巨大的沉默僵压下,皇后突然冷笑,“这有什么值得斟酌的?”她有些尖锐冰利的声音在寂静的大殿空空回荡,“本宫与陛下乃夫妻同体,如何受不得他们这些小辈的一拜。”
皇后在纱帘后御座端然坐着,坚决不肯退让半步,今天她无论如何要让底下几小辈拜她一拜,好歹替九儿出一出心中的恶气。
蔚凌然眼中冷光一闪,微微扬了头瞟了上去,看来凤轩的皇后还不算太笨嘛,竟然懂得拿辈份来压他们行国礼。
可惜她蔚凌然就是去拜条狗也不会拜她,连蔚凌然自己也不明白,她自第一眼看见这个凤轩皇后,内心对她就充满排斥厌恶没半点好感。
“成啊!”蔚凌然微微一笑,笑意温和中凤轩众官员叹着一口悠悠长气,“素闻凤轩皇后贤德亲和,扬名天下,本王对皇后亦非出慕,这一拜,您是绝对受得的。”
蔚凌然话一落,纱帘后立即传出一声怒意泛溢的冷哼,皇后就算再怎么自我感觉良好,她也知道自己在天下人眼中的名声绝对不是什么贤德亲和,蔚凌然这话分明是裹着糖衣的炮弹,明着赞赏暗里贬损。
“只是国礼却无辈分之说。”蔚凌然皱眉想了想,突然恍悟似的道,“若要按照国家来论辈分,哎呀,如果我没记错的话,天邦建国比凤轩早呢,这算不算是天邦比凤轩的国家辈分要高些,这么论起来,皇后你得向七殿下行礼呢,哎呀,这可不妥大大的不妥呀!”
凤轩众官员泥雕一般木然听着,早知道面上笑吟吟的厚黑蔚大王不会那么好说话,既然皇后自己喜欢接这个烂手烂心的山芋,那她就自己和血含泪的吞吧。
蔚凌然柳眉一挑,依然笑意微微的看着皇后,但很直接拍了拍手。
“皇后娘娘,如果真这么想以长辈的身份受我们几个小辈的礼,那还是请娘娘先回您的后宫再说吧。”
“放肆!”皇后恼恨之下霍地站起,拽地凤袍一拖一拂,站在一旁的宫女猝不及防地被摔下台阶,顿时撞得头破血流也不敢吭半声,旁边深谙察颜观色的太监急急上前将宫女拖了下去。
蔚凌然看得黛眉倒竖,这悍妇也太可恨了,跋扈专横不说还凶残成性,当着众大臣与几位外国使臣的面就已经如此,在她的后宫里还不知断送了多少无辜性命呢!
“皇后……朕的药呢……朕要吃药!”
颓靡的皇帝年老嘶哑的声音沉沉荡在大殿中,皇后怔了怔,下意识答道,“在后殿里呢……”她略一回身却发觉御座已被皇帝满满当当占去坐着,完全没了她的位置。
皇后呆了呆,随即明白皇帝是用这种方式保全她的颜面赶她离开,她当然明白此刻顺水推舟下去最好,然而她一向任求任取惯了,又不愿在此时在外面这些小辈们的面前失了脸面,顿时僵在那里,然后她突然微微抬起头,隔着纱帘侧了侧目,视线落在后殿某个方向顿了顿。
蔚凌然看似随意,其实一直留意着她的举动,根据凤初式给她的资料,她怀疑那个冒牌货是五大尊中的地尊——隐藏在这里。
是以皇后目光一偏,她也随着望了过去,这时,那里隐约有修长人影一动。
蔚凌然嘴唇一抿,突然如扑食猛豹自座位上窜掠而起,就在皇后迟疑着抬头那一刻,她已经化身为一道淡紫耀目的光,掠进纱帘后的御座。
满殿官员立时一阵哗然,殿里当然不乏会武者,有人曾试图起身去拦那道闪电般的光影,但是冲往前时却发现自己像撞上了一堵暗隐的墙,墙上反弹着一股波涛般的潮力,待他们在惊愕中躲过这一层一层的波涛潮力,那道淡紫的光已经飞越过了前殿。
纱帘之外殿前武士见蔚凌然扑来,当即举枪一拦,然而蔚凌然看也不看,直接十指银光飞动,被她掠身带动的气流撞击着纱帘,那重重纱帘还在颤颤不休地抖动着,她人已经窜入了御座之后。
“你个冒牌货出来!”
蔚凌然奔过御座,却看也不看皇帝皇后一眼,直接化五指为爪去势凌厉的抓向皇后侧目望的地方。
然而,一探之下竟然没人!
