他成全的是盼儿的快乐,他是败给了盼儿。
陆武哑然无言。
回府后三日,一天忙完回到房里头,她靠在床头打盹。这几日,她一直睡不好
他放轻脚步,拎了披风覆住她,轻轻将她移入怀中让她好睡些,指腹划去她眼下湿意。睡梦中亦垂泪,他教她很为难吧
盼儿被惊动,醒来,连忙坐直身子,心慌地避了开来。
陆祈君定定凝视她。
怀孕让她变得嗜睡,这些动作他时时在做,也做得好顺手了,她从未避开过他,从未如此慌乱。
打陆武回来后,她便避了他至今,如此明显,他岂会不知
“盼儿,我有话同你说。”
“要、要说什么”
“你”他深吸了口气,无法当着她的面说出,于是起身,踱往窗边。人背着她、心也背着,不去瞧她,才能麻木地将话出口。“你跟陆武去吧,那幢宅子为你和陆武新婚备上的,还留着,或者你们要离开,总之去了哪儿都行,好好过你们的日子。”
身后乒乒乓乓一阵杂乱声响,他不晓得她摔落了什么,忍住不回头。
“哥、哥哥,你在说什么”她惊疑不定,深怕是自个儿听错了。
“你还放不下陆武,不是吗”他只是代她说出心里话,有何好意外。
“可、可我已经已经嫁了你呀”怎么能跟武哥走走了,他又怎么办
他自袖内取出一纸书文,放在一旁。“这是和离书。你不是被休,没犯七出,咱们是心意难合,情不相投,就此和离,男婚女嫁,各不相涉。”
心意难合,情不相投,就此和离。
男婚女嫁,各不相涉
一字、一句,在她心底回绕,纸上墨痕是他亲笔迹,他对她写下和离书
“为、为什么”微颤的手拿不住绢纸,泪水慌然跌落。“哥哥不要我了吗”为何不要她不懂,她想不通
“是不能再要,也不敢再要。”他回身,对上她惊惶带泪的眸子,讶异自己竟能如此平静,麻木得一丝痛觉也无。“盼儿,你爱我吗”
她愕然,张着嘴,怎么也答不出来。
她爱不爱他她从来没想过这个
“不过就这么一句,你便答不出来了。世上有哪一对夫妻,连心意相属都做不到所以够了,盼儿,咱们这段婚姻,始终太强求,苦苦撑着,为难你也难为我,我放你自由。”
“可是”脑子空白一片,他的一字一句,她都无法反驳,可她总知道,这不是她要的结果,她不想这样。“哥哥,我不要走不要、不要赶我”
“盼儿”他扬声一喊,阻断她的泣求。“我累了”
她怔怔然凝视他。哥哥从未对她这么凶,用如此不耐烦的口气对她说话,仿佛又回到十岁那年,被他强硬斥离、遗弃
“就这一声哥哥,便足以让我寒心。你没发现吗陆武回来后,你再也不曾喊上一句夫君。”他低低地笑,笑得讽刺。“我等你多久我盼你多久换来的是什么一再的失望与伤心,你以为我能承受多少一个无法全心全意看着我、爱着我的妻子,我不想要。”
所以、所以呢他付出太多,她总是回应得太少、太慢,他生气了
他说他累了。
他累了,他要收回,再也不愿包容、不愿爱她、不愿总是付出太多,得到太少
他说她伤了他,让他失望
“我、我对不起、对不起”一直不晓得,她伤他那么重
“不要道歉。去找陆武,他很爱你,不会在意孩子的事,那才是你真正想要的,我会去寻个能全心看着我的女子,娶她,度过一生。所以,你不必亏欠,放过你也放过我”
她走才是放了他,不再教他难受痛苦吗
若是这样,她懂了。
“好”她哽咽,泪水落得太急、太汹涌,都要瞧不清他了。她懊恼地胡乱拭泪,想好好对他说几句话都办不到。
“不要哭,盼儿。往后,你会幸福的。”他伸了手,为她拭泪,最后一回,眷眷恋恋,不舍得松手,掌心捧住泪颊,收了手,将她密密拥抱。
最后一回,这是她最后一回在他怀中
往后,她的笑、她的泪、她的欢喜愁郁,再也不由他收纳,不容他共享
陆武的归来,在陆家掀起不小的震荡,尤其陆祈君的决定,大伙儿虽不苟同,可他自己都甘心放手,旁人又有何置喙余地
陆盼君离去那一日,岁儿哭红了眼,死死抱着不让她走,偏偏千盼万盼,该留的人就是不出现。
他刻意避开了,不教她走得牵挂,要岁儿交给她的包袱里头,竟放着大笔店铺子产权证明。
“这岁儿,哥哥有没有交代你什么”
“有。他说,这是陆家后来发展的药材生意,还有米行什么的,一直都是你在打理的,所以他以哥哥的身分,给你添了当嫁妆。”
好大一笔的嫁妆,她三辈子也用不完啊
“这太贵重,我不能收”她拎了裙摆,回身便要去找他。
“甭找了,他一大清早就出府去了。”陆君遥叹息回道。也不晓得儿子在躲些什么,真那么大方洒脱,为何连笑着与她分离都做不到
陆盼君闻言,又往外头奔。她一间间店铺子找,总会让她找着的
陆君遥看在眼底,满怀无奈,又满心困惑。
盼儿,心底真没有祈儿吗
若没有,怎会旁人给了个借口,便迫不及待寻人去她分明走得极不舍,放不开祈儿。
她找了米行、找了茶楼、找了数家店铺子,都没有。
哥哥,你去了哪儿
站在大街上,她满心惶然。
