头却只有一行字
两句话:
「算算时间尸骨也差不多烂光了,请帮我捡骨头埋了吧。」
信纸下角的日期是三年前的秋天。
这看起来像是在开玩笑的话,却让寇翎心酸了起来。
阿洛死了,那年看到他的病态就直觉他活不到多少时日了,但这个人的心思却如此缜密,他死了却没有在第一时间就通知青禹去帮他收尸,他不知道拜托了谁,一直到他死后三年才寄出这封信。
他是想要青禹亲手葬了他,却又不想自己腐烂长蛆的模样留在青禹心中,宁可等着自己化成了一堆白骨,再请青禹来捡这样吧……
那样强烈地喜欢着一个人的心情,寇翎感受到了,却又只觉得好悲哀。
喜欢和厮守,根本就是八竿子打不着的两回事。这个阿洛和青禹也曾经互相喜欢着的吧,可是结局却是这样感伤。现在的他和青禹,就算是喜欢着彼此,可结局呢?结局一定是幸福快乐地厮守着吗?
默默地按着原来的褶痕将信纸折好放入信封里。
一个不相干的外人看了这封信都感到难过了,和阿洛有着那样深刻交情的青禹,又是用什么样子的心情看着这封信的……而他只知道吃味只知道忌妒,刚刚又对青禹说了那样难听的话,简直卑劣极了……
真是蠢蛋!如果真的是要去会旧相好,哪可能会带着他一道去?这样简单的道理自己怎么想都没想透?真是蠢!
懊恼不已的寇翎把信放着,想要下车去和去把青禹找回来和他道歉,车门却先打开了。
青禹手中拿着几包乖乖坐了进来,关上车门。本来,他是想买包烟抽解解烦,可是掏钱包要付钱时想到寇翎不抽烟也不喜欢烟味,又觉得空着手走出杂货店会让那个顾店的老阿婆失望,于是把那包烟推回去后随便抓了几包乖乖充数。
「吶,乖乖给你吃,乖,别闹脾气了。」
「……青禹。」
「怎?」
「你还在生气吗?」
「我没有生气。」真的要对一个为了自己吃醋的呆瓜生气,他也气不起来。况且,仔细想想自己的确因为想着过去的事情而冷落了寇翎。
「可是……」
「吃乖乖。」抓了一两颗乖乖塞到寇翎欲言又止的口中,阻止了他的喋喋不休。
「专心开车。」说着拉过寇翎的身子在他方才撞肿的额前轻轻吻了一下。
所有的疑虑、不安、和愁绪,全都被青禹这一吻给吻得无影无踪。
*
门锁因为长时间没有使用加上山林间雨多湿气重,青禹转了好半天,才将那间民宿的门打开。
银白色的月光从窗户照进来,借着月光隐隐约约可以见到房内的景象。地板柜子无一处不布满了厚厚的灰尘,巨大的蜘蛛网挂在空中随着气流微微晃动,而木制的家具也被白蚁等蛀虫啃得破破烂烂。
空气中一股湿重的霉味刺激着嗅觉,三不五时还会看到灰黑色的耗子急速奔过。
和电影里的鬼屋没两样。
门的正前方放了一把手电筒,青禹弯下拍了拍手电筒上面的灰尘拿起来。
他记得这把手电筒,记得阿洛提着手电筒走在林间,那宛若幽魂的模样。
想是阿洛特意放在这方便让他使用的吧。手电筒喀嚓的一声打开,室内的景象就更清楚了,他一手牵着寇翎,一面用手电筒拨掉面前的蜘蛛网往卧室走去。
「我在这就好了。」来到了主卧房门口,寇翎停下了脚步。
「干麻,你怕啊?」
「我是鬼我怕什么啊?」阿洛那封遗书上写着希望青禹帮他收尸,却没同意让他在一旁看啊……心中隐约觉得有些不妥。
「我想带着你一起告别我的过去。」青禹慢慢地说,黑暗中寇翎可以感觉他握着他的手掌稍微紧了些。
对他来说,阿洛代表的是他的过去,不管是愉快还是伤痛,不管在一起还是已经分开,阿洛都成了青禹生命中的一部份而不可抹去。
挖掉了生命中这一部份,现在的他会变得如何?应该没问题,有身边这家伙陪着他,他就能够继续走下去,没问题的。
过去他一直在逃避,不管行为上还是理智上,他都刻意地逃避和阿洛有关的任何记忆,寇翎虽然将他从那严重的心防慢慢地拉了出来,但那种若有似无地不安,像是背着阿洛做了什么事的不安,仍不时缠绕在他脑子里。
如果不亲手和他的过去做个了断,他知道自己将永远都活在阿洛的影子下。
推开发出吱吱嘎嘎声的房门,青禹用手电筒扫照着房间,房间的摆设和当年他来住宿的那个时候一模一样完全没改变,连那书桌上放着的那本小说,也是当年他带上山看了就没再带走的那本
「青禹,*……」寇翎指着房间的东侧那张大大的双人床。
虽然早就有心理准备,但是看着*那具在黑暗中看起来仿佛在发亮着的白骨,有种说不出的沉重感将心脏往下拉扯着。
这家伙……竟是到了最后连个收尸的人也没有。一世风流化作白骨,青禹怎么也无法从那堆孤单的骨骸中,翻索出往昔对阿洛的爱恨了。
可是阿洛一直到死,还这样惦念着他。
怎能想象那样一个纤瘦的人孤伶伶地躺在这张*,想着离他而去的人,等着死亡的来临,等着自己化作白骨。
闭上眼睛在心中长叹了一声。
活着的辛苦多一些,还是死去的辛苦多一些?