后面空空荡荡气息阴寒,那里还有什么人影?
蔚凌然怔了怔,以她现在的武功她掠过来的速度是何其迅速,竟然还能有人在她面前,一折的功夫就消失不见了!
她心下不甘,神情郁卒得很,有心想过去将那些重重垂地的蔓帘一一掀起,却又知道这事不可能。
满殿的官员与众皇子皇女都已经迅速围了过来,连同殿里殿外大批守卫的禁卫军也冲了过来。
“请问蔚王是想行刺我皇吗?”当先跳出来怒喝的是脾气暴燥的大皇子。
“蔚王……,你也太过份了!”丞相抖着胡子颤着手指在咆哮。
“还请蔚王对此行作出合理的解释!”义愤填膺的是那个一入凤轩就抢劫她宝马的九皇女。
在一片斥责怒骂声中,却突然有一个拔开人群,平静地走到蔚凌然跟前,先挥手让禁卫军与侍卫都退下,然后扶好被人遗忘因受惊僵在那里的皇帝,也顺手扶了一下以为要被刺杀而软在那不动的皇后,在安抚好两人之后,才向蔚凌然作揖,娓娓道,“想必是我凤轩安排欠妥,以至令蔚王激愤,本王在此向蔚王道歉,然而父皇病重不堪惊吓,还请蔚王对父皇略加解释,以安病者惊心。”
高,真高!
蔚凌然眸光微漾,不动声色望了望朝她作揖的五皇子,果真不负贤名,仁义礼节做全,说辞两面讨好,比其他皇子皇女不止高出一个档次。
可惜了,居然定了皇女继位!若是让这位手腕圆滑的贤王上位,凤轩将来指不定可以国力繁盛!
“没有那回事”蔚凌然微笑,“凤轩上下热情如火,礼仪周到,我一个粗鄙之人,仰慕还来不及,那有什么激愤之举。”
众人骨碌碌瞪着眼望她,看着她能说出什么理由来。
蔚凌然眉目含笑扫了众人一圈,将负在背后的手晃到前面来,顺便将指尖捏着的东西扬高抖了抖。
“本王刚刚不过发现了一只老鼠。”
“啊——老鼠!”惊得浑身发软的皇后听闻老鼠二字,还未看清蔚凌然手上那东西,便花容失色叫了起来。
蔚凌然微微一笑,指尖往老鼠某个位置按了按,老鼠立刻发出“吱吱”的叫声,然后她笑道,“看吧,让皇后受惊了。”然后将那只再也不会发声的死老鼠在众人嫌恶的目光中塞入袖里,笑微微的道,“我就知道皇后一定会害怕!”
众呆怔中,“我好累啊……以百米冲刺的速度捉这只可恶的老鼠!”蔚凌然揉手捶背,眼角掠了眼御座上用暗浊目光打量她的皇帝,“我在前段时间受了点伤,如今这一出手便体力不支了……”她揉手捶腿中摇摇晃晃走到就近一张凳子上,随即便大刺刺坐了下来。
一副气虚体弱累到走不动的样子。
凤轩上下都翻着白眼嘴角抽搐——刚才你冲出去的时候杀气腾腾快如闪电,那些武功精悍的殿前武士连你半招都接不下,这一转眼不过拍死一只老鼠,就虚弱到连路都走不动?
人人虽在肚里腹诽,却无人敢出声,满殿凤轩上下的人已经深深领教过蔚大王无赖手段,谁也不想在此刻成为她的靶子。
“既然如此,就请蔚王与两位殿下今晚暂歇宫中吧。”从皇帝眼神得到首肯的五皇子,笑意温和的道,“若非怕各位住得不习惯,父皇原是想邀请各位驾住在宫中的。”
住一晚已经足够了!
蔚凌然阴恻恻地扬了扬嘴角,然后皮笑肉不笑地看了看五皇子,“多谢陛下体谅,多谢……”
“不行,本宫绝不同意!”
皇后突然站起,指着蔚凌然冷厉的道,“怎么可以让这个低贱的女人住进皇宫……!”
凤轩众官员齐齐黑脸,皇后你虽是凤轩的皇后,却不是凤轩的皇帝,说话要对凤轩负责,现在凤轩已经乱成一窝粥了,你还不知死活当堂说出这么有辱身份国体的话,而且知不知道,你得罪的人不是一般人,是个本身狡诈诡计多端又本领高强的牛人,更何况她身后还有一二三座强大的靠山!
蔚凌然也不生气,突然有些惆怅的仰头道,“本王也在各国游历过一段时间,发觉皆无特别令人欢喜激动之事,不料到了凤轩,完全有了人生新体验,比如被某某当场抢劫了坐骑啦再比如见识到什么叫牝鸡司晨啦……!”