“小姐”陆武不放心地追随,瞧她失魂落魄的样儿,似乎也明白了什么。
少爷错了,属于他与小姐的那一段情,早已过去,这段婚姻在她心中刻划的痕迹,不若他们以为的浅。
小姐重情,少爷全心全意的呵护珍宠,她又怎会麻木无觉,水过无痕呢他每一分的付出,都在她心底堆叠成了眷恋,却连自己都不知晓,她早已深恋上那个男人
一辆马车在大街上疾驶,她回神想避已来不及,车身与她擦撞而过,将她撞倒地面,漫天袭来的巨大痛楚瞬间将她席卷。
“小姐”陆武神色遽变,上前搀扶。
“痛、好痛,哥哥”未加思索,脱口而出的呼唤,是心头惦念着的那名儿,总是在她无助、伤心时,默默护着,无论她知不知晓。
那年大雪纷飞,他救下奄奄一息的女娃,从此与他命运紧密相连。
纯真无忧的年岁,她哭,他皱着眉头;她笑,他舒心展颜,长伴身侧的那人,总是为着她的喜怒而牵动心绪。
添了年岁,添了新愁,不再稚嫩无知的两人,改变了相依相惜的情感。他不再瞧着她的悲喜,斥离她、厌烦她。有一回瞧见他对铺子里的女掌柜温言细语,有时失神瞧着那人,她心扉针扎般的痛,说不出来。
她哭着远离了他,走向另一名男子怀里。
后来,才发现,那女掌柜眼眉神韵与她有几分相似。
一年又一年回顾,桩桩件件,他做的一切,哪一回不是为了她要真厌烦了等待回应的日子,这七个月的婚姻中,不会掏心掏肺待她好,这一生他总在为她而等待,蹉跎岁月,她不懂时他都不曾丝毫怨怪,又怎会在她看见了他时,计较她付出太少
他若做了什么,唯一的理由也只是能让她更好,让她不带愧疚地走。
笨哥哥
他又做笨事,委屈自己了。
恍恍惚惚中,那深镂心臆的名儿,她从无一刻如此时般看得分分明明。
“祈君”
将她送回陆府,请来稳婆,却始终不见陆祈君人影。
“少爷呢小姐在盼他。”一路上,她冷汗直冒,面色惨白,无意识地落着泪,嘴上喃喃唤着的那个名字,没有停过
祈君。
原来,小姐如此深爱他。
“差人去找了”话尾甫落,房门被仓促撞开,陆祈君行色匆匆地奔来,全然失了平日的镇定沈着。
“盼儿”她看起来好痛苦轻抚失了血色的苍白脸容,拭了一手的冷汗。他急问稳婆。“现在情况怎么样”
稳婆忙清场,将人全赶了出去,俐落地交代烧热水、备上干净的巾子。
“君祈君”喃唤声弱如游丝,他听见了,迎上她着慌探询的手,五指牢牢交扣。
“我在,盼儿,我在。”
稳婆看了一眼,没再赶人。
一个时辰过去,她气息愈来愈弱,孩子怎么也生不出来,稳婆都急得满身汗了。
干净的水一盆盆端来,又染红了端出去,她从最初痛苦的喊叫,到后来,连喊都喊不出来
眼看她神志一点一滴流失,脉息渐弱,他急喊:“现在究竟是怎么回事我要听实话”
稳婆为难地瞧了他一眼。“陆公子,我晓得这是陆家长孙,意义重大,您得做个取舍。”否则再下去,两个都保不住。
陆祈君急怒攻心,吼道:“取舍什么保住母亲便是”这种事还用为难吗
“那我懂了。”稳婆立即要人熬来药汁。“喂她喝了。”
陆祈君没有犹豫,接了碗便要往她嘴里喂。
“不要”抓住一丝清明神智,听见他与稳婆的话,她知晓这药喝了,孩子便保不住。“我要孩子”
“听话,盼儿。孩子没了”他一顿,忍痛接续:“往后你和陆武还会再有”
“不要,我不要”她摇头,泪花纷坠。“那是我们的孩子我们的第一个孩子”她要留,她要他的孩子
见她如此抵了命执着要保住他的孩子,陆祈君心头痛不堪言。
“别任性,盼儿”他一咬牙,张口含了药汁,俯身贴上她的嘴,强灌汤药。
“唔”她紧闭着,不肯喝。用力别开头,使尽了力将药碗一翻。
“陆盼君”他气吼,又恼又急。“你非得惹我生气吗”
“你走开”她伤心泣喃,好怨他铁石心肠,赌气指控。“你不要我了不要我就连自己的孩子都不要”为何他总能如此冷静难道他一点点都不会舍不得吗
她哭得惨惨切切,神志游离,浑身都是撕扯般的剧痛,却仍记得他对她说过的一字一句,哭着泣求。“我不要和离,你不爱我喊哥哥,我不喊以后都不喊了别赶我走别不要我”
“你这笨蛋你以为这世上没了陆盼君,我真能独活吗”他心痛难言,逼出了真心。“你以为我真舍得不要你若不是为了让你拥有你真正想要的幸福,我说什么都不会放手。盼儿,我可以接受失去你,也可以接受你不爱我,只要你仍在我看不见的地方,笑着、快乐着,我可以身边没有陆盼君”
他哑了声,泪水跌落,一颗颗落在她颊畔。“可我不能接受,这世上没了陆盼君一直以来,总以你的情
盼君第5部分阅读</br></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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