把手电筒置在床头,拉开一旁的塑料置物箱把里头的杂物全倒到地上,然后把空箱子往床边一放,将那具白骨一根一根地捡到箱子中放着。
「你说这家伙死了会变成鬼吗?」青禹一边将手中那根肋骨上的蜘蛛丝扯掉,一面问着一旁帮他一起捡的寇翎。
「会吧,像我们这样。」
「那他干嘛不自己捡?」
「嗯……要是我也不想自己捡。」
「为何?」
「这个……」让自己重要的人来捡,总是意义不同吧。「我想是没人愿意再看到自己死掉的身体吧。更何况,死掉的人也得赶着去投胎啊,哪有空捡自己的骨头?」
「说得也是。」可是要个不能投胎的鬼来帮他捡骨头,未免也太讽刺了……
「青禹。」寇翎停下了手边的工作,抬起头看着青禹。
「嗯?」
「你想投胎吗?」
「……没想过这种事情。」
「一直当个鬼也无妨吗?」
「鬼和人有很大的差别吗?」
「是没有……」除了作息颠倒还有一些必须避免的伤害,当个鬼甚至比当个人还轻松。住着一样的房子,吃着一样的食物,看着一样的电视节目……
难怪,不管是阿南还是青禹他老婆,明知道他们是鬼也没有任何畏惧的感觉。
「那你想投胎吗?」青禹反问沉思着的寇翎。
投胎的意思,如果代表着再也不能和青禹在一起的话……
「我不想投胎。」我不想要离开你。
「我知道了。」从那双深邃的乌黑眼睛里,青禹感受到了寇翎那和他相同的心意,薄薄的唇浅浅一笑打趣说道:「我知道你的意思。如果投胎成了个女人,就不能享受『前出后入』的*了,所以还是当个男鬼好,是吧。」
「鬼扯!」抄起手中那根大腿骨往青禹头上击去,青禹立刻随手抓了根肋骨档下来。
「如果要打情骂俏……」突然插入的发言打断了两个人的殴斗,青禹转过脸,朝着传来那熟悉声音的方向望去。
「也别用死人骨头,那样对死人很不尊敬吧。」
那双灵动的圆圆大眼睛,带着一如往常的狡黠眼神,浅笑地望着他。
「阿洛……」
第五章
第六章
赤着脚在林子里跑着,却一直看不见他想追的那个身影,脚底被尖锐的石子扎出了伤口,每一步都是疼痛……但他却没缓下他的脚步,踩着脚下的伤口,加快速度地跑着。
终于跑出了林子,却听见汽车发动的声音。
「青禹,等我!青禹……」
还来不及追上,脚下却被一片尖锐的小石片插入掌心肉中,一痛之下一个踉跄又难看地摔了一次。
眼睁睁地看着车子开走,不争气的眼泪又掉了下来。
「男儿有泪不轻弹」,青禹这样说过他的吧……他咬咬唇爬起来,脚一屈让脚掌伸到面前,把那根害他跌倒的石片拔了出来,抓了衣襟将脸上的眼泪抹掉,有点艰难地站起身来。
就是徒步追下山他也要追!
「青禹从来就不回头的。」
「……」那个酷似阿南的阿洛,站在不远住悠哉地看着他的狼狈样。
「就像是从前那样,青禹一旦走了就不可能回头,你追也没用。」
「那又怎样?不管他回不回头,我就是要死赖着他。他不回头,我就跑到他面前去,要他想躲都躲不开。」寇翎冷冷地顶了回去。
「……」阿洛无言地思索着寇翎所说的话。
如果那个时候……如果那个时候他追上去了,能不能追回青禹?
这样的假设永远都得不到答案,因为那个时候的他眼睁睁地看着青禹离开,却没有任何动作。
「滚去投你的胎,这是青禹和我的事,不干你的事。」
说着寇翎往山路的方向走去。
「你这样走就算走到天亮也走不到山下。」
「我高兴。」
「被阳光照到了可就没戏唱了。」
「我高兴。」
「你那样喜欢青禹,就算看到他和别人接吻也不受动摇吗?」
「我……」寇翎转过身狠狠地瞪着阿洛:「你故意的?」
「谁叫你要偷听。」阿洛耸耸肩。
「……」寇翎紧抿着唇不说话,但那双漂亮的眼睛却杀气腾腾地切割着眼前这嚣张的家伙。
阿洛却不痛不痒地走到寇翎面前,靠过脸去冷不防在寇翎脸颊上轻轻啄了一下。
「你干嘛?!」寇翎*着脸退后三步大叫道,然后又因为脚底的伤疼得哆嗦。
「没,我只是示范给你看青禹是怎么吻我的。」
「呃……」
「他说了那些什么他只想吻他喜欢的人的唇等等叫我不爽的屁话,我想你都没听到吧?」
「……」
「房子后面有个车库,钥匙在车库门口左边那面墙上凸出来的那块砖头里。不过我可不确定三年没开的车子能不能发动。」
当年骗着青禹说没车,其实是想要留他多多陪在他身边……不过这样的小心机,能改变些什么?