“请皇后娘娘回您的后宫!”在九皇女与皇后两母女脸色一阵青一阵白中,官员中终于有人冷声站出,“朝堂大殿,陛下专决之地,您要专决,请在您的后宫朝堂里。”
第196章 身世乍现
蔚凌然笑微微看那官员一眼,满眼的赞赏,还不错嘛,凤轩至少还有敢直言的忠臣。
她就觉得以皇后的嚣张跋扈,忠直的大臣怎么可能容得下。
“请皇后娘娘回后宫!”大殿人声如浪,众官员齐齐往御座躬身,一点不给面子的斥指皇后无德。
皇后愤然站立半晌,最后不得不恨恨一拂衣袖,转身踏向后宫。
蔚凌然嘴角含笑,眼神平和——恭送皇后。
嘿嘿,管你同意不同意,今晚姑奶奶她一定要住在宫里,一定要弄清楚帘后那个见鬼的人影是不是那个冒牌货。
凤轩皇宫的布局,处处精致华美别具一格,高楼不多,却宫殿连绵反复回旋,殿中殿楼中楼阁中阁,非常特别。
非常特别的后果就是——蔚凌然与她家的徒少爷呆壁差点迷路,在寒风中花架下抖一晚上。
他们这一行人虽然同时住在皇宫,但却是分开来住,徒戈怰是她的专属壁,自然是跟着她住一块,然而徒少爷其他方面都特别牛逼,比如那只栩栩如生的老鼠,其实是她在驿宫让少爷这个巧手做来玩的,想不到在皇宫里派上了用场,然而全能的徒呆子偏偏跟她一样对几乎近似的道路特别犯痴。
她一时好奇在屋子里转来穿去,然后就再也找不着出去的路,蔚大王忧愁的叹气,“不要人还未找到,我先把自己搞丢冻死在这里了。”
徒少爷不理她,仍在原地发呆。
蔚大王仍在念念有词的自言自语,头顶上突然传来戏谑的笑声,“我就知道你会迷路,你这人总在该精明的时候迷糊。”
蔚凌然惊喜的抬头,看着高高花架上垂落的银色衣角,“你怎么来了?”
“难道你不期待我的出现吗?”姬沅和问得坦然,笑得眼光发亮。
“当然期待,我可不想和戈怰在这喝一晚上的寒露水。”蔚凌然微笑,扯了扯仍在发呆的徒戈怰,少爷愕然看她,看得她两眉抖跳,少爷究竟怎么了,进入这凤轩皇宫之后浑身都让人觉得不对劲。
“再等一会,人人入梦的时候,我们去泰和殿游一圈。”蔚凌然轻声道,“有些事的答案,只怕要在那里才能找得到。”
“好,就依你的。”姬沅和淡淡应了句,嗅着身边她的淡淡体香,突然觉得他似乎好久都没有认真看她,也好久没有尝过她的滋味,这么想着,体内陡地一阵热血上涌,看着仍旧笑意微微的女子,头一偏往她的唇角俯了下去,微凉的薄唇在她香馥气息流连的红唇上飞掠而过。
蔚凌然被他偷袭,怔了怔,感觉脸上一热,这人……真是不分场合地点,少爷还在旁边呢!偷香也不知道避一避,他不要脸她还要呢!
姬沅和似乎能读懂她的心思,随即在她嗔恼的眼神中浅笑道,“偷香、偷香……偷着才香……!”话说到一半,蓦地侧首低喝:“谁?”
前方一道淡得与黑夜几乎融为一体的黑影飘过。
蔚凌然唰地掠起,身形快若流星,前方的影子左飘右扭中被她紧追不舍,听见身旁风声微响,姬沅和与徒戈怰已经不徐不疾一左一右跟了上来,两人也不超前也不落后,伴在她两侧同行。
蔚凌然闻着空气里两人的气息,莫名的觉得心安,有种人不论在什么时候,都会以最有力的行动来支持她,温暖她。
前方的影子忽高忽低忽左忽右的奔掠着,似乎越奔越偏僻,他奔在前方飘了一会,忽然换了身法,不再似一溜轻烟似的飘着,反而慢了慢,然后在一处房屋的拐角,路过一拔树林时,他突然消失不见了。
蔚凌然一怔,停下来左右看了看,然而那人就如入地般,完全无影无踪,她恨恨磨着牙,实在难以相信这天下会有人在她的眼皮底下忽然不见,当然五大尊的前三尊除外,只是,那见鬼的人影真的是地尊吗?