「……」狐疑地看着阿洛,寇翎不相信这家伙有这么好心。
「我一点也不想帮你,但青禹就是喜欢你我也没办法。」收起了嘻笑,阿洛的表情冷得可以。
他讨厌这个抢走了他心上人的家伙,毫无疑问。
可是他深爱青禹,也毫无疑问。他不要青禹受伤,不要他再跌一次了……
过去的他已经没办法追回,那现在就让这个讨厌的家伙代替他去追吧。
一路上不知道被照了几张超速,阿洛那台中古小车以几乎要破表的速度行驶着,反正,人都死了又算被照相又怎样,有本事就去把那林洛平给挖出来讨罚金吧!
只是不管寇翎再怎么努力,却因为发动这台老车子花了太久时间,加上因为心慌意乱下了山后弯错了几个弯,上高速公路后下错一个交流道,
于是根本追不上青禹的车子。
无妨,青禹再怎么快,最后还是得回到他家的吧!
然而当寇翎在凌晨时好不容易将车子开到祝家门前,左顾右盼没看到青禹的车子,他开始怀疑青禹到底有没有回家。
「青禹!」
打开大门,玄关的鞋柜上看不见青禹的鞋子,整个客厅黑漆漆的,
寇翎不死心地进了门将整个房子都找遍了,卧室、书房、浴室、饭厅……显然地整栋房子内除了他以外空无一鬼。
拿起客厅的电话,先拨了青禹的手机,书房传来尖锐的手机声划破了深夜的极端宁静,寇翎吓了一跳连忙挂下电话。
这家伙手机办了又不带着到底是办来干麻的……只好拿起一旁的电话簿翻半天找到了阿南的手机号码,再一次拿起了电话筒拨号。
手机未开机进入了语音信箱,唯一的希望也落空让寇翎心凉了半截,
只好无可奈何地留了简短的寻人留言然后挂下电话。
「跑哪去了……」会不会到那可以看夜景的山顶去了?寇翎想破了他的脑袋,也想不出其他什么地方是那个几乎大门不出后门不迈的孤僻男会去的地方。
看了看时间,还好,离天亮还有一段时间。于是又匆匆忙忙地拖着又脏又累的身子开了车就往山顶去。
*
「你把我手机关掉,明天我肯定会被骂死。」
「如果你还要应付那么多鸟事,明天肯定会病死。」
抽出阿南口中的那把温度计,38度,虽然还有点烧不过已经比先前低多了,
看着握在手中那温度计的红色水银因为自己的体温迅速地往下移,青禹立刻将那把温度计放到桌上。
他一点都不想知道自己的体温有多低。
「谢谢……」躺在*的阿南有点虚弱地微笑说着,苍白的脸上因为发烧透着浅色的红晕,那双精明的大眼睛也因为生病的缘故显得有些慵懒。
平常独立习惯的他,只有他照顾人的份,哪轮得别人有机会照顾他?
要不是老妹回到美国去探望父母,在这城市举目无亲又病得差点死在住处……
青禹绝对不是个适合照顾病人的最佳人选,只不过当他连站都站不起来意识不清用最后一点力气爬到书桌旁拿手机求救时,脑中第一个也是唯一想到的号码,就是青禹书房的那只电话了……
但不知怎地,平常跟他还算有得聊的青禹今天感觉特别沉默,
阿南那不因为生病而迟钝的敏锐直觉告诉他,这家伙不太对劲。
八成又是鬼俩口吵架了吧……
「又和寇翎吵架了吗?」
「没。」
「寇翎呢?」小心翼翼地试探性问道。
「走了。」
「走……?回月亮湖吗?」
「嗯。」
「不可能。」阿南摇摇头,果断地说道。
他很清楚,寇翎绝对不可能放下青禹离开,青禹也决不可能眼睁睁地让寇翎离开。
这两个人的感情,不仅仅是切断的藕片和藕片间那种细丝,简直像是快干掉的强力胶拉出来的那种又粘又长的胶丝,一旦沾上了就难扯干净了。
「没什么不可能的,他走了。」
「不可能……」
「他就在我眼前,走入湖水里面,你想怎样?」
一直漠然着的青禹突然失控地对着*的阿南吼了起来。
「你为何不拦他?」激怒了青禹,阿南却一点也不改冷静,他无畏地望着青禹的眼睛,慢条斯里问道。
「如果不是真心,拦下来又如何?」
如果够真心,就不会说了那种像是承诺般的话后还离开。
如果够真心,就会听见他心中渴望能够在一起的声音。
如果够真心,这样一而再再而三的背离,又怎么会出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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