看皇后在泰和殿的表情,似乎和这个地尊有瓜葛,他之前一路假冒身边的人来离间却不杀害他们,为的是什么?如今躲在宫里是帮着皇后做什么阴损的事?
“人不见了?”
姬沅和与徒戈怰掠过来,停在她身边一齐往周围察看。
蔚凌然点了点头,她觉得一个人凭空消失肯定得借助一些障眼法的东西,比如地道密屋之类的。
姬沅和抬头望了望,轻声道,“凤轩皇宫设计古怪而复杂,说不定是为了掩饰一些什么东西,我们再仔细找找。”他抬手指了指远处一座隐在树梢后宫殿道,“凌然,你看那边那座宫殿,看着有些怪异呢!”
蔚凌然抬头随着他的手指处望过去,然而目光一触及遥遥宫殿残破消败的檐角,顺着檐角而上,殿顶上翘起的梁角砌着一尊传说中的守护兽,只是因年久而灰黑斑驳,沉沉无光的蹲在那,远远望去,就如一尊死寂僵直的兽尸。
只是那么一眼望去,蔚凌然心中突然惊骇地震了震。
一阵很奇特的感受霎时撞开心底某些深锁的记忆,模模糊糊朦胧似幻。
她浑身突然止不住的在寒风中抖了抖。
姬沅和立刻手快的扶住她,关切的看着她问,“凌然,怎么了?”
两人没有留意,徒戈怰望着那一角遥远的宫殿,挺直的背影似乎微微有些发僵,就连脸上晶透的玉色也微微挣扎着冷沉。
蔚凌然冲姬沅和笑了笑,表示她没事,不过她自己觉得奇怪,怎么看一眼那残破的宫殿,心里会产生如此激烈的反应!
姬沅和突然深深凝望着她清澈眼眸,语气隐着难明的情绪道,“凌然,我们回去吧,你不是说要去泰和殿探一探吗?”
“对哦!”蔚凌然看看天色,如果再不去,时间就来不及了,想要知道她想知道的东西,只怕不是那么容易。
她抬头,转身的一霎眼角又掠过远处的檐角,那殿顶上沉沉的守护兽似乎正在无声向她诉说着什么。
她突然止住了转身的动作,望了望那一角宫殿,竟缓缓举步往那边走去。
姬沅和望着她沉在夜色里纤长背影,眼神芒动,似乎想说什么却最终没有说出口,而默默跟了过去。
徒戈怰望了望她又望了望那座泯灭沉默在岁月里的宫殿,脸上玉色近乎晶莹的冷,也没有说半个字跟在她身后寂寂而行。
蔚凌然一步步向着那座废弃的宫殿走去,她拔开层层隐蔽的草丛,穿过残破的花墙,缓缓地走在寂然无声铺满灰尘与落叶的路上,直至在那座沉默凉寂的宫殿前汀。
她默然抬头,看这座沉冷的宫殿深深掩没在重重树丛后,看着宫门上早已锈迹斑斑的铜锁,看着生满青苔的斑驳宫墙,爬生着无数藤蔓,那一条条无叶飘荡的藤蔓,在冷冷夜风下在惨淡月色中,就如一只只渗着绿光的鬼手,在黑夜里瑟瑟狞笑凄厉招摇。
脑海里似也有一扇紧闭的门被这天清冷惨淡的月色划开,现出一副熟悉又陌生的场景,香幔叠帐美仑美奂的房子里,有个纤美的人影在俯身,低声温柔说着什么,而在光影陆离香气萦绕的奢华寝室里,在那纤美的人影身前,是一个很小的女孩。
女孩长得什么样子?
看不真切!
女孩是谁?是谁?
蔚凌然的头突然剧烈疼痛起来,那个纤美的女子到底在说着什么,说了什么呢,温柔而模糊的语声仿佛自遥远的记忆跨过岁月奔来,绵长而朦胧,像是透明钵上洒了一层薄薄冷水,使一切看起来都隔了层朦胧熟悉的遥远。
她努力的想倾听清楚,然而这轰然而来的疼痛钻入脑海,一霎将所有场景都推倒揉碎,她眼前还是那两扇紧闭的宫门——油漆剥落铜锁满锈,宫墙还是那面斑驳宫墙,冷清月色映在上面,映出她心底一片迷茫纠葛。
她为什么会在这座废弃的宫殿前产生如此奇怪的联想?
她看着那宫门良久,突然步上前去,慢慢摸着那扇门那只锁,却突然浑身一冷,像瞬间被冰锥刺入了热血跳动的心脏,她霎时呆住,脸色发白心</br></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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